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寻常人家分家的惯例都是长子得祖产, 包括房舍和田产一类的,尽数算在内。至于其他儿子若是要分家单过,多半都是得一些米粮钱财, 有些心疼孩子的爹娘, 也许还会先帮着把房舍盖好,安顿好孩子后,再彻底分家。

搁在俞家, 太美的事儿就不用想了, 反正俞家老二早就看透了, 大不了就是净身出户。自打去年妹子满娘被卖掉之后,他隐隐就有了些异样, 不说早早的替自己打算,可起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横竖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对他来说自然是越早越好。

一句话, 只要能分家单过,吃点儿亏他也认了。

有俞家老二这个态度在,俞氏一族的两位宗老觉得这事儿太简单了,给两贯钱,再给个一两百斤的粮食,要是舍不得精细粮食,粗粮也成啊,多容易不是吗?

是挺容易的,俞父俞母头一天夜里就知晓了这事儿,起初格外得惊讶,后来听得俞承嗣和秋娘的连番劝说,俞母先从了,只道自家这二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叫他出去历练一番,往后还不知晓会闯出什么大祸来。俞父先是不赞同,后却是迟疑了,俞母劝了他半晌后,最终也跟着点头应允了。

甭管过程如何,起码当着宗老和里正的面,俞父俞母皆是同意的,且他们也没刻意提究竟是谁先说的分家,只道孩子大了,也娶了媳妇儿了,是时候分家了。

既是双方意见一致,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至于分给俞家老二的财物,有宗老和里正在场,俞父俞母铁定不能做得太过分,尤其是俞母,先前虽然在私底下要求俞家老二拿媳妇儿的嫁妆贴补家用,可当着外人的面,却是铁定不会提一个字的。她不提,俞家老二也只当没这回事儿,当下,家产就顺顺利利的分下来了。

祖产之类的且不提,俞家老二得了他用惯了的一整套篾匠工具,三百斤的粗粮,以及两贯钱。当然,他的一些旧衣裳鞋子被褥等等,也归了他,他媳妇儿的嫁妆自然就不用说了。

如此这般,俞家老二当天就带着媳妇儿搬走了。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有些怕冷的已经穿上了薄棉袄,见他们小俩口这就要走,俞大伯还奇道:“我先还说,既是要分家,咋不干脆一成亲就分呢?好赖那时候天气正热的。你这会儿走,住哪儿去?”

“我跟村头王癞头家借了一间屋,先在那儿住两日。”谢过了俞大伯关心,俞家老二只将东西一并挑上,领着媳妇儿往村头走去。

王癞头家自打大的小的都出了事儿后,日子那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偏他们家要力气没力气,要手艺没手艺,因此听得俞家要分家,就主动提出借屋子。

虽然是借,可其实还是要付钱的,不过村里头不兴讲究钱财,给些粗粮就可以了。

可那王癞头家原就家贫,不然也不至于冒险进山。因此,若论房舍间数,确实有不少,却都是茅草屋,夏天热得像个蒸笼,冬日冷得刺骨,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即便村头那些人家跟村尾这块素日里并不常打交道,可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因此,听得俞家老二这话,俞大伯很是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他的性子跟俞父差不多,都是老实头,不善言辞闷声干活的那种,不同的是,他娶的婆娘虽然有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却并不是一个自作主张的人,素日里大事小事都是听他的。

只这么着,俞大伯稍微盘算了一会儿,就猜到了个大概,再扭头看向他二弟的眼神就变了。

分家是没啥,明着的财物也没大毛病,可这般着急的将孩子刚出门,却还是落了下层了。又想起自己年幼时贪玩伤了手,虽然不妨碍日常生活,却终究没学到祖传的手艺,本以为等生了儿子叫老爹教,没曾想他老爹年轻时亏了身子骨,年岁不大就一病不起。偏他二弟是个藏私的,最终,祖传的篾匠手艺,到底还是没能传到他这一支。

可他二弟一家呢?学到手艺的也是二小子,老大念了书,就算当爹的愿意教,他只怕还不乐意学呢,老三是个榆木脑子,逼死他只怕也学不到精髓。

呵呵,隔上个二十年,又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天道轮回啊!

俞大伯终究什么都没说,两家多年前就已经彻底分开了,如今他老爹老娘也早已归了西,就算他是大哥又咋样?只要明面上没出大错,他就没资格管,也懒得去管这摊子糟心事儿。

……

花了半天工夫请人做见证分家,又费了一刻钟搬东西收拾房舍,俞家老二很快就带着媳妇儿安顿了下来。

就跟俞大伯想的那般,王癞头家穷得很,土坯房茅草顶,房舍倒是挺多的,连偏房算在内,一共有七间,可惜两间偏房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去年冬日没怎么修缮,今年更别提了,只堆了些不值钱的杂物,且有一半都塌了。

俞家老二借的是西面厢房,房子不大,里头也是烧的土炕,单是一张炕就占据了房内一小半的地方,炕尾留出的地儿就叫他媳妇儿搁了嫁妆箱奁,而他本人则装了二十斤红薯给了王家。

红薯一贯卖不上价,且俞母给他的三百斤粗粮里头,红薯就占了一多半,还都是那种白红薯,个头特别大,但是吃起来一点儿也不甜,要是煮粥时放一些,那倒是还能吃,可烤起来就不香甜了。这是佃农自个儿留种育秧种的,收获后直接拿了三成抵给了俞家,偏这玩意儿便宜,俞家今年又特别缺钱,索性卖掉了所有的精细粮食,留下了一大堆的白红薯。

这回分家了,不给粮食不好,俞母就瞅着白红薯,给装了两百来斤,又拿土豆等凑数,好赖凑到了三百斤粗粮,面子上也能过得去了。

结果,俞家老二这头刚给了二十斤白红薯,那头王癞头接过去了,也不嫌弃,直接往衣服上蹭了蹭,掰开就啃,没一会儿就下去了两个。

俞家老二懵了一下,这种白红薯虽然不怎么甜,可它个头大啊,要不然俞家佃农也不会专门种这个,可人家多半都是拿回家煮粥喝的,就这么生吃,还是一口气下去俩,这是饿了多久啊!

一个白红薯就有两斤多,二十斤是俞家老二估摸着算的,不过他又不是专门做买卖的人,所以所谓的估算,也就想着每个起码有两斤多重,他就论个头大的给装了十个。这会儿瞅着王癞头一口气下去了两个,他在旁边瞅着都觉得噎得慌。

那头,王癞头估计也噎到了,直接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就这么灌了下去,缓过气来后,才冲着俞家老二道:“俞二,我家房子你想借多久就借多久,红薯你就看着给,没事儿。”

俞家老二默默的点了点头,白红薯不值钱,一斗最多也就卖给十几文钱,一斗差不多十二斤,他给的这些,撑死了也就值当个三十文。

只是,他恐怕住不了多久的。

叫媳妇儿收拾屋子,他就去拾了些柴,暂且安顿下来后,没两日就挑了个天气不坏的日子,一大清早就进了山。

因着小青山极大,上山的路径也有不老少,最常走的那条道儿倒是还算宽敞,那也是被村人硬生生踩出来的。所以,尽管有人瞧见俞家老二进了山,也只当是他前两日拾的柴禾不够,又进去砍柴了,再不然就是去砍竹子了,都不当一回事儿。

可事实上,他这回是径自往深山里去的,去找他妹子和妹夫。

展易这两日并不曾下山,因此还不知晓他二舅哥干了票大的,就连俞小满也认为,她二哥想要分家并不容易,哪怕硬扯上了冯家那头,可冯家只是人多势众,还称不上是恶霸,俞家那头估计没那么容易放人。

结果,俞家老二一露面,就放了个重磅炸弹。

分家了。

居然还不是净身出户的。

俞小满立马就感觉到这里头有事,只是没等她问出口,展易已经先问了:“你这脸咋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没好?冯老六下手不狠呢。”

冯老六是展易特地介绍给俞家老二认识的,当然,其实他俩原就认识,只是没正式问候过。而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直接开了打,那会儿展易就在一旁瞅着他二舅哥被揍,全程看下来,他深以为冯老六打人挺有水准的,每一拳都招呼在脸上,打了个姹紫嫣红,却绝不至于真的将人打伤。

可这都过去有十日了,按说那伤最多七八日就该好了。

“我在镇上又碰着冯老六了,央着他再揍了我一顿。”俞家老二这人脸皮厚,完全不怕丢人,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听他妹夫询问,妹子又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当下不等再度追问,就如同竹筒倒豆一般,全说了出来。

末了,他还格外真心的赞了冯老六一句:“……真是好人啊,我先前还同他商量,没钱给他先欠着,没曾想他直接说不要钱,白打!”

展易默默的看了他家小媳妇儿一眼,正好发现小媳妇儿也一脸囧样的望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都没忍心道出事实来。

——二舅哥/二哥啊,人家保不准就在心里骂你蠢呢!

亏得俞家老二不知晓眼前这俩都在腹诽自己,还想着既然说都说了,那就干脆说个痛快。

说完了自个儿找上门挨揍的事儿,自然还得说他和俞承嗣之间的一番闹腾,顺带也提了一嘴秋娘在里头的作用。

凭良心说,俞家老二在两个妹子之间,的确更喜欢身为大妹的满娘。一方面的确是因着满娘比秋娘更懂事贴心,手脚勤快干活利索,另一方面却是他俩年岁比较相近。

俞家五个兄弟姐妹相互之间年岁差距并不大,俞承嗣今年二十有二了,俞家老二则是刚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老三今年十八,满娘十六,秋娘生日大,虚岁十五,只比满娘小了一岁零两个月。

可俞承嗣打小就被送去了学堂,一开始仅仅是每日早出晚归,等略大一些了,就叫他住在了先生处,只每个月回家一趟,再往后就索性在外头赁了院子,一年到头除非有事,不然就只过年会回家待几日。

也因此,兄弟两个相处时间很短,且性子还有着天壤之别,本就不算深厚的感情,日久天长自是被消磨干净了。

而对于俞家老二来说,老三其实反而是他在所有兄弟姐妹里头最喜欢的一个,毕竟他俩才是相处时间最久的,且老三为人忠厚老实,类似于俞父的性子,属于那种闷头干活不发一言的人。可说真的,老三那性子太闷了,你要是不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他能连着一个月不吭一声,就算主动寻他了,也最多回你一两个字。哪怕老二知晓三弟的性子,有时候也会被气得不想理他。

因此,在外人看来,或者说包括家里人看来,俞家老二只跟满娘关系好。这话也没错,可他真不是不喜欢秋娘,而是他跟秋娘相差了五岁,真心没法聊啊!

还有一点,俞母怀上秋娘的时候,满娘也不过才刚出生没几个月。那时,俞承嗣已经去镇上求学了,一月回家一次,每次只待一天半。老三当时不过两岁多点儿,亏得他老实不闹腾,好带的很,素日里就跟着俞家老二四处乱窜,跟个影子似的。

等一年后秋娘出生了,满娘也不过才是一岁多点儿的小豆丁,可那会儿俞母已经顾不上前头几个孩子了,俞家老二便背着大妹,拉着三弟,继续在村子里蹦跶。

又因着秋娘是家里最后一个孩子,俞母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直到长到七八岁了,才叫她去跟满娘一道儿住。可等秋娘七八岁时,俞家老二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郎了,能上山砍竹子能下地干苦力,还要跟着俞父学习祖传的篾匠手艺,哪个还有工夫哄妹子玩儿?

有时候,事情一旦细细的掰扯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可在秋娘眼里,大哥忙,二哥跟姐姐好,三哥是个闷葫芦,就她没人理会。

“经了这事儿,我算是看透了。秋娘呀,她就是个傻的!”回想起分家那一日的事儿,俞家老二已经没那么伤心难受了,有的只是叹息,“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她这样的就是!又蠢又傻,偏还摊上了咱们大哥这种心脏的。”

俞小满对秋娘毫无感觉,就是那种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没好感也无恶感,真要说起来,大概跟大伯家的二堂姐差不多,见面打个招呼,一转身就忘到了脑后,要是没再碰面,哪怕隔上个两三年的,都不带往脑子里过的。

因此,听她二哥似是心疼上了,她只道:“路是她自个儿选的,我先前还道她是被迫的,如今都知晓她很乐意,那还有啥好说的?”

十五岁配三十八岁,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配已经死了两任老婆并且儿孙满堂的老男人……

好吧,就算再怎么无感,俞小满也说不出祝福的话来。其实,依着她本人的性子,加上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在,要是来个二婚无孩的男人,她还是能坦然接受的,毕竟谁还没点儿经历呢?可若是叫她当后娘,那就别谈了。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上辈子杀人全家,这辈子当人后妈!

当后娘已经很不容易了,后祖母……

不过想想苏东坡的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俞小满忽的就释然了。况且,甭管怎么说,秋娘都是给人当了正头娘子,哪怕是个填房继室,也总比给人当了妾来得强。

这个时候,俞小满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竟还有着预言帝的本事。当然,她妹子秋娘倒是没摊上这种事儿,毕竟俞承嗣就算再怎么心脏的坑亲妹子,也不至于赔上自己的名声。可亲妹子,他在乎,堂妹族妹啥的,那自是另当别论了。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俞家老二费了小两刻钟工夫,才将事儿讲了个巨细无遗,末了,他才导入正题。

“我总觉得咱家那境况愈发不对劲儿了,原先还想着大哥中了秀才是好事儿,可这才多久,花的钱就跟淌水一样。满娘,不是我偏帮咱们阿娘,实在是阿娘这人我知晓,但凡手头上真的有钱,她是不会看上我媳妇儿嫁妆的。而且那日分家,阿爹本来是想叫她拿五贯钱给我的,这不是才秋收吗?上个月阿娘还去县里结了一笔篾器钱,家里应当至少有四五十贯钱的。结果,阿娘却说真没钱,墨迹了半天才掏了两贯钱。”

当时,俞家老二还觉得他娘真会做戏,可这两日搬走之后,静下来心仔细想想,莫不是家里真没钱了?可自家又没置办田产,也没买大件的东西,秋收后赚的钱呢?

秋收过后卖的粮食,全部都是俞家老二、老三两兄弟负责搬运到镇上的,待在村里等粮商来收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么一来会少得一些钱,横竖俞家有牛车在,两个儿子又天生有一把子力气,俞母自然不舍得费那个钱。

尽管最后经手钱的人是俞母,可俞家老二也不傻,这一袋袋粮食都是他跟老三两人扛的,有多少份量他能不知晓?粮价又不是保密的,回头仔细一算就能得出个大概的数目来。

“细粮都卖了,粗粮也只留下了口粮,我估摸着这一注就有三十五贯。对了,阿娘先前该是有积蓄的,五贯到十贯不等,还有个把月前她去县里收账,我是没跟着一道儿去,可每次我跟阿爹做的篾器都是心里有数的,那一桩是农闲以后急赶出来的,恐怕有十一二贯钱。”俞家老二掰着手指头算着数儿,“往少了说,阿娘手里起码还有五十贯钱。”

舍不得拿钱出来,和真拿不出钱来,两种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俞家老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要说在亲事上头花钱吧,可明明定礼、聘礼一早就下了,再说喜宴上头也没多少肉啊,米粮是家里原就有的,瓜果蔬菜不是地里的就是客人拿来的,咋就才十一月,家里就拿不出钱来了?

“不是我想贪爹娘的养老钱,可我琢磨着,这事儿真不对劲儿。”

俞小满也在低头思量,她跟娘家关系不好是一回事儿,可说真的,至始至终她也没盼着娘家不好。要知道,这年头都讲究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她已经出嫁了,可要是娘家那头真的到了快饿死的地步,她也得出一把力,更别提她二哥了。

所以,她只盼着娘家那头消停点儿,而非巴望着他们过不好。

大注钱财能去哪儿?

买房买车买奢侈品!

跟俞家老二这种打小生活在封闭式的小山村不同,俞小满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只一眨眼就抓到了重点。

俞家有牛车,所以没必要买车。买房的话,自家房舍盖了还没二十年呢,搁在村里那就是新房子,可要是镇上呢?还有奢侈品,珠宝首饰是不可能的,那兴许是古董字画?或者往低点儿来看,略好些的笔墨纸砚?

仔细琢磨了一下,俞小满很快便道:“我记得大哥是在镇上赁了个小院子吧?先前他一人住,赁着倒是没啥,这会儿都娶了媳妇儿了,还是赁着?我没去过那儿,那种小院值多少钱?再有,大哥先前只是个读书人,每年就要花费不少笔墨纸砚,他如今都成了秀才了,是不是用的东西就更好更贵了?”

只听着前头那些话,俞家老二就差不多明白了,听到后头,他已经不想再说啥了。

沉默了良久,还是展易开口打破了沉默:“管这些做啥?横竖你都分家单过了。”

“不行,一个村子住着的,村头村尾挨得那么近,我这会儿是真穷,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穷。要是我死命赚钱养家,回头爹娘管我要钱,我是给,还是不给?”俞家老二黑着脸,他其实早先就隐约猜到了点儿,只那时终究还是抱了点儿希望,这会儿却是真的看透了。

俞母只道俞承嗣将来前途无限,可他却觉得,他大哥那头就好似一个无底洞,只怕在光宗耀祖之前,先把全家给坑死了。

偏偏,这事儿跟多年前俞大伯娘来俞家借钱粮不同,这同辈之间,怎么都好说。可要是当时来借钱粮的人不是大伯娘,而是阿奶呢?也就是俞家爷奶要脸面,这才叫大儿媳妇儿出面,见事情不成,就不再提了。可若是真的豁出去脸面不要,当儿子儿媳的,还真就不能不给。

俞家老二转了转眼睛,又道:“你们说我带着媳妇儿搬去镇上咋样?”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去他媳妇儿那村子,后来一想也不对,那边只怕也是麻烦重重,他帮不上忙也不能去添乱。当下,到了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儿,提到了镇上。

可俞小满却道:“镇上也近呢,再说大哥就在镇上,你也跟着去?阿娘去找你不要太方便。”

“那咋办?”俞家老二本就不打算在村里久住,要不然他也不会去跟王癞头家借房子。说真的,就算是盖青砖瓦房也不过月把时间,要是稻草顶的土坯房,几天就能成型了。

只是,他虽然不打算久住,却也是真的没想到要往哪里去。

展易提议道:“真不行就来山上避避。”

这倒是个好主意,俞母再能耐,没人领着也不敢往山里走,而上河村这边附近,展易是唯一的猎户,其他的猎户都是在另外山脉的。

“避到山里来?那成啥样儿了?”俞家老二谢了妹夫的好意,却压根没想过要搬来深山老林里。这里进出不便不说,他只会种地和编篾器,来山上岂不是绝了自己的后路?总不能叫妹夫养他一家子吧?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俞小满只道:“先想旁的法子,真要是有一天你被阿娘堵在家里讨要钱粮了,就赶紧避到山上来,她一准不敢来寻。”

“妹子,哥哥我谢谢你,你就盼我点儿好吧!”俞家老二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索性便道,“就先装穷看看情况,我总觉得接下来还有的闹腾。”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苏东坡有个年过八十的好友新纳了一房十八岁的小妾,人家高兴的摆酒庆祝,并赋诗一首: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也即兴来了一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说真的,有这么个没事瞎说大实话的朋友,也是蛮糟心的。

PS:蠢作者下榜单了,所以不用再日万了,本章7K+

PPS:秋娘真真不是反派,她只是个智障。婚前水,婚后泪。

第52章

第052章

倘若事事都能遂了心愿, 那日子过得一定很舒坦吧?可惜,能有这种天大福份的人少之又少, 且定不包括俞母。

俞母眼瞅着素日里引以为傲的长子俞承嗣考上了秀才, 只道好日子就在前头了, 毕竟俞承嗣有读书天赋一事, 是打小就被先生所肯定的, 既是能考上秀才,那接下来定能考上举人、高中进士。

因着家里出了个读书人,加上俞母本身也常去镇上、县里,便同那些寻常乡下妇道人家很是有些区别,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见得世面多了,懂得事儿也是不少。像科举里头的一些事儿, 她也能说出个两三分来。

譬如去年刚考了乡试, 而乡试跟院试不同,那是三年才轮到一次的,除非圣人加了恩科。可恩科这种事情本就很玄乎, 俞母没将希望放在这上头, 只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去年考过了,今年也将将到了年底, 只要再熬个一年半,待到了后年九月里,她的承嗣就能考举人了。

跟秀才不同, 只要考上了举人,其实就算是入了仕。当然,举人想要谋官职并不容易,且一般都是被安排到一些既没油水也没前途的职位上。可不管怎么说,大小都是官,旁的不提,就说里正好了,他还不算是官呢,仅仅是一个小吏,在上河村还不是横着走?至于油水,官衙门是不会给里正发放钱粮的,可也没见里正家穷过,每年都要上缴赋税,地税人丁税,哪样不是里正说了算的?就算明知晓这里头有问题,谁又敢捅出去呢?

俞母想得很透彻,只要等她的承嗣当上了官,还愁没的好日子过?顶多也就是一年半的时日,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别看俞承嗣如今仅仅是个秀才公,可若细究起来,秀才想要谋些钱粮也是很容易的。别看先前俞承嗣中秀才时,又是摆酒又是宴客的,还在镇上酒楼里摆了谢师宴,当然还有同窗好友的品茗会等等,钱财是花了不老少,可他真没亏本。

乡下地头暂且不论,单就是他在镇上摆的两桌,虽然掏了酒席钱,可来赴宴的人里头,除了他先生并未送礼外,旁的像一些同窗好友,哪个不曾送上贴心的贺礼了?

贺礼加在一道儿,早已抵消了酒席钱。再之后,因着他们这个平安镇今年一共也就两个秀才,俞承嗣是个擅长同人交际来往的,可另一位却是闷头苦读完全不理会应酬的。

也因此,到了年底,多的是生意人来他这里沾喜气,也不用付出什么太大的代价,只送上几样礼物,或是求一幅字,或是讨个对联,便算是有了交情。毕竟俞承嗣今年不过也才二十有二,这般年岁,谁也不知晓他往后的前程如何。若是将来他步步高升,这会儿的付出将来必有回报。反之,就算他止步于此,也不过费了点儿礼物,值当不了什么。

临近年关,各处都开始置办年礼,看看有什么门路可以走动,瞧瞧哪些人可以拉近关系。去年的俞承嗣那镇上的小院门可罗雀,今年却是门庭若市。

秋娘自打定亲以后,就愈发觉得自己是镇上的人了,除了俞家闹分家那次回过一趟村子后,便再也不曾回去过,只留在俞承嗣这边,一面帮着操持家事,一面跟着她大嫂学习人情往来。

是了,她大嫂一再的告诉她,女儿家最紧要的根本就不是洗衣做饭洒扫,而是要帮着夫君安排好人情往来的事儿,再有便是管理账目,归整库房。

正好如今临近年关,俞承嗣这边格外得热闹,秋娘日日跟在她大嫂身后,拼命的学着她往日里完全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整理礼单,安排年礼,接待访客,归整库房,入库记账……

一样样的事情虽然皆很繁琐,可秋娘却学的是有滋有味的,这可比在家里做喂鸡喂猪的事儿靠谱多了,她也深以为,这些才是她应该学的,也是她该过的日子。

镇上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毕竟年关到了,不止女眷要忙活,俞承嗣更是闲不得。再有就是,他已经同秋娘未婚夫婿那头商议好了,到时候就从他这儿出嫁,横竖长兄如父,在大哥家出嫁虽然不常见,却也并不违背礼数。

读过很多书的俞承嗣并不曾意识到,长兄如父确实在理,可他亲爹还没死呢!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秋娘出嫁之日,俞承嗣提前两日回了一趟村子,跟他娘要了五贯钱,并几样银首饰。这些财物他倒是并不曾昧下,而是尽数给了秋娘,还出了一份不算薄的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