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途趴在山坳边, 所幸抓住手机,但她头重脚轻, 地上都是湿泞的淤泥,身体不受控制往山坳下面滑。她另一手乱挥了几次,旁边的杂草被她拽下来, 可越动降的越快,她头脑一阵眩晕,世界倾倒, 身体失重般顺坡下滑。

徐途紧紧攥住手机, 心里想着这下完蛋了,这时突然听见唤声, 她闭紧眼,大喊:“秦烈,救我啊——”

这几个字刚吐出来,只感觉左脚被生生拽住, 身体狠劲儿一顿,不动了。

秦烈立即:“没事儿, 你别乱动。”

徐途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去, 停止挣扎,不敢妄动。

秦烈本匐趴在地上,见她身体停止下滑,撑起手臂, 迅速往自己脚的方向看了眼。

此刻路上无人,山与林之间静悄悄。

他脚尖划动,找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借力支撑,同时挺起膝盖和手臂,虎口一紧,把徐途慢慢拖上来。

徐途在泥地里打滚,脚腕被放下时,翻了个身平躺,迅速去点手机屏幕。

秦烈把人往起一拽,上下摸索:“伤没伤到?”

徐途光顾着低头按手机,把屏幕往裤子上蹭了蹭,确定没有损坏,当即松一口气。

一抬头对上秦烈阴沉的脸。

徐途心中一跳,快速摇几下头:“没有,没伤到。”

秦烈垂眸看她几秒,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又犯病了,抽风呢是不是?”他脸色不太好,将她松开,臀部一沉,直接坐到地上。

两人形象十分狼狈,浑身上下沾满淤泥,刚才徐途滚这么一遭,头发也脏了,脸蛋和鼻尖都沾着泥巴。

秦烈手肘搭在膝盖上,翻开掌心看了眼,也全是泥。

他目光投向远处,没几秒,落回来,努力隐忍着情绪:“没事赶紧走,趁早回去。”

途途瞄他一眼,小声:“哦。”

秦烈撑臂站起来,没等迈步,小腿被人抱住了。

他低头,徐途手臂松松环着他,昂着脑袋,看他的目光有些无辜:“其实也好像伤到了,脚踝有点疼。”她指了指右脚:“就那儿。”

秦烈沉着眼看她几秒,似判断真假。

徐途试着挪了下脚,小声抽口气。

秦烈还是冷着脸,问:“真伤到了?”

徐途又昂起头看她,抿着嘴,点点头。姿势的缘故,她眼皮的褶痕深深叠起来,显得眼更大,瞳仁乌亮,原本白皙剔透的皮肤上沾满泥巴,鼻头那一点还在,脸颊的被自己不经意抹开,乍一看,像个小脏猫。

秦烈任命的叹了声,气消一半。

他拽着裤腿上的布料蹲下来,看她半刻,末了,轻轻抹了下她鼻尖:“就应该让你掉下去。”

声调柔软无比。

徐途嘿嘿一笑。

他手臂托着她膝盖窝,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往远处的摩托旁边走。

徐途乖乖搂紧他脖颈,往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下。

秦烈一顿,垂头看她。

徐途眯着眼,一抻脖,要亲他的嘴。

快要碰到的时候,秦烈稍微偏开头,眉头却舒展,气全消了。

徐途不满:“干嘛!”

“全是泥,也好意思往上贴。”

徐途:“你嫌弃?”

“嗯。”

徐途有点气,翻着眼睛瞪他,秦烈步伐稳健的往前走,目不斜视,完全忽略她。

途途眼瞪得有些酸,见他不理,哼了声,垂下眼皮眨了眨。

秦烈却不经意亲了下她嘴唇,把人放车上:“乖乖坐着,别乱动。”

途途展颜:“哦。”

两人没直接奔洛坪去,从前面岔路往左,走了另一条路。

这边徐途没来过,是和洛坪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摩托没开多远就熄了火儿,一处开阔地域旁有个浅浅的小溪,水声潺潺,周围树木茂盛,后头群山层叠。

连续几天下雨的缘故,溪水湍急,但两岸的鹅卵石倒被冲刷的无比干净。

空气清新,满满都是大自然的味道。

徐途起身要往下跳,见秦烈转回身要抱她,又乖乖坐下去。

秦烈把她放在一块石头上,溪水从脚下流过,形成一个个旋转的小窝儿。

徐途:“从前没发现,除了洛坪湖,还有这么舒服的地方。”

“喜欢洛坪湖?”秦烈笑看她一眼,攥着她手腕儿拉过来,另一手掬了水擦拭她掌心:“再往前。”

徐途任他洗,顺着刚才的话说:“当然喜欢,我初吻就在那儿。”

秦烈动作顿了下,心一痒,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不白,还挺自豪。

他问:“你平时都这么不害臊?”

徐途想起什么,脸上初见红晕,“害臊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

想起昨晚,秦烈嘴唇绷成一条线,几句话被小姑娘撩拨的不行,心中一阵躁动。

他坐在后面的石头上,神色沉下来,惩罚性捏紧她手骨。

徐途:“嘶…”她拧了下眉。

秦烈立即放开,她摊开手,掌心的泥冲去一半,虎口附近的几处擦痕露出来,是刚才跳车造成的。

他把她手臂往前拉,直接浸到溪水中冲了冲:“别处还疼吗?”

徐途垂头看看自己,又把另一手洗净,在手肘处发现两处划痕,其他地方还好。

她说:“应该没了。”

“回去擦点儿药。”

“好。”她俯下身,捧着溪水,自己洗脸。

秦烈坐在身后看她,手肘搭着膝盖,问:“以你家庭情况,会在乎一部手机?”

她当时奋不顾身跳下车,左侧两米远便是杂草丛生的山坳,泥地如沼泽,危险未知,她却丝毫没犹豫。

徐途身形微顿,紧接着不慌不忙洗净脸:“上面有你们一家三口照片啊,我能不紧张么。”

秦烈蹙了下眉。

徐途退回后面的石头上,提醒说:“就秦梓悦过生日那天,你们一家三口…”她强调:“贴得挺近,你和向珊还抱一块儿…想没想起来?”

秦烈不悦,伸手要逮她,徐途一躲,没逮到。

她哼哼笑着,蹭回来:“不闹了,不闹了啊。”她翻出手机,拿后背去贴他手臂:“不信给你看看。”

徐途翻出相册,点开第一张就看到那晚的照片,秦梓悦站在他腿边,头上戴着纸皇冠,嘴角挂笑;向珊站他背后,手轻轻搭着他肩膀,半弓身,但两人仍有距离。

这张照片极别扭,三个人同框,却貌合神离。尤其中间的男人,目光阴沉,冷冷的盯着镜头,唇紧抿,似乎极力隐忍。

秦烈想起当晚的情形,她和窦以去了洛坪湖,吃饭挨着坐,他给她夹菜,两人低声耳语,别人要求拍这张照片,她就高高兴兴给拍了,那会儿倒是够听话。

徐途:“我没骗你吧?”

秦烈回神,一把抽走她手机。

徐途:“诶诶!”

他在屏幕上点两下,将照片删除。

徐途起身够:“你怎么给删了啊,秦梓悦还要呢。”

秦烈手一躲,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圈进怀里,这边再看屏幕,又出现同一张照片,但角度、大小却有变化,画面上只有两个人,秦梓悦紧紧挨着他,开心的笑,他另一侧肩膀多出一只手,却极诡异,看不到手的主人。

他去看怀中的人,徐途:“你还我。”

秦烈不理,慢慢想起来,那日她统共拍两次,第一次说是虚了,又拍一次,才有了三人同框那张。

他拇指动了下,最终没删,又往左一滑,是很久前她和秦梓悦在山上的自拍照。

徐途脸上表情僵硬,忿力去抢。

秦烈又滑一次,还没看清画面,手机被她一把夺回去。

秦烈:“有秘密,不能看?”

徐途有点生气:“我也有隐私权的。”

“以后你从我这儿就没有。”

徐途心一颤,刚才那点小别扭烟消云散,锁了手机屏幕收回口袋,轻声抱怨;“真霸道。”

这种占有欲强又极力克制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一种禁。欲气息,徐途没认真研究过男人,但此刻,却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秦烈看了眼她兜口露出的手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清洗完手臂,也掬了捧水洗脸:“脚还疼不疼?”

徐途本身也没崴脚,随便敷衍:“刚才转了转就不疼了。”

秦烈拿手抹把脸,双腿放平,拎过她脚搭上来,三两下褪下她球鞋和棉袜。

一只小脚白嫩嫩,在空气里紧张的勾了勾,她脚腕儿纤细,骨骼匀称,并没有扭伤的迹象。

秦烈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握住,顿了顿,她双脚长期裹在未干的球鞋中,又潮又凉。

他放掌心里握了会儿,阳光照射,有了一丝暖呼气儿,又叫她脱另一只。

徐途抿了下嘴,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林子那边儿有几个孩子嬉闹,惊动枝头群鸟,扑腾腾飞向远处。

“秦烈。”途途轻轻叫他一声。

“嗯?”

徐途想了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洛坪吗?”

“不是来度假?”他揉搓她脚心,微抬起眼。

“没开玩笑。”

秦烈说:“你把小明星整容的消息爆到网上,导致对方不堪舆论压力,自杀了。”

“你全知道。”徐途讶异:“徐越海跟你说的?”

提到徐越海,秦烈微微安静了片刻。他放下她的脚,手肘搭在膝盖上:“来之前提过。”

徐途说:“她跟了徐越海才一年,就想进徐家的门,整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约我出来摊牌,让我别挡着他们的好事。”她把脚丫子踏在石头上,指头动了动:“前仆后继那些女人还少么,她算老几。”

徐途说:“徐越海在外包。养三个四个跟我都没关系,可要想在一个户口本上,当我名义上的妈,没戏。”她说:“我妈就一个。”

她下巴低着膝盖,越说声越小,沾着泥点子的发丝被风吹拂,轻轻扫在脸上。

秦烈把那几根往她耳后挽了挽:“所以你就爆她整容?”

徐途:“只是没想到…”

“是让人疑惑。”

徐途看他,并没听懂:“什么?”

秦烈说:“娱乐圈里整容、潜规则的八卦层出不穷,有人甚至借此炒作,越来越红。”他看着徐途:“她就这么轻易自杀,让人疑惑。”他从不关注娱乐圈,只按照正常思维解释了几句。

“别说她了,怪扫兴的。”徐途笑了笑,眼睛看向别处:“我们回去吧。”

下午到洛坪,徐途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屋睡觉。

秦烈换身干净衣服,又返回,去了碾道沟。

刚才经过,见阿夫他们几人都在。路修平整以后,只是表面泥泞,下面的土层基本已经压实,旁边的挡土墙截住部分滚落的碎石和淤泥。

新修的这段路没破坏多少。

直到傍晚他才回来,又去后面简单冲了冲,去院中吃饭。

今天饭桌少了两个人,其他几人没多大感觉,就秦梓悦有些闷闷不乐,徐途和秦灿逗了她几句,说吃完饭带她去找刘春山,这才展颜笑出来。

秦灿问:“你去不去?”

徐途嚼着饭,侧头瞄一眼秦烈:“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点儿累。”

秦灿看看对面那俩人,了然的笑笑,不多语。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波开了院子里的灯,将用过的碗碟叠到一块,端去厨房。

秦烈早就吃完,倚在靠背上,摆弄着烟盒。

徐途咬了下筷子尖,靠近他,悄声:“你烟瘾犯了?”

他饭后有抽烟的习惯,她知道。

秦烈抬起眼看了看她,从她眸中读到一些想法,手顿了下,又继续转动烟盒:“嗯。”

徐途抿了下嘴,又悄声:“我烟瘾也犯了。”

这句话像暗示着什么,秦烈手停下来,烟盒的棱角立在桌面上:“然后呢?”

徐途轻了轻嗓,用正常的声调说:“今天这么累,你不早点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