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她皱眉道:“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你,我的心就会开始抽痛?而且有种忧伤的感觉……”

雪破涕一笑,像山涧边的白花般柔美: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如歌怔住。

“你以为我离开了,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于是你很伤心,满天下到处去找我,”雪轻柔地笑着,眼睛中有梦幻般的柔情,“你那样喜欢我,所以才会那样心痛和忧伤。”

如歌怔怔望住他,脑中一片空白,许多模糊的片段闪过,可是却抓不住。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

雪嗔怒地拧一下她的鼻子:“笨丫头,你明明知道的!”

如歌吃痛地捂住鼻子,苦恼道:“不知道啊,我想不起来了。”

“好生想想!”

“哦……”如歌冥思苦想,“因为……你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子?”

雪怒目而视。

如歌缩缩脖子:“因为……你要挣钱养家?”

雪叹息。

如歌想了又想,终于怀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笨,受不了我才离家出走的!”

雪惊奇地拍掌大笑道:“哇!你居然也知道自己笨吗?”

如歌委屈地扁着嘴,转过身子不理他。什么嘛,笨一点就活该被人遗弃吗?害她的心那么痛!可恶的人,再不要跟他说话了!

雪吐吐舌头,自身后抱住她,又凑近她的耳边,嘻嘻笑道:“笨丫头,生气了啊。”

“是啊!我生气了!”如歌恨恨道。

“你生气,我觉得好开心啊。”

雪笑得一脸幸福。

如歌拧眉。可恶啊,这样无耻的人,别人生气他竟然开心吗?!一抬脚,她狠狠踩在他的脚上,听他“哎呀”的吃痛声,不禁笑如花枝乱颤,笑声如春风般盈满整个院子。

她笑得那么快乐。

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颊红扑扑的,嘴唇湿湿润润。

“我喜欢你,笨丫头。”

雪轻轻地说,声音像轻轻的飞雪飘过来,笑得打跌的她怔了怔。她抬起头,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

“我喜欢你。”他的表情中似有淡淡的痛苦,“所以,只对我笑好吗?也只对我生气,只为我伤心……其他的人你全都忘记好吗?”

她听不太懂:“什么其他的人?”

雪闭一下眼睛,睁开时又是灿烂的笑容:“后天就是春节了,要贴好对联、收拾屋子、准备年货!不许偷懒!快干活去!”

“哦。”

如歌乖乖地拿起扫帚准备打扫院子。

雪似笑非笑将扫帚从她手里拿走,道:“你的对联贴完了吗?”

就这样。

如歌贴完对联,又贴福;雪却把整个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春节要到了。

冬天应该快过去了吧。

阴暗的地底。

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蜿蜒着一条河,仿佛无波,然而翻涌着净是湍急的奔涌声。

诡谲的安静。

火光妖艳奇魅,映得暗河宫如地狱般神秘。

暗夜罗的红衣映着火光艳艳飞扬,战枫瞪着他,眼中布满血丝,身子也似在微微发颤。

暗夜罗轻柔似梦地说道:“就像千万片雪花,她消失在樟树林中,那画面真是美极了。”

战枫的喉咙骤然抽紧:

“什么叫做消失?”

“傻孩子,消失就是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从这个世上完完全全逝去了……”

一道凌厉的刀光!

战枫用刀锋逼住暗夜罗的脖颈,怒吼道:“你答应了我不去伤害她!”

暗夜罗深情地抚摸着手中的黄金酒樽,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刀,依自笑得轻柔:“她怎么会是我杀的呢?捅进她胸口那一刀的是薰儿。”

战枫怒声撕裂:“若是没有你的默许,暗夜绝能够阻杀如歌?!没有你的默许,薰衣会刺杀如歌?!”

暗夜罗轻轻挑眉,斜睨他:“我只答应你——‘我’不去伤害她,怎么,我没有做到吗?”

战枫的手握紧刀柄,怒蓝在眼底汹涌: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暗夜罗仰首大笑,血红衣裳飞旋出绚丽的波纹,笑意中带着嘲讽和轻蔑。

热烈燃烧的篝火猛然一暗!

冰蓝的寒光海浪般爆闪!

令人窒息的刀气!

战枫的刀挥向暗夜罗的脖颈!

诡异的大笑声在幽蓝的地底回旋,刀气下,暗夜罗的红衣陡然烟消云散,象鬼魅一般,如血的红影淡淡凝聚在火堆旁。

暗夜罗细细品着黄金酒樽中的美酒,眉间朱砂多情又冷漠:“你的内力和刀法虽是习自于我,可惜想要杀我却差得太远。”

战枫浑身冰冷。

三年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亲战飞天是烈明镜的生死兄弟,却因为娶了暗河宫的大宫主暗夜冥而被白道讨伐。烈明镜为了独占烈火山庄,设诡计杀死了战飞天,又利用暗夜冥做饵重创了暗夜罗,从而独霸武林,无人能与争锋。这一切,他是从暗河派来的莹衣口中得知的,原本他也并不相信,然而经过半年多的暗查,终于证实了她并未说谎。

接着他才赫然发现,虽然暗河宫隐迹江湖,但其势力早已渗透入烈火山庄,如歌身边的婢女薰衣竟然就是暗河三宫主暗夜绝的女儿,按辈分却应该是他的表姐。薰衣将记载有暗夜罗武功心法的秘籍传于他,使得他的功力在短短两年间进步飞速。

而他独步武林的刀法,却连暗夜罗的皮肉也无法伤到!

火光映着暗夜罗苍白高贵的面容,一抹妖艳的红晕在他颊边淡淡蕴开,他的嘴唇艳红如血,象情人般轻轻吻着黄金酒樽:

“你很爱她吗?因为她的死,纵然我是你的亲人,也要杀了我吗?”

这声音很轻。

轻得像十九年前自他眼角跌落的眼泪。

……

…………

嵌着蓝宝石的发簪,是他珍藏在怀中的爱物,每日每夜他都将它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是他最爱的姐姐给他的,她答应过会嫁给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是——

她嫁给了一个叫做战飞天的男人!

十九年前的那一夜,她刚生产完,苍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净是细密的虚汗,望着他的眼眸中却充满了痛苦和仇恨。他抱住她,拼命吻着她,疯狂地喊着,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她爱上过别的男人,不在乎她为别人生过孩子,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像以前一样留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发簪滴下鲜血!

剧痛自他的眉间爆裂!

她瞪着他,眼中是狰狞的恨意和冰冷,手中握着那根金簪,殷红的血珠从他的眉心迸落喷涌!

他痛得嘶吼,痛苦中劈手将金簪震落,簪尾的蓝宝石飞出去,象闪电般嵌入了床上婴儿的右耳垂里。

婴儿痛声大哭。

她将婴儿抱在怀里,满脸痛惜怜爱,柔声哄着,就像当初哄着他一样。待得婴儿哭涕声渐渐止住,她才抬起头,冰冷地望着眉间涌着鲜血的他:

“你是一个恶魔。只有看到别人痛苦,你才会快乐。”

…………

……

暗夜罗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了下眉间的朱砂。

这哪里是什么朱砂,它是十九年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一道永远尖叫着不肯愈合的殷红色伤疤。

他斜睨着五步外的战枫。

看着战枫狂乱飞舞的蓝发,看着战枫眼底汹涌崩溃的黯蓝,看着战枫右耳电光火石般连闪的蓝宝石,他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快感。

暗夜罗低声笑道:“枫儿,你痛苦吗?”

战枫怒视他。

暗夜罗凝注他,多情的双眼一片冷漠:“这种痛苦会像蚕丝一样缠住你的心,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慢慢抽紧,让你痛到无处可逃,让你痛到即使变成鬼也要时时刻刻被心痛煎熬。”

呵,她说的没错,他本就是一个痛到疯狂痛到成魔的人,只有见到别人的痛苦才会开心起来。

大年初一。

鞭炮声噼噼啪啪在村子里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大红的对联贴在家家户户大门上,肉馅儿饺子喷喷香,鞭炮缭绕的硝烟味儿,来来往往忙着串门拜年的乡亲们,打闹嬉笑的孩童们,让这个春节变得那样快乐。

如歌和雪从邻居寡妇赵大娘家出来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为什么不留在赵大娘家吃饭呢?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如歌不解地看着雪。

雪搂住她的肩膀,做个鬼脸:“才不呢!人家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过节,才不要让外人打扰。”

如歌奇道:“咦,以前咱们没有一起过年吗?”

雪心虚地吐下舌头,连忙笑得一脸无辜,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丫头笨,好端端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掉了,所以这次才变成咱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啊。”

“这样啊,”如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把你忘记了。”

“没关系啦,”雪把她搂得更紧些,慢慢走进他和她的家,“只要你以后永远永远记得我,永远永远记得和我在一起有多快乐,人家就会原谅你了。”

“好的!”

如歌用力点头,红红的棉袄衬得她脸颊红扑扑得诱人。雪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一时情动,吻住了她。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一把将他推开!

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怎的,雪竟然被推得跌坐到了地上,小鸡小鸭们“叽叽嘎嘎”拍着翅膀闪躲旁边。

“好痛~~~”

雪指控地望着她,绝美的双眸雾一般盈满伤心的泪水,阳光洒在他染上尘埃的白衣,耀眼中带着些脆弱。

如歌慌忙跑过去扶他:“摔到哪里了?……我……我没有用很多力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雪委屈地摊开手掌给她看,只见方才撑住地面的手边一侧已经满是乌黑的淤血。

如歌咬住嘴唇,慌道:“怎么摔得这样严重呢?你……你痛不痛……”哎呀,这是废话嘛,伤成那样怎么可能会不痛?怎么办啊……

“痛死了~~~”雪瞅瞅她,忽然轻笑道,“臭丫头,亲我一下好不好?只要轻轻亲一下,人家就不痛了。”

如歌怔道:“那都是骗小孩子的话,怎么可能亲一下就不痛了呢?”

“不管,反正要亲一下!”雪瞪着她,“否则我就一直痛下去,痛到你心疼得受不了。”

如歌“噗嗤”笑了:“你真的很像个小孩子啊。”

“小孩子就小孩子,”雪不在乎地闭上眼睛,晶莹如雪的面庞凑向她,只要能被她爱惜,什么都无所谓,“要好好亲我啊……”

鞭炮声在村庄的东边遥遥响起。

饭菜香淡淡飘来。

叽叽嘎嘎的小鸡小鸭边啄食着地上的粮食菜叶,边好奇地张望着他和她。

雪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层美丽的光芒在他周身静静流淌,他闭着眼睛,幽黑细致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正做着幸福的梦。

如歌的脸颊悄悄红了。

露珠一般的吻,恍若带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她轻柔地吻在他淤青的手掌上。

唇瓣是温热的。

手掌是清清凉凉的。

雪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似痛苦又似幸福的神情。他静静睁开眼睛,静静凝视她黑玉般的发丝白玉般的耳垂和绯红的脸侧,然后,他静静又闭上了眼睛。

似乎有“啾”的一声轻响。

她亲完了。

慌乱地跳起来,她捂住滚烫的脸颊,连声道:“好了好了,应该不痛了吧。快点起来了,我都快饿死了,大年初一一定要吃饺子的,可是饺子馅儿还没有拌,面也没有发呢……”

雪伸出手:“臭丫头,还不把人家拉起来!”

“哦。”如歌握住他的手,怕弄痛他,又改握住他的胳膊,轻轻将他扶起来。

雪微笑了。

他弹下她的额头:“放心吧,饺子馅儿和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用包一下就可以。”

“啊?什么时候弄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清早你呼呼睡懒觉的时候。”

“……”如歌羞红了脸,“那个……下次可以叫我起来帮忙啊……”

“你睡得象小猪一样香喷喷,哪里舍得叫你呢?”

“你才是小猪……”

“不是!”

“就是!”如歌凶巴巴。

“人家是白玉猪,美美的那种。”雪臭美地说。

如歌笑弯了腰,羞着脸道:“白玉猪也是猪呀,你真是猪一样笨啊……”

雪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不要笑了,快用你的肉去包饺子吧。”

“我的肉?”如歌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