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功夫管你!”苏黎歌越来越觉得两人间的对话走向不对,姿势就更不对。

她伸手重重推去,从他胸前抽身。

秦扬风却猛地朝前扑去,恶虎扑食般从后面将她环住:“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只对你有心思,好吗?”

酥软的话语化成细密的暖风,从她耳朵传入。

苏黎歌身体一颤,才要发作,秦扬风却像料准了她的反应般,立刻缩手跳到旁边。

“别闹!正经点。严小荞不可能,薛晨房间太远,跳下后跑过去要经过三个人的房间,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也不可能是他。那么神秘人就在沈束、安凌和赵铭安三个人中间。”他严肃开口,并从窗口走向门口。

苏黎歌气结。

他说得好像不正经的人是她一样?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赖的男人!

“你觉得会是谁呢?”秦扬风忽转头问她。

苏黎歌愤怒的表情还冻结在脸上,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看来你没有答案,没事,我们继续查。”他倏尔又笑起,不怀好意的逗她,“要不要聊聊肖童的案子?”

肖童?!

他一提醒,苏黎歌倒想起了件事。

“昨晚我试探了许荔香,她和肖童之间,确实还藏着个男人。他们应该是大四那年认识的,并且两人在一起直到现在。阿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个男人的。不过他们没结婚,那男人听说她怀孕后不肯承担责任,要她堕胎。阿香没同意,他就扔下他们离开了。”

秦扬风点点头,道:“嗯。我分别和安凌以及严小荞聊过,肖童和许荔香之间的关系,也从大四那年开始变化。不过她们都以为是肖童在外面有了男朋友,因此导致两个人之间关系变淡。”

这变化并不明显,只是肖童和许荔香从前感情很亲密,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可到大四那年却忽然慢慢疏远,虽然没到撕破脸的程度,两人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往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了隔核。

“还有,严小荞和安凌都向我提过肖童准备出国深造的事。大四上学期时,肖童有过出国深造的计划,她还打算替许荔香一并申请,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许荔香拒绝了,连带肖童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又续道。

“出国?许荔香的家境并不好,根本无法支付庞大的出国费用,除非肖童愿意帮她出这钱。”苏黎歌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他身边,“说起来她们两的感情真的很好。莫非真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反目?一般杀人的作案动机不外乎几种,为情、为利、为仇以及变态杀人。肖童的死按你所说,如果真是他杀,凶手必定经过很严密的布局,而且布局的时间并不短,才有可能利用她的自杀策划促成这一切,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有过类似的案件,这应该不是变态杀人。”

她长篇大论后等他回应,可等了几秒,秦扬风并没给她任何回应。

“你盯着我干吗?我脸上写着凶手的名字吗?”她奇怪抬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我记得以前你陪我看个推理探案剧,都会吓得把头埋到我怀里。”他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而已。

温暖的大床,他抱着她蜷缩在被窝里,看电视上飞掠过的惊悚镜头,她又怕又爱,每到紧张关头,就抱着他闭了眼。

那种日子,估计不会再有了,他的黎歌,成长了。

苏黎歌表情一僵。

怂包似的过往,她一点都不想记起。

“秦扬风,如果你想忆苦思甜,麻烦另找他人。”她只想好好讨论案子而已。

“哦,那我不忆苦,我只思甜。”他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调戏她。

话才出口,他又赶在她变脸前马上转换话题。

“要按作案动机来判断,那这两个宿舍八个人里至少有四个人都动机。许荔香刚才讨论过,有可能为情。再来赵铭安,我在房间留下的资料中看到,他大学四年疯狂追求过许荔香,期间被肖童因为这事当众羞辱过好几次,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里,赵铭安差点和她打起来,还曾放言要找人杀她。”

见他扳回正题,苏黎歌瞪他一眼,没再纠结。

赵铭安的事,她也知道,不止赵铭安,还有刘文修。

“按你这么说,刘文修曾经向肖童借过一大笔钱,根据他的经济状况,这笔钱他是无法偿还的。所以他的动机是为钱?”她接道。

“还有安凌。之前沈束说肖童暗恋他,而按最近我们‘亲耳’听到的信息判断,安凌和沈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去,所以也有可能这是起因为三角恋情而起的凶杀案。动机嘛,当然是为情。”秦扬风在“亲耳”两字上咬了重音。

苏黎歌想起先前在楼下听到的壁角,心情顿时又烦躁起来,她走出房间,走廊上的风凉凉刮来,远处又压下片乌云,看模样傍晚又要下雨。

“光靠动机,证明不了什么。”她倚到栏杆上,望向远处。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侧脸的轮廊落在秦扬风眼中,有些萧瑟寂寥,缺少温度。

“所以你帮我。帮我调查一下肖童当天的生日会具体情况,包括谁提议、谁负责策划、谁提供食物等等,越详细越好;还有沈束和赵铭安…”他说着一顿,马上改口,“算了,沈束的事我自己查吧。”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声,看到远处小平房又冒出炊烟。

“查的时候注意方式,安全为上。”他叮嘱道。

“好。”她点头,又道,“我要下楼了,今天轮我做饭。”

“一起。”秦扬风走过她的身边,突然就牵起她的手。

“喂!”苏黎歌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他拉着跑了。

午饭苏黎歌费了番精力,做了盘辣椒炒腊肠、清炒地瓜叶、蒸的小鱼干、肉酱碟子和油醋汤,又别出心裁地把午餐肉剁成泥拿点面米分和了,弄成肉卷,放在锅里煎得香香的,洒上小葱花,端到桌上时,差点没把清汤寡油了好几天的人给馋成狗。

用过了午饭,收拾的事就扔给了男人。

苏黎歌去找白天她烧的那锅的药汤,那锅药汤不知被谁给取了出来放在何处。

“黎歌姐,是不是在找这个?早上我看这药放凉了,你还没回来,就帮你把药先装出来了。”

沈束声音传来,把她吓一跳。

想起白天在楼后听到的事,她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起他来。

“是,放那儿吧。谢谢。”她指着灶台道。

沈束依言放下药,视线扫过她腿上的伤口,靠近她一些。

“你的脚好点没?纱布好像有点脱落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他说着蹲下身去,想要查看。

苏黎歌却缩回腿。

他的手落空,侧抬的脸上有些疑惑神色。

“脚好多了,多谢关心,纱布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头,语气便软起来。

“这药一天最好上两次,我傍晚的时候再来帮你上药,好吗?”他缓缓站起,脸上的羞涩腼腆褪去,眼里的温柔像要滴出的水,竟有些不管不顾的执拗。

未明的心事,几乎写满眼眸。

苏黎歌被他直白的眼神望得难受,忙将头转开。

“不…”

拒绝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沈束,谢谢你的关心,把药给我吧,我替她敷药就行。”秦扬风捧着洗好的锅碗快步从厨房口走进。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异常,只是很快走到苏黎歌身边。

“秦哥,黎歌姐脚上的伤口不好处理,还是我来吧。”沈束声音一如即往的温和,态度却比以往更强势了。

苏黎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回到小学三年级时,她人生中仅有的一次被两个异性同时追求的经历。

村口的二狗子和村尾的大牛,两个挂着鼻涕的毛孩子在学校门口打成一团,换来的结果是她被班主任叫上台作检讨,回家后又挨了一大顿板子。

往事不堪回首。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扬风和沈束。

“我老婆的脚,还是我自己处理比较好。”秦扬风挑眉,抛下枚重磅炸弹。

“秦扬风,你胡说八道什么?”苏黎歌急了,再怎么不想和沈束扯到一块儿,也不代表她就愿意与秦扬风再有瓜葛。

“秦哥你在说笑吗?”沈束还笑着,眼里的笑却沉了。

“我从来不说笑。”秦扬风声音倏地冷下去。

“不可能,你们不是…”沈束说着,却似想到了什么,又即刻闭嘴。

“你想说什么?我和她是法律认可的夫妻,结婚证到现在都还压在我家抽屉里面。”秦扬风说着,抓过苏黎歌,冲她笑了,“我有说错吗?老婆。”

第37章 意外

第五夜在阴云密布之间降临。

还没到平时入夜的时间,天色就已暗了。雨一直没下,海岛上无风,气压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吃过晚饭以后,众人耐不住屋里的烦躁闷热,都跑到了前门外头。

远处的草丛里浮起些许荧亮的小光点,看得严小荞直呼“萤火虫”。轻快的声音让人暂时忘却了所处的环境,只盼着这场雨能早些降下,好浇熄这里的闷热。

“大赵呢?”刘文修忽然记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赵铭安了。

“他好像吃坏肚子了。我看他一个下午都在跑厕所,饭都没吃呢。嘻嘻。”严小荞笑着回答他。

“活该,让他嘴贱。”安凌跟着骂了句,大笑起来。

“好了,同学一场,少说两句。”刘文修劝她。

“他半夜摸到阿香房里时,怎么就没想着同学一场。这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安凌啐了一口,不依不饶地骂着。

屋外的对话声传进厨房,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大学时期寝室里的座谈会。

厨房里的人没有心思听这些对话。

“刷——刷——”竹锅刷刷过铁锅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响起,单调刺耳。

“我帮你刷锅!”秦扬风跟在苏黎歌身边,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竹锅刷。

苏黎歌踮着脚刷大铁锅,听到他的声音,把手一甩,将竹锅刷扔在了锅里,转身就走。

从下午他在沈束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又死皮赖脸地叫她“老婆”开始,她就没跟他说过话,不管他再怎么哄,她都始终没理他。沈束是被打发走了,可苏黎歌也积攒了满肚子气,她完全不想看到秦扬风。

“黎歌。”他迅速转身,拦在了她前面。

赌着气的女人,脸颊鼓鼓的,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秦扬风,我和你已经是过去时了,这摊破事了结,我们回去了手续办清楚,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苏黎歌想起那声让她发颤的“老婆”,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也说我们手续还没办清楚,只要这离婚手续一天没办完,你就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秦扬风拦在灶台前,堵住她的去路。

苏黎歌往左,他就拦到左边,往右,他就挡到右边,两个就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在灶台前追堵着。

她的表情越发沉下去。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沈束把药给我了,我帮你再敷一次腿。”他见她沉默,将态度一软,伸手去牵她。

“啪——”她拍开他伸来的手。

“我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当初就该亲手把离婚协议交给你,看着你签完字我再走!”她的话不留情面。

从他告诉她不想离婚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意识两人间势必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米分饰太平的假相会被狠狠撕破,所有伤口都重新浮出,四年前没有完成的争吵全都延续至今。

秦扬风脸上的温柔因为她一句话被打碎。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亲手交给我?”他仍旧没让步,冰冷的声音咄咄逼人。

她既然开口了,他就要好好问清楚当初的事。

苏黎歌猛地握紧拳头,垂落的眼眸里闪现一丝酸涩和怒意。

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

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

“回答我,为什么不亲手交给我?苏黎歌,我可以原谅你做过的任何事,只要你告诉我!”秦扬风按在灶台上的手几乎要将那里的砖块压碎。

只要她愿意说,他可以原谅她所有的错误。原谅她为了娘家的利益带给他的欺骗和利用,原谅因她而造成的一切损失,也原谅她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他可以原谅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还爱她。

“原谅我?”苏黎歌咬着牙,直至在自己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颤抖着开口,“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求你原谅的地方。当初,拉我去结婚的人是你,最后,也是你扔给我一份离婚协议书,拍拍屁股就走,现在想要复合的人也是你!”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掠过,她的心跟着疼起。

胸口不断起伏着,像被丝线牵扯着,她恨不得把那些花了四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藏起的画面全部扔掉,因为这些画面的往复出现,总在提醒她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她还爱他。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她不可能再和他一起了。

“你想和就和,想分就分,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是苏黎歌,不是你召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她压低了声音,沉闷像此刻天际迟迟不肯下雨的厚云,“你高兴了就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你不高兴了就连一个笑脸都吝啬给我!我就像你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秦扬风,你的世界太高端,我追不上、融不进,也不想再融进去!秦太太这个岗位太难了,我无法胜任,你另找她人好吗?”

“可有…可无…”他胸膛像塞进沉甸甸的石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有可无的?原来她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你知道吗?如果你没出现,我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找个平凡的男人,谈场正常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有个琐碎却美满的家庭。可是我遇到你,你高高在上,我低到尘埃,你知道我曾经花多少的精力试图要走进你的世界?试图得到你的认可?但你三言两语就把我所有努力都踩得米分碎。”

她努力融入那些所谓高贵的圈子,他说她钻营;她学着应酬交际,他说那些虚伪;她研究名媛贵妇喜欢的奢侈品和各种活动,他说她虚荣…天知道她有多厌恶这些东西,可不了解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她连与人交谈的资格都没有,永远只能缩在角落里看他一个人表演。她在他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也不过是想做个称职的“秦太太”,是虚荣也罢是钻营也罢,她想要的只是有朝一日可以和他并肩而行。

可追到后来,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那才是她最大的错误和悲哀。

“普通女孩,平凡男人?像沈束和杜清凡?”压在他胸上的石块仿佛被磨出了尖锐的棱角,戳人心肺的锋利。

秦扬风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家世和身份也能成为被人嫌弃的理由。

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想要拥有的简单的幸福,而他似乎给不了她想要的。

“是!”苏黎歌哑着嗓子承认,“今天你听到沈束说喜欢我,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开口说要和我重新开始,那点占有/欲让你觉得自己委屈难过,可你想过没有,四年前我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局面?”

那时候的她,陪他出席大小宴会,还只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而已。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身边的位置,盯着她的身份,她要应付多少虚与委蛇的打探和嗤之以鼻的嘲讽,他通通视而不见,她还要看他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

她也相信他和那些女人没有关系,可有些东西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信任就能避免的。就像今天突然冒出来的沈束,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慕,就能让他失态。难道他就真得觉得她和沈束会发生什么?恐怕不是吧。

说穿的,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害怕有一天彼此会遇到真正适合对方的那个人。

就像四年前的她,患得患失,惶惑难安,在他的羽翼下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却永远不是两个人的事。

秦扬风看着她眼眸深处藏着的痛苦,慢慢浮出,他以为自己能好好保护的姑娘,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早就遍体鳞伤。

这些伤口腐败溃烂,无人察觉,她不复最初。

“黎歌,以后不会了,好吗?你别离我这么远…”他伸手,想要把她拉到怀里,可她往后缩去,和他的距离越拉越大。

“以后?”苏黎歌笑笑,她今天愿意说这些话,就是不想和他有“以后”。

“是,以后我们会好好的,你说的这些不会再发生,你回来好吗?”秦扬风有种错觉,他正在失去。

她摇摇头,依旧是笑的。

“秦扬风,你还不懂吗?我和你没有‘以后’。你一定要逼我把这话对你挑明,那我们就说开吧。被抓到岛上之前,你也打算放手了,不是吗?没有牵绊,我们各自寻找对的路对的人,多好。”

“苏黎歌,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拳头压在灶台上,没好的伤口被压到迸裂,血从伤口渗出,染得灶台一角殷红成片。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当‘秦太太’,只想做苏黎歌。”

她说着转身。

他不愿意让路,那就她走好了。

掀了帘子,她迈进储藏间,去清点剩下的食品的数量。

由于赵铭安的小动作,如今每天食物的存量都要清点一次,今天轮到她清点。

储藏间里阴凉潮闷,她点了煤油灯蹲下清点数量。

她点得很慢,点完一遍数量转眼就忘却,又重新来过。外面传来些琐碎响动,也不知秦扬风走没走。

心情乱七八糟的,她不想面对他,就干脆躲在这里头,一遍遍地清点着食物存量。

一股异味传到鼻间,她猛地咳起来。

周围温度不知为何突然升高,她惊觉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