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歌触电似的缩回手。

“还疼吗?”他问道。

“不疼了。”她推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坐了起来。

躺得太久,她骨头都有些发酸,身体闷在被子里也发了许多汗。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秦扬风跟着一骨碌爬起。他陪她躺了这么久,早饭午饭和她一样都没吃。

“不用了,下楼吃吧。”她伸了个懒腰。

“也好。”秦扬风大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将她躺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理顺。

有些宠溺的动作让她呆了呆,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

“秦少,今天谢谢你。”她道谢,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秦扬风坐到她侧面,忽然间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

苏黎歌僵住,还没回神他已经放开了她。

“走吧。”他比她更快一步走到门口。

“…”她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这个秦扬风,怎么让她这么别扭?

嘎吱…嘎吱…

老旧木梯被有规律地踩响,苏黎歌跟在秦扬风背后下楼。

楼梯很窄,她与他就是上下台阶的距离,手臂垂晃间不经意便能碰上,趁着她手往前晃动时,秦扬风忽然牵起她的手。

柔软纤细的手握在掌中,让他怦然心动。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动的感觉了,时光像回到了四年前,第一次牵她手,第一次抱她,第一次吻她…所有情侣间的小动作都充满撩心的甜蜜。

苏黎歌却倏地缩回手,再坦然不过地开口:“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

秦扬风的心和他瞬间空去的手一样失落。

“秦少,你没事吧?”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没事。”他闷闷地回了一句。

不解风情的女人!

在心里暗自给她贴了个标签,他快步走出楼。

天井里的日光已经倾斜,时间不早了。因为昨天早已布置下陷井,今天薛晨几人过去时陷井里就已捕到了些飞禽走兽,他们没费太多功夫,因此一早就都回来了。

沈束仍旧在天井角落里宰杀猎物。他手里拿着锐器,鲜血沿小臂滑到手肘,身上衣服血污斑斑,他却不以为意,白皙清秀的脸上透出股狠劲。

看到苏黎歌过来,他手上动作一停。

“沈束,谢谢你的药。”她走到他旁边道谢。

沈束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丝薄晕。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对他说过话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他鼻尖微痒,想用手揉揉,却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便又皱了眉,觉得自己这副鬼模样会把她吓走。

“沈束…”

“黎歌…”

沉默了两秒,两人同时开口。

苏黎歌一怔,扬唇笑了,道:“你先说。”

沈束没客气地道:“你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她垂下头,有些难为情,很快又抬起,“你给我找的是什么药?比我以前在药房里买的还有效。”

他摇摇头,正色道:“那药…不能多服。这次我见你疼得难受,才给你煮了一点止疼的。吃一点点,没事的。”

苏黎歌很惊诧地盯着他。

沈束又解释道:“其实那是一种有麻醉止痛效果的草药,但同时…它也有致幻的成分。总之,不能多吃。”

若非见她在床上疼成那样,他说什么都不会给她用这种药。

“对不起,你会气我自作主张吗?这岛上植被不多,我只能找到这种药。”他有些忐忑,因为苏黎歌正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我怎么会生气。你也说了,吃一点点没事的,谢谢你解脱了我的痛苦。”她轻笑一声,又道,

“说起来,你真的很了解植物,这又是在收购药材的过程中学会的?”

“算是吧。”他低了头,双手互搓着,想将指上的血污搓去。

“要帮忙吗?”见他不愿多谈,苏黎歌也就不多问,很快转了话题。

“不用了。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赶紧过去填填肚子。”沈束跟着笑起。

苏黎歌心头一暖,对他的距离感被冲淡不少。他虽一整天人都不在这里,却知道她没吃东西,可见他是真的在乎她,这一点就连秦扬风都感觉出来了。

可惜,她给不了任何回应。

因为不爱。

夕阳沉入水中,远空最后一丝红霞消失,整个海岛又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不觉,第十天又要过去,而转眼间,他们也已身陷孤岛十天了。

秦扬风整个下午都表现得很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苏黎歌却也描述不出来。

就像现在。

今天晚饭比往常早做好,众人喂饱肚子天才彻底暗下,因为时间尚早,就不急着回屋,散坐在天井里,对着火堆发呆。

严小荞和许荔香坐在屋檐下,正叽叽喳喳地笑着,逗弄着趴在小荞膝盖上不安分的小东西。

薛晨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只棕色的兔子。这兔子有双黑曜石似的眼睛,耳朵耸立着,肚皮上一片白毛,十分可爱讨喜,立刻就让严小荞爱不释手。

苏黎歌正站在离她们两米远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那只兔子,唇边挂着抹浅笑。

“怎么?你也喜欢?”

冷不丁秦扬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她点点头,才要回答,忽然发现这男人的双手竟圈到自己腰上,她顿时背一僵。

“等离开这里,我们也养一只,嗯?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他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到她肩头蹭了蹭。

苏黎歌的注意力从兔子上全部转回他身上,皱了眉道,“放手!”

她终于发现秦扬风从傍晚到现在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他对她的态度像是对着…情人,又或者是对着四年前的她。

“我们再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你喜欢什么风格?告诉我,嗯?”他反手握住她反抗的双手,胸膛跟着贴上她的后背。

苏黎歌一颤,像有针轻轻扎入背脊。

他的口吻带着关于未来的梦想,有种让人不忍打破的美好。

“秦扬风,你在说什么?”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朝前踏出一步转了身,目光清冽地望他,“什么房子装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扬风的笑和温柔都忽然凝固在唇边眼中,他心里的火焰像被一盆冰水浇下,因她而起的那些期待似乎又在渐渐远离。

有种叫绝望的东西浮上心头。

没有任何一件事比给出希望再狠狠掐碎更加残忍了。

“你不记得中午答应我的事了?”他笑着开口,声音却冰冷。

苏黎歌绞尽脑汁地想白天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可记忆像断片似的找不到半点可用资料。

“我答应你什么了?”她也有些急了,“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秦扬风的笑越扯越大。

“想不起来?那你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苏黎歌还是摇头。

“我忘了。”

许是他眼中的痛苦太明显,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秦扬风,可她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是她吃过药后和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

她找不到答案。

他半佝偻着看她,笑里全是冰冷嘲意,眼眸里的温柔像骤风卷起的海面,破碎不堪。忽有一瞬间,心头浮起的尖锐痛苦让他窒息,也让他想到了放弃。

“沈束给我的药里有致幻的成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我有,我向你道歉。”她急得扯着头发,不知怎样解释一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是自己的错。

“我…我真忘了。”

“忘了?”秦扬风深吸一口气,直起了身体,“苏黎歌,你怎么不干脆点,连我也忘掉!”

一了百了。

苏黎歌默然。

没人开口。

那厢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严小荞手里的兔子被赵铭安给抢走了。

“大家一起打到的猎物,凭什么给你。明天老子就把它烤来吃了。”赵铭安拎着兔子的耳朵,冲着严小荞和许荔香狞笑着。

“赵铭安,把小兔还我!”严小荞难得发火,整张脸涨得通红。

许荔香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还!”赵铭安把兔子拎在半空晃动着,“再罗唆老子马上就杀了它。”

“你敢!”严小荞眼眶一红,想要冲上去,却被许荔香扯住。

“我不敢?!”他把兔子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上扔去。

“赵铭安,你够了!你又在闹什么?”离得最近的刘文修跑了过来,怒视着赵铭安。

赵铭安扫了眼前的人,眼角余光发现其他人也靠了过来,他终于起了怯意,只是那层怯意不知为何又变成了有恃无恐的得意。

“哼,一只兔子,老子不稀罕。等老子回了城,就让你们全留在岛上!哈哈!”他笑了两声,把兔子丢了回去,转身就走。

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苏黎歌与秦扬风对望一眼,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并没继续纠缠前面的问题。

收拾了东西,众人各自散去,苏黎歌把被子一床床还回去后,才和秦扬风回房关上了门。

“秦少,你说赵铭安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还是赵铭安刚才的话,早把和秦扬风的争执抛到脑后。

秦扬风干脆回答:“我不知道。”

“先前我和阿香、小荞聊天时,从他们嘴里得知,刘文修认识肖童的父亲,可能还爱慕着肖童。还有赵铭安,肖童晕倒时,他都在旁边…”苏黎歌将那天从严小荞和许荔香那里得到的资料说给他听。

“你怀疑刘文修是肖建良派来监视的人?而赵铭安则是杀肖童的凶手?”秦扬风替她说完未尽之语。

苏黎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阿香跟我说了那枚戒指的事。”

秦扬风静静听着,视线落到窗外。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猎猎风声传来,看这风势,明天似乎又是个风雨交加的天。

楼旁某处,赵铭安站在楼梯底下,望着被黑暗笼着的人,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肖童是你杀的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面的人回答他。

“在我面前别装了,你不知道吧?当年学校外面药房里的药剂师,是我老乡,她告诉过我,你买过大量的苯海拉明。”

“…”对面的人没了声音。

第58章 死亡

秦扬风坐到床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叠在脑后靠着墙,静静听苏黎歌说话。

“阿香说,她脖子上的那枚戒指是四年前她男人送她的,当时她和肖童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这就是她在大学最后那年她们越来越疏远的直接原因。”

苏黎歌一边回忆着许荔香的话,一边说着。

当时她们聊完了刘文修和赵铭安,许荔香又主动聊起自己的过去。

这段往事严小荞听的时候非常吃惊,想来她和安凌都不知道肖童和许荔香是因为一个男人而闹僵的。

按照许荔香所说,这个男人当时先追求的她,后来才通过她认识了肖童。那时候她只是单纯想把这个男人介绍给自己的闺蜜认识,没想到肖童竟然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大四那年,肖童开始用尽各种办法接近这个男人,并试图勾引他,等许荔香发现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经发展到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了。许荔香怒极就和那个男人分了手。

因此大四那年,许荔香和肖童的关系疏远了很多,直到毕业前夕,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回头找许荔香,并在她面忏悔哭泣,又送了她那枚“恒爱”戒指。

“我留意到,戒指已经被改小,许荔香并不知道那枚戒指是男戒,也不知道戒指有多贵重。你说会不会是肖童买下后送给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为了挽回阿香又把戒指改小送给她的?”苏黎歌曲膝蜷坐到他身边问道。

秦扬风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那上面原来也有一枚戒指。

“许荔香自己说的?”他开口。

“嗯。”苏黎歌点点头。

“照这么说,许荔香也有作案动机。女人为情杀人很常见。”

“一个动机不足以证明什么。倒是赵铭安,他既有动机,又几乎参与了整个可能的案发过程。从肖童的过敏以及药物反应测试开始,到她生日会当天樱花餐厅那顿午饭,再接下来是她自杀直播的过程中,安排去救她的沈束也恰是被赵铭安拦截下来的。从表相来看,赵铭安嫌疑最大,但他今晚为什么又说了那样的话?”

秦扬风之前分析过,想要利用肖童的自杀直播策划杀了她,需要办到四点。

首先这个人必须知道肖童的过敏并且明确她对过敏药物和酒精反应的症状。按目前他们手上的资料,肖童曾经晕过两次,第一次晕时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她在午饭时吃了杨汁甘露,导致西柚先过敏,她服用了抗过敏药物,到了晚上班级聚会时她又喝了酒,这两者产生反应让她产生中枢神经抑制反应。而当天的两次聚会,赵铭安都在场,他当时很可能正在借这机会测试肖童对药物的反应。

再接下来就肖童自杀当天,能够赶到现场救下肖童的唯一一个人沈束,也因为赵铭安的突然出现并且两人起了激烈争执,进而耽误了沈束的时间,以至肖童失救而亡。这点四年前她就查过,赵铭安找沈束麻烦的原因,是因为沈束将他毕业论文找枪手的问题向校方反应了。当时来看,这一点并无可疑之处,但现在想来就疑点满满。沈束当时辩解自己并没将赵铭安论文的事情反应给校方,如果沈束所言属实,那赵铭安就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已。

有动机,有预谋,赵铭安真的很可疑。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苏黎歌说得口干舌燥,却发现秦扬风没有半点反应,她不悦地推推他的肩。

秦扬风把手从脑后抽出,“啪啪”鼓起掌来。

“精彩!苏记者的推断太精彩了!”

苏黎歌听着这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话语,拧起了眉来。

“那么…赵铭安是怎么知道肖童的自杀直播策划呢?从时间上推断,她自杀直播消息的公开晚于他们的班聚时间,另外具体的自杀方式和流程,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她安排去救自己的沈束,都只知道其中一小环节而已。那这个跟她交恶的赵铭安,是怎么提早知道肖童的自杀计并提早做出安排的?”

秦扬风这才慢条斯理回答道。

“你有什么看法?”被他一顿轻讽加上反驳,苏黎歌并没不悦,反而更加精神,一双眼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直勾勾盯着秦扬风。

“我没看法。”秦扬风淡漠道。

她沉默,凑近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