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主任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回去以后没多久, 就打了电话过来, 约了跟老局长见面的时间。

正好宣玑一直被外勤“借调”,差不多也该回善后科上班了。

“老局长是‘力量系’。过去的门派种族体系都被你弄崩了,血缘越来越稀薄以后, 特能觉醒也就越来越随便了,现在都是根据主导异能属性划分的。”

宣玑一边说着,一边在热油锅外面摸了一把, 感觉温度差不多了, 就把鸡蛋直接打了下去。

生鸡蛋落进滚油,蛋白迅速膨胀, 水份把热油激得像呲花一样,四处飞溅, 油点溅到他手上,他反正也不怕烫, 不怎么在意地抹了,红点都没落下一个。左边快手调好了酱,右边又把快速过油的鸡蛋捞出来, 途中, 还捎带手地把火腿和菜丁倒进了米油翻滚的粥锅里。

两只手各干各的,左右互不耽误,格外从容不迫。

“一般握力比普通人高两个数量级……就是百倍以上,同时又没有其他明显特能的,都会被归入‘力量系’, ”宣用筷子尖戳了戳蒸笼里的小点心,继续说,“但其实挺鸡肋的,现在都有机器,江湖骗子都不时兴表演胸口碎大石了。近三十年,除了老局长,力量系的在局里很少能出头,他太拼了——普通人六十退休……就是告老,特能不一定,看身体机能——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外勤遇到重大事故,还亲自主持,光我撞见的就有两三次。”

盛灵渊透过烟熏火燎的厨房看他表演,有点想笑,笑容没浮起来,又暗暗叹了口气——宣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一雪糊锅的前耻,天天能自己在厨房折腾出一台杂技。

而他折腾的还不单单是厨房。

第一天,宣玑借着擦地板,把本来就不脏乱的家大扫除了一遍,清理出两大箱旧物,书、光盘、磁带、游戏机若干。

不等盛灵渊弄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第二天,他又折腾出了一堆过时的数码产品,说是要挨个保养修护,转卖二手,并且有意无意地“抱怨”,说过去大价钱买的宝贝就是宝贝,能传世,现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玩意别说传世,过年就过时,更新比喘气还快……抱怨完,就顺势给盛灵渊显摆了一遍他收藏在赤渊祭坛的“宝贝”。

第三天,家里收到一份快递——宣玑嫌客厅的白墙太单调,网购了个一面墙那么大的世界地图板,把自己去过的地方都用彩色图钉打了记号,还钉了照片。

盛灵渊还没完全明白“照片”是怎么拍的,但他明白了宣玑的意思。

宣玑知道他会留意周围所有的东西,于是想“不动声色”地向他展览,自己潇洒四方、会吃会玩,过得好着呢,不是“死灰复燃三十多次,在人间落个脚都得租房”的落汤鸡。

可惜,一展览起来,鸟雀的天性就收不住,露得用力过猛,反而显得刻意。

“力大无穷,”盛灵渊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祖上应该是走兽吧。”

“你怎么能一眼看出别人血统的?”宣玑奇怪地问,以前他是失忆,现在封印碎尽,记忆回笼,他还是没能具备这项技能,虽然也仔细研究过千妖图鉴,但混血混了三千年,祖上那点特征早该模糊了,古卷上的记载完全没法参考。

“我就……”

这一转身,宣玑才发现盛灵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自己差点撞进他怀里。

宣玑连忙把酱碗抬起来:“你进厨房干什么?这里乱七八糟的。”

“味道。”盛灵渊从他手里接过盛酱汁的小碗。

“什么……那个烫,你放下,我来。”

“血的味道不一样,我感觉得出,魔通六欲,”盛灵渊避开他,又端起那碟“呲呲”作响的炸蛋,目光从眼角滑出来,轻轻地扫过宣玑,“欲求的味道也不一样。”

宣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汗毛一炸——等等,那就是说……

这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盛灵渊低笑一声,端着盘碗飘然而去

宣玑先是跟锅里的粥一起沸腾了半天,把“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默念了十遍,随后回过味来:“我信你的邪!”

这老鬼失味多少年了,味道个头!

分明是又在调戏他。

盛灵渊把盘碟放下,就感觉身后一团火似的热源逼近,刚一回头,宣玑就伸手撑住餐桌边,把他困在其中:“那陛下,我是什么味的?”

当代各种洗涤剂里的香精存在感太高,早就把身体的气息盖过去了,他忽地凑近,两个人身上相同的洗发水和洗衣液的味道立刻缠绕在一起,被宣玑一句话点出来,越发显得难舍难分。

宣玑脸上的血色还没褪下去,目光顺着洗发水的味道攀附而上,落在盛灵渊的头发上,像饿了一宿的人盯住了早饭:“既然这么明察秋毫,您让我伺候洗头发的时候,是考验我定力吗?”

盛灵渊:“……”

“当心。”宣玑把一碗粥放在他旁边,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谦虚”地说,“今天睡过头了,随便做一点,比不上度陵宫的膳房,委屈陛下了。”

说完,他打了个指响,几枚硬币稳稳当当地托着灶台上高高叠起的小蒸笼上了桌,每个蒸笼都只有巴掌大,里面放一对小点心,有甜有咸,摆布了一桌,宣玑拿出手机,拍了张带滤镜的生活照,风光得意地发了朋友圈,坐等别人问他为啥做俩人的早饭。

可惜没能如愿。

同事们都知道他家有剑灵,圈外的普通朋友则要么问他是不是发财了,要么问他是不是去厨师学校进修了,还有人酸溜溜地表示公务员虽然赚不到一壶醋钱,但胜在稳定清闲,还有时间自己做早饭,真是没出息得让人羡慕。

每天为生计奔波,大家都很实际,秀得太隐晦,没人领会精神。

这时,总调度办公室电话打了进来,肖征说:“有一起紧急事故,风神一已经出发了,你带几个善后科的人处理一下,跟失踪的玉婆婆有关,航线在申请,你先过去,再回局里见老局长。”

“咱们目的地叫‘清平镇’,当地常住人口大概一万多,”善后科的专机上,平倩如说,“是玉婆婆老宅所在地,名字也是她改的——活得长嘛——当地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家族,而且每一代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把她当活神仙供着,她还有自己的祠堂,算是当地一个景点,据说挺灵验的。”

正随口给研究生讲古的盛灵渊听了这么一句,抬头看过来。

他在位期间,除了财神、门神等旧俗外,严禁百姓供奉神像,特别是生祠,一经发现,以谋反论处。

“这个玉婆婆什么来历?”

“据说在最后一任清平司里待过,”宣玑回忆片刻,“我要是没记错,取消清平司大概是七百年前的事。那时候的‘特能’的出生率已经很低了,正赶上赤渊平静了很久,异常能量事件很少……或者就算发生了,中央也不知道,当年资讯不发达嘛。后来帝都的清平司就变成个闲差,养了一帮尸位素餐的贵族子弟,真妖……真特能很少,那些特能平时就放个通心草在衙门值班,自己出门逍遥,几年也不见个人影,一边白拿工资,一边在民间当‘大师’,所以有一次政治斗争引发了吏治改革,把这个干吃饷不干活的部门裁撤了……小杨,别记了,这不是考研考点,瞎写扣分。”

杨潮冲他傻笑:“主任,虽然复习挺累的,但我心里突然充满了乐观,有种这次肯定能考上的预感。”

杨潮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特别容易被外来情绪影响,宣玑记得古代的羊也没这种毛病,不知道他祖上混了什么血,但……

他看了盛灵渊一眼,不知道那句“复习挺累的”,到底是杨潮自己的感觉,还是也是被影响的。

“那这样说来,她怎么也七百多岁了,”这时,盛灵渊似有意似无意地岔开话题,“我听说除了她以外,同侪都已经作古,所以此人除了知法犯法,让人供奉她的生祠之外,特别在什么地方?”

宣玑摇摇头。

赤渊熄灭以后,灵气与魔气都十分稀薄,如果是个大妖,七百年来,他应该会有感觉。

“那个木偶当时不是建议玉婆婆回老宅么?附近的分局同事突袭搜查了她老宅所在的清平镇,没堵到人,但是发现祠堂里的女神像没了。”平倩如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这是风神一的同事发回来的照片。”

祠堂维护得很好,看得出来应该是定时修缮的,比不少国家保护的古迹都光鲜……太光鲜了,隐约冒着一层妖异的诡气。案前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香烛,看来香火颇为旺盛,上面供奉的神像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石托。

罗翠翠探头问:“老大,这是传说中的信仰之力能让人长寿吗?”

“不能!”不等宣玑回话,电脑里就传来个大嗓门——平倩如的电脑连着在线语音电话,先赶到的王泽说:“那现在你们到处传的表情包本人还不得寿与天齐?要我看,这老婆子不定使了什么禁术。”

“等等,”宣玑感觉王泽的背景音很嘈杂,那锦鲤好像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旁边各种七嘴八舌,“怎么这么吵?我说老王,你们不会又忘了疏散群众,才让我们过去擦屁股的吧?”

“你听见了?你也能听见是不是!”王泽激动地直嚷,冲旁边的小弟喊,“我说什么来着!”

宣玑:“嗯?”

“我也想疏啊!”王泽欲哭无泪,“可这帮‘群众’请不动啊!我说宣主任,你们能快点飞吗,我们水系阳气不足,真的很怕这种场面啊,急需能辟邪镇宅的。”

宣玑:“什么情况?”

“见鬼了!”

王泽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几乎擦着他耳根过去,像突然钻进人耳廓里的蚊子,听不清内容,只有“嗡”一声,他浑身鸡皮疙瘩爆炸,一蹦三尺高:“哪呢?哪呢!”

“能量检测仪没反应,”旁边张昭困惑地说,“老大,不会就是蚊子吧。”

“扯淡!”清平镇比永安还靠北,这会气温早就降到冰点以下,河里的冰上已经能站人了,王泽裹着个乌龟壳似的羽绒服,“老子都快冻死了,什么蚊子还能跟轰炸机似的!”

整个祠堂区域都被隔离了,风神一带着一帮当地外勤,像趟地雷一样,拿着能量反应器在附近搜索。

当年建祠堂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它立在一片坟地旁边。这里比较偏远,火葬最近几年才严格起来,前十几年还都是棺椁一包,下葬祖坟。

正赶上十月初一,民间流行给亡者烧“寒衣”——一般是彩纸,也有糊成衣服的,跟冥币一起烧。

镇上来烧纸的村民一早就觉得氛围不对,随行的小孩一直在哭,说“人太多,害怕”。

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近些年有点条件的都会给过世的家人立一块墓碑,碑上一般都有黑白的遗照。烧完纸,那些遗照上的人像突然变了色——黑白的衣服花红柳绿起来,还有一张遗照上的老头胸前多了朵大花,正是家人烧的纸衣服上糊的!

死老头新郎官似的从石碑里张望,黑白的脸上似乎还挂起了喜庆的微笑。

村民们当场吓尿了几位,屁滚尿流地跑到祠堂,这才发现,神像也不见了。

“倩如,”视频电话里,谷月汐的声音传来,“你们先在网上看一看,帖子不要紧,别有照片或者视频流出去就行……唉,话说回来,老大,我感觉这地方的信号格外好啊。”

第87章

信号果然不错, 谷月汐话音刚落, 宣玑这边就听见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一大串小孩子跑过去的动静, 他们一边“咯咯唧唧”不怀好意地笑,一边七嘴八舌地学谷月汐说话。

谷月汐本人什么都没听见,王泽“嗷”一嗓子替她叫了出来。

王队实在是条好汉, 嗓门都比一般人大,险些把善后科专机上的无线网震断。

宣玑一把接住滑落的电脑,决定下次看恐怖片绝不能叫上这鲤鱼。

“宣主任, 你你你你也听见了吗!这不是我幻听!”

平倩如忙问:“王队, 你没事吧!”

罗翠翠听着电话里大呼小叫,肝直颤, 头顶幽幽地立起一片叶,天线似的, 努力装模作样道:“领导,要不我就不去现场了, 我看当地老百姓又立祠堂又什么的,这个……封建思想很严重啊,要组织学习宣讲, 给他们竖立牢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我来主讲……”

准历史系研究生一本正经地托了托眼镜:“王队,鬼神之说都是古代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工具,你怎么还信了呢?对吧?”

这孩子真会挑人,后面那句,问的正好是他旁边的退休“封建统治阶级”。

该统治阶级很诚恳地回答:“不对, 神是人造的,鬼是人的天性——难以归入过往的未知,无从度量而生恐怖之事,皆为鬼,就算不叫‘鬼’,也会叫别的。”

“你们能不能给我长点脸,”宣玑把老罗拍到一边,又转向杨潮,“说多少遍了,背你的小抄本去,再记他的话笔试非挂不可——灵渊,我怎么听着这个像……”

盛灵渊一皱眉:“确实,可按理说,不应该啊。”

“到底什么玩意啊二位?”王泽腿肚子快抽筋了,心里虔诚地把古今中外各门大神都念叨了一边,还没来得及数完。就听耳边又有稚气的小孩声音学道:“阿弥陀佛太上老君哈雷路亚……”

王泽:“……”

不是,说好的祈祷驱邪呢?怎么还被对方免疫了?

“咦?”这时,一个外勤说,“刚才我的能量检测仪动了一下。”

“老王,”宣玑说,“你们先撤出去,我们到之前,不要让任何活物靠近祠堂和林子。”

“撤多远?”

“撤到你听不见那些声音为止。”

王泽颤颤巍巍地问:“怎么,这是‘地缚灵’啊?你确定吗宣主任,隔空诊断靠不靠谱啊,你保证他们出不去这个圈吗?”

“什么地缚灵,那是影族的小崽子。”

“我在文献上见过影族,”研究生插嘴说,“史学家认为是某种神话传说,但没能找到对应的文本,所以又有一种说法,说‘影’是那个时代特殊的暗语,是文人用于政治讽喻的,在言论不自由的高压暴政下……”

宣玑冷下脸:“闭嘴。”

杨潮好不容易才跟新领导熟了一点,无端被凶,也没明白为什么,往回一缩,他又不敢说话了。

“影族是一种生灵。”盛灵渊倒是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说,“影族人‘无宗族、无父母、无纲常、也无名姓’。因为能像影一样,从水中石中穿过,所以得名‘影族’,成年后才得人形。”

“‘无宗族、无纲常’,是说这个种族没有稳定的社会形态,比较落后吗?”电话里的王泽问,“那‘无父母’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有性生殖?”

“无父母的意思,是说影族人管生不管养,新生儿生出来就扔在那,自己随便长,能长大就活,长不大就死。”宣玑接过话茬,“我记得他们早年在南明谷……也就是赤渊附近聚居,找到‘主人’,就会跟主人一起离开,主人死了才会回聚居地繁衍。”

“主任,虽然跟你只有一字之差,但‘主人’这俩字可不能写进报告里啊,”罗翠翠可能是为了显得自己有点用处,勤勤恳恳地给宣玑挑小毛病,“太政治不正确了。”

“认主是影人的天性,‘主人’对于影族来说也是必须的,影族找到合适的主人以后,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格和三观,三观就是主人的三观,喜恶会一块随过去,人格和长相也都是按着主人的喜好来的,主人是哪个种族,他们就以哪个种族自居。”宣玑说,“没找到主人的影族等于是发育不全,统称‘幼年期’。影人小时候不分男女,也没有人形,如果一直找不到主人,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形态,活不久,二三十岁就自然解体了。”

“那有主人的影族能活多久?”

“得看主人怎么想,”宣玑说,“影人有时候就像一件东西,主人有完全支配权,想让他殉葬,影人的寿命就到主人死的那一天,想把这个影人给家族留作遗产,影人就能活很久,有时候能撑到这个家族解体。”

“什么鬼东西?”王泽那边应该是撤出了祠堂和树林,背景里的杂音听不见了,王队松了口气,一双英雄胆又重新武装了起来,“连自己的人格都没有,也能算生灵?我说宣主任,这影族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舔狗’?”

“影族确实又叫影奴,”盛灵渊说,“混战时期,聚居地被妖族踏平,影人流离失所,四散奔逃,成了被各族喜欢的宠物,再后来,渐渐有人以豢养影人,然后到处贩卖为生,叫‘影贩子’。野生的影人有近一半活不到找到主人,解体而死,所以影贩子往往觉得自己在做善事——使之不至灭绝,还为他们找到归宿。影人幼年时往往会隐形,除非是大能或者用特殊的术法才能看见,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对你有意,故意让你听见,王队,看来你影人缘不错。”

王泽连忙抹汗:“不了,谢谢,我们早就不是奴隶社会了哈,买卖人口违法。”

“影人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惨,有些人……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死后放不下权力欲望,会授意影奴接替自己的位置。那些影人百分之百忠诚,能百分之百地继承他的意志,修炼多年以后,本事和手腕可能比主人还强,而且他们代表死者,地位就跟牌位差不多——虽然大家都看他晦气,但谁也不敢不敬。因为这个,还因为影人小时候喜欢在墓地的石碑和木碑上寄居,所以就有谣言说,他们能‘沟通阴阳’——他们没成人之前不能离自己寄居的东西太远,不会追出来的,老王你放心,追出来也不咬人,幼崽没有攻击性,你们能量检测器应该没什么反应吧?”

王泽说:“有,刚才动了一下!”

“那应该是有小影人试图跟你建立联系。”

众人听完,纷纷沉默了。

“哎哟,”王泽犹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么一想,我有个政治不正确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旁边,张昭叹了口气:“比起拼死拼活地买房结婚生崽……生出来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坑爹玩意,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延续吧?”

王泽:“说得我一时间忍不住有点小心动。”

“消停会,别动了,”宣玑说,“别说你一套小破商品房,把你们几位打包卖了都买不起个影人。”

盛灵渊解释说:“影奴未成人形前不能生育后代,成人后,要是与外族生子,所生完全就是外族,两个共主的影人所生之子,则天生认主,也不方便拿出去卖。赤渊火起,影人失去了聚居地,没了繁衍生息之所,后来想要纯血统的影人,都只能人为找血缘配种,一般主人都不肯,得付出大代价才行,所以影贩子开的也都是天价。”

影人不像其他宠物,一旦获得身体,就跟人、妖本身没什么区别。

而这个种族又天生为了合主人心意而生,一颦一笑都按着主人的理想来,简直就是完美情人。再说,比起那些各怀鬼胎讨宠讨好的同族,这种发自天然的“真心相待”当然更纯粹,乱世里人心叵测,只有影奴永远不会背叛,是真“莫逆”。

“对,当时为影人离婚的可正常了,有影人的都自己私藏,谁肯给你配种?后来一个纯血影人千金难求,”宣玑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看了盛灵渊一眼,“进贡都不寒酸,是吧?”

盛灵渊:“……”

身为人皇,这种特殊的进贡,他当然是收到过的——高山王归顺的时候,一开始奉上的“贡品”不是微云,是个没成形的影人。

那个小影人寄居在一只巨大的蚌里,微煜王有心炫富,在珠蚌里填满了拳头大的各色宝珠,一掀盖,差点闪瞎人眼。流光溢彩中,纤细的影从中游出来,云雾似的围着人皇转了几圈后,倏地落在他面前,虔诚地跪下他脚下,继而,整个身体爆发出火焰色的光,影在其中抽条伸展,差点形成一具人体。

盛灵渊干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影贩子手里握着影人这种稀世资源,很容易成势,而且他们寻找血缘配种的时候,要付的也不只是金银,还得想办法满足那些影人主人千奇百怪的要求,所以这也反过来逼着他们扩张爪牙,久而久之,都成了称霸一方的人物。混战结束以后天下一统,当然容不下这些‘无冕王’,后来都被……唔……被当时的当权者除掉了,影人族当然也就没有繁衍渠道。他们天生只忠于主人,对自己同族父母都没有感情,不会抱团,我以为他们早该灭种了。”

“对啊,”宣玑假笑了一下,“怪可惜的。”

盛灵渊刚想说什么,飞行员提示他们已经抵达清平镇上方,准备落地,宣玑不等他开口,就一把拽过安全带,把盛灵渊扣死在座椅上:“注意飞行安全。”

说完,他从平倩如手里抢了根能量棒,跑去前排坐了。

“对啊,”杨潮说——凶巴巴的领导走了,研究生又敢出声了,这考据派推了推眼镜,小声问盛灵渊,“人族历史上肯定也有影族吧?谁啊?皇宫里有没有?”

“宫里没有,”盛灵渊简单地说,“为君者不方便让人看出喜憎。”

当年,微煜王进贡的影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在场的人皇就和丹离同时出手,丹离连发了八道符咒,封住了那影人,盛灵渊一剑砍了珠蚌,连带着地上石砖一起劈碎了三块,勃然大怒,要不是左右拦着,差点连高山人的来使一起砍了。

微煜王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慌忙补救,后来不知从谁那打探到人皇喜爱刀剑,这才又重新把天耳微云送来。

“哦,对!”杨潮恍然大悟,在小本上记下来,“帝王心术,神鬼不言,是这个道理对不对?”

盛灵渊笑而不答,学着宣玑说:“考试时写这个要扣分。”

虽然他还没弄明白是什么考试。

专机“嗡嗡”作响,落在诡异的小镇附近。

杨潮看见盛灵渊不动,以为他不会解安全带,多管闲事地教他:“安全带那个铁扣抬一下就弹开了。”

盛灵渊冲他一点头,还是不动。

杨潮这二百五没眼色,以为他没听懂:“就方的那个……”

“方的什么!”罗翠翠一把拽走了研究生,“走,跟叔准备宣讲稿去……您慢坐,慢坐。”

盛灵渊一直稳当地坐到了众人都下飞机,宣玑见他大有没人伺候就不走的架势,只好走过来,弯腰替他解开安全带,叹了口气:“移驾吧,陛下,咱解决了闹鬼祠堂的事,天黑前还得赶回总部呢,别在这耗着了。”

盛灵渊捏住他的手腕。

宣玑一挑眉:“干什么?”

“是你把我锁在这的,”盛灵渊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来解,我哪也不去。”

第88章

老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宣玑的情况可能是反过来的——他时间太多, 格调太低, 因此阅遍古今情色小说,阅读材料太丰富了。以至于一时间,三百篇的风花雪月互相串行, 打翻了脑内存储空间,跟隔壁储存“黄色废料”的仓库搅合在一起,成了一团难舍难分的浆糊, 足足愣了好几秒没吭声。

盛灵渊大笑, 手指一弹,弹开了安全带铁扣, 抬起宣玑的爪子,在那“木鸡”胸口上一按:“早听人说鸟雀一族脉搏快……唔, 果然。”

笑完,扬长而去。

宣玑:“……”

再这样他要犯上了!

盛灵渊背过身去, 这才小心地吐出口气,他自己心跳得也很快。

宣玑不像少年时那样,高兴不高兴都要嚷嚷出来了, 可盛灵渊依然能捕捉到他每一点情绪的变化, 并将它们与记忆中从未见过面的小剑灵一一对应。

原来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板起脸时五官如刻,恼羞成怒的时候最好看,眼睛比平时亮,让盛灵渊忍不住想边哄边逗。

“要不是……真想现在就要他。”盛灵渊低头走出机舱, 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日头,手指被日光打得半透明,指尖在不易察觉地微颤,他听见身后宣玑赶上来的脚步声,于是迅速把手插进兜里,状似懒洋洋地拖着些脚步,把那点虚浮掩过去了,心里暗叹了口气,“还是再等一阵吧。”

盛灵渊生剥的朱雀血脉在他回归本体时就拿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六感和偏头痛,只是一直不被他承认,最近方才重新融合。那感觉就像有藤蔓从他心口扎根,缠住心脉后,朝四肢疯长。

毕竟朱雀血和天魔身相克,分离太久,重新磨合需要时间,对于盛灵渊来说,他自己觉得不算很疼,比当年挖心差远了,只是有点扰人,除了昏迷的那一阵,他这几天一直不大能睡着,入定也很困难,每天夜里都只能靠宣玑在隔壁辗转反侧的动静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