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猎人·铁血军团 第五卷



“不可诗意的刀老大”之 再见了,我最爱的,别人的新娘子

  一直以来,都很排斥开车。

  老是觉得有人载就好,何必要费神养车。况且经常要南往北返的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宁愿在火车上舒舒服服地写小说,而不是握方向盘在高速公路上超车或被超,把自己累挂。

  我的个性也很难让自己放心。我总怀疑一旦踩下油门的我,一定不可能学会路边停车,或是辨认高速公路哪里上哪里下,迷路必然,车屁股被撞也是必然,当路队长更是在所难免。所以还是省省吧,专心朝地上最强的小说冢迈进就对了。

  然而我这个人实在没有原则,最后我还是在毛毛狗的说服下,在两年前的夏天一起学了开车。那真是段甜蜜的记忆,那个夏天的主题曲是陈奕迅的《十年》跟《十面埋伏》,我俩每天早上学车都一直哼唱。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记忆。

  但我始终没有买车,因为那太像大人应该做的事,而我还想用小鬼的模样多待几年,免得学大人开车我身上会起疹子。毛很体谅我,尽管毛的身上开始出现大人的气味。

  这一年来,毛与我之间分分合合。

  原本我总以为,我跟毛之间的关系就像在拔河,不管怎么吵吵闹闹,只要不松开手,无论谁拉赢了谁,两人终究会抱在一起。

  但最后绳子竟然生生断了。

  毛终究还是离开了我,在我们感情出现重大挫败的隔天去了美国。

  诸多因素。没一个像样的。

  “有本事,你立刻买一辆车啊!”毛的气话。

  于是,我咬牙买了辆车。眼巴巴盼着毛从美国回来时,感情能出现转机。

  打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是个生活低能儿。这么说不是小说上的夸饰修辞,对于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我都恬不知耻地打混过去,也很依赖有毛的陪伴。逛街必须由毛陪着,看电影很喜欢毛陪着,说故事好想有毛听着。说无聊笑话,吃东西,喂狗,旅行,睡觉,买裤子,变魔术,都很习惯要有毛在身边。

  毛最常抱怨,在我身上看不到恋爱的热情。我很歉疚,但“在一起”才是我心中爱情的踏实模样。我固执当个小鬼,固执地习惯有毛的生活,把毛当作家人。最后竟会恐慌,没有毛的存在。

  渐渐地,毛长大了,我并没有。

  当毛在美国玩的三个礼拜,我谨慎恐惧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在彰化练车,只要没有签书会或演讲,每天深夜都去绕八卦山,逛中山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去桃园机场接毛毛狗喔。”然后露出小鬼般的灿烂笑容。

  原本开车开得爆烂的我,在信念的支撑下终于非常习惯坐在车子里头的感觉。果然,只要肯下功夫,开车这种长期排斥的事也可以干得很好。有模有样。

  然而我跟高速公路与台北一点也不熟。要开车去桃园机场,还要得继续送毛回上城家里,对我可是沉重的负担,不须多加想象就知道我肯定紧张到胃痛。

  科技这种好东西,此刻就派得上用场。于是我跑去NOVA买了GPS卫星导航的PDA,这两天不断操练一边开车一边看导航的反应速度,就是希望能够在毛面前有个大人的样子。如果变成大人可以解决事情的话。

  但就在半个小时前,毛从美国打来一通电话,确认了我们最后的关系。

  我发现我最爱的,仍是那个会跟我一起干好多蠢事的那个,小鬼的毛。而现在伪装成大人的我,骨子里,还是那个老爱嚷着要威震天下的臭小鬼。这个我,毛已不再需要。

  “那么,就还是维持那句话。就在你几乎忘记,所有我们一起做过的事的时候,只要记得,我很爱你这件事就够丫。”挂掉电话,我无法克制地掉眼泪。一直一直掉眼泪。

  我知道,习惯开车,跟习惯没有毛的人生,完全是两回事。

  后天,我还是会排除万难去机场接毛。

  尽管在其他的道路上,我已经无法继续前进。

  我所有的自尊都已经放手一搏,灌注在那个,既模糊又清晰的小鬼毛身上。无比荣幸。将来有一天在另一个世界遇到小鬼时期的那个毛,我也能抱着傻傻的Puma,问心无愧地抱着她笑。我从未后悔写《山难》,直到此刻,我依然期许我们的感情。我真的好想照顾毛一辈子,不管是哪一个毛。

  但我仅仅能祝福。

  虔心祝福毛平安快乐。在菩萨面前,我们曾拥有七年的好缘。

  再见了。我最爱的,别人的新娘子。



莫斯科的灿烂忧伤

1

  曾经强大的军事帝国,一旦光荣不再,在裂缝中回荡出的邪恶笑声,格外的响亮。

  苏维埃共和国,这个以共产主义为号召,军事力足以睥睨西方世界,信念如钢铁般令人尊敬的强权,在帝国的柱子崩塌后,卢布剧贬,一夜之间变成不值钱的废纸。强权的名字也从苏维埃共和国简化成了俄罗斯,某种隐喻似的。

  到了二十一世纪,俄罗斯的金融秩序更是每况愈下。

  政府无限期拖欠军饷,没有资金保养一望无际的坦克与装甲车,燃油不足以令配备精良的战斗机升空巡弋。骄傲成了虚浮的过往云烟。如今俄罗斯已变成一个奇怪的军事物资输出国。

  只要有美金,任何富豪都可以在俄罗斯买到崭新的军事直升机、刮去编号的坦克、饿着肚子快要造反的佣兵,在某个漂亮的城堡中建立属于自己的领土。

  许多西方国家都到这个科技强国中“搜购”大批失业的科学家,领域横跨生物、医疗、卫星通讯、病毒研究,其心可诛。

  更有恐怖主义组织到俄罗斯招募有志一同的伙伴,意欲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展开报复。许多威力惊人的导弹偷偷装箱在货柜船上,前往叙利亚、伊朗、利比亚等西方世界的敌人。——

  2012年,莫斯科。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连白天都被大风雪吹得天昏地暗。

  城郊,某个曾经属于沙皇做打猎之用别馆的古堡,现在已是某个以古柯碱致富的大毒枭的小王国。

  古堡戒备森严不在话下,大毒枭偶而会开着收藏的亚瑞克式坦克嘻皮笑脸地在古堡附近巡逻,如果开心,还会发个大炮轰掉几株大树,搞得鸟兽惊飞。

  如果俄罗斯又搞出政变或是什么无法预期的危险,古堡院子里还有两台加满燃油、随时起飞的直升机。直升机的两翼挂载着微电脑控制的导热飞弹,足够逃亡了。

  不仅是古堡本身,古堡周遭三公里内设有荷枪实弹的哨站,反正子弹相当便宜,且佣兵最近又降价了两成。在物价变动无方的世界里,唯一保持行情的就是毒品了吧。

  三辆军事吉普车驶进古堡旁的林道,一下子就消失在白白皑雪中。

  “啧啧,看来林子里有新的密道呢。”萨克的眼睛在军事望远镜后眨眨。

  萨克蹲在古堡上方的小丘上,一身皮大衣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住。他已经埋伏探勘了三个小时,脚边珍贵的伏特加,是陪他捱冻的暖身享受。

  “要冲进去吗?”莉蒂雅拿起伏特加,喝了一口,精神抖擞了一下。

  “你嫌活得不耐烦么。风险太大了,几乎不知道里头的情况。还是老法子,安全第一。”萨克看了看表。

  下午三点。但在这样混浊的天色下,白天跟晚上实在没有太大的分别。对人,对吸血鬼都是。

  “安全第一?哼,真不像一个顶尖猎人该说的话。”莉蒂雅讽刺,旋紧酒瓶的盖子,放在脚边。

  “随便你怎么说。你喜欢送死,别人可没这个雅兴。”萨克拿出军事无线电,调整到约定的频道,通知其它的猎人伙伴开始准备。

  莉蒂雅没有反驳,只是朝着双手呼气。真冷。

  进去三台车,出来绝对不只三台车。按照经验,至少会多出一倍有余。

  “目标大约七台吉普车,可能更多。高度武装,目标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头间,应该是普蓝哲夫一挂。点一弄火,点二、点三布置,A座跟B座预备,放C锁D,七三分派。记住,多重掩护,安全第一。”萨克的用语沿用秘警时期习惯的暗号。

  由于国库被政客瓜分掏空,国家秘警署已经支付不出象样的薪水。在这样险恶的政经环境底下,吸血鬼跟毒枭、军事强人之间的交易更形热络,萨克索性带着大批同僚转职,当起狩猎吸血鬼的猎人,依照约聘的个案关系跟政府索取报酬。

  莉蒂雅是萨克的搭档。

  偶而做爱,在寒冷的温度里彼此取暖,但绝口不说爱你的那种搭档。

  也因此,萨克偶而会召妓,在酒馆搭讪喝醉的女人,莉蒂雅管不着也不想管。同样的,莉蒂雅想勾搭哪个年轻小伙子在炉火旁共度一夜,萨克也只是抽根烟看着窗外。

  对生存在俄罗斯的吸血鬼猎人来说,多余的情感只会妨害任务,跟自身的性命。所以上床只不过是廉价的肉体交换,不带有其它的意思。

  “这次结束后,真想放个假。”莉蒂雅说。

  她一直想去旅行。

  法国,英国,奥地利,德国,甚至是亚洲或非洲。哪儿都好,找个现在没有在下雪的地方就罢。阳光晒够了,再回来杀杀吸血鬼,或是被吸血鬼杀死。都好。

  就是想旅行。

  “好啊,你爱怎么放假就怎么放假。就算从现在开始也没关系。”萨克冷淡响应:“只不过,没出任务是分不到钱的。公平原则。”

  “马的。”莉蒂雅又旋开酒瓶。



2

  望远镜。

  一个小时后,吉普车车队驶出古堡时,已从三辆变成六辆。其中三辆在雪地里的轮印特别的深。

  萨克猜想,多出来的吉普车十之八九是载运着加工了的毒品,吸血鬼用以在黑市交易各项物资的筹码。

  “大家听着,这次是个大丰收,让那些吸血鬼瞧瞧我们铁血之团的手段。倒数开始。”萨克关掉无线电。

  萨克与莉蒂雅抖落身上的积雪,快步跑向同样被雪白覆盖住的雪地机动车。

  大丰收啊……

  □

  战斗的序章,由一枚火箭筒轰出的地对地迫击弹开启。

  碰轰!霎然震响,巨焰冲天而上。

  迫击弹顺利解决领在最前头的吉普车,阻挡了车队的前进。

  但吸血鬼的反射神经灵敏,在迫击弹击中吉普车前两秒,已有两个吸血鬼及时跳出了车子,滚倒在山径两旁的雪堆里。其余的吉普车及时煞住,但因雪地太湿滑,车队还是脱出了正常车道。

  无数枪火从车道两旁响晃起,瞬间将吉普车轰成蜂窝,虽然子弹不是纯银所制,但物理上的破坏力已足够。四个来不及应变的吸血鬼变成了更单纯的尸块,其余同伴大呼小叫寻找掩护,仓皇地朝四面八方胡乱开枪。

  第二枚迫击炮轰出,再度将吸血鬼炸了个震耳欲聋,一个吸血鬼全身着火飞到半空惨叫。

  “别太快掉下来。”萨克的瞄准镜可没放过这么有趣的靶,狙击枪连扣两个板机,结束了半空中火球的惨叫声。

  但迫击炮也暴露出猎人军团的位置。

  “在九点钟方向!在九点钟方向!”吸血鬼大叫,架起机枪猛开。

  “呼叫救援!叫古堡派军队过来!”另一个吸血鬼吼着,手中的机枪朝着左前方开火,障蔽的车板不时擦出银色的火花。

  “搞什么鬼!是黑吃黑?还是狗娘养的铁血之团!”高大的吸血鬼咧嘴嘶吼,一个掩蔽不好,被子弹贯穿大腿,痛得几乎叫到哑嗓。

  此伏彼起的仓皇声音,透露出吸血鬼处于挨打的困境。在雪地里中了埋伏,猎人的火力同样是军队级的。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胜负已定,只是结束的时间问题。

  沙沙沙,沙沙沙。萨克的无线电响起同伴的声音:“长官,要等他们的救援来吗?可以来个一网打尽喔!”

  “什么时候我下过类似的命令了?所谓的铁血之团,是拿我们的铁,流对方的血。在信息充足的状况下,才是安全第一,大家都想活着分钱吧?”萨克淡淡回应。

  “是的长官。”无线电另一头的声音很欢愉。

  这些转职猎人的秘警下属知道,跟着爱惜生命的旧长官萨克办事,果然是轻松愉快。

  “别省子弹,继续用火力镇压他们,用子弹压到他们抬不起头。”萨克继续眯着眼,扣着板机,说道:“半分钟后,第三枚火箭炮轰出,掩护我跟莉蒂雅。小心点别打到自己人。”

  “是的长官,万事小心。”无线电结束。

  莉蒂雅暂停开枪,看着身旁的萨克。这家伙又擅自做决定了。

  “在安全第一的范围内,来场比赛吧?”萨克放下狙击枪,抽出涂上银料的苏联军刀。

  “去你的安全第一。”莉蒂雅往后一拍,沉重的金属箱子机关打开,掉落出一道璀璨的圆形银光。链球。

  两个莫斯科名号最响亮的吸血鬼猎人,靠的可不只是远距离的狙击功夫。两人骑上雪地机动车,猛拉油线,子弹的呼啸声掩盖住引擎发动的声音。

  “赌什么?”萨克猛催油门。

  “赢的人,今晚在上面。”莉蒂雅将链球的钢链缠绑在手上。

  一道灰烟急速从雪地高处冲下,两台雪地机动车也跟着冲向吉普车群。

  爆炸,空气剧震。

  两人跳下持续往前冲的机动车,展开毫无侥幸的肉搏战。

  萨克的军刀悍然冲进吸血鬼,对着一张张错愕的脸孔,毫不留情砍下。

  莉蒂雅的钢链像暴风雪,撕开周遭的火焰,刃球砸落,鲜血涂开。

  两个人乍看之下是分别行动,却是默契十足地相互照应。萨克的军刀并无华丽的技巧,每个动作都是僵硬的挥、砍、撇、刺,只讲效果不讲花俏,军靴踏踏,充满苏维埃光荣的军魂。

  比照之下,莉蒂雅的锁链钢球就灵活百倍。莉蒂雅的力气虽没有萨克粗大,但锁链应用物理原理的离心力,令末端的钢球变成破坏力十足的凶器,只要被镶嵌硬刃的钢球带到,就是摧枯拉朽的创伤。就连吉普车上的装甲片也像瓦愣纸一样削开。

  早在秘警同事的期间,他们就是令吸血鬼闻风丧胆的杀神。成了赏金猎人,组成“铁血之团”后,声势更涨。

  一分钟后,吸血鬼的运毒车队完全崩溃,无一活命。

  “六个。”萨克皱眉。他知道要糟。

  “八个。”莉蒂雅擦掉脸上的血。

  混蛋。萨克默不作声。

  其余手下开始拍摄现场,那些照片都是领赏的凭证。普蓝哲夫的帮派人头,价钱实在不坏,不枉费射了三枚火箭弹。

  “长官,吉普车都被我们打烂了,所以干不走。不过里头的燃油已经抽个干净了。”撒亚说,叼着象征西方资本主义的万宝路香烟,满足地笑着。

  “只会说不会做,快过来帮忙搬!”艾娃怒骂。她是铁血之团里唯二的女人之一。

  是啊,燃油可是珍贵的物资呢。一箱箱装好,放在铁血之团的雪地机动车上。

  “那么……那些毒品怎办?还是一把火烧掉吗?长官。”胖大的沙德克语气有些腼腆,扛着自动步枪。

  萨克搔搔头。

  铁血之团十六名成员都充满期待看着他,他怎么会不明白大家心里在想些什么。

  烧掉啊……烧掉啊……这次可是满满三车的毒品,跟一些杂七杂八的黑市手枪。大丰收就是大丰收。手边虽然没有计算器,但市价不斐是毋庸置疑的。

  莉蒂雅没有理会众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树下抽着烟,抖落烟蒂。

  想去旅行啊……

  “拿去卖掉吧,大家分一分。”萨克说,在吸血鬼尸体上的大衣上擦拭军刀上的血渍。他偶而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缺钱的话。

  大家一阵欢呼,这下可以快活个大半年了!

  “长官!你实在是太通情达礼啦!”

  “长官!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万岁啦!”

  “敬苏维埃共和国!敬铁血之团!”

  萨克唰地收起军刀,压低帽子,微笑走过众人兴奋的欢呼声。

  莉蒂雅若有似无蒂看着萨克的背影,在苍劲的树干上捺熄了烟。

  大幸运星

  命格:机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征兆:你说有什么征兆?你手里那张头彩彩卷又是怎么回事?

  特质:超级幸运。缺陷是幸运的发生往往是宿主没有预料的部份,例如踩到香蕉皮跌倒,却好死不死看见经过身边的美女内裤;或是懊丧娶了很会打老公的老婆后,却意外继承老婆远房亲戚的巨额遗产。所以,宿主刻意地购买彩卷也不见得会抡得头彩,但机率总是比别人高就是了。在慌乱的战斗中,能够顾及的周遭情况有限,使用吉星的宿主还是很有翘毛的可能;相较之下,自行关照四周元素的大幸运星,就很适合胡里胡涂的宿主啦。

  进化:千惊万喜



3

  在黑市卖掉了毒品跟用不上的军火,铁血之团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笔钱。当然是美金。美金才是真正的钞票。

  每次分了钱,铁血之团就会松散好一阵子,要回乡下过节的就去,要去赌场胡混的就去,要去妓院当老爷的就去,甚至还有兼差导游的热心鬼。

  这就是人性,而且是相当正面的情绪释放。没有人喜欢整天与枪声为伍。执着于杀戮,毋宁是种病态。

  旅馆的炉火很旺,发出吱吱搽搽的柴裂声。

  “什么时候去旅行?”萨克问,躺在床上,抓着莉蒂雅的腰。

  “不知道,或许下个礼拜吧。”莉蒂雅在上面,摇晃着不算姣好的年轻身躯。

  莉蒂雅的曲线完美,弹性充盈。但她的身上有许多跟萨克一样、被吸血鬼爪子撕开的伤痕。那些都是两人相处记忆的一部份。甚至可说是记录。

  不喜欢吸血鬼是铁血之团最根本的共识。

  “去哪?有决定了吗?”萨克看着压在上面的莉蒂雅,想象着飞机升空的画面。

  “去哪都好,就是不会去日本。”莉蒂雅想都不想,将头发放下。

  是啊。除了没有下雪,也挑个吸血鬼少一点的国家吧。

  “埃及怎样?”萨克建议。

  埃及阳光普照,虽是吸血鬼的文化古国之一,但哪一个拥有三千年以上大国不是如此呢?现在的埃及,已经是个观光大国,吸血鬼的历史已经像木乃伊一样,被包得喘不透气。

  “听起来不错。金字塔,狮身人面,木乃伊,尼罗河……”莉蒂雅想了想。

  “埃及的秘警很了不起,说起来是个安全的地方。”萨克揉着莉蒂雅的腰。

  “那也是个消费便宜的地方,可以待久一点。”莉蒂雅又想了想,晃着身子。

  “……”萨克看着莉蒂雅。

  说真格的,莉蒂雅真是个美人。

  鼻子高挺,眼眸子湛蓝,嘴唇微微上翘,皮肤跟雪一样白,尤其是放下金黄长发的时候,莉蒂雅丝毫不输给杂志封面的女明星。在当秘警的时候,就有几个长官不只一次暗示莉蒂雅不用再冲锋陷阵了,陪他们睡觉就可以干领月俸。

  但莉蒂雅从来只是冷冷地以中指回敬。

  她就是这样美丽,又剽悍到值得尊敬的女人。

  “会回来吗?”萨克的胸膛上,是莉蒂雅身上滴落的汗水。

  “这种事谁知道。猎人这种工作有这么值得怀念吗?”莉蒂雅坦率,抓着萨克粗厚的肩膀,指甲深印进肤。

  “这倒是真的,觉得快乐的话,就别回来了。”萨克的手,从莉蒂雅的腰悄悄下移,来到结实的臀部。

  又一阵激烈的肉体交缠,像是互相攻击的碰撞。

  结束后,莉蒂雅没有像往常一下趴下就睡,而是起身穿上大衣,梳理头发,套上靴子。

  “去哪?”萨克困倦不已,头发乱得像无精打采的狮子。

  “喝酒。你的体力真是太差劲了。”莉蒂雅点了根烟。言下之意,是要再找一个年轻小伙子渡过今夜。

  莉蒂雅走了。窗外依旧是无聊透顶的大雪。

  萨克只好一个人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枕头上有莉蒂雅留下的发丝,不算太坏。

  但还是寂寞。



4

  铁血之团的秘密基地,设在一间国营的奶粉工厂里。

  自从资本主义狂潮席卷这个国家后,不需要白纸黑字的贸易协议,各种口味的西方奶粉就占据了真正进行交易、而非物资兑换卷的市场。半年内,这间工厂就成了废弃的生产线,没有人管理,也不需要管理。

  透过还算牢靠的关系,萨克一伙人大方进驻,连同铁血之团的重型武器都掩蔽在此处,原本的压模机台跟器械,如今已成了枪枝改造的生产线。有时萨克等人会将银熔解铸汁,浇在近身作战的刀刃上,只消薄薄的一片,就能增进杀死吸血鬼的效率。

  说起来奇妙,世界上数百种金属跟为数更多的合金,偏偏就是“银”会对吸血鬼的体质产生毒化反应。一触碰到银,吸血鬼的皮肤就会开始过敏,甚至轻微的烧灼。要是伤口渗进银,则会产生剧烈的抗体反应,破坏细胞组织间的链接,衰竭V型吞噬细胞的复制周期。真正致命的情况很少,除非受伤的吸血鬼一直没有机会进行医疗。但能在战斗之中迅速扩大体质强壮的吸血鬼的伤势,银仍是猎人的必备品,得到的赏金总有一部份必须再投资于购买银上。

  曾经有部电影,叫做神鬼大反扑Dracula2000,提到吸血鬼之所以惧怕银的原因。吸血鬼的始祖其实就是出卖耶稣的犹大,犹大因为遭天堂拒收,想下地狱又无门,成了不生不死的吸血鬼,痛苦不已。由于当初背叛耶稣的代价是三十枚银币,所以银在象征意义上成了犹大,也就是吸血鬼畏惧的标的。

  很有意思的推论,但萨克本人不信。

  “说吸血鬼的始祖是犹大?那意思就是说,在耶稣时代之前都没有吸血鬼啰?”萨克的反驳如上。不过他还是挺爱看西方人拍的电影。——

  上次的大丰收后,已经过了九天。

  今天还是持续要命的大雪。

  莉蒂雅收拾好行李时,基地里铁血之团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六个人。

  首领萨克,副首领莉蒂雅,神枪手撒亚,男人婆艾娃,胖子沙德克,以及最年轻的彼得。大伙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只不过习惯偶而泡在工厂里闲扯淡。

  “几点的飞机?”萨克坐在捡来的沙发上,看着用卫星小耳朵接收的HBO电影。

  “还有五个小时起飞。”莉蒂雅坐在沙发后面,简单的行李箱上。

  “埃及啊,真羡慕。”彼得在炉子上煮着咖啡。

  “是个会热到皮肤都裂开的好地方呢。”艾娃缩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看电视。

  “早点出发吧,如果路上大雪积着,赶不及就要糟。安全第一。”萨克丢了一把钥匙给躺在吊床上的撒亚,啪地重重命中他的额头。

  撒亚抓抓头,睡眼惺忪翻下吊床。

  “走吧,我送你。”撒亚套上厚实的旧军用外套。军队里的东西,还是比较可靠。

  “……”莉蒂雅起身,戴上保暖的帽子,拉着行李箱。

  撒亚坐上改装的军事吉普车,连续发动了七、八次才成功。莉蒂雅坐在副座,打开广播,在转到音乐频道之前,不意听见暴风雪将临的气象报导。

  “看吧,还不快上路。”萨克说,一眼都没从电视机上移开。

  “……”莉蒂雅点了只烟。

  没有特别的道别,毕竟只是偶而做爱的伙伴。

  工厂的铁卷门拉上又拉下,吉普车消失在银白的大雪中。

  不久,炉子里的水已经滚开。彼得将沸水浇在咖啡豆上,瞬间的热气将咖啡香味带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十分受用。

  “长官。”沙德克将装了咖啡的钢杯递给萨克。

  看着钢杯上漂浮的细碎泡沫,萨克小心翼翼吹了吹气,感觉掌心的温度还是太烫,便没有就口。萨克的生活习惯,同样辉映着战斗时奉行的安全守则。宁愿喝温一点的咖啡,也不愿被烫到舌头。

  沙德克不怀好意地看着萨克。

  “我知道你的口袋里,有张去埃及的机票。”沙德克贼贼笑道。

  “多管闲事。”萨克皱眉,也没有不悦。

  “……”彼得不解,看看沙德克,看看萨克。

  知道莉蒂雅决定去埃及旅行后,萨克就暗中注意莉蒂雅何时出发,跟她即将搭乘的班机。然后默默买下莉蒂雅旁边的位置。

  “喔!原来你这家伙打算偷偷跟去埃及!”艾娃从毛毯跳了起来。

  “你又知道。”萨克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埋在咖啡热气背后。

  “啧啧,莉蒂雅终究还是个美人儿。哪像我,跟你上床了几十次了,你就是看不上我。”艾娃气呼呼地抱怨,心底却很替莉蒂雅高兴。

  “我可以啊。不过不是看上你,而是陪你过夜啦!”沙德克嘻嘻一笑,讨了艾娃一阵拳打脚踢。

  萨克喝着咖啡。果然烫嘴。

  “长官,你该不会抛下我们吧?”彼得不安,抓抓头。

  彼得最年轻,在半年前才从薪水不固定的秘警署中离职,加入安全第一的铁血之团。还没有固定的性伴侣。

  “说不定喔。”萨克在蒸气中,彷佛看见了金字塔。

  正在打闹的沙德克跟艾娃互看一眼,不禁笑了出来。

  萨克才不是这么浪漫的人。除了宰吸血鬼,萨克可说是一个穷极无趣的人。每个铁血之团的成员,都很清楚他们的首领萨克的故事。

  萨克十岁那年,担任秘警的父亲在任务中被吸血鬼杀死,母亲独自抚养萨克长大。萨克上了中学后,有一天回家,只见母亲坐在摇椅上,脸色苍白,皮肤干瘪,脖子上多了十几个深邃的齿洞。母亲的手指勾着父亲留下的手枪,晃着。晃着。母亲的太阳穴上那个黑孔,依稀还冒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