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小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睡相有多差了?四年了都没长进!不是卷被子就是踢被子,要不就是踹人或甩臂。我都还没怪你昨晚骚扰了我一整夜!”

回答他的是苏黎歌迎面扔来的枕头。

“不要脸!”苏黎歌讲不赢他,扔出枕头后脚一伸,就想把他踹下床。

她就不该心软放他进屋!

秦扬风挥开枕头,她的脚踹到面前。

这女人真是…四年没见竟然变野蛮了。

他想也没想就快速钳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拎,把她的腿高高举起。

苏黎歌重心不稳,上半身往后倒去。

“放手!浑蛋!”她怒蹬着脚,像一只被人拎起后腿的青蛙。

秦扬风欺身而上,半压到她身上,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扫向她的胸口,意有所指地开口:“你身上,该摸的、该看的,我都摸过看过,你以为我稀罕?”

一句话,让苏黎歌脸色阴沉得像夏日阵雨前的天。

再撩拔下去,她真要炸了。

秦扬风松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凑到她耳边说一句——其实我很稀罕。

但那样他恐怕自己会被她一掌拍死。

碰上苏黎歌,他就不是人前嘴甜温柔的秦扬风了,哪怕他拿出三分之一面对别的女人时的温柔和嘴甜,苏黎歌大概不会老被他逗到炸毛。

可她是苏黎歌,她不是别的女人。

他的温柔和甜言,只是哄人欢喜的假相而已。

一前一后出了房间,苏黎歌没再搭理过秦扬风。

屋外阳光并不强烈,时间还早,才六点左右。整幢旧楼静悄悄的,其他人似乎还未起来。

“阿嚏!”

踏出楼的时间,一阵凉风刮来,秦扬风鼻子有点痒,小声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窥去,苏黎歌对此无动于衷。他把她惹狠了,她连正眼都不愿给他一个。

“阿嚏——”他索性又打了几个巨响的喷嚏。

苏黎歌终于转头斜睨他一眼。

秦扬风鼻头通红,桃花眼一黯,看着有些委屈。

她也只看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苦肉计这招,对她已经无效。

过了天井,苏黎歌先去了趟厕所。这地方只有一个厕所,就在矮平房左侧另砌的小砖房里,到了夜晚,黑漆漆的一个人还真不敢独自出来上厕所,所以她只能憋着。

解决完民生问题,她才去了前屋,打了桶井水。

秦扬风想帮她,她背过身去,没让他插手。

水拎上来,她就着桶拿手掬着井水泼到脸上,简单地洗了脸。冰冷刺骨的井水刺得她皮肤有些痒,也让她精神一振。

这地方没牙刷牙膏,她也只能回厨房给自己倒水漱口。

等到她把自己收拾妥当,秦扬风也已经跟着她的步伐把这些都做好了,然后跟在她背后。

因为洗脸太匆忙,秦扬风的脸和刘海都湿漉漉的,衬衫前也湿了一大块,此时见她转头,眼角有些上扬。

“苏…”

一个名字没喊完,苏黎歌就打断了他。

“沈束!”她朝门口叫了句。

才刚迈进门坎的沈束抬头,看到他们有些诧异。

“你们这么早?”

“嗯。”苏黎歌点头,没客气地开口,“我打算做早饭,你能搭把手吗?”

沈束一怔,下意识看了眼站她身后的秦扬风。

秦扬风的脸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黑了。

苏黎歌要做的早饭很简单,粥加玉米贴饼。

昨天她烧晚饭时找到了前屋主用剩下的酵母和半袋玉米面,今天就想着和面做个玉米贴饼存着当干粮,省得每顿都要烧菜。贴饼这东西虽粗,但拿罐头肉酱抹了,就稀饭也罢,就汤也罢,都顶饿,方便得很。

她可没兴趣天天都花大把时间在烧饭这上头。

说干就干,她配好玉米面、面米分和水,下了酵母,就指挥沈束揉面。

男人的力气总归大过女人,和面速度要更快些。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该付出自己的力量,没道理一直要她干活,因而她指挥起沈束来毫不客气。

“苏记者,这样可以了吗?”沈束用手肘拭了拭额前的汗,笑着开口。

他有张斯文俊秀的脸庞,脸颊瘦削,下颌线条柔和,眼眸深邃,笑起来的时候很明亮,不笑的时候则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不论说话还是做事,他都不惊不躁,颇有些成竹于胸的气度。

这个沈束,和她四年前采访过的那个孩子,不太一样。

但四年时间,连她都变了这么多,何况是当初被推到舆论风尖浪头上的他。

肖童的死,想必带给他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记者?苏记者?”沈束见她不回答,拿手在她面前挥挥。

苏黎歌回神。

“叫我黎歌吧。”

“黎歌…姐。”他顿了顿,在后面加了个“姐”字。

苏黎歌就笑了。沈束小他两岁多,她当得起这一声姐。

“放着吧,面团要醒一会。”苏黎歌把面团盖好,指指他的脸,“脏了。”

沈束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面糊,他便对着她不好意思笑笑。

苏黎歌伸手,以指尖挑过他脸颊,轻轻挑开他颊上沾着的面糊。

沈束让她想起自己的弟弟,从她离开s城到现在,他们四年未见了,以前回家她总要下厨,弟弟就像沈束这样替她打下手。

转眼她和父母断绝关系已经四年,她没有留恋,只是总还记得弟弟,那是她并不温暖的回忆里零星的火花。

秦扬风靠着灶台站着,唇已抿得死紧,按在灶台面上的手下了死力。

早上玩笑开太大,苏黎歌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如今他肺都要气炸。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火气。

明明…他们已经离婚,在被抓到这里前,他也打算和她好聚好散不再纠缠,可才一天时间,之前下的决心竟全都推翻。

“谢谢。”沈束道谢。

“不客气。沈束,你离开学校后…过得怎样?”

醒面团要一个多小时时间,她便和他聊聊,想从闲聊中取得些与案子有关的信息。

“不太好。”沈束笑容收起,疏离的眼神中带着戒备,不是因为苏黎歌,而是因为想起了旧事。

在肖童的案子中,沈束是个非常关键的人物,因为他是肖童安排给自己的救命人。

他若能早到十分钟,肖童可能就不会死亡。

正是这个原因,让他成为了这场自杀直播新闻下,整个网络舆论暴力的直接受害者

第13章 冤枉

“退学后我就回了老家,在家里呆过一段时间,这两年才回a市。”沈束蹲到门边,苏黎歌给他舀了盆水,从上往下缓缓冲洗他的手。

沈束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像钢琴家或者外科医生的手。

秦扬风坐在凳上冷眼旁观,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昨天看到的关于这案子的资料。

在他们房间里的资料中,关于这起事件的最终定性是意外,而非自杀。

根据沈束的笔录,他在事发前就已经知道了肖童要自杀。

肖童的直播安排在晚上七点,割腕时间在七点二十分,失去意识淹进水里的时间是在七点二十六分,这几个时间在自杀直播录制的视频中可查。

沈束是这起案子的现场第一目击者,同时也是报案人。他在事发前就已经接到肖童的电话,肖童要他在七点十五分时赶到她所在的地方,将她送医。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能准时赶到现场,而是晚了二十五分钟,到七点四十分才赶到肖童所在的地方,那时候肖童已经死亡。因此,准确来说肖童的死亡时间是在七点二十六分到七点四十分之间,并且肖童的死因是溺毙而非割腕导致的失血过多。

实际上,肖童手上的伤口看着虽触目惊心,却并没割到动脉,根本不至命。

她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在镜头前寻求一个逼真的现场效果而已,而沈束则是她替自己安排的另一条后路,一条以防万一的后路。

只是谁也没料到,沈束并没如时赶到,而肖童却忽然失去意识淹进浴缸的水里。

就这么二十五分钟时间的差距,他来不及救到肖童。

听了沈束轻描淡写的回答,苏黎歌知道他仍旧不愿提及这两年的旧事,可想而知,他过得很艰难。

当初的事,就连她四年后想来,都会替他惋惜。

那时的沈束,风华正茂,是校学生会干部,拿了四年的国家优秀奖学金和十佳干部奖,毕业前正在争取米国某间名牌大学的公费留学资格,本来已有眉目,却忽然被牵涉进了肖童的自杀事件中。

肖童死后,他作为案件第一发现者,因为没能及时救下肖童而承受了巨大压力。自杀直播是在网上进行,因而当时这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不止肖童的自杀视频随处可载,就连沈束也被人人肉出来,各种各样的口水声充斥着各高校论坛和几个主流门户网站,新闻一度被当成热点新闻飘在首页最显眼处。

没有人理会他是真的有罪还是无辜,所有人都陷入极端的揣测中,大部分的言论都倾向于沈束是这自杀直播事件的另一个策划参与者,却在最后时刻没能顺利完成整个计划,从而导致了肖童的死。

肖童父亲的愤怒则是沈束面对的第二个大压力,肖建良在本市有些手段,而肖童是他的独生女,虽然父女关系不好,但肖童的死仍旧深深刺激到了肖建良,因为是意外死亡,他没有渲泄出口,便将怨气发泄在沈束身上,要求学校严惩沈束。

而校方又出于对学校名声的考量,再加上来自肖建良的压力,以及社会各方的言论,逼得非要给出一个结果,因此在这件没有真凶的案子中,沈束不幸背了黑锅。

四年的艰辛求学,沈束在临毕业时不止被取消公费留学的候选资格,还被校方开除了学藉。

本来无限光明的前途,转眼黑暗一片。

沈束是异地学生,家庭条件一般,没有任何背景,面对这样的结果只能接受无法反抗。苏黎歌记得在他走之前曾经采访过他一次,那时他已被打击得意志消沉,精神游走在崩溃边缘,采访过程话说得颠三倒四,如今见他条理清晰,想来这四年时间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大约是因为想起旧事,苏黎歌和沈束都陷入回忆里,一时间没了声音,气氛顿时安静起来。

“沈束,你和肖童是什么关系?”秦扬风打断了这份安静。

沈束正在甩手上的水珠,闻言转头,对上秦扬风冷冽的眼眸。

“普通朋友关系。”他淡道。

苏黎歌皱了眉,跟着转头看了他一眼,秦扬风却并不看她,只是盯着沈束。

那目光,和望着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没有温度,也并不温柔。

“普通朋友的关系,肖童怎会对你委以救命的重任?这种情况,常人一般都是选择最信任的朋友。”秦扬风语速不快,语气也很平静,如同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能交付性命的信任,那得多深的感情才做得到?而在资料里,沈束和肖童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沈束垂头,搓了搓还粘在指尖的面糊,没开口。

“按理来说,肖童最好的朋友是许荔香,可当时许荔香对此毫无所知,肖童找了表面上和她没有什么来往的你,这不是挺奇怪的?”秦扬风淡道,平和的态度看不出半分咄咄逼人的气息,却莫名让人压力丛生。

苏黎歌却很惊讶,她和沈束刚才并没聊到任何与案情的内容。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他对这案子已经有一定了解。也就昨天下午她囫囵休息的时间,那么多杂乱的资料,他不仅看下来记住,还能理清这么多人间的关系,又抓到细微重点,这出乎她的意料。

秦扬风的记忆力和分析力,惊人的强。

“秦扬风…”

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出言打断他。

“没事的,黎歌姐。就让…要怎么称呼这位先生呢?”沈束开了口,眼如古井,无波无澜。

“秦扬风。”秦扬风抢在苏黎歌之前开口。

“我朋友。”苏黎歌却又赶在他说“前夫”之前接口,换来秦扬风不悦的瞪眼。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黎歌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秦哥你好。”沈束朝他礼貌地点头,“秦哥,我对肖童确实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但肖童…在死之前,她已向我表达过几次好感,我一直没接受罢了。她会在私下里找我聊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包括自杀直播这事,事前她也曾经告诉过我,只不过我没当真。我想…她并没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看样子她很喜欢你。肖童长得漂亮,家世也好,和她在一起可以少奋斗几年,甚至可以助你出国留学,就不用和人竞争公费留学的名额了,为什么要拒绝呢?”秦扬风笑起,眉眼跟着弯去,像在调侃朋友。

“没什么为什么,不喜欢而已。”这次沈束倒是很快回答。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秦扬风好奇道。

沈束几乎下意识地望向了苏黎歌。

秦扬风猛地蹙眉。

“面发好了,煮饭。”苏黎歌一边吩咐,一边将面盆往桌上重重一摔,发出“砰”的巨响。

她打断了他们间的对话,腰一扭,捧着盆转身进了厨房。

下米放水,盖上锅盖后,她坐到小凳上准备生火,秦扬风很自觉地上前来取吹火筒。

“不用你。”苏黎歌比他快一步抢走吹火筒递给后面的沈束。

秦扬风手僵在半空,气不顺得像有人在戳他肺管子。

“沈束,会生火吗?不会我教你!”

“会一些。我老家乡下,也用的土灶,不过家里有鼓风机,很少用这玩意儿了。”沈束快步上前接过吹火筒,蹲到她身边。

苏黎歌就握着吹火筒先搁到自己唇前,做了示范,再递到他唇前,他笑着跟学一次。

秦扬风咬牙切齿地看苏黎歌,盯着看他心里堵得慌,可走出去他又不放心,只能在后头冷眼盯着。

火很快生起来,为了保证火候,需要有人不断地将柴火扔进灶膛里。

沈束果然比秦扬风有经验得多,灶膛里的火一直保持着均匀的火候。

苏黎歌很满意。她的贴饼要等粥烧开后再贴到大铁锅四周,靠锅上的余热将饼蒸熟。往常她奶奶做这道菜都是下面烧着鱼汤,上头贴饼子,到时候饼有了鱼的鲜香,格外好吃,如今条件简陋,她也就是。

“黎歌姐,秦哥好像有些不开心。”沈束转脸偷偷看了秦扬风一眼,凑到她耳边道。

“甭理他。”苏黎歌拿火钳拔了拔里面的木块。

沈束顿了顿,忽然开口:“你别怪秦哥刚才问得太直接,我没事的。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多问一些,多找些疑点,好让我证明自己的清白,你知道,我被人冤枉太久了。”

苏黎歌微怔。

灶火很旺,沈束的脸已被热得通红,额上有汗珠落下,金色的灶火映在他眼里,跳动不安。

见她不开口,他又道:“黎歌姐…你知道吗?我也不相信肖童的死是自杀,更不相信她的死是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苏黎歌反问。

第14章 疑点

沈束往灶膛里扔了根木头,灶膛里爆起一点火星,发出“噼剥”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