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翘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陷入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尴尬境地,如同一个猎人,明明是下绊子捕猎,猎物没到手,自己却不小心跌了进去,荒谬至极。

Happyhr公司有两大特色,第一: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第二:公司女员工的数量占总人数的四分之三。两个特色相结合以后,就意味着这个空间里充斥的大部分是一群雌雄莫辨的生物,唯一能让大家偶尔散发出身上雌性荷尔蒙的刺激物只有男人——优秀的男人。

即使正处在最敏感、最动荡的时期,公司上下的未婚女性对于高子谦的闪亮出现依旧报以莫大的兴趣,年龄跨度由18岁的工读生到35岁未婚的校园招聘部经理。

兰翘耳边不时听到平时一个二个刚强如铁的女战士们的窃窃私语:“那个穿黑西装的英俊小生也是注册会计师?或者是助手?他的气质看上去真是舒服,说话也特别有礼貌,又温和又谦逊,真不知道人家家里是怎么教出来的。”

兰翘带着一脸假惺惺的笑暗暗寻思,废话,几代人的精心浇灌熏陶,这小子气质能不好么?看着身边女人们垂涎欲滴的目光,她心里有点甜丝丝又有点酸溜溜的。

她并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女人,那天晚上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之后,她独自在微凉的晚风中坐了两个钟头,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高子谦的所处的位置换来换去,心情逐渐平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的怒火来得并不冤枉,但是高子谦也有高子谦的道理,而为了公事影响感情,是桩相当不合算的买卖,实在没有必要为之。

想通了以后,兰翘禅了禅衣服上的灰,大大方方从阳台的藤椅上跳下来回到客厅,高子谦还坐在原地没动,听到动静,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着头:“You are ok?”

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说英语,是他一直叫嚣着要改的一个毛病,毕竟十四岁就去了英国,一呆十几年,很多生活习惯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兰翘板着脸哼了一声:“我好得很,现在打算睡觉了。”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近卧室,又回头看了一眼,补充一句:“随便你睡不睡,不睡也不许吵我,明天还有大把事情做。”

高子谦马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当然睡,吓死我了,生怕你把我赶出去,不然今晚要露宿街头了,我这么帅,一不小心会被劫色的。”

“谁叫你那么快把房子挂出去卖掉。”

他们小区地段、户型、物业都十分优秀,高子谦把信息挂到网上三天就已经顺利脱手,三十万现金打入了兰翘的账户,兰翘先是激动了一下,马上又觉得受之有愧,赶紧还给了高子谦。

高子谦搂着兰翘的肩膀冲她耳边呵气:“想离你更近一点呗。”

兰翘横他一眼,语气已经放软:“别以为巧言令色可以抵房租。”

两人就这么着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那边兰妈妈也已经出院回家休养,鉴于高子谦已经正式亮相,兰翘每周的家庭聚会不得不带上他同行,她的父母看到高子谦便笑逐颜开,比看到自家女儿还要幸福乐呵。

随着会计师事务所的介入,公司气氛日渐紧张,一些精明的中层对公司目前情况早已心中有数,有的已经开始悄悄寻找下家。外人看到大都市高级写字楼的精英们,是他们每日衣着光鲜、在良好的工作环境里过着令人羡慕的写意生活,却看不到他们几乎个个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房贷、车贷,每个人都在同时为公司和银行打工,同时还要养活一家老小,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压力如同跗骨之蛆。

兰翘有些犹豫不决,她为HAPPYHR服务了四年,她的价值在这里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现在公司面临重大变动,是该未雨绸缪还是保持忠诚?

To be or not to be?千古不变的难题。

19-3

上了一堂瑜伽冥想课以后依然不能沉淀纷乱的思绪——这在兰翘的过往经验中是比较少见的,她是那种理性与感性各占一半的人,每当觉得感性要超过理性部分的时候,就会去上一堂冥想课,以此调整方向。

今天下午,她已经悄悄做好了两手准备,把电脑里的客户资料和候选人资料拷贝存入了自己的私人硬盘里,对一个猎头来说,最大的资源和财富莫过于手中的候选人资料,这是安身立命之本,就算到时Happyhr真有了什么大变动,要跳去其他公司,这也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最好筹码。

下班时,兰翘回头看了一眼熙攘嘈杂的办公室,每个人都如往常一般忙碌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她敢打赌,至少跟她平起平坐那几个位置的人都已经私下做了跟她同样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皮不够厚,道行不够高,竟然做不到心安理得,而是很有点鄙视自己。

兰翘其实很想在高子谦那里探听一点内幕消息,比如公司状况到底怎么样,老板又和丁兮协商得怎么样,高层如何决策她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但是最起码她希望知道扬风的方向。她是公司里跟老板最久的员工之一,虽然猎头部不像销售部那样掌握公司生死命脉,但也举重若轻,再加上老板对她若有若无的关照,她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老板嫡系,张豆子老板如果被丁兮整垮下台,势必影响到她。左右不了大盘走向,最少可以根据可靠线报随时斩仓,不过高子谦的态度一开始已经摆得公私分明,兰翘知道就算自己肯豁出去不要面子,他也未必肯给这个面子。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揪了一把小灌木的叶子在手上揉拧着,一直把淡绿的嫩汁液染到指尖上才扔到一旁。

这天晚上的瑜伽课结束得比较早,高子谦坐在小区的草坪上等她,看到她慢腾腾地低着头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兰翘。”

兰翘明显在想心事,猛然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打了个激灵,看清楚他以后才微微一笑:“吓我一跳,坐这干吗呢?”

高子谦一撑手从草地上爬起来,走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肩膀:“想给你一个sorpresa。”

“什么样的惊喜?不会想吓我吧?”兰翘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加了句:“想色诱?”

他穿着白色麻质衬衣,解开了两个原木的扣子,领带胡乱塞在裤兜里,早上出去得急,没有剃须,下颌有些泛青,性感得一塌糊涂。

高子谦不接茬,只是抿着嘴轻轻地笑,然后拉着她一直走到地下车库。

车库A区的车已经停满,B区还有几个稀稀落落的空位,走了一会,高子谦终于停下来,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电子车钥匙按了按,前面一台黑色的新车马上发出滴一声响。

他兴高采烈地转身对兰翘道:“我以前觉得女孩开mini不错,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奥迪更配你,大方稳重,而且A4比A6小巧,性能也挺好。”他把钥匙放到兰翘手中,眉梢眼角都是笑,还带着淡淡的宠爱:“去试车!”

兰翘怔了怔,过了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高子谦揉了揉鼻子,有些腼腆:“本来我是准备把卖房子的钱拿去开店的,反正现在也用不上了…”

他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因为觉得肉麻所以没有说出来:我希望把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都送给你!

兰翘看着街头靓车的神情,就像一个小孩子看到了漂亮的铅笔盒,因为知道家里不会买给她,所以只好偷偷往小猪扑满里攒钱,一个一个的钢蹦儿投下去,投多一个,离那个铅笔盒的距离就近一点。她那种专注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爱,又有些心疼,他舍不得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哪怕自己要为此做出牺牲也觉得心甘情愿。他不想要她的感谢,只希望看到她的笑容,那种明亮的、带着一点点狡黠的笑容,像只吃饱了之后就变得心满意足的小狐狸…这段时间里,她沉默和皱眉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兰翘依旧蹙着眉头,看了看面前那台崭新铮亮的奥迪,又看了看面带期许的高子谦,断然道:“我不要!”

兰翘不知道该怎么对高子谦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断然拒绝这份礼物,她拒绝的速度之快几乎如同当时拒绝了欧阳博的那只卡地亚钻石腕表,但那次她还心存犹豫,这次却是斩钉截铁。

她不希望变成这样,当时肖想欧阳博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觉得他条件好,符合自己的择偶要求,她甚至并不羞愧自己的功利心。但是现在面对高子谦,她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她宁愿他条件不要这么好,更怕别人觉得自己是贪图他的背景、家世。没占过一分钱便宜都被说成别有心机,现在如果收了人家一部车,那还得了!不被高家的口水淹死才怪。

高子谦呆了呆,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面部表情里甚至带有一丝厌恶,只好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款?或者不喜欢这个颜色?”

兰翘没有解释,她知道自己小家子气的理由无法说服高子谦,只会换来他的反驳,于是执拗地说了一句:“不要就是不要!哪款都不要!”

她掉头就走,心里闷闷地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母亲住院的时候明明就希望他申以援手,现在却又端着拿着,这算什么,典型的当了婊 子还要立牌坊,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别扭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跟自己的内心做斗争,真是可笑。

爱情,真是个累人的玩意儿,患得患失与柔情蜜意简直是双生子,如影相随,得到了其中一样就必须承受另一样。

高子谦远远地看着兰翘埋着头疾步走出停车场,很快消失在拐弯处,他没有追上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了下去,慢慢变得有些僵硬。

他伸手摸了摸车门,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了出去。

第二十章 20-1

同居最大的好处就是两个人哪怕明明在冷战,但只要彼此没有让战争升级的打算,就还得在同一屋檐下面对面,谁也不会轻易地夺门而去,冲动的那个人只会在和好的那天饱受揶揄之苦。兰翘和高子谦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谁也没有先轻举妄动,晚上两个人都不肯先说话,各自洗漱完毕后上了床,一人一边远远的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高子谦显得很大度,对兰翘说那车你既然不开,我送你上班好了。

兰翘非常识时务,配合的没有拒绝。

上了路,兰翘开始后悔,高子谦驾驶技术很好,但明显还保留着英国的驾驶习惯,一不留神就把车往左边冲,几次三番让她险些尖叫。她不得以把高子谦从驾驶座上赶下来,自己爬了上去。

把高子谦送到公司门口,兰翘问:“你们停车场怎么走?”

高子谦指了指地下车库的入口,然后兴致勃勃地说:“我下了班去接你吧。”

兰翘马上把他一把推下去:“就你?还是我下班来接你好了。”

高子谦笑了笑,一点也不引以为耻:“那好,你记得来接我。”

兰翘慢腾腾地把车往自己公司方向驶去,这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柏油马路上的新车也好旧车也好几乎都是一步一挪,她叹了口气,一直梦想有车,可现在竟然却觉得还是自行车最实用。新车里有一股特有的淡淡皮革味道,音响里放着的是她喜欢的一支曲子《God is girl》,甚至连香水座也是她喜欢的招财猫造型,可见高子谦背着她花费了不少心思,她心里不由得感动起来。

可是接下来兰翘又隐约觉得自己中计,每次两人一起出门,高子谦不是发懒不肯开车就是上车直接把方向盘往左边打要么就并错线,害她一次次把他轰下去,她觉得纳闷,高子谦逻辑思维能力极为缜密,怎么会纠正不了这个习惯?

“故意的吧你?”她踮起脚去揪他的耳朵。

高子谦哎哟哟直叫:“我哪有,你试下8年的习惯一朝改变看看?”

兰翘只好不吭声了,每天任命地担任起司机的角色。

但是她总算想出一个挽救自尊的法子:“油钱归我。”

高子谦反问:“那我要不要付房租,包租婆?”

两人对视一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的一天晚上,兰翘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是张豆子老板约她出去喝茶。

兰翘一口应承,其实心里却有些踯躅,去是肯定要去的,问题是该聊些什么。公司重组势在必行,现在正是风头上,张豆子老板很有可能从此走下历史的舞台,如果此时向他靠拢,无疑自己的位置又要危险几分;可如果不去表示忠心,万一到时张老板全身而退了,她更是万劫不复;再加上自己是张老板一手带出来,慢慢地从成长再到委以重任,他们未尝不是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她实在没办法做到落井下石。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正在逗弄VODKA的高子谦,如果这家伙这时候肯给个提示就好了。

但是高子谦和VODKA正玩得很开心,心无旁骛,似乎没什么精神搭理她:“嘿,兰翘你看,我教会了它玩一个新游戏。”

他拿手比成手枪的姿势,对着VODKA开了一枪,还配上一个旁白:“啪!”

VODKA马上肚皮朝上倒在地上,竟然还翻了个白眼,兰翘本来心事重重,眼看着面前这幼稚的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也忍不住笑起来。

“VODKA真聪明啊。”高子谦笑眯眯地奖赏了它一块饼干。

兰翘说:“谁叫它是你的brother呢。”

高子谦很得意:“那当然。”回头看兰翘换好了衣服,便问:“要出去?”

“张老板找我。”

高子谦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哦了一声。

兰翘有些失望,待转身要走,高子谦终于在背后道:“兰翘,万事皆在权衡。”他摸了摸VODKA的头顶,轻声说:“一个人到底是否好的领导者,你比我清楚,别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判断…你们公司这几年的经营状况,你应该心里有数。”

兰翘心突的一跳,眼波一闪,想要静待下文,他却不肯再说什么。

见了张豆子老板,兰翘忍不住细细打量,这段时间压力倍增,他明显清减,往日容光焕发的神色黯淡不少,憨厚的招牌憨豆笑容也有些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落寞。

说了几句客套话又缅怀一阵过去之后,张老板终于开门见山:“兰翘,你跟了我也有四年了,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为人你也很清楚,如果现在要你重新跟我打江山,你愿不愿意?”

兰翘一怔,心里顿时明白,看来这次真是大势已去,HAPPYHR只怕从此就要改朝换代。张豆子老板也是做人力资源出身,最擅长用言辞打动人心,适才那一番凭吊过往的话让她心有戚戚焉,如果不是临出门前高子谦的叮嘱,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愿意跟你同进退。可是话到嘴边,终于又收了回去,斟酌半晌之后笑道:“我当然愿意,不过这事若是早两年就最好,我肯定是义不容辞…老大你也知道,我毕竟今年三十了,现在也有了稳定的男朋友,不定哪天就结婚、生孩子,到时候肯定一心二用、还要拿大假,如果不能百分百把精力投入进去,我会觉得对不起你,反而辜负了你的心血。”

张老板愣了片刻之后便勉强笑了笑:“那也是,女人还是以家庭为重比较好,你现在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再大的风浪也经得起…对了,几时跟欧阳先生大喜,记得要发帖子给我。”

兰翘一下没回过神来,呆怔一晌方道:“欧阳?”

张老板道:“你就别瞒了,远图这个case你拿的真是漂亮,人财两得。”

兰翘急了,连忙下死劲澄清不是那么回事,她的那一位其实是另有其人。

张老板却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兰翘,三十岁还能找着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只能说明你的魅力,藏着掖着干吗啊?如果不是欧阳,谁能那么大手笔送你奥迪?你的薪水多少我还不清楚么?你们这半年走得这么近,欧阳为你破了多少规矩,全公司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停顿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兰翘,你以后成了远图的老板娘,我们还多得是机会打交道,对吧?”

原来末尾这句才是重中之重。

兰翘有些冒汗,看来自己与欧阳博的桃色绯闻已经深入人心,可这时也不好意思在张豆子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告诉他,她的男朋友竟然是丁兮的人,HAPPYHR的资产清核就由他全权负责,只得长叹一声,暗想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过了几天,HAPPYHR全体员工同时收到两封简明扼要的邮件,第一封由张豆子老板发送:自今日起本人辞去HAPPYHR公司总经理职务。

第二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丁兮发布的:Tom张的职位由JIM张先生接任,HAPPYHR所有日常事务一切照常进行。

JIM张先生毕业于哈佛大学,来自全球500强企业H.l集团,曾历任该公司大中华区人力资源总监、销售副总监,是全国各大猎头公司的明星人物。要挖到这样一个人,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一切只能说明丁兮早已万事成竹在胸,连后续人选都一早准备好。

兰翘撑着下颌望着电脑屏幕发呆,心中很不是滋味。

HAPPYHR还是HAPPYHR,甚至两任总经理都姓张,不过是从TOM张换成JIM张而已。但是HAPPYHR由张豆子一手创办,他才是始祖,却因为急功近利,贪图大笔的风险投资而断送了自己的基业。丁兮手段狠辣,逼宫成功,如今无异已成为了HAPPYHR幕后的女王,而自己算是前朝旧臣,就算不被新boss清算,但凡稍有骨气,都应该递上一纸辞呈才对。

可她却没有这样的骨气。

20-2

张老板失势一事,兰翘嘴里不说,心中却对丁兮诸多不满,这份心思或多或少也流露到高子谦面前。

“古时候这叫什么你知道么?谋朝篡位!”她带着一脸不屑对高子谦道。

高子谦面带微笑,低头整理自己摆了满桌的资料,不紧不慢地回答:“每一个朝代的开始都起源于谋朝篡位。”

“而你是帮凶,如果这次我丢了饭碗,你要负连带责任。”

“NO!”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推动这件事情按照合理、合法程序进行的人。”

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繁忙程度世人皆知,高子谦刚一回公司已经忙翻了天,兰翘小小的书桌上堆满了他的文件,弄得她只好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到沙发上,

“现在倒是不怕我泄露行业机密了么?”她揶揄着说。

高子谦抬头轻笑:“我带回来的都是不涉及保密条款的。”

他想了想又说:“你不要一直心存芥蒂,既然你们公司那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可以私下来讨论一下——兰翘,老实说,我觉得人在别的地方要感性多一点,但是工作上必须理性。你们公司以前的那位…实在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兰翘忍不住反驳:“你跟他面对面的时间不会超过2个小时,凭什么下这样的判断?我跟了他四年,比你了解他的为人,HAPPYHR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

“可是从数字上来看,你们公司的发展并不理想——最起码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得到那么大一笔风险投资,三年内最少应该在全国成立十二家分公司,而你们只开了三家,还只是二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几个一线城市根本都挤不进去;销售额的增长也绝对跟投资不成正比。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你们公司的帐有问题,说起这个,看到你们公司帐目的时候,我都好笑,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胆大包天好还是愚蠢之极好,你们财务好像就是他表姐对吧?我早就跟你说过,数字是世界上最公平、最有逻辑的东西,不是只要把账做平就可以敷衍了事,如果连这些都查不出来,还要我们会计师事务所做什么?”

兰翘不由得一愣:“你是说?”

高子谦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事没有闹大,兮姐实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兰翘呆立半晌,扑到沙发上,把头埋了下去。她聪明剔透,不需要高子谦明说,心中已经如吃了萤火虫般敞亮,张豆子老板做人事出身,喜欢跟人打心理战,比如当时重用黄达,就有牵制其他部门的意思在内里,但其实作为商人来说,远不如欧阳博精密、大气,甚至还有些小家子气。其实她早就隐有耳闻他私下的一些小动作,比如将互换的资源做成支出账、又让她免费为一些所谓的“朋友”做过猎寻。

宝慧其时皱眉:“兰翘,哪有市场部经理和财务都是老板一家子的道理?又不是民间黑作坊。你要慎重,跟对老板比跟对公司更重要。”

她一笑置之,现在想起来,也只是当时不愿意承认而已。

兰翘怔怔出神,高子谦走到她旁边,用胳膊揽住她:“既然大局已定,还想那么多干吗?”

兰翘埋头闷闷回答:“我是前朝余孽,怕被你的兮姐铲除。”

这几天她一直在计算银行存款够多少日的花销,同时留意行内的新动向。

高子谦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不用担心,风险投资人不参与公司经营,她不会管这些小问题,你们不是已经有新的CEO了么?”

“万一人家要斩草除根怎么办?”

“那就换别家呗,资深猎头还怕找不到工作?那全天下人都要失业了。”

兰翘翻了个身,面对高子谦,郑重其事地说:“问你个事儿。”

“什么?”

“丁兮既然这么厉害,当时跟你哥…怎么就分了呢?”

高子谦怔了怔,缓缓道:“他们分开的时候我在英国,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听我哥提起,外界因素只是一部分,他们彼此间也出了一些问题。”

兰翘郁郁寡欢,从此次事件中完全可以看出,自己的道行比丁兮差了一大截,人家尚且败北,自己又凭什么赢得决定性胜利?

高子谦轻轻咬她的耳垂,然后一路吻下去,语气极尽温柔:“兰翘,我们要吸取前人的失败教训,总结经验,从此踏上康庄大道。不过…”他停顿一下,郑重道:“就算将来发生什么变化,你也要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比他们好的解决办法。”

兰翘扑哧一笑,一把推开他:“得了吧你,嘴巴贫得跟韦小宝似的。”

高子谦也笑了:“说起来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宝慧了,她跟苏博士还好么?”

“好着呢,人家现在春风得意,都打算换大房子了。”

宝慧原来一次性付款买了一套五十多平米的一房一厅,这两年在韩国化妆品公司混得不错,眼见着今年似乎还有个升职机会,便打算水涨船高地将房子换一换。她拖着兰翘陪她把市内的楼盘跑了个遍,终于决定把原来的小房子卖了,然后付首期买一个110平米的三室。

兰翘一脸诧异:“你不会是想要定下来了吧?”

宝慧显得比她还要惊讶:“和谁?”

“博士啊,你跟他好像走得挺好的,还不遗余力地帮人家改造形象。”

宝慧先是切了一声,过一会低下头,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其实他也不错,做老公挺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你都老大不小了,能从良就从良算了。”

宝慧横了她一眼:“你有资格跟我说这话么?”她叹了口气,低头道:“他的家庭太可怕了,我真没信心处好。”

博士来自西北一个遥远的省份,家不在城市,而是一个小县城,自小丧父,由寡母带大,为了他母亲没有再嫁。儿子有出息,又是唯一的精神寄托,母亲的态度可想而知,每日里必定早一个电话晚一个电话,嘘寒问暖。天气预报忘记看自己所在城市的不要紧,关键要看好儿子那边,哪怕降温一度都要打电话来提醒添衣。

宝慧有次误接过一次,电话那边又快又脆的浓郁西北方言震得她生生头晕目眩,吓得她赶紧把电话交给博士,事后后怕地对兰翘说:“这位妈妈真没话说,三十岁的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还不忘遥控,要是住在一起还得了?估计得天天让我吃羊肉泡馍。”

兰翘想想自己的情况,不由在心里认真做了个对比,然后诚恳地说:“凤凰男也比名门之后好,我们虽然是蓬门漏户,但是跟苏博士那样的家庭比还是有优势,人家会热烈欢迎你的。”

“那我还是宁愿摊个名门之后,名门顶多是难进去,真进了之后,总不可能有一个村子的同姓穷亲戚来麻烦你。”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天,叉腰长叹,女人不易嫁啊。

宝慧买房子的故事不久就有了后续,在售楼部办好了相关手续之后,房地产公司安排她去指定银行贷款。

刚好那天她手上一个客户的货物出了点问题,等处理完以后,去的时间比预约时间迟了点,已经到了银行的午休时间。预约好的那位信贷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瘦瘦的脸庞,穿着职业套装,对宝慧显得相当不满,例行问题问得极度刁钻。

“您今年三十一岁?”

“对。”

“资料上写着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