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不大,左侧墙壁贴一整面镜子,前方摆两把座椅,对过水池能洗头,旁边还摆个长条凳。

小伙子穿着瘦腿裤,见有人进来,笑着迎接:“呦,大哥来了。”常客都认识,他熟络道:“剪头?”

秦烈把人往前一带:“她剪。”

小伙子看样和徐途年龄相仿,见她长得好看灵气,眼睛不由一亮:“妹子剪啊。”他抖开毛巾:“先来洗个头。”

秦烈把徐途放开,坐到对面长条凳上等。

小伙子善谈,东拉西扯和徐途聊起来。

他帮她揉着头发:“你想要什么风格?清爽点儿的,还是活泼型的?”

徐途直白的说:“风格还是算了,刘海不遮眼,下面剪齐就行。”

“那你是不相信我手法了?”小伙子托住她后脑,冲掉下面的泡沫:“我之前在邱化市拜师学艺,后来想自己开店,但大城市租金太贵,所以才来攀禹锻炼锻炼的。”

徐途搭茬:“那你家在邱化市?”

“对呗,来两年多了。”小伙子抹掉她额头的水。

“呦,离家那么远,可不简单。”

“出来时间长,慢慢就习惯了。”他弓着身:“你呢?本地人?”

“我呀…”徐途说:“我来度假。”

秦烈抱着手臂,斜斜瞥过去一眼。

徐途躺在椅子上,翘着腿,两手相扣,悠闲的打着节拍。姿势的缘故,她胸前平坦一些,但仍随呼吸慢慢起伏。

那小伙子动作熟练认真,半弓着身,就悬在她上方。

秦烈收回视线,看窗外。

耳边又听他问:“你这发尾掉色了,之前是粉色?”

“嗯。”

“我给你染染吧,上下颜色不搭调,一点儿时尚感都没有。”

“好啊。”徐途问:“能染什么色?”

“我觉得亚麻灰和亚麻白金都挺适合你,张扬,独特,有活力。”小伙子衷心建议,拿毛巾包住她头发:“或者胡桃粉,类似你先前的颜色。”

徐途没所谓,抱着头发坐起来:“那就胡桃粉吧。”

两人探讨颜色正起劲儿。

秦烈忽然问:“能染黑吗?”

小伙子楞了下:“…能啊。”

“那染黑。”

他讶异的长着口,看看秦烈,又看看徐途:“黑啊!”

秦烈应一声。

小伙子支吾片刻:“大哥,你是她…”

“家长。”秦烈站起身,拿拇指肚蹭掉她眼尾的水,低声说:“我去罗大夫家一趟,过会儿回来接你。”

徐途点点头:“好吧。”

人走远,徐途收回视线,她坐到前面的椅子上,撤下裹头毛巾,擦了擦耳朵中的水。

剪头小伙子咳一声,从镜中看她:“那大哥真是你家长?”

徐途笑着:“是啊。”

“我看他岁数根本就不大。”他往门口张望片刻,八卦的问:“属于什么辈分的家长?”

徐途傲气的抬抬下巴:“我不告诉你。”

小伙儿眼神有些直愣,眼前这姑娘表情丰富,眼中神采奕奕,歪着头,散漫的擦着发,发尖水珠不经意弹向半空中,细碎的光芒围绕着她。使得她整个人既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轻咳了声:“可是听谁的?到底染成胡桃粉还是染成黑?”

她也在镜中看他:“当然染黑。”

“…”

小伙子本来心气儿还挺高,听她这话,心凉一半,好容易碰到个漂亮小姑娘,又有那种张扬气质,想在她头发上大显身手。

可发色受到局限,这让他完全没了灵感和积极性,只好按照她先前想法,刘海剪短,发尾剪齐,最后染成了全黑色。

罗大夫家今天患者多,秦烈在院中等的时间长了些。

大娘坐凳子上碾药材,秦烈和她聊会天,枯等半个多小时才进了内屋。

他同罗大夫讲述秦梓悦近况,这一年来,经他调理,小姑娘的哮喘基本得到控制,已经不用次次到场。

秦烈把之前的方子拿出来给他看,罗大夫斟酌片刻,又减几味药材,喜形于色:“下次带丫头来,我摸摸脉,试着停药吧。”

秦烈面上一松:“这是快好了?”

大夫没给肯定答复:“看看再说。”

秦烈拿了药,从院中出来,往理发店去。

到那儿的时候,徐途头发已经剪好。

两人站在镜子前不知说什么,剪发小伙子最先看见他,笑着:“大哥,回来了?我们这边刚好也完事儿。”

他拿着染色小碗儿和梳子去水槽清洗,身子一撤开,才看到后面站的姑娘。

徐途拨弄了下头发,扭着脖子,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秦烈站屋外没挪脚,目光发直。

徐途笑笑:“拿完药了?”

他视线这才转开些,抬步进了屋。

身后叫卖迭起,屋那头水声哗哗作响,他们相对站着,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徐途轻抿了下嘴唇,抬头看他。

扬头的动作,使她两颊发丝向后落几分,中间的刘海细细几缕,其余向两侧分开,整齐的发尾搭着她肩膀,发丝蓬松,油黑乌亮,冲他微微笑着的时候,眼尾上翘,嘴角的小窝都露出来。

徐途用口型问:“好看吗?”

秦烈垂着眼,上前一步,拿指头摘掉她脸颊一根碎发。

徐途抿着嘴,又小声:“好看吗?”

秦烈眼神定定,直接捧高她的脸,弓身印住她的嘴。唇齿纠缠了下,片刻就分开。

这个吻无声又短暂,却让人怦然心动。

徐途舔舔嘴唇,脸颊红润起来,扭开头看别处。

小伙子无知无觉,终于洗刷完,转过身,见两人沉默不语,各自站着,气氛却说不出的暧昧。

他试探问:“大哥,还满意吗?”

秦烈模棱两可的答应,掏钱付款,带着徐途离开了。

走出不远,秦烈又侧过头细细打量她。她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带一圈儿流动的光,微风吹过,爽利的发丝根根飞扬,有的拂在她脸颊,有的立在头上方。

健康又有生命力。

这才是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秦烈眯了下眼,努力回想,可她先前粉发浓妆的模样,像在他的记忆中被抹去,完全成为一个影子,反倒眼前出现一个小姑娘,穿白毛衣和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脸颊红润,稚气未脱,站在徐越海身边,乖乖顺顺的喊他秦叔叔。

秦烈想,命运当真变幻莫测,从来不曾在意的小姑娘,原本以为没有交集,如今却真真切切依偎着他,昨晚云雨,肌肤相融。

徐途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玩笑说:“你这样看我,我好怕。”

秦烈收敛情绪:“怕我吃人?”

徐途嘻嘻笑了声,拨一下头发:“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秦烈不吝啬的夸赞:“很好看。”他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自嘲笑笑:“现在更像你家长了。”

途途眨几下眼,软软叫:“爸爸。”

秦烈心神一震,禁。忌又罪恶的称呼冲他说出来,挑拨着他,他浑身血液直往下头冲。

秦烈冷着脸:“乱叫信不信我揍你。”

“舍得吗?”

“舍得。”秦烈说:“吊起来打。”

徐途哼一声。

中途在肉铺停下,秦烈跟老板熟悉,让对方给挑了块新鲜肋排。

徐途舔着嘴唇,言不由衷:“其实也不一定要买的,我吃什么都行。”

秦烈笑看她:“真的?”

“真的。”她小声道。

“那擦擦口水。”

徐途往他身上撞了下,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几个月以前,老于叔来院子里送牛肉。

那天中午,大娘炖给学校的孩子们吃,小小一盆肉,却要掺着一大锅土豆炖,肉少孩子多,每人只能分几块。

她的没吃给了刘春山,秦烈的没吃给了她,她却闹脾气,全部扣到了地上去。

徐途抿了下唇,问他:“你还记得那碗牛肉吗?”

秦烈愣怔片刻,两手插着口袋,目光随意落在师傅的剔骨刀上:“怎么想起这事?”

徐途问:“你是舍不得吃,才给我的吗?”

他撇她一眼:“你说呢。”

徐途想了想,又问:“那你当时是不是特别生气,杀了我的心都有?”

“没那么夸张。”秦烈手拿出来,两臂松散的环在胸前:“就想好好收拾你。”

徐途沉默下来,脑袋轻轻抵着他手臂,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十分可恶,这一刻回想,忽然觉得特别歉疚跟难过。

她昂头看他,小声承诺:“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秦烈身形一顿,垂下眼,见她目光闪动,眉头紧紧蹙着,神情懊恼。

他把手放下来,抚住她后脑勺,忍不住将嘴唇贴在她头顶,柔声:“好孩子。”

买完肉,秦烈让徐途在原地等着,他去镇口取摩托,一会儿开过来,直接顺这头的胡同出去,回洛坪。

徐途拎着肉,在附近的摊位旁随便逛了逛,碰见新鲜的东西,拿起来看看,看完放回去,倒也没有随便买。

她从地上站起来,要往回走,刚转身,迎面过来一人,步伐匆匆,不轻不重撞了她一下。

那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身上穿着黑体恤和黑裤子。

途途脚步踉跄,下意识说:“抱歉…”

那人回头:“对不起。”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了下,徐途徒然一抖,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走。只需一眼,徐途便认出,他是那个男人手下,出事当天,他也在场。

有那么几秒的停顿,徐途笑笑:“没关系。”

她转回头,控制着自己的步调,往人堆儿里面走。

那男人皱了下眉,也转身,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他搔搔后脑勺,觉得她眼熟,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可唯一那张照片已不知去向。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老板找的丫头是粉头发,化浓妆,跟刚才那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他这才快步往镇口方向走,另一边拨了通电话。

对方没几秒就接起。

他老实交代:“这边发生了点儿状况,我刚从派出所脱身…人跟丢了…对不起老板…”他吓出一身汗:“…窦以应该回了洪阳,带着个女人…长相没太看清…好,我这就往回返…”

***

回去的路上,徐途有些反常。

她坐在车斗里,反复翻看着手机。

秦烈跟她说话,很久都得不到回答。

大雨过后,路上还十分泥泞,有一段路特别难走,山上的碎石滚落下来,镇上还来不及派人清理,大大小小的石块全都铺在路中央。

道路坑洼不平,崎岖颠簸,另一侧是布满杂草的低浅山坳。

秦烈尽量避开碎石,回头提醒:“路太颠,你先别玩儿手机。”

徐途像是没听见,端着手机不知想什么。

秦烈也分神,后车轮不小心压到石块上,速度不算慢,后车斗颠了起来。

徐途身体一歪,握着的手机瞬间脱手,边角磕到石头上,向山坳的方向滚过去。

这情况谁也没料想,徐途表情惊恐,想也没想,挺身跳下车斗,往手机掉落的方向扑出去。

秦烈眼角一晃,蓦然回头,大骇:“徐途——”

、第39章

摩托还未停稳, 秦烈一步跨下去,以惊人的速度往她跌落的位置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