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筷筒中抽筷子,又往街角看了眼,挑起面条,一大团热气涌出来。
窦以也不玩儿了,在碗里搅两下:“以前途途最烦吃面条。”他看一眼对面男人:“不爱吃鸡蛋和胡萝卜,水果吃的少,对肉倒是不抗拒,尤其排骨。”他说:“跟别的女生都一样,喜欢薯片跟话梅。”
秦烈没搭茬,吃面的动作利落又迅速。
窦以:“我和你说话呢?”
“挑食是好事儿?”
窦以哼笑了声:“现在哪个姑娘家不挑食?都是蜜罐里长大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他说:“就怕地方太穷,想吃的东西吃不到。”
秦烈手顿了下,头没抬,目光却有些散。
窦以观察他的神情,知道这话戳到了对方心里,却也没觉多轻松。
他轻叹一声,把筷子搭在碗沿儿上:“我其实挺瞧不起你这种自以为是又能装的人,要不是为徐途,今天也不愿意跟你坐一块儿。”他从兜里摸出烟来抽:“她从小就被爸妈宠着,后来闹出那种事,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么长时间,她没听过谁的话。”窦以深吸一口烟:“除了你。”
秦烈:“你想说什么?”
他把烟灰直接弹地上:“不管你们关系到哪步,她留在这儿,你就有责任照顾她,等人回洪阳,要少一根头发,我绝不放过你。”
秦烈:“你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窦以一噎。
秦烈:“如果要给交代,也是徐总,不是你。”
窦以看着他,对面男人眼中充满强烈的占有欲。
他说得对,他的确没立场。
窦以连点两下头:“好好,对,说得有道理。”烟不知不觉烧完,烫到手指,他抽了口气,扔掉,拿脚碾灭。
外头的雨大了些,在黑色布景下,能清晰看见细密的千丝万缕。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窦以才听对面说:“人好好的,没事儿。”
他筷子顿了下,抬起眼,秦烈仍旧埋头吃面,没看他。
付了钱起身,秦烈下意识往街对面看了眼,没见可疑人影,视线向下,露在外面的鞋尖却出卖他。
秦烈不动声色,两人并肩穿过杂乱无章的街道,往远处的镇口走。
对面有人撞了他一下,秦烈半转身扶住,借由动作向后瞥,那人亦步亦趋,一直跟在后面三四米远的位置。
几次三番,说成巧合都解释不通。
很快出镇口,来往人群渐渐少起来。
秦烈脚步愈慢,他一顿,停下来。
前面窦以注意到,也停下:“走啊。”
秦烈蓦地回头,身后男人完全没有预料到,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收住脚,条件反射掉头就往回跑。
他神色一凛,迅速蹿出去。
那黑衣男挥开几个路人,跌跌撞撞,引起不小骚动。
窦以还分不清状况,可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已提步追上去。
镇子外,他的车侧对镇口,透过湿淋淋的车窗,向珊往外看,窦以身上的白衬衫一晃而过,立即被人群挡住。
她皱了下眉,开门出去,在车前站片刻,才背着包快步过去。
秦烈扶稳对方撞开的老人,猛追几步,左腿蓄力一踹,黑衣男脑袋向后扬,腰背多出个脚印,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泥地里。
他弓了下身,要撑起来继续跑。
秦烈屈膝顶住他背部,将对方手臂向后一擒,按住头:“跟着我们干什么?”
那人半边脸都沾了泥,呲牙说:“我没跟。”
他手又下几分力:“那你跑什么?”
黑衣男嘴硬:“那你追我干什么?”
秦烈膝盖一顶,对方说不了话。
窦以也从后面上来,插着腰:“什么情况?”
秦烈:“这人你认识?”
窦以弓下腰,歪头,对方脸上有泥,但勉强可以分辨长相,想半天:“不认识。”
“那他跟着你干什么?”
“跟着我…”窦以接着他话说,然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叫跟着我,也许跟着你呢?”
“我不认识这号人。”
窦以嗤笑了声:“我就认识了?”
此刻旁边围一圈儿看热闹的人,向珊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黑衣男见两人说话分神,身体一挺,撞开秦烈,起身就要往前跑。
秦烈敏捷撑地,出腿横扫,在拽住对方胳膊的瞬间,向旁边甩过去。
黑衣男撞向人群,刚好倒在向珊身前。
向珊一惊,小腿上溅了些泥点子,迅速往后退了几小步。她低下头,那人身上掉出两张纸片,上面的是一张照片,正面朝上,边角插。入泥土里。
向珊视线不动,眯起眼,照片是大头照,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但那一头粉头发足够醒目。她一抿唇,下意识拿脚踩住,不动声色抬起眼。
秦烈也起身,看她一眼,又拽起那人:“到底干什么的?”
黑衣男看看周围人群,也怕事情闹大,灵机一动:“我是过路的,手机钱包被人偷走,回不去家,又找不到朋友帮忙,实在没办法,正好见你那朋友穿的不错,开好车…”他指指窦以:“所以一时贼心起,想偷点路费回去。”
窦以恍然大悟的挑挑眉:“那点儿路费还用你偷,说出来指不定还能帮你一把呢。”
秦烈扫他一眼,又目光研判地看那人,这说辞从他这儿根本不成立,还想问点什么,镇上民警挤入人群,询问情况。
秦烈咽下疑惑,索性放手,将人交给警察,那边问窦以:“你们还不走?”
此刻天色转暗,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没一会儿衣服就湿透。
窦以说:“这就走,往前再开两个来小时就到邱化市。”
秦烈嗯了声,和他一道出去取摩托。
向珊看两人转过身,蹲下快速捡起两张纸片,扫一眼另外那个,是张名片,“朗亦集团”几个大字映入眼中。
她手一收,塞到背包里。
窦以将车倒出来,开上正路停下。
秦烈想了想,叮嘱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窦以没应,撑着方向盘看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他说完要升车窗,旁边向珊拦了把,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那人站窗外并没看她。
“秦烈。”她叫一声。
昏暗的天色里,他慢慢转头,弓下身,视线相对。
向珊说:“曾经背叛你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如果有机会,以后我绝不让自己再后悔。”
秦烈略怔,绞起眉,完全不理解她后半句什么意思。
窦以不耐地催促,这边开始升车窗。
向珊眼不眨的看着他,笑了笑:“再见。”
秦烈目送车子离开,从车斗里取下雨衣披身上,推着摩托返回镇子里。
不过一刻钟光景,镇上人影寥寥,远处已有灯火燃起,雨滴打在雨帽上,叮咚作响,将整个雨夜无限放大。
他转过头,旁边杂货店里一片昏黄,窗户开着,老板趴在柜台上数钱算账。
秦烈目光定住,就那么站了几分钟,想起很久以前,他来镇上接徐途,老远就见她往内衣里塞东西,还清晰的记得,她无赖又蛮横,管他要钱买烟时的样子。
秦烈轻轻笑一声,感叹时光太奇妙,原先反感不屑一顾,现在整颗心被她拉扯,望着屋中那一抹暖黄,才真正懂得牵挂是何含义。
他锁好摩托,摘下雨帽进去。
老板抬头:“呦,是阿烈啊。”
秦烈抖抖前襟的雨水,笑了下。
老板问:“买烟丝?”
“不是。”
对方疑惑:“那这大雨天儿的,你买什么?”
秦烈目光在货架上搜寻一圈儿,顿了顿:“有话梅吗?”
…
从杂货店出来,秦烈没动摩托,穿好雨衣,往后巷罗大夫家里去。
罗大夫家住深处,进入巷口还要拐几道弯儿,原本就偏僻难走,加之雨急,整条巷子黑黢黢,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秦烈却不在乎,大步往前走。
走下几级台阶,身后突然一阵异响。
秦烈步伐微顿,骤然停住。
身后的脚步失控又冲几步,瞬间收声。
他没有回头,侧耳细听,雨声中夹杂着失紊的呼吸声,秦烈双眸瞬间如夜色一般黑沉,想起下午的黑衣人。停几秒,他再次提步,这回速度极快。
秦烈一闪身,迅速拐过转角,贴墙而立。
急雨依旧,那头儿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有个黑影闪出来。
秦烈唇线绷紧,伸臂一捞,拽住那人胳膊要往墙上轮。
黑影却不如刚才的瘦高个,这次毫无缚鸡之力,随着他的力道在泥地里转半圈儿,啊啊怵叫,声音低软。
秦烈心脏倏忽一紧,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甚至前一秒还在想念她。他本能往回收手,另一只胳膊拦住她后腰,两人随惯性转动,掉了个个,他沉重的身体将她压在墙壁上。
徐途侧脸贴墙,被身前的高大身躯挤中间,他胳膊垫在她后腰,没摔疼,但吓得不轻。
她闭眼求饶:“秦烈,是我,是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连续下好几天雨不是没好处的呀,因为他们回不去啦~都憋激动,明天不行,后天吧~
、第35章
徐途又胡乱喊两声。
秦烈:“嘘, 嘘——”他指肚抵着她嘴唇,声音极低沉, 两个音节,缓慢吐在她耳边, 又轻声:“我听见了。”
他一手撑墙,另一手从她背后抽出,雨衣向两侧敞开, 将她包裹住。
“摔没摔疼?”
徐途:“没。”
“那吓着了?”
徐途说:“有点儿,我以为你要打我呢。”
两具潮湿的身躯紧紧相贴,他胸膛跳动有力, 轻轻震颤着, 似乎是低低笑了声:“晚吭一声,就动手了。”
徐途昂起头, 他的脸孔完全掩盖在雨帽下,雨帽边缘宽大,压下来也盖过她头顶,周围被雨衣包裹, 前面是他厚实的胸膛,顷刻间, 她像被人藏在一个小帐篷里, 坚固又安全。
徐途手掌搭在他胸膛上,像调皮捣蛋的孩子:“我以为不会被你发现呢。”
“当我傻?”秦烈佯装嗔怒,低声问:“你是怎么来的?”
徐途说:“搭了六婆婆儿子的摩托。”
“他来镇上?”
徐途“嗯”一声,手指不经意在他胸前滑动了下。
秦烈立即垂眸, 她一双雪白小手衬着他黑色T恤,隔着布料,仍然能感觉到被触的地方阵阵发凉。
他目光又往上挪,看她眼睛:“就穿这身跑来的?”
徐途说:“我着急,忘带雨衣了。”
她绑着头发,发丝紧贴头皮,额头的刘海刚才被自己拨弄开,整张小脸都露出来。
秦烈埋下头,拿下唇轻轻碰着她额头:“怎么不老实在家待着?”
徐途抿唇,刚才还发冷的身体缓和不少:“我太无聊了,就想出来散散心,可你开得太快,我没追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带着沉甸甸的力量,顺雨衣滑下去,打湿裤脚。
秦烈侧头看了眼,将她往旁边一带,躲进别人家大门下的角落里,门上有雨蓬,可以暂时避雨。
秦烈离开一些,手指曲起,顶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说实话。”
徐途:“我没说谎呀。”
秦烈眼神慢慢深不可测,手挪下来,隔着雨衣,一把捏住她的腰:“真无聊?”
徐途身体一挺,又贴近些许,隔几秒,她说:“其实是不放心。”
秦烈几乎瞬间就明白,却还是问:“不放心什么?”
徐途哼了声,大大方方承认:“你去送别老情人,难舍难分,谁知道情绪失控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