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跟门房要了一盏茶,俞承嗣亲手喂了他.娘喝下茶,等她略缓和些了,他才开口劝道:“阿娘您放心,您为我做的一切,儿子都铭刻在心。”

“那你一定要听我的!”

“嗯,听您的,一切都听您的。”俞承嗣点头承诺道。

得了这话,俞母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开始盘算,等来年秋日里俞承嗣高中举人后,自己要如何羞辱秋娘。想了片刻后,她忽的忆起一事,忙又对俞承嗣道:“承嗣啊,家里是真的没进项了,急也寻不到钱。你先紧着点儿用,回头我再慢慢想法子。”

“好的,阿娘。”家里是个啥情况,其实俞承嗣心里也有数,加上他隐约觉得明德书院可能不大适合他,原本想学君子六艺的心情也没那般迫切了,因此他只连声应着。

偏俞承嗣越显得体谅,俞母这心里越不好受,她总觉得亏待了孩子,缓了缓后,发狠般的道:“你等着,回头我去镇上寻个活计,一定想法子给你弄到钱!”

农闲时,乡下村里的壮劳力都会进镇进城去打短工,一般来说,打短工的都是男子,干的也都是卖力气的活儿,赚的钱肯定不多,可总好过于闲在家中。而女人要找活儿肯定比男人难,当然若是费点儿心去寻,也不是完全寻不到。像厨娘啊,浆洗娘啊,都是女人在干,只不过辛苦不说,赚的钱怕是还不如卖力气的。

俞母是真的没法子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是决计不愿意将自己的脸面往地上踩的。

问题是,俞母倒是愿意了,俞承嗣不乐意啊!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个秀才公,不说叫家里人享福,倒是让亲娘出去给人打短工?这已经不是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了,而是连脸都不要了。

当下,俞承嗣忙开口劝道:“阿娘,您也别着急,钱的事儿暂且不提,我这个当儿子的肯定不能叫您去吃苦受罪呢。我也是真没想到秋娘会是这种人,这样吧,旁的事儿我都能答应您,可独独打短工的事儿您得听儿子一句劝。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那……”

“我去找岳丈借点儿周转,就像您说的那般,大不了到时候我连本带利我加倍的还给他。您就放宽心,好好回家歇上一歇,瞧您这些日子清减了那么多,真得好生调养调养了。”眼见俞母还要开口,俞承嗣索性道,“阿娘,儿子还等着将来高中以后,好生侍奉您。”

对啊,身子骨还得保重的,不然要是她儿子中了举人,她却一病不起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俞母终于想通了,只连连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心下自然又是一番感概,觉得儿子可比闺女靠谱多了。

这个想法维持了大概半个月,因为半月之后,俞家老二再度下山来到了俞家,这回他不单摘了一篓子的新鲜果子,还拎来了两根硕大的筒子骨,并一块至少有个三五斤重的肥膘肉。

野果子那就是俞家老二自个儿去采的,山上人少树多,采果子就是费时间费力气,倒是不难。筒子骨是早几天展易打了一头大野猪,他俩一齐上阵将野猪拆分完毕,除了留下自家吃外,多半还是叫展易下山卖掉了。这不,俞家老二分得了两根筒子骨,想着他.娘那黑瘦的模样,他逮着空儿就往山下来了。至于那三五斤重的肥膘肉是俞小满给的,不是她舍不得精肉,而是这年头的人就喜欢肥膘,好像是因为能炼出油来,赶场子时肥膘卖的也比精肉贵。

俞母听了二儿子解释,一个没忍住就落下泪来。

她错了啊,其实儿子闺女都挺好的,只有俞秋娘是畜.生!

同时,俞家老二也告诉她,过些日子他还会再下山一趟,等入了冬,他就不打算再下山了,最早只怕也要等过年,这还是往好了看的,万一今年冬天格外冷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反之若是像去年那般,倒是有可能带着婆娘来看望爹娘。

总而言之一句话,叫他.娘别杵在山脚下等人了,要是他没打算下山,就是抓瞎天天候着守着,那也堵不到人。

正常情况下,俞母还是听得进道理的,况且她刚收了野果子、大筒骨和肥膘肉,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而且吃食有个好处就是,这会儿天气还热得很,加上书院那头是不会允许学生单独开火的,所以俞母直接歇了给俞承嗣送吃食的心。也因此,这些吃食确实能给家里人好生补补,她自个儿也罢了,俞父和俞家老三前些日子亏损太多了,要是再不好生调养一番,怕是冬日里有的苦头吃了。

如此这般,俞母格外的配合,反正俞家老二说啥她都一缕说好,弄得后者一头雾水,只觉得他.娘大概已经快被逼疯了。

也亏得随着年岁的增长,俞家老二终于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因此他只腹诽不开腔,家里的气氛倒也是和乐融融。

……

……

转眼,就入了冬。

俞家老二依着先前的承诺,又来过一回,这回送的不是吃食了,而是柴禾。他背着一堆的柴禾下山,又在家里留宿了一夜,跟俞家老三一起上山砍柴,直到将整个柴房都堆得满满当当,又顺便砍了不少竹子回来,好让俞父冬日里做活没有后顾之忧。

再往后,山上就没了动静,不单是俞家老二,连展易也不再下山了。哪怕今年冬日依旧不算太寒冷,他们也要忙着储备过冬的吃食,尤其今年人多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相应多了起来。

展易自然是最主要的劳动力,毕竟只有他能够打到猎物,俞家老二也不差,因着这大半年里都在一起吃喝,他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掺合了灵泉水的饭菜,哪怕俞小满忙着带孩子不怎么亲自下厨,可她要暗中动些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因着体质的不同,喝过灵泉水,每个人的反应也会不同。当然,全部都是好处,只是种类不同而已。

像俞小满,甭管是前世今生,喝了灵泉水后,她都是改善体质以及容貌,具体表现为身子骨康健了许多,皮肤水嫩光滑,整个人容貌身条都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再譬如展易,他原本就是天生神力,轻易能举起两百来斤的东西,还能拖动三百斤的大野猪。而在长期服用了灵泉水后,他的力气又有了极大的增强,之前打到了那头野猪也有三百多斤,只是他却不是拖回家的,而是直接抗了回来。

——差点儿没把俞家老二和赵玉兰吓哭。

而俞家老二和赵玉兰两口子,在服用了大半年的灵泉水后,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俞家老二的力气也增加了不少,当然没展易那般夸张,可背个小二百斤的东西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另外他的脚程也增快了不少,以往下山一趟起码需要两个时辰,如今几乎缩短了一半。赵玉兰没那么夸张,其实她喝的灵泉水反而是几人中除了俞小满外最多的,毕竟只有她是每个白日都跟俞小满待在一起的,可饶是如此,她最大的改变也是在外貌上头,再有就是莫名的点亮了养殖技能。

先前,在还不曾娶到俞小满时,展易每回打到猎物都是一杀了之的,他根本就不会养动物。等有了俞小满,则慢慢的开始往家里带活物,一般都是野鸡野兔,后来因为发现野兔会蹦跶出去,若是圈起来则没两日就蹬腿了,便索性只养野鸡。

这野□□,也不能养太久,因为旁人家养鸡是越养越肥,他们家不养瘦就是好的了。没法子,谁叫展易总是当着一群鸡的面,随手捞过一只就抹脖放血的?就算野鸡的脑子不管用,你一天到晚的当面杀鸡,这心情还能好?不被吓死已经是好的了,甭指望能吃好喝好养肉了。

直到赵玉兰上了山,俞小满又因着怀孕的缘故,不再管院子里的野鸡,赵玉兰自然是将这档子事儿接手了过去。一开始是不怎么分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的显露出了养家禽的本事来,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院子里的野鸡们越来越肥硕了,下蛋也勤快了许多。

有次展易打到了一头傻狍子,尽管没打死,却还是叫它受了不算轻的伤。这种情况搁在以往那是绝对没活路的,因为无论是展易还是俞小满,都不会治伤,先前的鸡蛋灌饼仅仅是伤到了后爪,加上有红烧肉在旁安慰着才勉强好转,而那傻狍子只怕不到半日就得死。

结果,只隔了半日工夫,傻狍子就跟赵玉兰玩到一块儿去了,又养了几日,伤势也慢慢好转了,甚至还圆乎了些,眼瞅着它即将成为家里第三只宠物,展易当机立断带它下山,卖给了镇上酒楼里的掌柜。

活的比死的之前多了,尤其是这种伤势痊愈活蹦乱跳的。酒楼掌柜瞧着都傻眼了,都说傻狍子脑子缺根筋,却从没想到还有主动跟着人下山的,这是傻出新境界了吧?

之后,展易如法炮制了好几次,虽然每次他带走家里活物的时候,俞小满和赵玉兰都有些难过,可谁让这俩都是心大的呢?难过也就那么一会儿,毕竟最多也不过养了十来日,这要是展易把罪恶之爪伸向红烧肉和鸡蛋灌饼的话,她俩一定炸毛。

对了,俩小狐狸又开始了住宿生涯,因为冬天到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展易本人虽然反对,却架不住俞家老二是个没原则的。

尽管最初俞家老二总叮嘱他妹子,要小心狐狸精,可回头他就把俩狐狸领回自家山洞了。他的想法很好猜,与其让狐狸精勾搭走他妹夫,惹得他妹子伤心,还不如叫他以身试法。

于是,俩小狐狸搬了家,白日里还是跑到俞小满跟前撒娇卖萌,夜里却是宿在了俞家老二那头。

而就在他们忙着囤过冬的吃食时,平安镇传来一个消息。

俞承嗣他媳妇儿生了,在第一场雪后,足月生下了一个八斤八两的大胖闺女。

消息传到了上河村,俞母当场就变了脸色。理智告诉她,长媳这才是第一胎,生儿生女都没啥关系,毕竟又不是只能生一个,小俩口年岁都还轻着呢,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儿子嘛,总归会有的。

可理智归理智,俞母就是想不开。

俞家三房,甭管是哪一房,头一胎都是儿子。就算追溯到俞家爷奶那头,那第一胎也是儿子啊!对了,满娘生的也是儿子,凭啥俞承嗣他婆娘就生了个闺女呢?

人人都道开门红,她那叫开门黑啊!!

来村里送口信的不是旁人,正是俞大伯的小闺女五丫,她在镇上住了好几个月,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个头高了不少,身段也好了许多,皮肤是又白又嫩,连说话也开始抬头挺胸,完全没了往日里的畏缩自卑。

俞母因着心里头不痛快,懒得同她说话,只摆手说了声“知道了”,就打发她回自家去了。

五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屋后的自家。

其实,她是想帮她大堂嫂说几句好话的,可她更明白她二婶是什么人。尽管年岁比满娘小,然而当年满娘被家里人卖掉时,她已经懂事了。试想想,连闺女都不疼的人,你能指望她疼孙女吗?隔辈亲这种事儿,一般只会发生在爷奶和大孙子身上。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孙女啥的,谁又会在乎呢?

想起这半年在镇上的生活,五丫很是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她是家中最小的闺女,往前的姐姐们全都嫁出去了,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大了有五岁,按理说,她应该是家里最受宠的,起码也该受宠一段时日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

俞大伯娘的重男轻女程度,丝毫不亚于俞母。

又因着俞家的家境好过于大房那边,其实在没发生满娘被卖这件事情之前,大家都认为俞母是真心疼爱闺女的,包括五丫。

五丫记得,打从她记事以后,就从来没有上桌吃饭过,倒不是她娘苛待她,而是他们家就没有女人上桌这个习惯。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桌椅又太少,另一方面则是俞家阿奶还在世时,就给俞大伯娘立了规矩,叫她在灶间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又或者俞大伯娘在娘家也是这般的,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对这个规矩表现出抗拒来。从嫁过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蹲在灶间吃饭的,等俞家阿奶没了,她也没要求上桌吃饭。之后,她生了闺女,就让闺女陪她一道儿在灶间吃,等儿媳妇儿进门了,在灶间吃饭的人就更多了。

可五丫和喜妞第一天去镇上的时候,俞承嗣就唤她们上桌吃饭。当时,她都惊呆了。

俞承嗣这一手倒真不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是没这个概念。他在村里时,家里人吃饭也都是围着一张桌子的,顶多就是俞父坐在上首,他们仨兄弟坐两旁,俞母和两个妹子坐下首而已。而且俞家规矩不重,就算你要换个位置,最多也就是俞父的座位是固定的,其他人压根就不在乎。

又因着五丫是他堂妹,喜妞则干脆就是他堂侄女,这俩都是没出五服的近亲,他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没那么多的讲究和避讳,一桌吃饭在俞承嗣看来是很正常的。就连他媳妇儿也不觉得有问题,毕竟之前秋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可五丫和喜妞却惊讶极了,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们完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过法。

女人居然可以上桌吃饭,能穿新衣打扮自己,还能够昂首挺胸的跟人说话,甚至于俞承嗣还让他媳妇儿私底下问了她们,想嫁给怎样的人。

喜妞的年岁比五丫小,再说她也比五丫小了一辈儿,所以甭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先紧着五丫的。而五丫……

她想要要嫁给一个能让她不挨饿受冻,最好、最好还不会打她的男人!

这下,却是轮到俞承嗣和他媳妇儿惊呆了。

不是要求太高,而是这要求……咋说呢?姑娘你以前过得到底是啥日子啊?不对,你还是别自个儿挑了,就让哥哥嫂子帮你做主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

明天继续约起︿( ̄︶ ̄)︿

第67章

第067章

时隔半年, 五丫终于回到了自家,因着她本人有了很大的改变, 自然是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

其实, 俞大伯家里虽然是重男轻女, 却也没有苛待闺女的习惯, 见她一去半年, 回家时抽了条,五官也似乎长开了许多,整个人就好似一下子变漂亮了,惊讶归惊讶, 家里人还是替她感到高兴。

尤其是俞大伯娘,一瞧见她小闺女回来,先惊后喜, 高高兴兴的上前拉住五丫的手, 上下打量着道:“这镇上就是跟乡下地头不一样,瞧瞧,养了半年就这般好模样了, 回头让刘婆子帮你挑一户好人家!”

五丫这年岁, 要说今年出嫁也行, 只不过前几个月不是俞大伯带着俩儿子去服徭役了吗?虽然老话说的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其实所谓的父母之命,最最重要的还是当爹的意见。这俞大伯不在家,亲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当然, 时至今日,俞大伯并他那俩儿子都回来了,服徭役当河工极为辛苦,好在今年倒是不算危险,一同出去的人里头,病倒的虽然有几个,可也没一个是丢了命的,倒是赚得了不少钱,今年能过一个好年了。

而俞大伯娘口中的那位“刘婆子”,是村里的土媒婆,她素日里也是跟大家伙儿一样下地种田的,不过因为她能说会道的,又酷爱窜门子,倒是叫她说合了好几门亲事,久而久之,有些人家想给儿女说亲,都会同她支会一声。不过,因着身份使然,就算刘婆子本性不坏,可她能寻到的人家,多半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但凡家境好的,人家宁愿去镇上寻专门的媒人。

见俞大伯娘说起了这事儿,俞大伯也跟着点了点头,今年既得了钱,倒是可以将闺女的亲事操持起来了,横竖冬日里办喜事儿的人家也多,他只冲着他婆娘道:“那你回头去刘家说一声,让刘婆子留心一下。”

“我不。”五丫慌了,她今个儿回村主要是帮着她大堂嫂送口信的,顺便也确实打算同她娘私底下说说关于她的亲事,可在见识过了镇上的繁华后,她却再也不想嫁给村里人了。

村里有什么好?素日里要伺候公婆照顾小叔子小姑子,当然还有男人和孩子,春耕秋收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怕是农闲好了,不也得上山打猪草?哪怕真的得空了,也就是窜窜门子说说闲话。

对了,万一自家男人心情不好,还得挨一顿打,就说她家里好了,别看她爹娘平日里挺好的,可这些年来,她也没少见她爹凶她娘,气急了动手拍几下更是寻常。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羞涩,忙将她大堂嫂教她的话说出来:“……已经帮我相看人家了,阿娘你别忙活了。”

“真的?”俞大伯娘初时完全不信,哪怕当初俞承嗣带走她闺女和孙女时,曾许诺过会帮着相看亲事的,可她有自知之明,想着就这么两个貌不起眼的乡下丫头片子,镇上的人家会稀罕吗?因此,她只当是俞承嗣随口说的,完全没搁在心上。之所以同意闺女和孙女离家,也是因为她觉得俞承嗣愿意包吃包住,横竖家里也不缺人手干活,能节省大半年的口粮呢,干嘛不答应?

这会儿,见小闺女虽然羞得满脸通红,可语气却是格外得肯定,俞大伯娘略一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主要是甭管五丫还是俞承嗣他婆娘,都没必要编这种谎话,而且她深以为,就自家这情况,真没少能被人惦记的。

既然是相信了,她肯定得好生问问。当下,她赶紧将小闺女拉到房里,细细的追问了这半年里的情况,得知小闺女不单顿顿细白面,还三不五时的开荤,甚至还有了两身棉布衣裳后,完全呆住了。

缓过了神后,俞大伯娘拍着大腿道:“我还以为他们家没钱了,要不怎么将细粮都给卖了呢!原来家底还是在的,那这事儿不吃亏,就听他们的!”

又追问道,“你这次回村干啥来的?还回去吗?这离过年还有好些日子呢。”

五丫这才想起,自个儿忘了说大堂嫂生了个闺女的事儿,当下忙不迭的告诉了她娘。

听说生的是个闺女,俞大伯娘不屑的撇了撇嘴,想她当年怀着大儿子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险些没把儿子直接生在地头上。而俞承嗣婆娘呢?娇滴滴的城里人,怀个孩子不干活也就算了,居然还找人伺候她。当然,她不是心疼自家的小闺女和大孙女,而是打心眼里觉得不值得。

——好吃好喝的供了这大半年,跟前还有丫头伺候着,结果就生了个闺女?啧啧,太亏本了。

想到这儿,俞大伯娘觉得自己真相了,应该是生下闺女自知理亏,这才叫五丫回来的吧?

不想,五丫却道:“大堂哥只叫我送个口信,回头我还会回镇上呢。对了,大堂嫂还叫娘你也去一趟镇上,说是帮我定一下……”

定啥?当然是亲事了。

因着终究不是亲妹子,俞承嗣俩口子虽然帮着寻了亲事,却并不曾真正定下来。正好,他们打算洗三时叫近亲来镇上吃个饭聚一聚,顺便把五丫的亲事也说一下。

俞承嗣媳妇儿是昨个儿刚生产的,所以五丫今个儿完全可以歇在家里,等明个儿再跟她娘一道儿去就成了。又因着洗三没有满月来得重要,家里终究是隔了房的亲眷,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去。

母女俩商议了一下,回头又跟家里其他人支会了一声,最终决定就由俞大伯娘带着她大儿媳妇儿并小闺女五丫一道儿去镇上。

她大儿媳妇儿是主动请缨的,瞅着小姑子的亲事有着落了,听着似乎还很是好,当下就有些着急自个儿的闺女了。对了,她闺女就是之前同去镇上的喜妞。

又一日,俞家大房这边去了三人,俞母当然也得去,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奶奶。不过俞父和俞家老三都没去,一来是因为农闲时分他们也得照样干活,二来则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的必要这般大动干戈的。

几人趁着日头还没升高,就离了村赶去了镇上。

俞母是两手空空,啥都没带,因为她知晓,就算她儿子暂时回了镇上,住不了几日肯定得回明德书院的。这带上好吃好喝的,给谁吃?她儿子要是吃不到,媳妇儿和孙女吃再多又有啥用?

倒是俞大伯娘带了不少东西,她拎了一只鸡,又提了一篮子鸡蛋,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可她已经尽力了,毕竟他们家还不如俞家呢。

等到了镇上的俞家,俞大伯娘就拉着五丫进里屋看孩子去了,她媳妇儿自然是去找自己闺女说话去了,至于俞母,至始至终她都不曾进过里屋,只将俞承嗣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抱怨了起来。

“咋就是个闺女呢?她这怀个孩子,没干活不说,啥事儿都有人伺候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早跟你说了,干脆叫她回村子去,留镇上干啥呢?得了,这会儿也不算晚,今个儿我就把她带回村吧,你赶紧回书院去,别再耽搁了。”

今个儿就回村?

俞承嗣被他.娘这话唬了一跳,这今个儿才洗三呢,怎么就能出房门了?别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就不懂妇人坐月子的事儿了,要知道,他可是家里的长子,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当然,兴许老二老三那会儿他是不大记事,可他清楚的记得,他.娘生满娘、秋娘时,都是坐足了月子的。

哪怕并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俞承嗣坚信,月子肯定是要好好养的,旁的不说,要是月子没坐好,他闺女上哪儿吃奶去?

这才洗三,就出门回村,逗他呢!

“阿娘你听我说。”俞承嗣当然知晓他.娘重男轻女,这要是他有一儿一女,那他也铁定更偏向儿子。可问题是,他这不就一个闺女吗?虽然在得了信儿的那一瞬间,是略微有些小小的失望,可转念一想,闺女咋了?闺女那也是他亲生的,他定要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叫闺女吃半点儿苦头,等她长大了,再精心给她择一门上好的亲事,叫她幸福的过完一辈子。

当然,对着俞母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道:“阿娘,我求学花销了不少钱,你也说了家里如今没得进项,实在是供不起了。这不,前个儿我丈人一得到信儿就带着一家子来瞧过了,他还借了我两百两银子,待会儿晌午时,他们还会来送礼。阿娘你看……”

俞母噎住了。

她是瞧不上闺女,当然也更瞧不上孙女了,可她太清楚俞承嗣如今有多缺钱了,自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哪儿能再拖后腿呢?既然亲家公那头稀罕外孙女,乐意借钱,她也没得话说。

憋了半晌,她只吭吭哧哧的道:“那算了,叫她安心坐月子吧。可你得赶紧回去,横竖这里不是有五丫和喜妞在吗?反正也就是个丫头片子,咋样养不是养呢?”

俞承嗣很想反驳,那是他头一个孩子,以为跟乡下村里放养孩子一样啊?他的孩子,就算是个闺女好了,那也比别家小子要强上千百倍。

好在,跟前这人是他亲娘,他只硬生生的忍住了,转而笑着答应了。又问他.娘要不要进去瞧瞧孩子,被拒绝后,他也不强求,只在正堂里陪着他.娘喝茶吃点心。

哪知,这一开始喝茶吃点心,俞母就又炸了。

“要我说啊,生闺女有啥用呢?你看看秋娘,就只叫我吃了两块点心,还阴阳怪气的,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要不怎么说闺女是赔钱货呢?费尽力气生下她,还要供她吃供她穿,结果活儿干不了多少,尽添乱了。好不容易说了门亲事,竟是连聘礼都没得。还高门大户呢,不如乡下农家!”

俞承嗣干咳一声:“石家下了聘的。”

还不少呢!哪个村里人下聘能超过十贯钱?石家可是下了过百贯钱的聘礼,当然搁在镇上倒也不算特别多,可在村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石家下的聘礼再多有啥用?我又没得一文钱。”一提起这事儿,俞母愈发的气愤了。她哪里是没得一文钱,还倒贴了不少钱,“赔钱货!闺女就是赔钱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俞承嗣还真没法子了,他如今也只能盼着他.娘能给他留点儿颜面,起码等下老丈人一家过来吃饭时,别再提这事儿了。

其实吧,真要他选择,要儿子还是要闺女,他一准选儿子。可这不是已经生下来了,没得反悔了,既然这样,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那可是他亲闺女啊,还能不养了?

头疼的瞅着他.娘,俞承嗣很想岔开话题,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俞母又再度叨叨起来,说的依旧是老话题,秋娘。

秋娘是白眼狼啊,没良心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在尿盆里啊,不就吃了两块点心,还受了那么多冤枉气……

再有就是,承嗣啊,你往后有出息了千万别拉拔她,就合该让她吃苦一辈子,就得逼着她给咱们家跪下磕头。哪怕真的磕头了,也绝不原谅,到死都不原谅她!!

俞承嗣:………………

毕竟不曾亲身经历过,俞承嗣是真的没法感同身受。主要吧,他虽然没真正跟秋娘夫婿石二打交道过,可石家其他人,他还是有些交情的。交情不算深,充其量不过是一道儿吃过饭品过茶,可石家在平安镇已经住了好几百年了,名声啥的,早已传开了。可以说,石家是属于那种治家很严的人家,今个儿别说是亲家上门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远房族亲来打秋风了,按说石家也会体面的招待一下。

实在是无法理解俞母为何这般生气,好在俞承嗣这人涵养好,加上俞母这会儿抨击的并非他的妻女,妹子而已,无所谓啊,您想骂就骂吧,他洗耳恭听。

当然,承诺也是要有的,俞承嗣频频点头附和着,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秋娘的,等他明年中举之后,一定要让秋娘跪在俞母跟前磕头认错。

哪怕这样也决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