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起这事,他就恨她。

“然后呢?”苏黎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两个人已经下了楼,她问出自己的疑问,他正在解惑,可话说一半却忽然卡壳。

秦扬风走神的情况,太少见了。

“我看到有人抓你,本要冲过去救你,谁料到他们旁边还埋伏了其他人,趁我没防备,从后面把我敲晕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抱歉,是我害了你。”苏黎歌看到他眼里忽然迸出的冷光,没来由的心里一抽。

“你知道害了我就好。”他很快收了那点冷光,“肖建良…就是肖童的父亲,我们认识。我估计他见到是我,怕我去查你失踪的事,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也抓来了。”

如果他没被一起抓来,恐怕这会已经将a市翻个底朝天了。

肖建良知道他有这个实力。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天井里,四周静悄悄的,鬼影都没有。

“你认识肖叔叔?有发现什么不妥吗?”苏黎歌一边问着,注意力和视线却已经放到了周围。

肖童案的那几个涉案人,都已经不在了。

“饭局上见过一次而已。你又不是没跟我出去应酬过,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在那种场合能有什么不妥?”

要不是看到视频,秦扬风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

“不过…”

但被苏黎歌一说,他似乎想到什么,但那画面快得他捕捉不住。

“不过什么?”

“没什么。”秦扬风摇摇头,看了眼腕表。

他们随身的东西都被拿走,好在还给他留了块表看时间。

现在是傍晚,阳光已经西斜,入秋的a城昼夜温差大,尤其在海岛上,白天能热半死,夜里的海风却能把人冻成狗,这会温度已经开始下降。

天井的前方是排红砖砌的平房,房子的老式木门虚掩着,打开时发出生涩的响动。

苏黎歌跟在秦扬风身后进了房子,里头窗户开得矮,阳光打不进来,屋里很暗。

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没人住的样子,从他们最早醒来的房间,一直到这三间平房,虽然简陋,却并没落太多灰尘,到处都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这里的原住户应该才离开没多久。

他们大至扫了一眼,房子没什么格局可言,就是并排的三间屋,正中这间看着像见客的厅,又像是餐厅,只是简陋得可以。正中摆了张八仙桌,四周就摆了两条红漆长凳,四周角落里堆着些杂物,秦扬风一见到就上前搜起来。

这家伙是翻上瘾了?

苏黎歌随他翻腾去,她则进了右侧的房间里。

右侧的这间房显然是个厨房,墙角垒着黄泥土灶,两个灶膛上架着两口大铁锅,灶台上是些用剩的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灶边角落则堆了些劈好的木头和引火的柴草,还有吹火竹筒、火钳火铲等物。

灶旁的摆着老旧木碗橱,苏黎歌走过去,拉开橱门,里面搁的都是些锅碗瓢盆。她随手扒拉了几下,没什么特别发现,但在这碗橱的后面,有个木板隔出的储物间,一人大小的入口挂了花布半帘。苏黎歌掀开帘,一股湿闷味闯入鼻间。里面没窗户,更加幽暗,她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一点,这里…是储存食物的地方。

她心头一喜,把门帘扎到角落,大步迈入。

不知是肖父没打算让他们陷入绝境,还是上一户人家囤的食物没有带走,这里竟存了不少吃的。她随意翻了翻,就看到了米、面米分这些主食,还有成打的罐头和压缩饼干,以及几箱矿泉水。

苏黎歌原来没啥感觉,看到这些东西后忽然觉得又饿又渴,她蹲下去,撕开塑料包膜,摸了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就快步往外走。

“秦扬风,别折腾了,快点过来。”

她走到外屋餐桌旁,伸脚勾出长凳径直坐下后开口叫他。

秦扬风对着大门口的光线举着个东西仔细看着,他眉头锁起,眼里是些好奇,听到苏黎歌叫他,只“哦”了一声,仍不转身。

“那是捕蟹笼!”她拧开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语焉不详地说着,手里动作却没停,将压缩饼干放凳沿磕开后,用力撕去了外包装。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秦扬风这才转身,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立刻扔下捕蟹笼冲过去。

“拿去。”她往他手里塞了块大饼干。

秦扬风张口正想吃,忽看见她拈了剩余的小块饼干往嘴里塞,动作不由停住。

“你吃这么点够么?”

“不够里面还有。”苏黎歌啃了两口,含糊不清说着,“就是先垫垫肚子,里面有米面,一会你帮我生个火煮饭,顺便烧点热水。”

压缩饼干这种东西,应急时候可以用,现在既然可以生火造饭,这类应急物品能少动就少动。

“哦。”秦扬风跟着咬了口饼干,坐到了她身边。

他饿坏了。

压缩饼干噎人,他手伸到后方拿了水往嘴里灌了两口,眼角忽然瞥见她艰难吞咽的表情,就把水瓶凑到她唇边。

苏黎歌噎得慌,没想太多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顺利咽下了满口饼干,她终于舒坦了些,看到满地散乱的杂物,她转头想问他找到什么宝贝,却忽然看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沉默,却又写满谜一般的感情。

她收藏的柔软心事,几乎被这目光在瞬间剥开伪装。

“捕蟹笼是用来捕螃蟹的。”她很快转开头,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后,又一一指向地上被他翻出的东西说着,“那是手抛鱼网和捕鱼篓,那是橡胶下水裤,剩下那些我也不知道,应该都是捕鱼虾蟹类的工具,这房子的原主人可能常捕海产。”

秦扬风点点头,忽然想起个问题来:“做饭要水,水源呢?”

苏黎歌左右张望着,将手里最后一点饼干塞进嘴里后拍净手上碎渣。

“既然有米,肯定就有水,找找吧。”

大概饿得狠,他正狼吞虎咽地啃饼干,闻言三两口就把剩的饼干都塞到嘴里。

“你慢点儿。”她看他梗着脖子咽得艰难,忍不住开口。

心头浮起些愧疚,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莫名躺枪跑到这鬼地方。

这男人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恐怕没受过这些罪,倒是难得他从来到这里后一声怨言都没出过。这么想着,苏黎歌眼里添了暖色。

“怎么?心疼我?”秦扬风拿手背抹抹唇,嘲道。

“怕你噎死了我得给你收尸。”苏黎歌没好气反驳他,重逢时的疏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谜局被冲淡。

“放心,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他勾了眼角,直直盯她,像是说笑,又像情话,“你不死,我不死。”

她迅速避开这目光。

这男人向来如此,说起话来前半句会气死她,后半句能甜死她。

她不会再吃他这套。

“我去外面看看。”她朝外走去。

屋外是片枯黄草坡,稀疏的草覆盖不住泥土,黄色喇叭花零星点缀在草地上。

草坡向下,他们在坡顶。一眼望去,苏黎歌能看到正前方远远的小树林,再往左一些,则是两小块田地,种了些作物,离得远她看不真切,但想来应是很久无人打理,田地里的植物和野草疯长,比旁边草坡上的草要高出许多。

斜向上望去,则能看到地势更高处的轮廓,起伏的山石和稀疏的绿色植被,这个海岛的面积看来颇大,她连海岸的影都没看到。

“这有水。”秦扬风已走到屋子侧面。

那里竟有口水井,井上支了打水用的轱辘,边上搁着木桶,再过去些,还有口蓄水用的大陶缸,上面盖着木盖,缸旁放着红塑料桶。

他掀开盖,里面已蓄满水。苏黎歌走过去,伸手沾了些水用舌尖一舔。

“这是用来蓄雨水的缸。”

海上井水涩口,而这缸里的水没什么味道,显然不是井水。

秦扬风冲她露了个“这你都知道”的表情。

“他们把雨水当成饮用水,井水做生活用水。秦扬风,打水!”她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懂这些,拎起水桶就塞到他怀里。

他一愣。

“怎么?要我拎?秦公子,你的风度哪里去了?”苏黎歌转身就走,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他客气。她脑袋里都是走过来时看到的挂在屋檐下的几串腊肠、鱼干和辣椒,心里正琢磨能做些什么吃的。

“我的风度?被个叫苏黎歌的女人吃了。”秦扬风迅速装满一桶水,跟到她身后慢慢走着。

苏黎歌走到正面屋檐下,踮了脚去够腊肠。

然而她个子小,费尽全力伸长手臂仍旧碰不着。

秦扬风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将手里的水桶一放,人贴到她背后,手轻轻一伸,就将整串腊肠取下。

“短腿猫。”他低声吐槽一句,故意将腊肠从后面递到她眼前,手臂像圈住她似的。苏黎歌小小的,站在他胸前,果真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短腿猫。

苏黎歌接下腊肠,头也没转回了句:“噢,长臂猿,麻烦把鱼干和辣椒拿进来。”

“…”秦扬风忽然想咬人。

“秦扬风,我们真不去看看岛上环境?找找他们?”她又突然回头。

他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有什么好找的,天马上黑了,他们再不回来,连路都找不到。肖老头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人弄到这里,哪那么容易让你们出去,还不如吃饱喝足,明天再想办法。”他没好气开口,顺便把取下的大蒜和鱼干通通塞到她怀里,“正好趁他们都不在,我们好好搜搜这里,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可以提前收入囊中!”

苏黎歌有些意外他的言论,望去时恰好对上他扫来的眼眸。

晶亮的桃花眼里,有些奸诈光芒。

果然是个奸商。

她瞪了他一眼,正要回屋,眼角余光却忽然看到树林那里走出来的人。

许荔香捧着肚子,慢慢挪动着脚步,朝着他们走来。

才走出十来米,她身体晃了晃,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苏黎歌心跟着一跳,想起四年前的自己——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瞬间天昏地暗的失措,被人送到医院时,她才知道自己怀孕。

那个孩子来得太不凑巧,在她和他准备离婚时来临。

而她保不住他。

先兆流产,没有原因。

她用尽办法,仍旧失去这个孩子。

第10章 做饭

秦扬风把许荔香抱到了屋里的长凳上坐好,然后他发现——苏黎歌的脸很臭。

她生气时,一双鹿眼会情不自禁呈现微眯状态,眼帘稍压,让眼里水光显得特别冷,再搭上紧抿的唇,他能百分百肯定她生气了。

可为何生气?他却猜不出来。

苏黎歌已小跑着去厨房拿来了压缩饼干和水,磕碎后才拆袋递给许荔香。

“谢谢。”许荔香道谢,低着头小口吃饼干,“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她苍白的脸上有丝红潮,呼吸也略促,吃饼干的动作却还是斯斯文文,说话咬音绵软甜美,仅管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入耳就让人觉得舒服。

苏黎歌一边递水给她,一边问:“宝宝几个月了?”

“三十周。”许荔香大眼里闪过忧虑,“快到预产期了,要是回不去,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事,她就紧张地捏紧矿泉水瓶。

“放心吧,我们肯定回得去!”苏黎歌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心里却想着肖父连孕妇都抓来,这事恐怕没那么好解决。

秦扬风对她们的对话没兴趣,索性默不作声地把刚才扒拉了满地的工具一一收拾到竹框里。

“但愿吧。”许荔香勉强笑笑。

苏黎歌见她戒心颇重,不愿多说的模样,便转了话题:“其他人呢?”

“都出去找路了,我体力实在吃不消才先回来的。”她回道。

“另外那两个人找到了吗?叫…”

叫啥来着?苏黎歌忘记了。

“薛晨和严小荞。”秦扬风正把竹框拉到墙角,见苏黎歌卡壳,头也不抬地补充道。

苏黎歌诧异看他。

也就她休息的那点时间,他这么快就把涉案人记住了?

秦扬风正直起腰拍手上的灰,见她望来便挑眉勾唇,有些得色。

“找到了,他们比我们都早醒,一醒就去岛上找路。我们走到一半遇上了。”许荔香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有什么发现吗?”苏黎歌又问她。

“没…什么都没有!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许荔香说着说着忽然开始啜泣。

压抑许久的恐惧和不安猛然爆发,她控制不住情绪,眼泪越掉越快,哭泣声也越来越大。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苏黎歌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搞得手足无措,笨拙地拍她背想安抚她的情绪,却只换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烦躁地耙耙头发,苏黎歌将求救的眼神递给秦扬风。

这男人嘴甜会哄人,绝对能在半分钟内把女人哄笑!

秦扬风接到她的眼神,笑得格外灿烂,桃花眼熠熠生辉,特别温柔地与她对望。

然而…他却朝她挥挥手,做了“拜拜”的动作,果断转头进了那间还没搜索过的房间。

他一点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苏黎歌瞪到他背影消失。

这男人一点救她的意思都没有,也就罢了,他那眼神,分明存了看热闹的意思。

许荔香哭到后面自己消停了,费力地抽噎道:“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苏黎歌马上摆手。她已经不敢乱开口,就怕又招人哭。

“嗝!谢谢。”许荔香抹抹泪,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黎歌看了眼那间屋子的门,秦扬风自从进去后就没出来过,她只听到里传来的窸窣响动,不知又在里面捣腾什么。天色已又暗了些,她拍拍许荔香的肩站起。

“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别再哭了,老哭的话宝宝生出来也爱哭的。我去研究下怎么煮饭,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想办法。”

“我帮你…”许荔香跟着站起。

“不用,好好歇着。”苏黎歌笑笑,将她按回椅子上。

许荔香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秦扬风不在,苏黎歌先到门口把被他放在外面的水桶拎去了厨房,这才开始思考如何做这顿饭。厨房旁边的小储藏室里有白米和罐头食品,罐头品种倒挺多,什么午餐肉、香菇肉酱之类的,她进去扫地一眼,数了数罐头一共十箱,她随手挑了两个罐头出来,又从米桶里舀了八筒米倒入随带的盆里,这才回身掀了帘子出去。

她在厨房里寻了一圈,把厨柜里的锅碗瓢盆一起用竹箍装了捧到屋外,打了井水仔细清洗个遍,又淘洗好米,才回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小时候她老家也砌的土灶,苏黎歌并不陌生。那时父母忙着干活赚钱,她要给奶奶打下手。站在小板凳上拿铁铲炒大锅菜的时光,她还有印象,但到底年月久远,她细细回想也只剩下串不成章的小细节。

她寻了剪刀剪下几条鱼干和两根腊肠,将鱼干撕成小条,又将腊肠切片,辣椒切碎,全都放入盘里备着,这才开始生火烧水。

干草铺底,先压上细木柴,她回忆着儿时生火的步骤。

秦扬风进厨房时,就看到苏黎歌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竹制吹火筒鼓着腮帮子往灶膛里吹气,浓烟从灶膛里飘出,熏了她满头满脸。

“咳!”苏黎歌一边咳一边仍不放弃吹气。

他劈手夺过吹火筒。

“别!”苏黎歌警告都来不及,他已经蹲到她旁边,鼓足气往灶膛里猛吹一口气。

灶膛里刹时间火星乱炸,“噼剥”声响起,她忙把他往后面一扯,火星窜出灶膛,差几厘米就燎到他脸上。

“你不会别添乱!”苏黎歌又急又气,抢走了吹火筒,“你个大少爷,以为这灶火容易生?吹的力度和灶火火候息息相关,里面学问可大呢。你别把这厨房给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