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王墓事件里抓来的瞎子,被捕之后整天都神神叨叨的,每天定时定点面壁“念经”,一念好几个小时,还崇拜一只大脑袋小身子、四不像的“手把件”。

肖征他们赶到地下十五层,刚一出电梯,差点被腥臭气呛个跟头。

那股味比屠宰场还重,盛灵渊嗅觉敏感,抬手掩鼻,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些火焰色的细线从他掌心穿过的情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鸟味。

混账。

宣玑瞥见他的动作,连忙拉住他:“我去看看,你不舒服就别靠……”

盛灵渊看他就来气,把他当空气,从从容容地绕了过去。

此时,牢房外面围了一圈严阵以待的外勤,一时没人敢靠近。

盛灵渊快步从人群中穿过去,只见那瞎子以一种五心向天的姿势坐在单间牢房的小床上,一动不动。

四只奇怪的角从他额头上钻出来,顶破了头皮,尖上还沾着带血的毛发。

瞎子有妖族“峳峳”的血统,传说中妖兽峳峳就长着四角——紧接着,瞎子的颅骨也开始变形,脸部拉长,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脚上冒出细毛,尾椎直接刺破了皮肉和裤子,伸长成了一条血淋淋的尾巴。

他像是在返祖!

与此同时,他的嘴不停地动,喉咙里发出开水似的“咕噜”声,中间夹杂着奇怪的音节。

“他说什么?”

“恭迎……”宣玑听出了熟悉的妖族通用语,“圣驾。”

用“妖言”恭迎的“圣驾”,应该不会是人皇,那还有谁?

盛灵渊突然出手,黑雾刹那间弹出来,一面墙似的挡在众人面前,与此同时,那瞎子猛地睁开眼,他眼睛里浑浊的白翳散了,露出一双矩形的瞳孔,睁到了脑门上,表情极端惊恐,紧接着,整个人像颗被捏爆的番茄,炸得血水四溅,皮从头顶长角的地方开始裂,不合身的衣服似的剥落下来。

瞎子仰头长啸,声音像狗,从床上蹿了起来,四肢着地。

但那身体基本还是人型,细瘦短小的双臂不足以当前肢使,瞎子在牢里踉踉跄跄地东突西撞,张嘴吐出了什么东西。

盛灵渊挥袖一带,黑雾就把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味道很腥,上面隐约缠着黑色的纹路。

王泽捏着鼻子往后一仰:“这什么呕吐物?”

“像妖丹。”盛灵渊皱起眉,“但……”

正经的妖丹应该像珍珠一样,不管什么颜色,表面都有一层莹润的珠光,只有主人受伤或者修为受损的时候,光芒才会黯淡,更不会有怪味。

而且只有纯血、修炼好多年的大妖才有成型的妖丹,一个区区几十岁的混血吐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结石?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流过那珠子表面,盛灵渊反应极快,手心里的黑雾厚了三层,严丝合缝地裹住那疑似的妖丹,朝没人的地方甩了出去。

妖丹裂开,从里面跑出了一张似马还似人的鬼脸,在黑雾里来回撞,试图突围,牢房里的瞎子也浑身抽搐地挣扎不休,动作频率和黑雾里的鬼脸一模一样,好一会,瞎子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断了气,而被黑雾困住的东西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烟尘。

肖征这才反应过来,冲旁边的外勤喊:“隔离舱,还有急救……”

“不必,”盛灵渊摆摆手,“已经死了。”

“刚才是什么?我看见那珠子上滚了一行什么字,”王泽问,“又是阴沉祭吗?”

盛灵渊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不是,是妖……是你们说的‘碧泉山文’,但内容我没看清。”

宣玑讶异地抬起头,依盛灵渊的性格,他就算是把手炸掉,也一定会把珠子上流过的文字看清楚,这次居然在预感到危险之后第一时间远离。

山盟海誓就是有用!

盛灵渊不用看也能猜出那货脸上的表情,一个眼风也没给他,转向肖征问:“你们现在发现的‘碧泉山文’有多少?都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有记录可循的,就只有上个世纪末在碧泉山出土的古墓,”肖征想了想,“不然也不会用碧泉山命名。”

盛灵渊:“都有什么,全部拿来我看。”

碧泉山古墓位置偏僻,出土的东西除了石刻和一些破破烂烂的罐子之外,连块玉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能吸引群众参观的。学界一般认为,这里在混战时期可能出现过多民族聚居的现象。大概是一小撮文明已经断绝的先民留下的,只有未知文字曾经掀起过一阵热潮,但研究材料太有限,始终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出的成果也很少,渐渐也就少有人关注了。

古墓被挖掘之后,实施了一定保护措施,建成了一个博物馆——然而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参观,冷清清的,除了保洁,就只有个临近退休的看门人。

看门人是个老光棍,平时就住在管理室里,这天他不知梦见了什么,半夜惊醒找水喝,却发现屋外有奇怪的光。看门人连忙摸出老花镜戴上,摸到窗边,发现寒冬腊月天里,窗根下的一株海棠居然开花了。

可是这“枯木逢春”的场景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开的不是正经花——那些海棠花瓣血似的,发着幽幽的红光,红得发黑,本来无香的花散发出浓浓的甜腻气息,从窗户缝里透进来。

看门人忍不住好奇,推开窗户想看清楚,下一刻,他就着推窗户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老花镜滑了下来,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整个人从头顶开始裂,露出里头的血肉,一颗暗红色的珠子从他嘴里飞出来,被海棠吸了进去。

看门人眨眼间变成了一团变质的烂肉,萎顿在地,院里的草木却集体欣欣而起,从皲裂的冻土上长出枝芽——

鲜嫩得像假的。

第97章

同一时间, 北部边境线上, 一队外勤在边防部队的协助下, 锁定了玉婆婆那几个逃亡的心腹。

这一行三位,都是跟着玉婆婆一起出逃的,不料那位仿佛能长生不老的老妖婆预告都没一个, 说死就死,这几位又被通缉,顿时也成了丧家之犬。从清平镇跑出来以后, 他们仓皇埋了玉婆婆的尸体, 就继续往北逃窜,在企图偷渡离境的时候被包围了。

现场抓捕行动的负责人举着个借来的喇叭:“车里的人注意, 拒捕按照滥用特能处理,罪加一等, 牢底坐穿!”

他话音没落,只见被围住的车门突然弹开, 嫌疑人之一跌跌撞撞地从车里跳了下来。

那嫌疑人一头披肩发,都反重力地竖着,发型像个冻挺的拖把, 外勤们被这造型震惊了, 七八条枪同时瞄准了他。

“站住!不许动!抱头蹲……哎?”

只见那嫌疑人晃了几下,“扑通”一声跪下,喊话的外勤一愣,正奇怪这嫌疑人怎么这么配合,就只见他的嘴不停地蠕动, 左边还是人形,右半个身体却已经开始像影子一样虚化。

紧接着,嫌疑人张嘴吐出一大口污血,腥臭味扑鼻,五脏六腑全都随着污血流了出来,不到半分钟,嫌疑人把自己吐成了个空荡荡的麻袋,倒地死了,血水渗得到处都是,中间有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格外扎眼。

一个外勤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这是什么?”

还不等他伸手捡,“珠子”上就流过一串黑色的小字,自己飞了起来。现场所有物品都是重要证物,外勤连忙去拦,他双手一撑,一个薄薄的结界阻拦住了珠子的去路。只见那珠子有灵性似的,试探性地撞了几下,不动了。

那外勤偏过头去对同事说:“给我一个能量隔……”

“小心!”

他话没说完,那珠子突然爆出一阵黑烟,顷刻间腐蚀了结界,继而子弹似的打入了那外勤的眉心,又从他后脑穿出,在众人的惊慌和怒吼中,珠子飞上天,消失了。

这里是国境线的最北方,此时,当地已经是零下三十多度。

凛冽的西北风卷起厚厚的雪,而地面上竟然长出了一层诡异的草芽。

无独有偶。

东南亚一个小岛附近,一条挤满了偷渡客的船浮在港口休息,船上,人气与腥气混成一团,像拉了一条船的咸鱼。人身在其中,本来是久而不闻其臭,可是这天半夜,一股比十罐鲱鱼罐头还浓烈的腥臭味突然在船上弥漫开,已经腌入味的人们居然被活活被臭醒。

几个偷渡客骂骂咧咧地循着臭味找,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满脸疤的男人。

这人自称“蛇皮”,说是在南海犯了事,被本国条子通缉,一路坐渔船逃过来的,没事爱说些耸人听闻的故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吹牛。

一个偷渡客踹了他一脚:“你搞什……啊!”

蛇皮顺着他的力道一头栽了下去,众人看清了他的形象,南腔北调地嚎叫起来,集体退了一大步,狭小的船舱里居然腾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只见他腰部以下已经变成了泥鳅一样的尾巴,累赘的尾巴撑破了皮,他两眼直勾勾的,瞳孔已经散了,死得透透的。

好一会,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找了根棍子捅了捅他,“噗”一声轻响,蛇皮身上发出裂帛声,他的皮好像没了弹性,干燥的蒜皮似的,一扯就脱落了下来。

偷渡小船上鸦雀无声,月光下,那船身上爬满了青苔,在粼粼的海水中,翠绿欲滴。

永安的异控局总部已经被来自各地的电话打爆了——

“报告,山北防护林部分植物出现反季节生长现象,且在附近发现不明尸体,评测异常能量等级R级,请总局指示。”

“东川三处租屋同时着火,现场有烧焦的尸体,疑似是月德公的余党,死因不清楚……呃,多少人?若、若干——稍等领导,我们还得再确认一下。这胳膊腿跟脑袋数量对不上!”

“我们这几天在追踪一个疑似邪教的小团体,分局才刚下逮捕命令,还没动手,几个嫌疑人就同时爆体而亡,现场能量等级超出了我们的处理权限……哦,对了,门口一个枯死的樱花树突然诈尸,还开满了花。”

大规模异常能量反应伴随的异常现象出现,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了下来。

各地都出现了像瞎子一样的情况——

“首先是不明原因的死亡,死者绝大多数是‘特能’,也有个别普通人。尸体全都是皮肉分离,如果死者是特能人,尸体上还会出现一部分非人类特征。第二,多地汇报,观测到了相似的暗红色珠子,这东西脱离尸体后似乎有一定智慧,会攻击试图拦截它的人,而且杀伤力很强。最后,尸体附近一定范围内的植物会出现反季节生长、不正常的繁盛,其他信息还有待进一步汇总。”

“猝死、假妖丹、还有……啧,我以后再也不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宣玑把一张刚传过来的现场照片放大,只见那是一片雪地,大团的牡丹花开得拥挤,长在尸体旁边,看着非常诡异,像个天然的花圈。

“等会,我不明白,”王泽说,“一般不是只有祥瑞或者神兽出没才开花吗?反派不都是‘草木枯死’配置吗……不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宣主任,你瞪我干什么?”

“出场自带草木枯死”效果的盛灵渊插了句话:“花开花谢代表天时,有天材地宝或是祥瑞出世时,往往会因其气息太强,打乱周围的天时,并不一定是祥兆,只是民间传说添油加醋,渐渐就用‘花开’代表不凡了。”

“简单说,你可以理解成能量流动,”宣玑说,“植物受到某种特殊能量的影响,就会表现出异常的生命力,会开花,被吸走了能量,就会枯死。”

“领导,”这时,一个外勤跑过来汇报,“我们刚才检查了‘银翳’的尸体,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他死后体温急剧下降,僵硬腐烂速度远远快于普通尸体,几分钟内,身上的‘特能’反应几乎没有了。”

特能人死后一段时间之内,尸体都是能检查出能量反应的——能量流失需要时间,一杯热水放那还得等会才能凉呢。肖征一愣:“死前异常能量急剧升高,身体出现返祖现象,死后特能反应却立刻消失,尸温飞速下降,这听着怎么好像……”

王泽接话:“就好像是他们被人炼了,先浓缩成精华,然后再一口嘬个干净?”

肖征:“……闭嘴。”

那么那些珠子跑哪去了?被谁……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肖征一想起这个,头皮就一阵发麻。

宣玑问:“死者都是什么人?”

“就目前上报的情况来看,很多都是被通缉或是有前科的。”一个负责汇总情况的外勤回答,“奇怪了……这是什么义务警察吗?”

“领导啊,”这时,古籍修复科的王博士顶着漫长的脖子,气喘吁吁地下楼来,“碧泉山古墓的全部资料……”

王博士也知道事关重大,可能已经开了他自己的最大马力,用奔跑的姿势往这边爬。话还没喊完,怀里的文件夹就被一阵黑雾卷飞了。

盛灵渊一眨眼掠至他身边,把资料夹接在手里:“多谢。”

王博士“跑”得太急,反射弧跟不上,手里东西没了,他自己还不知道,保持着惯性往前“冲”:“……我都紧急调来了!”

宣玑:“……”

这破单位,一点都不给他长脸。

盛灵渊找了个清静的会议室,飞快地跳过各路“专家”的瞎扯淡,翻出了古墓出土物的照片。

“这个事我知道,三十年前出土的。”宣玑跟过来,找了个机会跟他搭讪。

盛灵渊不理他。

宣玑说一句话,就暗搓搓地往前蹭一点:“我刚离开赤渊上大学时候,特意为它辅修了一个专业,借阅过全部资料,还到博物馆看过。那墓里也没什么东西,墓主人烂得不剩什么了,出土的东西也都是当年普通的器物,上面的妖族文字大多是墓葬祭奠的内容,没什么实际意义。”

他说到这,肩膀已经若有若无地挨了上来,试探着碰了盛灵渊一下。

盛灵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宣玑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往旁边撤了一厘米,这全世界学历最高的鸟说:“其他记忆虽然被涅槃石封住了,但我字还是认识的。”

盛灵渊眼神很柔和的时候,眼睛像一对深潭,温润的波光下幽深空洞,什么都窥不见,没底。

此时冷下来,却像潭水抽干了,露出了底色。不温柔也不可亲了,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耐烦和“滚远一点”。

宣玑突然想:“这表情只有我见过。”

他的心发烫起来,灵机一动,卖完萌又趁机卖惨:“真的,涅槃石只封伤心事,不封常识。”

盛灵渊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开了口——虽然是个冷笑:“失敬,你还有常识?”

“不太有,聊甚于无,”宣玑得了个正眼,蹬鼻子上脸,一边感慨还是卖惨管用,一边黏了过去,“陛下指教。”

盛灵渊挑出其中一张照片,那是个八角形的铁牌,上面刻满了小字:“这是什么?”

宣玑:“生死牌。”

妖族的习俗和人族不一样,尤其是一些灵物,死了以后,尸体也是宝,怕人侮辱遗体,他们的墓穴都很隐蔽,也通常没有墓碑和标志。生卒年限、遗言墓志铭之类,都刻小牌挂在尸身上,又叫“生死牌”,跟人族的墓碑作用差不多。

盛灵渊:“墓主人生于妖王死的那年,死于十年后,没有名字。”

“赤渊火灭以后,灵气又稀薄,很多先天不良的小妖夭折,”宣玑想了想,又说,“至于名字……我记得妖族跟人不一样,成年之前一般都没有名字,这个墓主人如果十岁就死了,在有些族中可能还是个婴儿,没来得及起名字也很正常吧。”

“你族天性野蛮,不识伦常教化,把没有名字的幼童都视为物件,困难的时候,被其他大妖逮了吃也不算同族相残,”盛灵渊冷冷地说,“启正十年,赤渊火灭,纯血妖族几乎销声匿迹,这么个小妖的尸体跟天材地宝差不多,凭什么能安然下葬?就算他身份贵重,有人暗中保全,又为什么在下葬的时候不给他一个名字?”

宣玑从小在人族里长大,虽然长成了鸟样,但思维方式还是很“人”的,他对妖族所有的了解,除了来自战场,就是来自《千妖图鉴》,一时愣了愣。

盛灵渊把资料夹丢在他怀里:“我去一趟碧泉山。”

“我也去!”宣玑回过神来,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厚着脸皮说,“不坐飞机,不远,我直接带你飞过去——哎,灵渊灵渊,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话了,再说两句……”

盛灵渊一转身背对他,脸上爱答不理的表情就消失了,若有所思。

涅槃石……对了,宣玑自称“活了三千年”,把人世间风雨见了个遍,听着是挺厉害,但算来,涅槃石平均每一两百年就要重塑一次。

依照盛灵渊对宣玑的了解,他记忆被封的时候,应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不大会去琢磨禁术之类的东西。那么“山盟海誓”,就是在涅槃石碎后到重塑之间的间隙里想出来的,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涅槃石一共碎过三十五次,到底是有数的,这期间,他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应该都有迹可查。

盛灵渊心说:“我不信他能弄出什么无解的禁术。”

这时,因为突发情况,异控局所有相关人员都收到了R级事件警告。

盛灵渊他们正准备动身,忽然听见王泽大嗓门叫唤一声:“燕队?”

燕秋山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抱着知春娃娃:“我看见了警告通知。”

“跟伤病号没关系,”肖征说,“再说你已经不是编内人……”

燕秋山一摆手,打断他:“你让他们搜一下现场,死者身边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他说着,举起手机,亮出一个图腾——龙头、蛇身、虎豹尾,背生双翼。

第98章

“我本来回来就要打报告, 你们非要把我关在医院。”燕秋山说——金属系的特能除了电阻比正常人低以外, 还都有点葫芦小金刚的潜质, 特别扛揍,据说只要能剩一口气,伤到变形都能自己反弹回来, “我们金属系的人……”

“你们是‘金属系的人’,不是‘金属’,”肖征打断他, 旁边连忙有工作人员搬来椅子给燕秋山坐, 见燕秋山只是动作吃力,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肖主任这才恢复了严厉,“再说, 你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了吗,回来时候行踪为什么泄露, 心里没点数?到底是给你按‘违纪’处分还是按‘违法’处理,现在还没研究出来呢,你真以为你……”

王泽和宣玑一人伸出一只手, 把肖征往旁边一扯。

王泽:“肖爸爸, 您辛苦了,先喝点水。”

宣玑:“肖大爷,劳驾您往旁边站站,刚才那地方反光,太闪耀了。”

“也行, ”燕秋山很随和的说,把知春放在旁边,顺手捋了一下知春亚麻做的头发,“那就当我是污点证人吧。”

有他的继任者王泽和隔壁善后科宣玑这两位搅屎棍做参照,燕队显得格外沉稳可靠,他没有王泽那样“托塔天王”式的体型,也不像宣玑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神秘,是个气质端正且厚实的男人,像老电影里英俊正派的男主角。

这样一个人,随身带个学龄前儿童的玩具娃娃,就显得有点古怪了,即使是在异控局里,一路走过来,也不时有人偷偷看他。

燕秋山自在得很,似乎也不在乎别人看。

盛灵渊冷眼旁观,燕秋山这个人他以前有点可惜,因为稳归稳,稳得有些暮气,行将就木似的。可是这时,他分明连站都还站不稳,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像是忽然有了从容的生命力……槁木见了春风。

燕秋山说:“先长话短说,我是从内部推送上听说的,这次很多死者都有案底。他们就愿意吸收这样的人进组织,我怀疑是某种献祭行为。”

“他们?”

“这个组织……姑且叫‘组织’吧,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教’,因为所谓宗教,只是一种意识形态,随便什么人想加入就能加入,愿意信就是教徒,也不讲资格。他们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是有本质区别的。崇拜那个四不像的神兽,认为传承和点燃‘天火’——也就是赤渊活火山,是他们的使命。”

肖征立刻依言,通知现场外勤去确认。

盛灵渊看了一眼就认出燕秋山手机上那个怪兽是妖王——九州混战的始作俑者,为了清洗自己的血统,用禁术吞噬无数先天灵物,千首千魂。盛灵渊怀疑他自己也没个准主意,所以到最后综合了古神话中各种神祇的特征,东拼西凑,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四不像。

等等……吞噬?

妖王当年吞噬先天灵物,确实是取人“妖丹”,但现在瞎子之流妖族血统稀薄,本来是不该有妖丹的,所以尸体上飞出去的珠子是什么?

宣玑在旁边问:“燕队,为什么你怀疑这是某种‘献祭’行为?”

“我不知道他们这次是不是自愿的。”燕秋山说,“这些人内部流行练一种功,叫‘锻魂’,据说能增强特能,让人耳聪目明,我听他们介绍的时候还说过,这种功练到一定程度,能感觉到自己小腹里有一颗珠子,就像传说中的‘内丹’。有个内部流传的教学视频,哦,视频我只看过一次,不允许私下传播保存——拍的就是一个人在进入一种冥想状态后,吐出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跟死者身上飞出来的很像。”

宣玑低声给盛灵渊“翻译”:“冥想就是入定。”

“对,他们是这么称呼,”燕秋山说,“‘入定’时要配合一种咒语,非常复杂,写出来像碧泉山文,但我查阅过所有出土的碧泉山文献,没有找到对应的文字,念法更奇怪,就我听过的,每个人念出来都有差别。”

妖族语言跟人话是两个系统,妖族通用语说出来是什么调,取决于说话的妖的血统——比古时候水族和有翼族说同一种通用语的时候,在人听起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鸟叫和水声,两族之间彼此却能沟通。

要是人硬学,发音也会随着每个人的血统不同有细微差别。

宣玑追问:“你还记得咒语内容吗?”

“全文很长,而且很复杂,记不住,他们会定期集会一起学,”燕秋山摇摇头,“我只去过一次,现场气氛太诡异,而且练完确实有一点增强特能的效果,我不了解原理,怕有什么成瘾性或者别的副作用,所以没敢再深入。至于咒语内容到底有没有具体意思,没有统一说法,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解读。”

他说着,点开手机里存的一段音频:“这是我用风神一外勤组的隐形录制设备偷偷带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防窃听处理,现场明明很安静,录回来就有很多杂音,参考价值不大,给你们听听。”

那段音频就好像无数没有意义的噪音混在一起,有风声、水声、各种花鸟鱼虫的动静……一点人声淹没在其中,像八百里外的老和尚念经,根本听不见。

宣玑却忽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