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婶呢?她怎么样了?”

熊威叹口气说:“听说起火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睡觉,没来得及跑出来,烧死了。”

“啊?”许珂不由心里一沉。

“让我进去看看,让我进去看看!”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吵嚷声,原来是赵婶的女儿黄菁闻讯赶到,却被执勤民警拦在警戒线外。

许珂走过去对民警说:“她是屋主的女儿,让她进去看看吧。”

民警用对讲机向领导请示一下,最后还是掀起警戒线让黄菁进去了。屋里很快传出黄菁的恸哭声,听起来倒是很伤心的样子。许珂心头越发沉重,看来主任所言非虚,赵婶确实已经遇难。

没过多久,就见黄菁由一名女警察陪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还冒着烟的屋子里走出来。许珂一看,那个女警察居然就是他认识的欧阳若。

只见欧阳若把黄菁带到一边,先是拿出纸巾让她擦擦眼泪,然后又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边向她问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因为相距太远,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大约二十分钟后,问话结束,欧阳若让黄菁站在警戒线外等候警方进一步的消息。

熊威立即凑到许珂身边说:“快看,那不是欧阳警官吗?”

许珂点一下头说:“这可是人命案,刑警大队当然要来。”

熊威碰他一下,朝他挤挤眼:“那你还不赶紧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许珂一愣,说:“不太好吧,人家正忙着呢。”

“废话,你以为真的是叫你过去泡妞啊,我是叫你过去跟她打听一下案情,万一有什么牵涉到咱们居委会的事,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许珂“嗯”一声,有点不情愿地走过去,隔着警戒线叫了一声:“欧阳警官。”

欧阳若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是他,不觉莞尔一笑,说:“你也来了。”

许珂抠抠眉毛说:“这事发生在咱们村里,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赵婶她……”

欧阳若的表情有点沉重,说:“120急救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她是被火烧死的吗?”

欧阳若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被害人死亡原因应该是警方刑侦机密,不方便向外人透露,但许珂是当地居委会工作人员,以后的侦查工作可能还会需要他们协助,所以还是对他说了。

今天早上6点多,接到火警电话赶到现场的消防员将大火扑灭,并在屋内发现户主赵凤霞,后经到场120医护人员确认,其已经死亡。在检查火场情况时,消防员发现这场大火烧得有点蹊跷,于是打电话向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求援。刑警大队接警后,大队长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方可奇及法医和技侦人员一起赶到现场。

经警方初步调查,因为停水停电,赵凤霞最近一直用煤油灯来照明,但如果是她睡觉时不慎将煤油灯打翻而引发火灾,着火点会相对集中,卧室会成为火灾重灾区,而其他房间燃烧的痕迹会轻一些,但现在整间平房都被严重烧毁,警方怀疑起火点很可能不止一处。后经勘查,在屋里四个角落都发现有煤油燃烧后的残留,由此可以基本断定,是有人在屋里四面倾倒煤油后点火,才引发这场火灾的。

“原来真的是有人纵火啊。”

“消防员发现赵婶时,她已经死在床上,浑身上下都快被烧焦了。”

“那这么说来,她是被烧死的了?”许珂想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她真的是被烧死的,那临死前肯定会奔走避火,甚至剧烈挣扎,没可能死的时候还会好好地躺在床上啊。”

欧阳若看他一眼,眼含赞许之色,说:“你说得很对,经法医到场初步检查,被害人并非死于火灾,而是……”

“而是什么?”

“她其实是被人杀死的。”欧阳若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凶手在她胸口刺了一刀,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脏,这才是她的真正死因。凶手作案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痕迹,又在赵婶家里找出一壶煤油,在屋里四处倾倒,然后点火把这房子给烧了。”

“杀人凶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水果刀,只可惜塑料刀柄已经被烧化,无法从上面提取到凶手留下的指纹。”

“那能找到凶手留下的线索吗?”

欧阳若摇摇头,面露难色:“命案现场经过了一场大火,又被消防员的高压水枪淋湿,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估计很难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许珂回头朝黄菁站立的地方望一眼,说:“我刚才看见你在向黄菁问话,没有从她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吗?”

“黄菁跟我说,因为她妈妈不喜欢她现在找的这个男人,几乎已经闹到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她虽然嫁得并不远,但平时也很少回娘家看母亲的脸色,所以娘家这边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也不太清楚。我问了她好一阵,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许珂苦笑一声,说:“她说的倒也是实情,她的老公叫雷四光,听说是个混黑社会的,赵婶觉得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当初就一直反对她跟雷四光结婚,母女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闹翻的。最近黄菁和雷四光倒是回来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因为赵婶的房子要拆迁,他们眼红这笔不菲的拆迁补偿款……”

欧阳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四下里看看,问他:“哎,那天咱们不是帮赵凤霞把她老公黄益坤给找回来了吗?怎么没有看见他,难道他又回高庙山去了?”

许珂一提这事,就有一肚子火,三言两语把黄山冒充黄益坤骗取拆迁补偿款最后关头被赵婶识破的事跟她说了。

欧阳若不禁好笑:“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看来我们那天真是跑了一趟冤枉路。”

“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你,是你帮我找到他的,虽然是个冒牌货。”许珂抠抠眉毛,“那个……等你忙完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这回我要吃大餐。”

欧阳若朝他开心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许珂不由看得一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牙齿,也从没有哪个女孩对他笑得如此亲切。

就在他心生暖意的时候,欧阳若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许珂已经大概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就说:“要说这个黄山因为冒名顶替骗财骗色不成而对赵婶怀恨在心,于昨天夜里潜入赵婶家杀人放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若点头“嗯”一声,说:“我们会对他进行调查的。”这时方可奇跑出来大声喊:“师姐,龙队叫你。”欧阳若朝许珂轻轻挥一下手:“那我先去忙了,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哦!”

许珂看着她走进去的背影,嘴角微翘,眼含笑意,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想起主任曾经笑话过他的话,暗暗对自己说,其实找个警察做女朋友也不错吧!

正在他思绪飘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蹭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一个理着平头的精瘦男子从他背后的人群中一闪而过,从背影上看,感觉有点眼熟,皱眉想一下才想起来,原来是黄菁的丈夫雷四光,只是好像比上次见到他时又瘦了不少。

他心里想,这小子一看就像个吸毒犯,赵婶没有看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命案现场的勘查工作一直进行到中午才结束,赵凤霞的尸体最后被法医车带走做进一步尸检。

下午的时候,许珂在家里忽然接到通知,居委会全体工作人员立即返回单位开会。

他赶到单位才发现,原来是欧阳若和方可奇到居委会来调查与赵凤霞有关的情况,所以熊威才发通知把大家都叫回来。

大家都在警察面前说了自己所了解到的与赵婶有关的一些事情,方可奇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下,但看起来大家提供的情况其实对案情的侦查工作并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熊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疑:“我觉得这事很可能就是黄山干的。”

欧阳若摇摇头说:“不是他。”

今天中午她已经请高庙镇派出所的民警去调查过,正好黄山昨天回家之后就病倒了,从傍晚开始就在镇上的卫生院打吊针,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病好出院,镇卫生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证明他昨天晚上并没有离开过。

许珂则想起了周一拐给赵婶下毒的事,说:“会不会就像周一拐一样,有村民怨恨赵婶做钉子户耽误了自己回迁的时间,所以干脆一刀把她给杀了,然后又放火烧了她的房子?”

欧阳若略作思考后看着他点点头说:“这倒是有可能。这样吧,你给我一份木桹街居民名录,我们挨个去调查一下。”

“其实吧,我觉得在场的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有嫌疑。”一直没有开口的方可奇忽然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我听说赵凤霞这个钉子户很不好对付,让你们居委会的人很恼火,对吧?”

熊威听出他话中有话,沉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咱们居委会的人为了完成拆迁任务而杀人烧屋对吧?”

“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警方肯定要怀疑一切存在的可能性,所以请在场各位最好能自证清白。”方可奇冷声说,“赵凤霞家里的挂钟被烧坏时,停止在今天凌晨3点12分,根据咱们警方推测,赵凤霞家起火的时间大约在凌晨2点左右,所以希望各位最好能向我们说明白今天早上2点至4点你们在什么地方。”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警方怀疑的对象,于是都纷纷向警方说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熊威则说昨天晚上他被拆迁施工队的包工头拉去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他还把那个包工头的电话写在纸上,让方可奇去调查。

当问到许珂时,他还真有点犯难,他昨晚从沙坪县回来之后就喝醉了,喝醉之后发生的事基本已经记不清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家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已经毫无印象。

他想了一下,只好在方可奇怀疑的目光里给自家小区门卫室打电话,叫门卫查看一下昨晚大门口的监控视频,终于知道自己是在昨晚12点34分回的家。他把这个情况对方可奇说了,并说了自己居住的小区名称和地址。他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调查。

欧阳若笑笑说:“大家无须紧张,我们也只是例行调查。”

她的话虽然是向大家说的,但目光却一直望着许珂,许珂一紧张,又抠了两下眉毛。

正在这时,欧阳若的手机响了,走到旁边一接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对方可奇说:“龙队叫咱们立即回刑警大队,他说已经有人找警方自首,说自己就是杀害赵凤霞的凶手!”

第四章 投案自首

走出木桹街居委会小楼时,方可奇忍不住快步跟上欧阳若,问:“师姐,凶手是什么人?他真的自首了吗?”

欧阳若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说:“我也不知道,龙队只在电话里说凶手刚刚已经向警方投案自首,叫咱们赶紧回去。”

两人匆匆赶回刑警大队,龙毅已经在办案区的审讯室门口等着他们。方可奇抢着问:“龙队,凶手真的来自首了?”

龙毅点头说:“是的。”

“凶手到底是谁?”欧阳若和方可奇同时发问。

龙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朝审讯室努努嘴:“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疾步走进审讯室,却不由大吃一惊,在审讯室那头的审讯椅上坐着的人,居然是死者赵凤霞的女儿黄菁。两人相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龙毅跟着走进来,审讯还没有正式开始,黄菁就情绪激动地叫起来:“警察同志,我招供,我妈是我杀死的,她的房子也是我放火烧的……”

欧阳若给她倒了杯水,缓言安抚她失控的情绪:“不要激动,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黄菁感激地看她一眼,端起水杯喝口水,平缓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慢慢向警方述说自己的作案经过和杀人动机。

黄菁开杂货铺做生意,一直都在亏损,她丈夫雷四光又没有正式工作,而且花钱也是大手大脚,家里的经济早已是入不敷出,正好这时候赶上了木桹街要旧村改造,所以他们就很希望能拿到娘家这笔拆迁款,如果以后分到回迁房再把房子卖掉,他们就可以总共得到二三百万的巨款,这一辈子都不用再为钱的事发愁了。

可是让黄菁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木桹街的街坊都搬走了,却只有她母亲赵凤霞当了钉子户,一直不同意拆掉自己的房子。黄菁回娘家劝说了母亲几次,都被赵凤霞骂得狗血淋头。她也试过冒充母亲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偷偷把毒蛇放进母亲屋里逼她搬家,最后都没有成功。

局面越来越僵持不下,赵凤霞对待拆迁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黄菁感觉到拆迁无望之后,对那笔巨额拆迁款的渴望渐渐变成了对母亲赵凤霞的不满与憎恨。既然母亲宁死也不愿拆屋,她倒真希望她去死。如果她死了,老房子所有的补偿及后面的回迁房,就会都归她黄菁所有。她被自己心里产生的“让她去死”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赵凤霞才刚刚满50岁,身体尚好,几乎没有可能这么快就自然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提前给她送终。就在杀机闪现的那一刹那,她已经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心存杀念之后,她又暗中准备了几天时间,最后终于在昨天半夜,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2点左右,她回到了娘家。她知道她妈妈每天晚上做茶叶蛋都要忙碌到半夜,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刚才睡下。她敲门叫醒她妈妈,赵凤霞隔着大门问她这么晚了回来有什么事,她骗她妈妈说自己半夜里跟雷四光吵架,被他打了,赌气冲出家门,走投无路,只好打算回娘家住一晚。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落了难,赵凤霞一面在嘴里骂着雷四光那个白眼狼,一面开门让她进屋。

进屋后,黄菁突然改了口风,质问母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在拆迁协议上签字,是不是怕那些拆迁款落到她和四光手里,所以宁愿不要那些钱,也不愿意便宜了自己的女儿女婿。

赵凤霞这才知道她半夜登门,竟是为了逼自己同意拆迁,顿时冷笑起来,说:“现在有钱可拿就自认是我的女儿女婿了,平时可没见你们对我这老不死的这么孝顺。”

黄菁忍无可忍凶相毕露,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水果刀抵住她胸口问:“死老婆子,你到底同不同意拆迁?”看见女儿竟然对自己持刀相向,赵凤霞心里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满心凄凉。她对抵在自己身上的尖刀连看也没看一眼,反而倔强地微扬起头,脸上显现出来的是“你要是不怕遭天谴你就杀了你妈”的表情。

黄菁彻底被她激怒了,双手持刀用力往前一送,水果刀扑哧一声,就刺进了赵凤霞的左边胸口。

“你……你这个……”赵凤霞瞪大眼睛往后退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句,“……畜生!”然后就仰面向天,倒在卧室的地面上。黄菁呆了半晌,蹲下身查看时,赵凤霞已然断气。

看着母亲的尸体,黄菁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行事匆忙且没有任何作案经验,肯定会在杀人现场留下许多痕迹,让警察很轻易就能找到自己。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母亲的尸体抬到床上,将水果刀拔出来擦干净后放在茶几上,再在赵凤霞的尸体上盖上被子,让她看上去像是在熟睡的样子。然后从厨房里拎出她妈妈平时用来点蜂窝煤的一大壶劣质煤油,全都淋在了屋子里,再将桌上亮着的煤油灯打翻,把屋子给彻底点燃了。她还特地在床上多倒了些煤油,这样就可以保证让大火把赵凤霞的尸体烧焦,让人看不到她胸口的刀伤,如此一来,发现尸体的人一定会以为赵凤霞是被大火烧死的,绝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用尖刀刺死。

她做完这一切,离开娘家的时候,大约是凌晨3点,这时屋里的火势已经烧得很大,就算即时有人来救火,也已经无力回天。

她匆匆赶回家,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告诉她说她妈家里起火了,她才假装惊慌失措地跑到木桹街察看……

听黄菁说完自己杀人纵火的经过,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眉头轻轻挑起,显然是一时之间难以判定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欧阳若拉下脸来,盯着黄菁问道:“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咱们警方并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有关凶手的任何线索,也就是说,咱们并没有怀疑到你身上,你大可以安枕无忧,为什么要突然跑来向警方投案自首?”

黄菁的眼睛快速地眨动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惶恐。她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以为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了,警察绝不会查到我头上。可是今天白天我仔细一回想,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周全。”

她告诉警方说,今天凌晨纵火后离开母亲家,走到木桹街街口,正好在世纪大道上碰到一个人,当时她跑得太快,差点还撞到那人身上。她匆忙间瞥了那人一眼,是个男的,趿着拖鞋,身上穿着一件破衣服,当时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肯定是个疯子,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后回想,那个男人当时好像还特意瞧了她一眼,那眼神看上去十分正常,这人很可能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早起的路人。他完全有可能看到她从木桹街,甚至看见她从她母亲家里跑出来。一旦这个案子在电视新闻和报纸媒体上曝光,此人得知命案详情,肯定会对她起疑心,也完全有可能会打电话报警。

黄菁说:“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安,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欧阳若问。

黄菁看她一眼,目光很快又垂了下去:“再加上今天早上你找我问话的时候,很明确地告诉我,我妈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我就知道我用火灾来掩盖杀人现场的计划失败了,你们迟早都会调查到我头上来。从我妈家里回去之后,我心里很是害怕,曾想过跑到外地去逃命,可是我手里并没有多少钱,根本不可能逃太远,而且现在买火车票也需要实名制,只要我一上车就肯定会被你们抓回来。想来想去,觉得与其等着你们来抓我,倒不如主动投案自首,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三位警察说:“警察同志,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我……我不会被判死刑吧?”

欧阳若与队长对望了一眼,说:“这个我们可不敢保证。当初你拿起刀去杀你母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了。”

黄菁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忽然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里,呜呜大哭起来。

审讯结束,走出办案区时,方可奇不由感叹道:“弑母焚尸,黄菁这个女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些。”

龙毅似乎有点嫌他多嘴,回头瞪他一眼,方可奇吐吐舌头,立即止住话音。欧阳若看见队长脸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破案后的轻松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对这个案子还心存疑虑,就问:“龙队,你是怀疑黄菁并没有对咱们说真话吗?”

龙毅说:“凶手虽然已经到案,但此案疑点甚多,现在结案还为时过早。黄菁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还需要咱们进一步去调查。”

“确实还需要再做调查!”忽然间,前面有人接住他的话头。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法医芮雪正站在办案区门口等着他们。

龙毅急忙快步从办案区走出来,芮雪拿出一个白色透明的证物袋递给他。龙毅接过一看,证物袋里装着一枚青色纽扣,他疑惑地问:“这个是……?”

“今天下午我们对死者赵凤霞进行了详细的尸检,意外地发现她嘴巴里竟然含着一枚纽扣,因为隐藏在舌根底下,所以在案发现场初检时咱们没有发现。”芮雪说完这枚纽扣的来历,又抬头看着他问,“我刚才听说赵凤霞的女儿已经来自首了?”

龙毅点头说:“是的,她说是她杀了她妈妈,然后又纵火焚尸。”

“是单独作案吗?”

“据她交代,这个案子是她一个人做的。”

“那看来你说得没错,这个案子你们确实还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说这句话时,芮雪的目光又落在了证物袋里的那枚纽扣上。

龙毅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证物袋里的纽扣上印着一匹昂头挺尾向前奔跑的彪狼,这是著名服装品牌“七匹狼”的标志。而且众所周知,七匹狼是一个男装品牌,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推出过女装。死者赵凤霞绝不会无缘无故在临死前将这样一枚纽扣含在嘴里。按常理推测,这枚纽扣极有可能是她在与凶手搏斗或挣扎扭打过程中从对方身上咬下来的。她之所以至死也一直含在嘴里,是来不及吐出来,还是有意给后面发现尸体的人或者警察留下寻找真凶的线索?

看着这枚意外出现的纽扣,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方可奇也仔细看了队长手里的纽扣,皱眉说:“难道杀死赵凤霞的并不是她女儿黄菁,而是另一个男人?”

欧阳若点头说:“至少凶手中有一个是男人——咱们不能排除黄菁与别人合伙作案的可能。”

方可奇恼火地道:“看来黄菁并没有对咱们说实话啊。”

欧阳若说:“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

“龙队,”方可奇凑到队长跟前说,“咱们要不要重新审讯黄菁?”

龙毅在办案区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摇摇头说:“暂时不用,从目前咱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是这个男人杀死了赵凤霞,那黄菁主动来投案自首显然是为了替他顶罪。如果是她伙同这个男人作案,她现在把所有罪责都扛在自己头上,显然是为了保护和包庇自己的同伙。无论是哪种情况,既然她已经决心一个人扛下这个罪名,在咱们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之前,是很难再从她嘴里掏出新线索来的。”

欧阳若明白队长的意思:“所以说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重审黄菁,而是尽快调查清楚这枚纽扣的主人到底是谁。”

“仅凭一粒扣子,怎么去查?”方可奇感觉到有点为难。

欧阳若思索着说:“其实并不难,既然黄菁冒着有可能要被判死刑的危险一心替那个男人顶罪,我想那个男人与她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吧。咱们只要重点围绕她身边的穿过七匹狼男装的男人展开调查,就肯定会有所收获。”

龙毅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法。他说:“这确实是个可行之策,咱们就先这样展开调查吧。”

欧阳若看看队长,又看看已经递交完证物却并没有急着离去的芮雪,抢着道:“龙队,这个线索就让我跟小方去查吧,你看芮雪姐也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过来找你一趟,你就抽空陪陪她吧。”龙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朝方可奇挤挤眼,拉着他快步走出大门。

方可奇一头雾水,问:“师姐干吗这么着急啊,我这都忙了一天了,还想回去喝口水呢。”

“行了,到外面师姐买瓶矿泉水给你喝。”欧阳若白了他一眼,“你没瞧出来吗,最近芮雪姐对咱们龙队的态度可是温柔多了。”

方可奇抠抠后脑勺,想一想说:“哎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呢。以前芮雪姐可是法医中心出了名的冰美人,尤其是对咱们龙队,更是没有一个好脸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对咱们龙队和颜悦色地说话了。”

“是啊,其实这个纽扣证物她完全不用亲自跑一趟,叫助手送过来,或者打电话叫咱们派人过去取就行了,可是她这个一向忙得不可开交的法医中心副主任今天却亲自把证物送过来,而且还在办案区门口等了咱们那么久,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个借口过来见见咱们龙队啊。”

方可奇“啊”的一声,一拍脑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师姐,要不咱们给他们撮合撮合,让他们破镜重圆呗。”

欧阳若叹息一声说:“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离婚的,现在看来显然两个人心里都还在关心着对方,要是真的能撮合他们重新走到一起,那倒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开车拐上街道。她带着方可奇先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九州百货城。她知道在百货城七楼有一间七匹狼男装专卖店,从规模上看,应该是城里最大的七匹狼加盟店了。

来到专卖店后,欧阳若拿出证物袋,让店员看了里面那枚纽扣,然后问她:“能看出这是哪一款衣服上的扣子吗?”

店员认真看了之后点头说:“这应该是最新款的七匹狼立领夹克衫外套上的扣子,你看,就是这个款式。”她指着店里一件深灰色男装外套给他们看。欧阳若拿着纽扣一比,那件外套上的扣子,果然与自己手中的纽扣一模一样。

方可奇问:“这种扣子,只有这个款式的衣服上才有吗?”

店员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这种扣子比较特别,从正面看是圆形的,但反过来从背面看则有一点点像椭圆形,到目前为止,还只用在这种新款的外套上。”

欧阳若拿出手机,将那件外套拍下来,谢过店员后,两人坐电梯下楼。走出百货城时,方可奇问:“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欧阳若看看手机里的男装照片说:“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咱们只要去调查一下黄菁的熟人圈子里有谁穿过这样款式的七匹狼就行了。”

第五章 抓捕行动

欧阳若和方可奇来到光明大道沙井巷,黄菁的杂货铺就开在这里。两人下车一看,发现杂货铺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方可奇上前抓住那把挂锁摇晃一下,皱起眉头说:“不对啊,就算黄菁不在家,她丈夫雷四光也应该在家啊。”

“这可难说,我听说这个雷四光本身就是个街头混混,估计一天到晚也难得有什么时间待在家里。”欧阳若扭头四顾,看见旁边一家小店的台阶上有几个中年妇女正在打麻将。

她走过去在那家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丢给方可奇,然后凑到那几个打麻将的妇女身边,向她们打听:“请问你们认识黄菁吗?”

四个女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麻将桌上,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抬地说:“认识啊。”一个女人一边摸牌一边补充说,“她就在前面开杂货铺,经常跟咱们一起打麻将。”

欧阳若“哦”一声,另一个女人又说:“你们是来找她的吧?不过她今天不在家,她娘家出大事了,今天一整天也没怎么见着她。”

欧阳若感觉这几个女人应该跟黄菁很熟络,于是就拿出手机,打开那件七匹狼男装外套的照片,问她们:“你们知不知道黄菁的熟人中,有哪个男的穿过这样的衣服?”

她把手机放在麻将桌中间,四个女人都伸长脖子看了,然后又相互看一眼,一齐抬头来看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警服,不由神情微变,都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欧阳若瞧出了端倪,说:“我们是在调查一宗案子,想找一个跟黄菁关系密切而且穿过这样的衣服的男人。如果你们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当然,警方一定会为你们保密,你们说的话,绝不会被警察以外的人知道。”

四个女人又相互看看,似乎都在心里掂量着什么,其中有一个胖女人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见旁边并没有其他人,才悄声说:“警察同志,黄菁的老公雷四光就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昨天我还见他穿过呢。”

“真的吗?”欧阳若不觉精神一振,“你确定你见雷四光穿过这样的衣服?”

胖女人点点头,说:“她老公确实有一件这样的外套,对吧?”这句话她是问牌桌上其他三个牌友的。三个女人一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