她没想过开口请随队保护她的族中供奉出手,因为出门前爹爹特意交待过,除非事关她的安全,这几位供奉都不会轻易出手。

玄月的耳际,本来压抑的哭泣变成了哭喊,同时,金铁交鸣之声也响了起来——这是谈判不成,两方终于开始厮杀了。

钢刀入肉的噗噗声,痛极之下无法克制的嚎声,惊吓之下不可自制的尖叫声,那个被母亲紧紧捂着嘴的孩子兴许是因为惊吓过度,此时没有一丝动静,而就在此时,他们的车帘被刀割断。

“不!”母亲一声尖叫,以身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五里,有时很远。

不过,玄月他们所乘之车,本是特制,加速时,其行进之快,并不亚于单马飞驰。

“嗖!”一声轻微的弓弩声响起。

“扑噗!”弩剑穿脑而过,举刀砍向母子二人的盗匪倒下了马车。

被山体挡住的三辆马车,鱼贯驶出,让前方听到动静的两方人马同时看了过来。

玄月坐在车辕上,放下手上的弩弓:“呦,大家在晨练啊!”

看着新驶来的仅仅只有三辆马车,本来还抱着希望的车队一行人心头同时一凉。

盗贼们则乐了。

“好漂亮的小娘子,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跟大爷上山吧。”

玄月唇角轻翘,站在她身后的芦叶则气白了脸,“对主人不敬,死!”

“噗!”随着芦叶的话一落音,那个一脸猥琐之色的小头目应声而倒。

盗匪头目的心一紧。

“嘶——”所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是何人?”看着渐渐驶近的马车,盗匪头目收敛了满脸凶狠的杀气,他的目光警惕地看向站立的芦叶,他此前根本连看都没看出来芦叶是怎么出手的。

因此,他下意识招了几个亲近的手下围拢在了身边。

玄月闻声转头,看向盗匪头目:“你是修士吧?虽然仅仅是炼气期。”

官道很宽,玄月的马车越过车队后方的车辆,没有一丝停滞地向着前方行驶,车队的人下意识让了开来,盗贼们却举起了刀。

“哼。”

一声轻哼,站在玄月身后的芦叶眼中冷光一闪,几点银光闪过,那些拦路举刀的盗匪动作同时一顿,而后便倒在了地上,退到路边的车队中人凝神看去,却见他们的额头上,都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孔洞。

马车继续前行,只是,这一次,不只车队的人让开了路,就连盗匪也小心地退到了一边。

玄月的马车最后停在了一辆门帘被砍掉的马车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玄月微笑着转头。

车内,抱着儿子战战兢兢的妇人对上玄月的视线时,神情呆了呆,那是一双流光溢彩、无比美丽的眼睛,只是,这双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眼睛,没有焦距!

“夫人,你的手可以松开了。”玄月唇角轻挑。

“姑娘说什么?”妇人用尽力气,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双能迷惑人心的眼睛上挪开。

“你的孩子昏过去了。”玄月抬手,指了指妇人怀里的孩童。

妇人急忙低头,果然,因为她的手捂得太紧,孩子已经昏了过去。

触电一般,妇人的手自孩子的脸上收了回来:“格非,非儿,非儿!”

妇人惊慌的哭叫,让玄月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只是呼吸不畅才昏过去的,你掐一下人中,他就醒了。”

妇人抖着手,掐向了孩童的人中穴。

玄月转头,看向已聚集了所有盗匪的盗匪头目:“退下去吧,这一车队的人,我保下了。”

盗匪头目脸上的肌肉凶狠地抽了抽:“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玄月摇头,没打算再搭理这个不死心的盗匪,在芦叶的搀扶下,她自车辕上站了起来,转身进了车内,“花娘,若有人欲图阻拦,直接杀了。”

车帘落下,挡住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侍立在玄月车旁的花娘笑眯眯应了一声:“是,主人。”

而后便自腰间的储物袋内掏出了一把剑。

凭空出现的剑。

储物袋!

这个笑眯眯、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是修真者!

盗匪头目的目光贪婪地看着花娘腰间的储物袋。

车队的人,却人人面露狂喜。

他们被修真者护下来了。

第68章 截杀

太和城最大的酒楼名叫聚宾楼。

聚宾楼最好的桐阴轩,花娘捧着几个礼盒走了进来,“主人,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个车队的人送来了谢礼,还说要带您救下的几个孩子来磕头。”

“谢礼?”玄月抬起头,想了想,“退回去吧。”

花娘笑眯眯打开最顶上的那个礼盒,“主人,这枚墨佩是那人特意交待了的,说一定请您收下,若不然,就要献上车队一半的财物,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接过花娘送到手上的玉佩,略作把玩后,玄月便将其递给了元婴真人章定。

“真人看看,这玉佩可有什么玄虚。”

章定真人接过那枚墨色玉佩,留神检察起来。

“财物就不必了。”玄月略作沉吟,抬头吩咐花娘:“墨佩我收下,你将其余礼物送回去,再告诉来人,救他们,不过是顺手而为,不必让孩子来磕头。”

花娘脆脆应了一声,抱着其余的礼盒出了桐阴轩,去打发那些还等酒楼大堂的人,那些人的心思很好猜,不过是借机攀附,若能得到庇护是最好,即使不能,至少将他们的感激之情送到,在主人心里留一个好印象。

“衍伯、珉叔,这酒楼的菜味道如何?”

陆衍放下筷子:“在俗世中,也还行。”

陆珉为陆衍倒了一杯酒,笑眯眯看向玄月:“这些菜式丝毫灵气也无,配你的灵酒,却是糟蹋了。不过,这些酒菜味道尚算不错,可满足口腹之欲。”

玄月笑嘻嘻拿起筷子,“我觉得也还行。”

芦叶盛了两勺佛跳墙装在一个小碗里,替换了玄月身前空了的碗。听到动静,玄月低头继续进食,芦叶站在她身侧,时刻准备着一待她碗中的食物用尽,就能立即为她续上菜。

章定真人将鉴定完毕的墨佩递还给玄月:“这墨佩有些微灵气,俗世中人于酷暑时佩戴,可祛热纳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也算是他们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玄月接过墨佩,也没在意,直接收进了储物袋。

陆衍举杯与陆珉陪着章定真人将一壶酒喝完,看向仍在慢条斯理吃东西的玄月:“叶儿,咱们用过午饭就起程吧。”

玄月应了一声,低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三辆马车驶出了太和城,一只信鸽冲天而起,向着吉州方向飞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这只信鸽落在了一个身形壮硕,满眼精光的虬髯汉子手里。

人信鸽脚上的铁环里取出纸条,虬髯大汉瞄了一眼后,冷笑了一声,对身边的一个书生样的中年人说道:“不出贤弟预料,那贺家果然将墨佩送了出去。”

中年书生一脸凝重之色地用手中的铁扇敲了敲手心:“若燕某所料不差,那出头救下贺家的小姑娘,必是某个修真世家的子弟,寨主,咱们寨子如今可惹不起修真世家。”

“世家子弟就了不起吗?”虬髯大汉一脸怒气,回身便将不远处的一棵成人大腿粗的大树拍得飞出了十几米:“世家的屁股,有谁是干净的,却还有脸笑话我们是草莽,今天,我就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知道知道我这草莽的厉害。”

看着暴走的虬髯大汉,中年书生皱紧了眉,一脸忧色:“寨主,你是准备借用瑶台之力?”

虬髯大汉吸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和瑶台接触,不过,这次倒是可以和锁阳台联手,若能请得锁阳台的元婴出手,肯定能将那一行人利落地收拾了,最后咱们再毁尸灭迹,界时,就算是世家,也不可能查到我们头上。”

“若要请动锁阳台的元婴真人,那枚墨佩只怕就到不了我们手上了。”

虬髯大汉双拳紧握,一脸戾气:“反正墨佩不可能落到我们手上,就算被锁阳台得去了,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中年书生自然知道自家寨主的心结,只是这种迁怒的心理,实在不明智,偏偏谁劝也没用,看了一眼转身去安排的虬髯大汉,中年书生暗自摇头,一个听不进劝谏的头领,不值得他追随,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太和与吉州之间,有一座闻名淳熙的深涧,淳熙人称其为寒涧,盖因这深涧不仅深不可测,更有无数寒流自涧底溢出,每一个自寒涧之上经过的人,即使身处最豪奢的马车之中,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不过,好在这股寒意并不会冻坏人,所以,讫今为止,人们虽以之为奇,却无人畏惧不敢行。

“…连接寒涧两边的桥,名为赤阑桥,两边装有红色的栏杆,赤阑桥长五百二十丈,宽六丈…”

在花娘的细语描述中,玄月一行人此时便走到了寒涧边,缓缓驶上了赤阑桥。

“…据传赤阑桥于千年之前建造,建成之日,涧底曾传出龙吟之声,因此,此桥又有人称之为龙吟桥。”花娘一边说,一边替倚在靠枕上的玄月盖上薄毯:“主人感觉到了吗?那种仿佛能渗入骨头缝的寒意?”

玄月一手撑着头,一手替卧在她身边的龙獒顺着背上的长毛:“确实有一丝寒意,不过,倒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能渗进骨头缝…”

“嗷——”龙獒突然坐起了身,两只半藏在长毛下的眼珠瞪向车外,同时,自喉间发出了一声带着警示的低嚎。

龙獒的反应,让玄月坐起了身:“小獒,是有危险吗?”

“何方鼠辈,给我出来。”位于身一辆马车的章定真人一声轻斥,掠上了车顶。

随着章定真人的喝声,无数带着灵气的箭雨向着三辆马车袭来。

“贼子,尔敢!”

最后一辆马车上的陆衍一声怒喝,掠上玄月所剩马车的车顶,挥袖扫开了众多利箭。

“欲过赤阑,留下墨佩。”苍老的吟啸声中,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落在了第一辆马车之前。

章定真人目中精光暴闪:“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华服老者目光一扫章定真人,眼中露出忌惮之色,此时,他的心里有些后悔,他没有想到,目标居然有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保护,如此,想要轻松灭口,却是难了。

“老夫黄衫。”华服修士拿出一盏灯笼,叹了一口气:“交出墨佩,我放你们过去。”

章定真人冷笑:“黄衫?没听过,怎么,你以为你这元婴后期,就一定能胜过我这中期。”一边说,章定真人已是拨剑在手。

看了一眼章定手上宝光流转的宝剑,黄衫眼中流露出嫉慕之色:“不愧是世家,好一柄飞剑法宝。”

听到身后陆衍的怒吼声,章定没耐心再和黄衫废话,直接将御使飞剑,杀向了黄衫。

前方两大元婴交上了手,后方,陆衍与陆珉也被自桥后方围来的人缠住了,不过,却没人能突破他们的阻挡,因此,坐在中间马车内的玄月三人,一直安坐车内,清清闲闲,与两方火热的拼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拼杀过去了足了两刻钟,终于有一个金丹以重伤的代价冲过了陆衍与陆珉的拦截,冲向了玄月所乘的马车。

“交出墨佩,饶你不死。”重伤的金丹一把掀开马车的门帘,手上的刀直直指向坐在桥中的玄月。

玄月叹了一口气,“那墨佩不过是能解暑气,你抢来何用?”

“少废话,快交出来。”金丹胸前的血一滴滴滴落在轿中,显然,伤势很重,不过,对于轿中三个筑基修士,即使他重伤了,也完全能轻松斩钉:“我数到三,再不交出来,本人可就要下狠手了。”

“一!”

玄月坐起身。

“二!”

玄月拍了拍全身紧绷的龙獒。

“三!”

“啊,救命——”一声临死前凄厉的惨嚎,响惨了整个寒涧。

黄衫手上动作一滞,空中的灯笼被章定的飞剑磕飞。

跃身而起接住飞旋的灯笼,黄衫落在了赤色的栏杆上,同时,他的瞳孔因为自中间轿中跃出的那道庞大的身一阵收缩。

“成年龙獒!”

将叨出的金丹修士扔在地上,小獒的目光盯着栏杆上的黄衫,兴许是黄衫身上的压力,小獒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第69章 势弱

十五岁的小獒,头上独角除了最顶端的一点尖角尤带深紫之外,其余部分,已全部变作黑色;身上披着雪白的长毛,纤尘不染,轻风一起,那身毛发便如同天际的云絮,飘飘然然,使得壮如公牛的小獒凭添了一份独属于灵兽的灵动。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在云絮间闪烁的点点晶光,那是着覆盖了小獒全身的如同冰晶一般的鳞甲,这些龙鳞,其色如晶,其质逾金甲,威武雄壮,无物可破。

因为已经成年,龙獒血脉被激发,小獒袭杀之速,快逾快电。别说是一个重伤的金丹修士,便是一个全盛时期的金丹圆满大修士,在面对一头成年龙獒时,也只会在瞬间被抹杀。

“无路可退矣!”看着那双目寒光闪烁的龙獒,黄衫只觉心头发凉。

如果说,面对一个元婴中期他可以轻松而退,再加上一头成年龙獒,他却再无退路。

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防御,同阶之中无敌手,这,说的便是龙獒。

龙獒的获得,并不容易,一则幼崽罕有,二则龙獒择主,非天资卓异之辈,不能收服其心,三则,看这头龙獒的体型,明明还有成长的空间,这说明,它的年纪还不大,偏偏它头上的独角,却显示出已拥有成年龙獒的战斗力——这只有一个解释,它的主人给它喂食了天材地宝,而且,不是普通的天材地宝。

如此,车内的人,其身份之尊贵,其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必然极其雄厚,非同一般。

是战?是退?

就在此时,一道寒流自寒涧之中溢出,气流涌动,龙獒身披的白色长毛随之轻轻拂动。

一枚晶莹的玉牌,在飘拂的白毛中闪现,仅仅只是一瞬,黄衫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敢以他的元婴作赌,龙獒的喉间,挂着一枚内蕴展翅红凤的白玉。

那是凤仪宫的标识!

龙獒的弱点,在喉间,那枚玉牌,不仅是一道防护,更是一种身份归属的标识。

龙獒、凤仪宫!

黄衫下意识退了几步,同时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黄衫心念电转,已在心里做了决定。

他自赤色栏杆上轻轻飘落桥上,向着章定真人拱手一礼:“我欲罢战,尊驾意欲如何?”

章定眼中精光一闪,“尊驾为何一改初衷?”

黄衫的目光扫向蹲踞在第二辆马车前的龙獒,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原因若何,尊驾如何不知,何苦不饶人?”

章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龙獒?!”

黄衫无奈,“龙獒择主,资必卓异,凡其所见,可忆万载,獒之所仇,遁形无地…我只是接到消息意图劫取墨佩,并不想送命,更不想从此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

章定眯了眯眼:“且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再次看了一眼龙獒头上那尖尖的黑角,黄衫心头一紧,又一松,龙獒幼生期好动,成年后从不会离开主人身边,车内之人,必是龙獒之主。再根据他所得信息推测,不用说,便是那情报所说的十几岁的小姑娘。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带着一头成年龙獒,这人的身份,必然极其尊贵。

锁阳台在吉州只是一个小势力,惹不起凤仪宫,如果有把握将车队中人全部灭口也就罢了,偏偏车队不仅有一个元婴两个金丹,还有一头龙獒,如此,即使满心不甘愿,黄衫也只能选择收起了手中的灯笼,同时,解除了身上的变化。

如同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一点一点发生变化,皮肤由松驰变得紧绷,肤色也从枯黄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因为骨骼的挪位变了样,就连体形,也由清瘦变成了魁梧。

不到半柱香时间,如同时光倒流,黄衫由时日无多的老人,变成了身形壮硕的壮年人。

直到确认黄衫确实恢复了本来面目,章定这才收起了手中法宝,“你倒是识时务。”

黄衫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便是整个阳洲,也得认凤仪宫的牌子,何况我这小小的元婴。”

章定真人认真想了想,“这倒也是。”

被奚落了!

没搭理僵住了的黄衫,章定真人掠至玄月的马车前:“小姐,这群人杀,还是留?”

玄月略作思索后,让花娘打起了马车前的车帘:“真人,让他近前来。”

“是。”

黄衫真人被带到玄月的车前,玄月轻抚着再次卧回脚畔的小獒,“你叫黄衫?叫你们的人都停手吧。”

黄衫不敢违拗,仰天一声长啸,“锁阳台之人停手,后退至桥尾听令。”

啸声刚落,赤阑桥尾,热火朝天的拼杀便顿时停了下来,同时,那些与陆衍、陆珉拼杀的人,全都后撤,停在了赤阑桥尾静立等候。

陆衍与陆珉目光一碰,他们已同时收到了章定真人的传音,便静立在当地,默默戒备。

见桥后安静了下来,黄衫真人朝着车上的玄月拱手一礼:“黄衫此前不知小姐一行是凤仪宫之人,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黄衫,你从何得知我手中持有墨佩?”

“黄衫不敢隐瞒小姐,墨佩的消息,是楼寨寨主传予我锁阳台的。”

“楼寨?”

“是。楼寨是吉州一带最强的匪寨,寨主姓楼,名楼角,金丹中期,楼角的大儿子在官道设伏抢夺墨佩,为小姐所阻,今日正午,楼寨飞鸽传书至锁阳台,请我们出手拦截,事后以墨佩及重金相酬。”

“墨佩有何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