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凌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她昨晚没有回自己屋。”秦扬风摇摇头,和她停在了天井里,“我想说的是那个神秘人。我在安凌窗台和窗下的地上发现了楼后的黑泥,有人曾经踩着窗台爬进这间屋子过。”

之前他们曾经分析过,如果神秘人是他们七人中的一个,那么极有可能是楼下的某一人,他从楼上跳下后,马上从窗户回到自己屋里,再装作听到安凌尖叫声从屋里出来,和大家一起跑上楼。而这个人就在赵铭安与沈束中间,因为只有他们两房间的位置正合适。

“你的意思是…安凌?不对,安凌是唯一目击,没必要这么做。那么是…其他人通过安凌的房间出来?”苏黎歌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可这样一来,一楼所有人都有可疑。

“是。”秦扬风继续说,“我原本怀疑的是赵铭安。因为我在楼后观察他们窗户时发现,他窗台上的漆被蹭掉一大块,像是被人踩掉的,而沈束房里的窗户插销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等等,你怎么知道沈束房里的情况?你偷偷进过他房间?”苏黎歌扯住了他的袖子问道。

“咳。”秦扬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没回应。

事实上,不止沈束的屋子,赵铭安和薛晨的屋子他也偷偷进去过。

“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要是撞上真正神秘人,你…”苏黎歌气得真想抽他两下。

秦扬风忙拉下她的手,讨好道:“我这不是没事。你要再大点声儿吵得他们都知道了,我恐怕就真有事了。

苏黎歌这才恨恨闭了嘴。

一激动,她肚子又不舒服了。

“在问薛晨之前,我已经找赵铭安了解过了。他、严小荞和赵铭安三个人的说法一致,当天晚上他们听到安凌叫声时出房的情况,和薛晨说的一样。”秦扬风悄悄把她手捏在掌中握着。

苏黎歌拧眉思考他的话,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掌中。

如果那个人是从安凌房里出来,那么薛晨和严小荞同时从后面赶上来,就不可能是他们两人,而薛晨与严小荞又同时看到赵铭安从屋里出来,只有沈束在众人出来之前,就已经站在楼梯口了,没人看到他从哪间房出来的。

“沈束…”苏黎歌猛地抬头,“你是说沈束?”

秦扬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私下找刘文修、赵铭安问过,他们都不肯透露参加这个同学会的原因,但可以肯定每个人收到的邀请信署名都不同。而依薛晨和严小荞说的来看,真正的组织者应该对他们几个人都非常了解,才能抓得住所有人的心理,将他们骗来这场同学会。”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一人?”苏黎歌斟酌着开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束对这地方表现出了异常的了解,这从上次他救她出火场时就能看出。若他真是那个神秘人,他会知道安凌房间窗户无法锁上一点也不奇怪。

再加上他对“案发现场”里物品的摆放所表现出的无意识强迫,每样东西都必须归到最准确的位置放好,这也让人觉得古怪。若不是对案发现场熟悉到一定程度,他不可能下手那么精准,就像事先经过无数次演练般,宛如这现场就是他布置的。

而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有动机把他们抓到岛上——为了洗刷冤屈。

“沈束!”秦扬风忽然开口。

苏黎歌猛地转身。

沈束站在离他们不足五米的地方,正冷冷地望过来。

第47章 惊魂

烈日之下,沈束像道无法被照亮的阴影。他冰冷的眼神阴鸷如毒虫,在望向苏黎歌时偏又带了些疯狂,似乎埋在他心中的毒虫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欲/望,将披在他外表的假相一点点蚕食殆尽,他再也遮掩不住真实的自己。

或者说,他已经不想掩藏了,只是那目光一触及苏黎歌,忽又收敛。

“黎歌。”不知从何时起,沈束已经不再称她为“姐”了。

他打了招呼,很快迈步到苏黎歌和秦扬风旁边,视线只匆匆掠过秦扬风后便凝在苏黎歌身上。

“给你。饭点过很久了,赶紧吃点东西。”沈束往她怀里塞了点野生果子和一个口杯。

杯子里装着水煮的菌菇、雉鸡肉和剔出的贝壳肉,握在手里还温热着。

“我不太会下厨,煮得有点难吃,你别嫌弃。”沈束看着大杂烩似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抬头,看到他还挂着汗珠的脸庞,腼腆地笑着,眼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会让人的心在瞬间软去。阳光下阴鸷的男人忽然又变成了她记忆里的男孩,温暖和煦,熨贴入心。

“秦哥也吃点。”见苏黎歌不说话,沈束挠挠头,有些失落。

“是我疏忽了,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填填肚子马上就要出门。”秦扬风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他接过苏黎歌手里的东西,走到楼梯口阴凉处,接着她坐在了台阶上。

“你们要出去?”沈束跟上来问道,“要去找安凌的下落吗?”

秦扬风将杯子搁在膝上,挑了里面的雉鸡肉给她。苏黎歌摇摇头,她肚子很空,却没有胃口,就自己拈了几朵菌菇往嘴里送,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一边朝他道谢。

“没有痕迹,没有声响,除了她自己离开外,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带走的。”秦扬风嚼着肉回答他。

正常情况下,安凌若是被人强行掳走,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痕迹,但早晨他们已经在屋子四周仔细找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者挣扎过的痕迹,安凌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一点征兆和迹象都没有。

“能让她毫无防备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人。”苏黎歌喝了两口汤,目光清冽地盯着沈束。虽然很多细节都指向沈束,但这些全是他们的推测,实际上他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够证明沈束就是那个神秘人。

他们还不能打草惊蛇。

沈束闻言眼帘半垂,陷入沉思:“你们的意思是,这个人可能藏在我们中间?”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不妥。

“好了,猜来猜去的没意思。”秦扬风拍拍手站起,“走了,出去再找找有没其他发现。食物也快没了,我们还要找点吃的回来。”

“我和你们一起。”沈束倏地抬头。

阳光依旧炽烈,海浪声不断传来。下午这段时间是涨潮期,苏黎歌和秦扬风没办法去滩涂觅食,就跟沈束爬上了南面的小山。

这里不是苏黎歌最早攀过的那片山坡,它要再往上一些,山势更为陡峭,四周多是小乔木和灌木类植物,虽然长得不高,却十分密集。

阳光被挡在枝叶外,这里十分阴凉,触目所及都是绿色。

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收集食物用的小篓,里面已经装了些野果。这片山林搜完也差不多到了退潮时间,他们正好折回滩涂上摸点海鲜。

“小心脚下。”沈束往上踏过一块滑石,转头朝身后的人伸了手,“这里地上长了很多藤草,一不注意就被绊倒,你们两走的时候小心点。”

“谢谢。”苏黎歌跟在他身后,攥住他的手跟着往上一跳。

秦扬风走在最后,他攀爬的速度并不快,却很稳。每往上爬一小段距离,他就会停下来放眼仔细察看四周。

这么一来,苏黎歌和他之间便隔了几米距离。

“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拉你一把?”见秦扬风落后,她蹲在了岩石上,朝秦扬风伸手。

秦扬风按着旁边的树根朝前猛地一跃,忽然间就窜到苏黎歌下方的石块上。地势的落差让两个人高度平齐,她站起时差点撞到他的脸,人往后一倾,被他抱住。

“你说我行不行?”他板着脸问她,唇瓣就离她的嘴不足十公分,转瞬就能吻上的距离。

“无聊!”苏黎歌拍开他的手,转身继续朝上。

沈束已经又向上爬了段距离,她赶紧跟去。接下去一路上,都无人说话,虽然林荫凉快,但不断的攀爬仍旧让她出了身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容易爬过个石岩拐角,苏黎歌抹了把汗,转头望去。

这一望,她顿时惊起。

除了丛生的杂草与繁盛的树影外,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秦扬风没了踪影。

“秦扬风!秦扬风?”她冲着下方高喊他的名字。

回答她的只有草木萧瑟的风动声和掠过树枝飞起的雀鸟扇翅声。

“怎么了?”沈束听见她的叫声回过头来,见她正往下爬去,忙矮了身子几步冲到她身边。

“秦扬风…他不见了…”苏黎歌看着满目葱绿,眼里的镇定像裂开的冰面。

沈束霍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山下空无一人。

“你冷静点,他可能落在后面了,我们下去找他。”他按住她的双肩安抚道。

她肩头传来些许颤抖,泄露了她的恐惧。

“好。”她重重咬了唇,逼自己镇定,可一联想到安凌也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她的恐惧和不安就止不住像涟漪般越扩越大。

这种恐慌的情绪将她心底对死亡的阴影彻底勾出,她脑里忽然闪过一年半之前那场可怕的血色洗礼,心里止不住的揪紧。

脚步无意识地迈出,她满脑袋只剩下秦扬风这个人。

“黎歌,你慢一点。”沈束眉头皱得死紧,苏黎歌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回走去。

“秦扬风——你给我出来!”苏黎歌一边沿着原路返回,一边大声叫着。

不安渐渐蔓延,她疯了似的怀念他恶作剧似的亲近,希望他还能突然间痞笑着站到她面前吓她一跳。

“秦哥!”沈束跟在她身后,一边担心她的安全,一边叫着秦扬风。

两个人的唤声在寂静山林里此起彼伏,可仍旧无人回应。

“秦扬风——”苏黎歌声音也开始颤抖,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脚下的枯枝叶不断被踩出“嘎吱”的声响。

忽然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她整个人倒下。

“小心!”沈束急切地吼道,人已经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苏黎歌的身边是陡峭的斜坡,她走得急,这一摔收势不住,栽倒后就往斜坡下面滚。山石嶙峋,砂砾尖锐,再加上草藤细枝,刮过皮肤像刀割似的疼,眼前跟着天旋地转。可这样的疼痛只持续了两秒,她只听到身边一阵簌簌响动,下一刻她已落入个温热的怀抱,被人紧紧拥着一起往下滚去。

那人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苏黎歌感觉他的唇紧紧抵在自己头顶,搂着自己的手臂霸道强悍,不容挣脱,像个牢笼。

山坡不长,下面是道小水沟,“哗”的一声水花溅起,两个人落进水里,这才停住。

苏黎歌似乎听到身体撞上硬物的声音。

“唔。”抱着她的人闷哼一声。

她紧闭的眼睁开,眼前是沈束焦急的脸,他额角一片血肉模糊,血流顺脸颊流下,将他的斯文俊秀染上几分狰狞。

他还抱着她躺在地上,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见她睁眼,他抱着她缓缓坐起。

“你没事吧?有哪伤到了?”沙哑的声音与他平时的清润不同。

沈束拉了她的手仔仔细细查看,再往她脚上看去,最后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她脸上、手臂和脚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与淤青,头发凌乱不堪,衣衫被打湿,枯叶杂草粘了满身,狼狈的模样叫他心尖锐疼起来。

惊魂过后,苏黎歌怔了几秒,迅速回神。

“沈束,你的头。”她看着他头上的伤口,心里乱一片,既记挂着秦扬风,却也无法放任沈束不管。

“告诉我,你还有哪里伤到?”他没理会她的问题,只是按住她的肩膀急道。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倒是你,你头上的伤很严重…”

她摇摇头先回答他,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沈束按进怀里。

他控制不住地抱住她,疯狂的吻从她发上落下。

苏黎歌震愕地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忽然被他捧起了脸,滚烫的唇不管不顾地粘上她的唇瓣。

这吻带着痴迷的疯狂,像噬人的火焰,烧得人措手不及。

“啪——”

清脆的声音浇熄了这簇火焰。

苏黎歌举着手,掌心里全是他流到脸颊上的血。这一掌,打在他的脸颊上,也重重抽过他的心。

“沈束…我只当你是弟弟…”

沈束歪转一旁的脸颊缓缓转头,执拗的眼神坚定如铁。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当我是什么。”

他想要她,不管她爱谁。

第48章 么么

山涧水沟里阴凉,苏黎歌衣服湿透,被凉风一吹,钻心的冷。

“沈束,确切点来说,我们只认识了八天。四年前我帮过你,你感激我,我能理解,但感激不是感情。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别混淆了自己的感情…”她冷静下来,推开他的手,试图劝他。

苏黎歌反省自己是否有些无意举动造成他的误解,可她想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哪怕到了这岛上,他们接触得也不多,更遑论四年前不超过三面的交谈。八天时间,她真的无法理解他所谓的爱情。

“是感激还是感情,我自己心里有数。还有,我认识你很久了。”沈束站起,情绪很快便被他压下,只剩下些懊恼。他又吓到她了,她已被越推越远。可仅管他心知肚明自己应该放慢速度,却始终无法控制。

“谢谢你救我。”苏黎歌转移话题,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你头上的伤要处理一下,以及我们要尽快上去。”

她没有接受他递来的手,自己撑着冰凉湿滑的石头站起,身体骨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酸疼,她倒抽口气,咬着牙站直。

沈束不介意她的抗拒,自顾自伸手,摘去她发间沾上的草叶。

“我没事。”他摇头道。

“包扎一下比较好。”她低头在随身小篓里抽出花布,对折又对折后踮脚抬头,准备往他头上包去,可一接触到他静静望来的眼神,她动作又顿住。

“我自己来吧。”他感受她的抗拒,勾勾唇,有些自嘲的笑,伸手从她手里抽走了布,往自己头上胡乱包去。

“包错了,伤口在下面。”苏黎歌看不下去,终还是踮脚凑过去,把他额前的布条提起轻轻拉下覆盖在伤口上,又用指尖将两边掖实后朝前倾身,双手绕到他脑后,有些费力地将布条在他脑后绑成结。

沈束曲膝迁就她的高度,眼眸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她。

“好了。”她包好后就松手退开,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里不好上去,我们沿着水沟向下走,应该能到山下。”沈束见她开始打量起四周环境,就走到水沟另一边往下望去。

“下山?”苏黎歌站在斜坡前转头,“我不下山。”

沈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时间不早了,等你爬上去天已经全黑,你怎么找他?你连自己都顾不上!”

天一黑,这山林里就伸手不见五指,寸步难行。

“你先回去吧。”苏黎歌望向斜坡,固执地不再回头。

就是因为黑,她才更无法扔下秦扬风。

“苏黎歌!”劝不动她,沈束有些急怒,“他也许只是跟丢了,见天黑了他也会回去的。你先跟我回去,要是他真没回来,天一亮我再陪你来找,好吗?”

“放手!”她已经攥着凸起的树根往上攀去,却被沈束位住了手臂。

“黎歌,我真嫉妒他!”他不肯松手。

“沈束,你不知道,他那人…他不会先回去的…”苏黎歌摇摇头。

秦扬风就算有千万个不好,但有一样好,却是她永远都坚信的。

同行的路,他永远不会独自归去。

说罢,她狠狠挣开沈束的手,手臂用力,不管不顾地朝山坡上爬去。尖锐的石头刮过肌肤,湿衣灌入冷风,凉得人打颤,她咬牙撑着半声不吭。沈束只能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往上爬去。

天色果然渐渐沉去,树林里的光线很快就黯淡下来。苏黎歌爬到坡顶时已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脱力,然而她不能休息,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她不作停顿地往下走去。

沈束沉默地跟着她,眼里是晦涩难明的眸光。她纤瘦的身体似乎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被她认真爱着的男人,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他嫉妒到想破坏。

“苏——黎——歌——”微弱的唤声像是被风送来的枯叶。

“秦扬风?”苏黎歌猛地煞住脚步,抬头四望,四周只有灰色树影,她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那边。”沈束伸手指向某处。

那并不是他们上来的路。

“秦扬风——”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叫唤声一声大过一声,她的心跟着重捶胸口。

钻过密集树叶,她便看到另一片斜坡,有个人影正攀在斜坡正中,艰难地朝上爬来。他果然还在往上找她。

“秦扬风…秦扬风——”她一眼就认出他。

秦扬风抬头,看到上面模模糊糊的影子,欣喜万分,压在心头的担忧瞬间去了大半。

“你站在那儿,别再往前,这里很陡。”他一边吼着,一边奋力朝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