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恍若隔世。

“怀孕了还来a市?萧老大也不拦着她?”苏黎歌瞪大眼,有些急。

秦扬风在她脸上终于又找到了昔年的目光。

“那也要他拦得住。”叶景深耸耸肩,“她没事,你放心。”

苏黎歌呼出口气,又问:“那顾女王呢?她不是出国拍戏了?”

提起顾琼琳,叶景深的笑就不自觉温柔起来。

“阿琳前两天赶回来的。她要不回来,拍戏也拍不安心。”叶景深温和回答着,看到她脸上的自责后又笑道,“托你的福,我和她可以偷个闲见面,我要谢谢你。”

知道他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苏黎歌便收起自责。

因为她的事让她们兴师动众全都跑来a市,在歉意之上,她更多的是感激。

“还有你的母亲…”叶景深说着望了眼秦扬风,“就是杜妈妈,她和笑雨也很好,我来之前她托我转达,她们没事,让你放心。”

“谢谢,谢谢你。”苏黎歌心情在这一刻彻底明朗。

压在胸口的阴霾,像大雨过后的乌云渐渐散去。

“好了,废话那么多。”秦扬风忍不住打断他们,“这些话等回岸上再说吧,我们很累,先休息去了。”

叶景深闻言了然笑笑,闪身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苏黎歌眉微皱。

我们?

这声“我们”让她心一颤。

“走吧,你快三天没睡了,去舱房里休息下。船到了我叫你。”秦扬风伸手去牵她的爪子。

苏黎歌把手一缩,避开了秦扬风的手掌。她朝叶景深感激地笑笑,快步朝门外走去。

秦扬风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追了过去。

海风呼呼吹着,荒岛渐行渐远,很快成了海平面上渺茫的点,最后消失在眼底。

苏黎歌站在船尾舺板上的栏杆前,远眺着茫茫海面。

“怎么不去睡会?”秦扬风走到她身后,双手穿过她的身侧握上栏杆,将她锁在胸前小小的空间里。

苏黎歌察觉到背上的温热,人一僵,思绪回笼。

“睡不着。”她淡道。

“黎歌,我有事想问你。”秦扬风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抗拒,心里一沉。

“什么事,说吧。”她没转身。

“关于…我们的孩子。”秦扬风开口。黑暗中她哀求沈执时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让他满心疑问。

胸前的人沉默了几秒,忽然用力推开他的手,从他胸前走出。

“秦扬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和我提那个孩子。”苏黎歌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声音与眼神都同时冷去。

秦扬风摇摇头,强硬道:“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打掉我和你的孩子?”

苏黎歌骤然间蹙紧眉头,冷冷盯他。

“我?打?掉?孩子?”她反问他。

“你没有吗?”秦扬风握着栏杆的手一紧,“你连他的存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恨我?”

那个孩子也是他心里的结。他怨了她四年,就因为当初她打掉了孩子不告而别。

时隔四年,他仍旧清楚记得那个雨夜,他从秦嫣手里接过她的住院记录,白纸黑字写着——苏黎歌自愿要求终止妊娠。

他恨极了她的绝情,就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愿意告诉他,除了苍白刺眼的记录和离婚协议,她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

可现在…

“秦扬风,你记忆出问题了吗?”苏黎歌声调扬起,风将她的发吹得凌乱,发丝不断拂过她渐渐冰冷的脸。

秦扬风沉默着,等着她的答案。

“你一字未留就消声匿迹,我只收到你递来的离婚协议书。我想向你解释那些…那些莫名其妙的误会,可是你没给过我机会。你说我不告而别?你的消失又何尝给我留过一丝余地?”苏黎歌眯了眼,强烈的光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然后呢?”秦扬风突然间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似乎出了问题。

“然后?我满世界地找你,去你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可我找不到你。”苏黎歌笑了。

她找不到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然后晕倒,被人送进医院。

医生说她怀孕八周。

“我在医院里不断地尝试联系你,可你在哪里?你说啊,你在哪里?医生跟我说,我先兆流产,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那个时候,你在哪里?”苏黎歌笑着,眼中忽然流出泪。

“我…”秦扬风失语。那个时候,他躲在异域的海岛里,逃避她背叛带来的痛苦,他屏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想和她彻底划清界限。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承受着的所有压力与痛苦。

“我找不到你,只能拜托秦嫣转告你这个消息。我以为你就算再恨我,至少你会顾念这一丝血脉情分,最起码能来看看他。可是我等到的只是你的支票。你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是我苏黎歌的!”苏黎歌说着伸出手,攥紧他的衣领,又恨又怒地晃着秦扬风,“是啊,他就是我苏黎歌一个人的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愿意用尽所有力量去保护他,可我保不住。他被你抛弃,还有一个没用的母亲,我想他也不愿意留下。”

她从来都没想过抛弃孩子。

卧床、吃药、挂水,她在医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阻止不了他的离开。

“支票?什么支票?黎歌,我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你怀孕,也没给过你支票,更不可能叫你…叫你抛弃孩子。”秦扬风猛烈摇头,他想抱她,可她不断挥开他的手,他便只能紧紧握握住她的拳头。

“你不知道?你没做过?那我抽屉里那张五十万的支票,是鬼写的?”苏黎歌苦苦望着他。

“五十万?”秦扬风垂了垂眼,用尽全力回忆着过去,“我没有给过你…不对!五十万支票?我想起来了,那张支票是要给你家人的。”

“你说什么?”苏黎歌手一滞,仰头看他。

“我们吵架,我气你‘背叛’,所以离开。后来秦嫣来找我,说是你家人闹到你那里,想要钱,所以我开了张支票,写你的名字,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给他们这笔钱。支票我交给秦嫣…”秦扬风说着眉心猛地蹙起,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支票是我给秦嫣的,你打胎的消息也是她告诉的,我赶到医院时,是她把你的住院记录交给我,那上面写着你自愿终止妊娠…”

苏黎歌松了手,冷静下来。

“我从来没同意过终止妊娠。孩子留不住,是因为我身体的关系而自然流产…”

“秦嫣…”秦扬风念出这个名字,抓着栏杆的手指曲起,指甲抠着铁栏杆,发出让人咬牙切齿的磨擦声。

秦嫣!

他瞬间想通了一切。

当时医院负责苏黎歌的主治医生是秦嫣的同学,那份记录是伪造的。

他眼已冻结,身上传出滔天的愤怒和悔恨。

因为这个骗局,她承受了这四年里无数的悲伤,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将他们的感情摧毁成渣。而他竟然蠢到宁愿相信谎言也不愿意相信她,不愿意去找她。

他真的是个混蛋。

海面上传来“哗哗”作响的浪涛声,就像他心里刮起的巨浪。

苏黎歌的愤怒和痛苦却好像被暖阳照过的冰层,一点点地解冻。

她沉默了半分钟,眼神已经平静。

“你说你没有抛弃过这个孩子,对吗?”

“没有,从来没有。黎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秦扬风眼眶泛起红丝,声音颤抖着。

苏黎歌摇摇头,阻止他的忏悔:“谢谢你告诉我,我相信你。”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却望向天空,喃喃着开口:“听到了吗?你的父亲没有抛弃过你,我们都没扔下你,你是被我们爱着的孩子。”

最后的心结被打开,关于过去,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恨。

她在乎的,只有对那个孩子的亏欠。

“黎歌…”秦扬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直直地倒下,他吓得伸手将她接进怀里。

“我好累,让我睡会。”苏黎歌闭眼,睡去。

苏黎歌这一觉黑甜。

四年了,她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直到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将她唤醒,船已经开始靠岸。

她迷迷糊糊睁眼,船舱的小窗外天色已暮,她看到久违的码头、轮船,灯光璀璨,高楼如林。

她回来了。

“醒了?喝点水吧。”秦扬风正坐在床头守着她,见她醒来,递给她一杯水。

苏黎歌接下杯子,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后忽然觉得自己渴得发慌,她便仰头猛灌。

“你慢点喝。”秦扬风见状忙道。

她喝得急,唇角有水溢出,他无奈地伸手去拭。

在他指腹触到她唇角时,苏黎歌触电般将头偏开。

秦扬风的手落空。

“谢谢。”她停止喝水,道谢,以手背擦去了唇边的水痕。

生疏的态度让他的心揪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苏黎歌对他的态度比起在岛上时要疏远许多,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去岛上之前。

“黎歌,不要和我道谢。”他将她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

苏黎歌没回答他,而是扯开话题:“我们马上到了吧。”

“是啊,准备下船了。”他点头答道。

“太棒了,终于可以回家。”她眼中露出些许兴奋。

秦扬风却毫无喜意。

船靠岸,意味着分别。

“黎歌。”他轻声唤道,“我们分居四年了。”

听到“分居”一词,苏黎歌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分居太久不好,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他小心翼翼开口,眼底柔情似水。

苏黎歌呆了呆。

“如果你不想回s城,还想呆在这里,那我们就住在a市。哪个地段的房子方便你上班呢?我们再买一套。对了,还要是学区房,笑雨马上要读小学了吧。她叫杜笑雨对吗?”他轻轻说着,期待地望她。

她蜷起了腿,将眼转开。

“秦扬风,在岛上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和帮助。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撑完这段日子。”她咬咬唇,开口,“我也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把你给拖下水,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害你受累受苦。”

秦扬风认真看她,目光浮出痛色。

她心太软,不擅拒绝,每次拒绝都会拐弯抹角地说话。

“我不想离婚,也不会和你离婚。黎歌,你该回家了。”他打断她的话。

苏黎歌呼吸一窒。

她沉默良久方开口。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对不起,我不想当秦太太,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回归现实世界,他们也要各归其路。

本是殊途,如何同行?

“改天找个时间,把进岛之前没完成的事给了结一下吧。”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再道。

进岛之前,他们正在商量把离婚的最后一道手续办完。

秦扬风石化般看着床,脸上表情看不清晰。

“叩叩”有人敲了两声门。

“船靠岸了,你们出来准备上岸吧!”外面的人并没打算进来,只站在门口叫了两声便离开。

苏黎歌的心涩涩疼起,可她真的不想回头。

“出去吧,该上岸了。”她抛下一句话,从床上跳下朝门外走去。

她不敢再看他,怕再多看一眼,她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到过去里,再也出不来。

秦扬风没动。

低垂的眸眼中,温热的泪水溢出,滑过脸颊。

她没看见。

第70章 回家

巡逻艇逆水靠岸,随着船身一震,巡逻艇靠上码头。

薛晨、严小荞和安凌早已站在舺板上,等着船靠岸。

长长的t型码头那一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线外已站了许多人,苏黎歌站在栏杆前望去,借着海岸边明亮的灯光看到了那些人手里举起的相机。

都是她的同行啊。

她唇角轻勾。

想不到有一天,她从采访者变成了被采访者。

天已半黑,城市的灯光分外妩媚,她耳边全是喧嚣的声音,吵杂却又让她心安。远处高楼的轮廓像海市蜃楼,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码头上已有人等候,都是穿着警服的刑警。海警将他们救援上岸后,再移交给a市刑警,两队人在码头完成移交手续后,苏黎歌他们才得已下船。

船身不断颤动着,他们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跳上码头。

苏黎歌走在后面,步伐缓慢。码头的风微凉,气温比海岛低一些,她觉得有些冷,双手环抱了身体。

秋天已经来临。

远处,一片闪光灯亮起。

她听到有很多人开口向站在警戒线前的警员们问话,询问案情的发展。她吸吸鼻子,将精神一振兴。

不管如何,噩梦终于过去,她真的回来了。

迷茫的心绪被真实的回归取代。

苏黎歌加快步伐朝前走去,杜笑雨在等她,杜妈妈也在等她。

有人等待,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

走到警戒黄线外时,闪光灯忽然间以极快的频率亮起,她耳边传来的快门声也快了数倍。

“快快,秦扬风出来了。”

“拍清楚点!”

苏黎歌脚步顿住,转身看去。

秦扬风就离她几步之隔,不紧不慢地跟着。

镜头前的他毫无慌乱,表情淡淡的,有些与生俱来的气势。

那气势提醒着她,他们回归了。他是豪门巨子,不再是海岛上和她生死与共的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和从前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