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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宸)

一柔若无骨的手递至我迷蒙的眸前,我凄婉地抬眸,是她,寰柔。

“好好地,怎么坐在雪地里,着了寒,西周国君可要说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了。”

“姐姐——”将手放进她暖温的手心,她轻轻牵我起来,我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哽在喉间,倘启唇,定是化为一声喟叹于夜色的萧谧。

“妹妹,明日你即要返回西周,姐姐今晚本当与妹妹饯行,却恰逢国主召唤,在冥宫,国主亦提了此事。”

她牵着我的手,慢慢向皎雪宫走去:

“前几日的大雪,往云中的驿道因着雪崩,恐已阻道,不到三月积雪融了,是断断行不得的。”她手心的暖意渗进我的,“国主的意思,妹妹或者等到三月再回西周。”

我攥紧她的,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不,明日我定要启程返回西周。”恐她误解,又道:“出来这么长时间,父亲每年冬日发作痼疾,我身为女儿,既然不能常侍左右,心里始是担忧纠心的。”

她莞尔浅笑,正色道:

“那妹妹就要取道漠北,但其间必经夜魈,这当中的艰险妹妹心里亦是明白的吧。”

西周玄巾军的叛乱,我又怎会不知,但,不知为何,我此时,却如此迫切于返回西周,一个多月的时间,沉淀了许多情愫,纵然带着离开时那抹知悉姐姐死因真相的怨恨,但,更让我清楚地知道,心底柔软深处,渐渐驻进的那抹身影,因着距离的疏远,愈加浓隽。

因为,在我心底,竟然会开始希冀着,这一切与他是无关的。

当一个信念开始动摇后,剩下的,必然是以无可复加的执着于新入的思维。

事实的真相,第一次,让我有了不再去深入剖析的释怀,或者说,我怕,背后蕴涵的真相会让我没有办法去负荷,以我如今渐生的情愫,再没有办法去接受关于他的种种负面。我只要这样,淡淡的任思念蔓升,这成了我在那个冬日开始有的唯一寄托,并一直伴着我,直到残酷猜忌的发生。

“国主会派兵送妹妹至边陲,但,进了西周国境,就再不是北溟所能护卫的了。妹妹不妨修书请西周国主派兵在两国交界处接应。但这一来一回,也费些时日,不如待得元宵后再动身吧。”

我止步:

“姐姐,多劳北溟护送,但此番西周护送我来的外使,亦有五十余人,况且我相信,玄巾之乱终会在我朝震慑下,逐渐消殆。返程之途也未见得,就偏巧碰上叛军。”顿了一顿,复缓缓前行,悠悠道:“妹妹知道姐姐不舍,忧挂着我的安危,但妹妹向姐姐保证,一定会平安抵达镐京,亲修平安信于姐姐。”

此次出宫就医,父亲定是不知,哥哥又在漠北平叛,如若请天烨派兵相护,一来,倒显得我太过矜贵,二来,定会传到父亲耳中,而,我隐隐觉得,天烨是不愿父亲知道此事的。

前面已是皎雪宫,宫墙红檐,寂廖掩映在夤夜恍蒙中。

她纤手覆上我的,眸华里是依依的离情:

“只这一别,再聚不知何期了。”

我凝着她,这一别,如能相见,恐已渺茫,语声带了咽意:

“情谊永在,即便天隔一方,却共此明月,淡渊若水,心意必相惜。”

离意绵绵间,有清愁萦怀,有暗香盈袖。

屏息凝神间,那馥香已从水袖中溢出,沁渗进穹宇的明月,沉吟相望,无语脉脉,郁郁愁愁,幽幽湮去彼时的哀绪……

第二卷缘惜第35章塞上燕脂凝夜紫(上)

(安陵宸)

翌日,我踏上返程的归途,皓渺谧净的苍蓝天幕下,卓奥、拉昂两道银白的峰芒直指苍穹。在云雾霭洇,薄云袅绕的晨露微光中,白鹭飞过,悠远的缰铃响起,有马嘶催行阵阵。

无法看清的远方,一如难舍萦绕心中无法道清的别意。

有萧声呜咽隐约在山峰的深处,扬起轻尘,将清泠演绎成苍凉,娑寒扑面……

是他吗?在漫着飞雪的清晨,天池初邂的男子。

箫声随风凝噎相映,似为我送行,音传漠原,回旋缠吟,却怎诉得,此刻此思此情,皆沉于离别的孤远寂无。

再回眸,望着寰柔,水袖翩飞间,素手挥罢,却挥不去云淡风清的隽永。

放下茜纱帘的那瞬,眸底终是泛上了丝丝热气,车轳声响,轻轻叹息,呵出的白气,一直笼散了去,朦胧间,我还能辨得归去的路吗?

北溟的护军一直送到两国的边界,方才返回。

霍子渊命诸禁军均换上家丁的衣服,西周的使旗也撤了下去,只掩成大户家眷车队。

我捧着椭圆形珐琅手炉,铜镀金雕着松石绿暗纹的提梁,遍髹红漆地子,菱形开光里内绘着凤衔牡丹花纹,开光外饰着宝蓝地缠枝花卉纹,侧边则是月季绶带掐丝锦纹,细碎的冰裂纹丝丝缕缕,沁着炉内渐冷的碳热,茜纱帘晕进的黄昏霞光,一并融了彼时苍茫的心里。

突听高亢凌厉的号角声此起彼落,霍子渊在车边大喊一声:

“不好!”

萱滢揭开帘子看时,只见不远处尘土蔽天,似千军疾驰,说时迟,那时快,四下里喊声震天,和着头上缠了玄色头巾的兵士势若奔雷般冲将过来,其中夹杂着不少脱缰的马匹,疯狂窜奔于溃散的兵队内,间或有兵士推搡摔倒,那镶了铁掌的马蹄便清脆地将卧地人的肋骨,头骨踩断,溅出的血污如焰火耀放,星点冶艳,却无人顾及被践踏之人,均自顾地只往前狂奔,显是玄巾败军溃退之势。

“摆成品字形,保护娘娘!”随着霍子渊急下的命令,五十余骑已绕着马车摆成了护卫的队形。

第二卷缘惜第35章塞上燕脂凝夜紫(下)

(安陵宸)

溅沙扬尘,马车四周涌起了团团黄雾,雾气渐深时,溃逃的兵士已冲击进品字阵,未辨究竟,只当我们是敌军,厮杀声愈烈,刀刃划出,锋光漩飞,潮水杀戮间,血肉横飞。

恁是禁军精卫,亦难抵一心求活路且数量如此磅礴的溃兵败将。

萱滢忙放下茜纱帘,不过须臾,若梅似虹的血色已洒满了帘上,浸过薄纱,蔓延出令人做呕的浓郁腥气。

车前突然横刺里刀光闪过,随即往一边倾斜,望舒急掀帘角,但见右侧的骖马已中刀倒毙,右侧的骖马也被砍伤一腿,匍匐向前倾去,而驾车之人头颅在一柄大刀旋舞间,已然生生削去,那喷涌出的血柱直冲出颈部齐整的切口,持刀的玄巾兵卒士面目狰狞,面上淬着淋淋的鲜血,直挑进车内,映着珐琅手炉的滚落,我失声惊呼,却湮于周遭的喊杀声里。

霍子渊急跃入车前,剑花扎出去,朵朵梅花,蕴了十分的内力,把那不及猝防的玄巾军胸口的护心镜打碎,剑花再往里钻,迤艳的血花绽出,那人胸口已刺出墨深的窟窿,挺挺往车下栽去,霍子渊大叱一声,沉力将马车的两个轮子埋进土里,笼住马缰,定住车形,一边呼道:

“萱滢,望舒,千万护得娘娘周全!”那眸光似不经意掠过向身后,望着萱滢时,透着一丝决绝的孤烈不忍。

斜刺里却有一刀直穿透车窗杀将进车,萱滢持佩剑格了,望舒已击破另一边的车窗,带着我,跃出窗去,落地几个翻滚间,衣襟拂过地上粘腻的污血,我惊骇惶恐处,忧着,今日,怕逃不过此劫,亦难再回故土了。

禁军已倒下不少,霍子渊见我滚出马车,忙从车前跳下,一边格杀,一边和另几名禁军形成小范围的保护圈,萱滢也跳出车窗,与望舒近身护着我。

战马啾啾地奔跃嘶叫,长刀的红穗映红了残阳,而溃退的玄巾军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地上的尸体疯狂撤退。

我们置身在怒涛的中央,血雨腥风的博杀间,竟只余了十名不到的禁军,身上均是伤痕累累。

我水绿色的衣裙已染成了殷绯色,素脸亦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有斑驳的热血溅上,鼻端敏锐的嗅觉让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要干呕。

周遭的血路里杀出一战马,上面之人披了红色斗篷,目光阴鹭,眼光掠过我时,有一丝异常的光芒闪过,高举大刀,已居高临下劈向左面的一名禁军,那名禁军未及反抗,从头顶至下,竟兀自被他的大力分为两半,带着些许稠白的深红血浆从中间飚射迸裂,我再也无法忍住,一声尖叫从我喉里嘶哑而出。

霍子渊正待回防,马上之人已变换刀背格过萱滢的佩剑,猿臂一捞,已是将我掠至马背上,他沾着血腥的大手将我重重压在前侧的马背上,嘴里发出“嗬嗬”阴冷的笑声。

我在随之而来晕天覆地的呕吐间,眸光凄迷地看到,晚霞映照着身后的黄沙,渗透着大块大块胭脂般殷红的血迹,透过初拢的夜雾凝郁着,在苍茫的一望无垠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

第二卷缘惜第36章甲光向日金鳞开(上)

(安陵宸)

但听一声号角的嘹彻破空而起,高亢凌厉间,鼓声雷动,兵戈铿锵,马鸣萧萧,从后侧左右两方环攻过来,旌旗招展处,赫然是西周之纛。

挟着我的那人,愈战愈勇,生生在西周兵士的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飞溅的鲜血洒上他的斗篷,亦在我的眸前滟了片片腥蒙之色,那血色与天接壤处,是晦深嫣冶的朱紫,绾着发髻的簪子不知何时松落,青丝顺着切面袭过的寒风,飘散去,缕缕绪绪,漠过我浸染着绝茫血痕的眸子。

一道明亮光芒在西坠的残阳下折射入我的眸子,如此的灼烈,将我的眸子刺得不禁一闭,刹那间,却听坐驹忽地嘶鸣,前蹄怒扬,接着轰然倾倒,我人已被甩了出去,挟着我的人,大吼一声,刀锋凛凛地劈向一侧使绊马索之人,我滚坠黄沙地,不觉疼痛,沙土和着稠渍的血迹,粘腻地渗进我的手心,当,这些不属于我的鲜血带着残余的温度卷涌着我时,这已无关恐惧,无关惊惶,心下,浓郁地洇出的,是对战争的憎恶,以及心底那丝渐深的悲悯。

我就这样趴在黄沙地上,周遭的杀气惨烈在我的光晕之外慢慢湮去,而雾气却蕴了上来,恰此时,一声撕吼的声音在头顶如惊雷炸开,透过朦胧的视线,刚挟持我之人的尸首突兀地倒至跟前,仇恨的眼珠瞪着,不甘地龇着牙,以死前最后一种阴厉的姿态向这场未完的战役昭示他的恨怒。

唇边浮起苍白锥痛的弧度,为何一定要有战争呢?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战争,亦是第一次,对这个词产生了这般强烈的抗拒。

“小宸!”

熟悉的声音切切地唤着我的名,仿同隔了好久,才重又听到的声音,轻轻触动我柔软寂深的心底,然后,我缓缓抬起眸子,泪,却在见到唤我之人时,终于滑落,在消散的雾气之后,我的哥哥——澈,身着耀目的“明光铠”,依然如往昔般温和地望着我,左手勒停战马,然后递手于我,我的指尖碰到他的,他已将我用力拉上了马背。

“哥哥——”哽咽声却噎住了我所有的话语,他的眸底满是对我的怜疼,那份怜爱,同姐姐的一般,筑成我童年无忧的金色。

他右手握着的纯钢枣槊在夕阳余晖下,血色浸透了杆身,顺着那剔亮的杆一直淌蜒下去,滴落黄沙,不过是为那朱紫添了一抹鲜色,转瞬便融了进去,再觅不得彼时的艳红。

第二卷缘惜第36章甲光向日金鳞开(下)

(安陵宸)

我把头倚在他的肩下,如同小时候一般,喃喃道:

“哥哥,哥哥,我以为再见不到了……”

“小宸——!”他轻轻一声喟叹幽远地从胸腔内发出,枣槊挥舞间,叱咤战场,将马前窜逃的玄巾军一一击毙于槊下。

而我,把眸子阖起,却无法阻止听到凄厉杀戮声的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的,是刺鼻、腥恶的血味,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片黄沙地上,久久驱散不开。

遍野都是断刀折戟、凝血积骨,极目望去,竟辨不得黄沙的颜色是否原来就是这朱紫。

这一役,朝廷大胜。

由于两军相持五个月时间,其间,虽玄巾巾军屡屡攻城,但哥哥以守为上,并不正面应战。

此次朝廷仅派兵两万,玄巾除驻守漠梁三万余人,闵西尚有五千人。如若硬战,显而易见,我军处劣势。

我军的供给经夜魈由朝廷调度补充,但久战,盘踞漠梁的玄巾军粮草补给却并不容乐观。本从闵西调集了三千多车粮草,却被哥哥派精兵半夜潜入敌营,一把大火点燃,玄巾军见火光烧粮,惊恐万状,供应一断,军心已然躁动,恰此时,哥哥下令,我军分两队,正面以一万人发动全线进攻,玄巾军因军心大乱,战斗力大降,应战的三万大军竟四散溃逃,此时,我军却勒兵不追,等敌兵退到还剩两万余人时,我军早已埋伏在前方的一万精兵蓦地冲出,玄巾残兵退路被截,无路可走,虽勇悍抵抗,但无奈军心已散,遂尽被砍杀,余下的皆弃刀投降。

次日,我军一鼓作气,轻取漠梁,玄巾的残败之军往闵西做最后苟延残喘之举。

这一役杀死敌兵一万七千余人,俘获四千余人,我军兵士只伤亡了六百余名。

望着哥哥沉着地指挥将士善后,并书捷报朝廷,他坚毅的侧脸已不是我当年离家时那个相府大少的矜贵神态。战场锤炼让他坚强、果断了许多,而,如今的我,相较往日,又见长了多少呢?

哥哥并不知道我在边陲出现的缘由,我亦没有多做解释,只请他不要告诉父亲,因为,当初的赐鸠我已侥幸而活,如今,再牵涉进去,仅是无谓的纷争。

半年的时间,我的心力一次次在耗尽中执着、在悲痛中淡定。时光积淀下的苦难,顺着萧瑟的过往,渐渐湮升到心底某个角落,然后掩埋。余下的,在每个深夜与凌晨交替时分,偶然梦徊念起的,或许,仅是一声悠远的叹息。

在当晚,稍作休整,霍子渊便下令连夜启程回京。

颠沛的马车上,我望见,天际一颗烁亮的星辰悬于穹苍,辉映在我看似波澜无惊的眸底,却映亮了,心底,那愈渐清晰的身影……

第二卷缘惜第37章禁城春色晓苍苍(上)

(安陵宸)

九日后的黄昏时分,马车终于驶入了镐京。霍子渊下令暂时休息,疏散了所剩的十名禁军,直到约模亥时,才命萱滢和望舒,随我换坐了小辇,执着令牌从紫禁的西角门进宫。

重返沁颜阁,恍如隔世,一应布置虽还是那晚的样子,但,终已物是人非。

阁内的宫女仅剩婉绿一人,见我进来,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待确定是我时,忘了礼仪地哭着奔到我跟前,匍于我的裙畔:

“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那日早上您不见后,圣上传了口谕说是娘娘得了水痘,故遣了阁内其余的内侍宫女,并让顺公公嘱了奴婢,对谁都不能说娘娘不在宫内,不然就要了奴婢的命,奴婢好怕,除了每日见到的秦太医对外宣称请脉,奴婢一直一个人待在这,今儿个,终等到娘娘您回了!”

“婉绿,娘娘不过是暂时离宫将养身子,没来由地,在这哭喊,若被人听了去,岂不增了娘娘的困扰。”萱滢冷冷地责道。

“萱姐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她一叠声地叨着,声音里满是惊惶。

“起来吧,本宫如今不是回来了。夜已深,你先去歇息,这里有她们伺候本宫。”我一手扶起她,眸光却望着萱滢:

“何必吓着她呢?”

当下,进得阁内,梳洗安置不提。

离宫两月,宫内亦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台,犹如一出出折子戏,戏外的人看着戏内,渐渐,戏人不分,均想把稍纵即逝的璀璨永久的留着,慢慢忘了,油彩背后的真实。

那晚我被赐鸠,帝太妃即持了先帝的遗诏将太后禁足于永乐宫,但,却在选秀前,随着帝太妃离宫为苍生祈福,带发修行于京郊的清莲寺,取消了这道禁令。

菱红自那晚后,同被遣了去其他宫,太后的禁令一除,额外下了道懿旨,封她为正八品采女,虽是末品宫嫔,于她,着实为莫大的恩旨。

正月里,囚于长门宫的贤妃,传出了怀有龙嗣三月有余的消息,这对本来子嗣微薄的西周后宫,无疑是浓重的一道喜讯。天烨下旨,恢复其妃位,并亲将她从冷宫接出,再掌一宫主位。

而靖瑶皇后却在正月里传出头风病复发,病势汹涌,竟是不能下地,每日只能倚在床上,天气渐暖,亦不见大好。如此,协理六宫的德妃便暂代了凤印,并贤妃一同执管后宫之事。

前几日的初春选秀,虽为天烨晋位后的第二次选秀,反而显得波澜无惊。除了一名秀女虞芊婳被册为正六品宝林,赐住贤妃的青衿宫,其余选入的二十名秀女,均只封在了采女、御女的位分,分别安排进正二品嫔妃的宫殿。

这两月间,天烨独独翻了南越和亲的宁安公主——霓美人的牌子十余次。几日前,又加封其为正三品婕妤,赐单字封号为鸯。西周后宫除皇后、贵妃曾赐于双字封号,就连如今的正一品德、贤二妃亦是未赐过单字封号。如斯,鸯婕妤宠爱殊荣颇有胜过昔日贵妃之势,于是,她便更成了,后宫诸女的明里奉承,暗里嫉恨的对象。

姑姑……她为何离宫?抛下一切的虚华尊崇,带发修行于青灯古佛,真真是为了那个表面伪假不实的因由吗?

纵是不解,但,姑姑,必是有着她的苦衷,贵雍如她,在这深宫内,所承受的,自是多我百倍。

彼时的我,当然不可能预见,接下来,前朝乃至后宫接踵而至的种种腥血交缠,安陵一族,不仅仅代表着天家最高的权势,亦成了争斗纷涌的中心。

而我,在其间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纯涩,心思缜密间,曾经的真心却是再触摸不到了。

原来,站得愈高,清冷愈自知,那里,从来就没有退路,退一步,便万劫不复,玉碎瓦不全!

第二卷缘惜第37章禁城春色晓苍苍(下)

(安陵宸)

胡荽的辛香侵倦着我的肢体,额上渗了细密的汗珠。望舒拿着绵巾替我拭了,萱滢在纱幔外禀道:

“圣上已下旨,娘娘大病得愈,即日解了隔离。”见我不说话,继续道:

“另顺公公传了圣上的口谕,皇后凤体违和,每日的定省暂免。”

“圣上今晚不来探望娘娘?”望舒突然道,我稍稍一惊,望着她,她却低眉,替我继续加了些许胡荽在温汤内。

萱滢亦一愣:

“圣上方才翻了鸯婕妤的牌,想是不会过来了。”顿了一顿,语气里加了些些对她的不满道:“主子的事,岂是做奴婢的该过问的?”

“萱滢,传膳吧。”我悠悠道,她们之间,似乎从北溟回来,就一直剑拔弩张地隐掖着什么。

萱滢方退下,婉绿从外面进来,立于纱幔后禀道。

“娘娘,内务府的常公公送来几位宫女内侍供娘娘使唤。”

“你去支了银子先赏常公公,这几名宫女内侍,等萱滢回来,由她安排吧。”望舒取了月白薄瓷万金瓶中的洗颜粉,替我敷于面部,我阖了眼,吩咐婉绿道。

“奴婢遵命。”她待要退下,忽止步,带着喜悦的声音道:“娘娘,宫女中还有吟芩姐姐呢。”

她终于回来了?!我面上浮起灿烂的笑意不禁让望舒嗔道:

“娘娘,您再笑,可别怨敷不住粉。”

我稍稍敛了笑意:

“婉绿,不必等萱滢回来,让芩调度安排这些宫女内侍吧。”

她俏声应了,才要离去,我又加了一句:

“今日的晚膳,本宫与吟芩同用。”

望舒在一旁吃吃笑了:

“舒伺候娘娘这几月,还第一次见娘娘如此笑呢。”

我睨着她,亦笑:

“合该,本宫整天都板着脸,亦不见唬得住你这丫头。”

“您别再笑舒了,不然,可真真敷不住了。”

面上的笑虽敛去,心底却一蔓蔓地,绽出看似绚灿的悦喜,柔缓的漾过我彼时苍涩的心扉,幻为比窗外桃红更嫣丽的笑靥,而这抹笑靥背后,洇隐着,却是对太后亘深的恨意,不是因为彼时的赐鸠,却是因为,姐姐的死因必与她脱不得干系。

这两月,经历生死后,我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姐姐会与“背叛”有任何关联。

所以,这该是太后又一次的不容。如斯,我怎能忘记恨怨,只余着对那身影的眷恋思意回宫。

重返紫禁,回到沁颜阁,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无论我是否真的心动于他,但于他母后的恨却一丝一毫都不会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