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几秒,才用很低的声音开了口:“黎歌姐,肖童的死有太多巧合,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世上的意外,本来就有很多巧合。”苏黎歌不动声色地回答他。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止是意外,更像是预谋好的计划。”沈束捏紧手里的干柴,眼神迸出异样的光芒,像那团倒映在他眼中的火焰生了根,再也扑不灭。

锅里传出粥的香气,苏黎歌站起来掀开锅盖,抄起饭勺搅了搅粥后就准备贴饼。

“从肖童的自杀直播开始,到那天她的生日会,再到她过敏服药,我中途赶去被人耽误…”沈束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说着。

苏黎歌已开始将玉米饼贴上铁锅四面,沈束却丢下手里干柴,霍然站起,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吓一跳,手里的玉米面糊掉入粥中。

“黎歌姐,你一定要查出真相!”他脸颊发红,分不出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激动。

“不要碰她!”苏黎歌还没出声,就先听到了秦扬风的冷喝,下一秒她已被他拉到了身后,原本被沈束握着的手也落入他掌中。

牢牢抓紧。

“对不起…”沈束眼帘垂下,“我失控了。”

秦扬风原本还能勉强保持的笑容和风度,此刻都冻结成冰。

“沈束,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我除了能保证以最客观的态度来面对你们,其他的我保证不了。这件事我一定会查,因为我想回去!”苏黎歌从秦扬风身后走出,她挣挣手,想把手从他掌中收回。

他瞪了她一眼,眼中怒火不加掩饰,手掌变本加厉地一展,索性和她十指相扣。

“沈束,肖童的死是意外还是他杀,不正是我们要查的东西?你兜了一大圈都没说重点,我只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肖童的死是他杀?”秦扬风冷道。

“肖童…”沈束刚想开口,外间屋子就传来人声。

有其他人来了。

“肖童出事前一周,曾经在他们班的班级聚会上晕倒过,也是意识全无。”他急匆匆抛下一句话后,转身出了厨房。

还晕过一次?也是意识全无?

这和肖童的死有什么关系?

苏黎歌想不透。

厨房又静下来,只有外屋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可以松手了吗?”苏黎歌把与他十指紧扣的手抬到秦扬风眼前。

秦扬风的气并没因沈束的离开而有所减少。

“饼要焦了!”她声调一扬,语气虽还如常,只是胸口有些起伏。

空气里传来淡淡焦味,他终于冷着脸把手给松了。

苏黎歌回身拿锅铲铲起贴饼,饼底焦黑一片。

得,烤过头了。

她粗暴地将贴饼扔进盘里,盘子被砸出“哐当”两声,那饼硬得像石头。

还好才贴了三张,否则她一早上的功夫都白费了。

苏黎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脚麻利地继续往锅沿贴饼。

“你能别和沈束靠这么近吗?”秦扬风见状自觉蹲下去,接手沈束没完成的工作——烧火。

他不喜欢沈束,不喜欢沈束看苏黎歌的眼神,也不喜欢沈束叫她姐,更不喜欢苏黎歌对沈束的态度,如果他没看错,苏黎歌看着沈束时的目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真是扎心扎眼!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针对他,为什么?”她头也不抬地反问。

“我针对他?”秦扬风嘲讽一笑,“我只是问出我的疑惑,想尽快查清真相而已,这样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三番两次打断我的问题,为沈束开脱,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秦扬风,你下次想查什么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吗?你问沈束的事,四年前我就调查过了。我不想我们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调查上。我对事不对人,跟我信不信任沈束一点关系都没有!”苏黎歌快速贴完一圈饼才转过身来看他。

关于沈束和肖童的关系,秦扬风所想到的事,四年前她就已经怀疑过了。她不止问过沈束,还曾经问过其他人,在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蹲在地上的秦扬风正仰着头,脸上被火烤出薄汗,呼吸有些急促,他似乎不太舒服,一手拿着木头,另一手却不住地往自己后颈处蹭着。

“和你商量?你今天给我机会商量了吗?”说起这事,秦扬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根本就不理他!

苏黎歌闭了嘴——说不过他!

“瞧,又不理我了!”秦扬风吸吸鼻子,自嘲一句。

苏黎歌顿时觉得自己像是遗弃了一只大萨摩耶犬。

雪白的萨摩耶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时不时呜咽两句,让她这个主人——

罪孽深重。

“苏黎歌,你要和我生气就生气,但不要靠近他们成吗?谁知道他们哪个是凶手,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他话说一半停住。

心里所想的,所恐惧的事,竟然就这么被她的眼神勾引着,说了出来。

苏黎歌仍不开口,等着他的下文。

“好了,你别生气!我承认,早上是我过分了,我不该摸你的胸,不该说那些话逗你…”

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黎歌脸又涨红了,眼神暴戾地盯着他。

“我向你道歉!”秦扬风说着觉得身体被火烤得一阵闷汗,背上刺痒起来,忍不住拿手去挠,越挠却越觉得背上发痒。

苏黎歌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转回去,拿着锅铲开始把贴饼一块块铲下。

四年前秦扬风可从来不向她低头。结婚半年,感情最好的时候,他在她面前也任性得像个孩子,吵架时都得她先低头哄他。

后来她哄累了,不愿意哄了,吵架就成了冷战。

“黎歌?黎歌?”

见她不说话,他站起凑到她身边。

苏黎歌忽然转身,往他嘴里塞了块贴饼。

秦扬风一愣,被贴饼堵上了嘴。

她抄着锅铲挥到他面前,张牙舞爪地开口:“你要再敢像今天早上这样,就给我滚到床底下睡去!”

他眼里浮起喜色,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

滚到床底下?

不要把他赶出房就好!

“自己盛粥喝去。”她抿紧唇,忍着笑。

他咬了一大口饼,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的模样,真像家养的萨摩耶。

“不生气了?”他快速咽下饼,取了碗盛好粥。

第一碗,孝敬给苏黎歌。

“你自己吃吧,我还要贴一锅饼。”她推开他的手,语气和眼神都软去,“回头找个时间,我把肖童这案子给你细细说一遍。”

“好。”他点点头,手里拿勺舀了粥,仔细吹凉了递到她唇边,“要不我喂你?”

“不用!”她撇开头,又拿锅铲挥到他面前,“你给我正常点!”

这些温柔,会让她难以招架。

秦扬风就是她喝下的一碗迷魂汤,四年了,药效还在。

可他们已经离婚了!

秦扬风看了看手里的勺,他觉得自己很正常。

除了比四年前更想要靠近她外,他还和四年前一样。

心中的小苗,就像这厨房里堆满灰烬的灶膛。

死灰复燃?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吧?

他在心里问自己。

屋外的谈话声越来越近,有人朝厨房走来。

“苏记者,你在煮粥吗?我们来帮忙!”严小荞的娃娃音第一个传来。

几道人影聚在了厨房外。

“苏记者,我们打算吃过饭来一次案情重现,你和…”

“秦扬风。”秦扬风自报了姓名。

“麻烦秦先生和苏记者替我们记录。”说话的人是昨天最后才出现的薛晨。

409宿舍的男神。

当年a大出了名的校草。

第15章 重组

409宿舍就是沈束他们四个人所在的宿舍。

说起来这宿舍当年在a大也颇受瞩目,究其原因除了宿舍里出了个学霸沈束外,还出了个男神。

这男神就是薛晨。

昨晚见到他时天色已晚看不分明,今天晨光明亮,苏黎歌才算清楚看到四年后薛晨的模样。他额头和脸颊都很饱满,下巴却削尖,是时下明星最流行的脸型。这长相本应有些阴柔,好在他眉眼生得英气,不止中和了阴柔,还添了锐色,十分引人注目。

苏黎歌对他最大的印象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冷。

过了四年,薛晨待人处事圆融不少,但眼中的冷却未散,整个人就像初冬的霜,离得越近就越觉得凉得慌。

不过提到模样,苏黎歌心中,秦扬风若占第二,就没人占得到第一。

她对他,总有自家的孩子无人可比的感情。

薛晨话不多,却隐然是几个人间的主心骨,他提出的意见没人反对。

几个人陆续来齐,苏黎歌的粥和贴饼也已起锅,她不招呼他们,只说早饭准备好了,让他们自己吃去,便装好自己和秦扬风的份量,拉着他到了门口。

玉米贴饼掰开夹上一片午餐肉,再抹上肉酱,就着清粥,秦扬风坐在门外的石墩上吃得很滋有味。苏黎歌看得胃口大开,默不作声地和他一块吃这顿简陋的早餐。

暖粥下肚,空落落的胃舒服起来,又有玉米饼垫着,苏黎歌胃口小,转眼就饱了,手里的玉米饼还剩了小半个。

她轻轻打个嗝。

“饱了?”秦扬风的玉米饼一早吃完,这会正缓缓喝着粥。

她摸摸肚,点头。

下一秒,她的手空了。

秦扬风已将她吃剩的玉米饼拿走。

“吃不完就给我。不爱吃也给我。你以前不都这么干!”他戏谑道。

苏黎歌脸忽然有些烫。

她想起旧事。

秦扬风对她并不差,尤其在他们婚姻的最初。

她胃口小,吃东西没几口就饱,偏偏又馋,尤其夜深人静时还有吃宵夜的坏习惯。秦扬风一边嫌弃她的习惯,一边每晚换花样满足她。买回来的夜宵要么苏黎歌吃两口就饱,剩下的都扔给秦扬风,要么就是买到她不爱吃的,一样也丢给他解决。

日子久了,不止两个人都胖了一圈,苏黎歌还被惯出一身臭毛病,到现在吃东西都跟小鸟啄食似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我!”苏黎歌不乐意,伸手去夺。

她可不想走老路。当年打着朋友的旗号,她受用了他的温柔,最后假戏真做,成了真夫妻,可两人世界到底相差太远,且不论后来他如何不信任她,为了她老家拆迁收地的事就将她视如商场敌手,也不说她意外怀孕,给他送去的消息最后换来一张要她打胎的支票,单就她背着秦太太这个名头活得辛苦万分,而他给的宠溺里也有着太多的条件这两点,这段婚姻都不可能维持太久。

离婚只是迟早问题,这两件伤她最深的事,只是离婚的引线罢了。

离开s城,她花了四年时间,才淡忘秦扬风的好和坏。

如今,苏黎歌怎么都不容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

秦扬风眼一瞪,到嘴的食物哪容她再抢回去,当即把手高举,苏黎歌仍是不依不饶,半身探过他膝头伸手去够,那模样逗得他一乐,他抓着半块饼在她眼前一勾,引得她的视线和手都跟着他的动作转动。

眼瞅着就要抢到半块饼,他手忽然晃了晃,转瞬就把饼塞到嘴里去。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脸,苏黎歌气结,收回手就想走人。

秦扬风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趁着她半身还探过他的膝头,他将手一按一抱,苏黎歌便被他抱到胸前。

t恤下鼓胀的绵软猛地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隔着两重薄衣都叫他心脏像打桩似的猛撞胸口,秦扬风想起在自己家卧室、客厅、浴室里和她做过的荒唐事,那些糜艳的画面在眼底骤然清晰,玲珑的身体鱼似的滑溜,任他翻覆。

他瞬间心猿意马,定定地看着她。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苏黎歌二话没说伸掌就把他叨着的饼整个拍进他嘴里。

“咳!”秦扬风噎到,脸顿时涨红。

“这么想吃,你吃个够好了!”她说着还在他手臂内侧的软肉狠掐了一把,然后迅速离了他怀抱。

他说不出话,只能皱了眉,恨恨地看着她离开。

好狠的女人!

又恨,又爱。

早餐吃毕,几个人各自清理后,都集中到了后面那幢楼二层的第一间屋子里。

薛晨说要案件重组,那没什么比案发现场更好的地方了。

而在这幢楼里,就有一个模拟的现场。

才推开这房间的门,便有阵阴阴的风吹出,让门口站的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虽然不是真的现场,但也够悚人的。

“薛老大…真,真要在这儿重组什么案子啊?”赵铭安往后缩了缩,平时的横样一靠近这屋子就去了大半。

“不能想别的办法离开吗?”刘文修就站他身后,被他挤得皱了眉。

“昨天你们也去岛上看过了,难道有发现能回去的方式?”薛晨冷冷盯了眼赵铭安和刘文修。

赵铭安烦躁地啐了一口,刘文修便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昨天几个人在岛上找到天将黑,却一无所获。孤岛四周都是茫茫碧波,连艘小渔船都没见着,天上除了飞鸟外再无其他,岛上没电没网络,除了那部电量即将耗尽的笔记本电脑外,没有任何电子产品。

秦扬风跟在人群的最外围,他不耐烦听他们吵架,低了头摆弄着腕上的手表,心里自顾自琢磨着。

a市是滨海城市,近海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这几年政府为了开发旅游业,将这些岛屿租赁出去,因此岛屿间常有船只往来。他们所在这个岛屿,既无往来船只,也没见着巡逻的海警,只怕这岛在公海之上。

沈建良既然能将他们弄到这里,就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回去。

“呵,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胆小,丢不丢人?”安凌站在门边,冷嘲热讽着。

“妈/的,你说谁呢?”赵铭安想要冲向安凌,被刘文修给按了下来。

安凌挑了眉,还想说什么,严小荞忙扯了她一把,“别说了,安凌。”

说话间,严小荞将求救的眼神递给薛晨。

薛晨冷然开口:“你们要在这岛上吵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