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苏之退放下碗筷,张松抢着又要去洗碗。苏柳实在是忍不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苏之退,苏之退才说:“张公子,这实在是使不得,洗碗的事儿就交给柳儿吧,也给小女一个表现的机会。”

  苏柳运转一个周天,生生压住心里的一口气,然后冲张松一笑,道:“张公子与爷爷相谈甚欢,我来收拾,你们去喝茶吧。”说罢收拾抱着一摞碗筷冲厨房走去。

  月上柳梢,估摸着张松已离去,苏柳站起身,取下围裙,朝厅房走去。没走两步,发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还呆呆地立在门口。

  张松一见苏柳,又开始脸红,道:“苏爷爷看书去了,要没什么事,我、我就回去了,跟你道个别。”

  “张公子再见。”

  “恩,那苏姑娘、我今天、要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别放心上。我就先、先、走了。”

  “张公子再见。”

  “恩,那苏姑娘、你、你的眼睛亮晶晶,真、真好看。有空我、、、我再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别!——我是说,张大婶身体刚好,王公子应多多照看婶婶。”

  “哦。也对、那,我先走了,再见!”

  走到门口,张松还扭头,朝苏柳挥了挥衣袖。

  

  苏柳沉着脸,一屁股坐在凉椅上。

  苏之退抽着叶子烟,在一旁晃晃椅子,像是自言自语道:“还是个老实孩子,家世也颇为清白。”

  苏柳气不打一处来,一起身,嘴跟鞭炮似的,道:“爷爷,您这是……哎!上个月采药,您莫名其妙找了镇东头的李公子,非要人家陪我,说是野外可护我周全,可最后怎么着?李公子崴了脚,我只好吭哧吭哧给人抗回来。

  这个月初又钻出来个西头的张公子,您一眼又看出了他学医的慧根,让我带带他认认院里的草药,您说,您都看了他十九年了,怎么现在才看出他学医的天赋?”

  “世事变迁,我们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嘛……”

  “幸亏人家及时告知少小便许了婚约,不然得弄出多大的笑话。”苏柳不等他说完,柳眉倒竖,继续道,“今天更好,直接让一个陌生人登堂入室,爷爷,您说,这……”

  “丫头,”苏之退呵呵一笑,道:“爷爷不也为你着想么。再过俩月,你便满十七了。这也岁数也不小了,想当年你娘十七……”

  “爷爷,”苏柳打断他,“爷爷可是嫌柳儿在跟前碍眼了么,我能烧水煮饭,能喂马劈柴,爷爷怎么就一门心思得将我往外推呢……”说着心生委屈,眼里竟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当然不是……柳儿,爷爷怎么会舍得你走呢,”苏之退敲了敲烟杆,放到一旁,直起身子,叹了口起,正色道:“柳儿,你过来。”

  苏柳走到跟前,蹲□来。

  苏柳的眼睛清清亮亮,像噙着水晶,苏之退看着这相似的眼睛,不由心中一痛,道,“柳儿是爷爷的心头宝,我巴不得你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但世间总归是有聚散、有离别、有生老病死,纵然是爷爷想,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人的一生就似天上的星星,都有自己预定的轨迹,柳儿长大了,就得循着自己的轨迹,你看这漫天繁星,哪颗不是这样呢?”

  苏柳抬头,果然无穷的天幕洒满了星星,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上,嵌满了无数闪亮的宝石。

  见苏柳不语,苏之退又道:“咱们平凡人家过日子,求的就是一个安稳。爷爷不指望你嫁个富贵人家,只要人真心待你好,会照顾你,爷爷就放心了。前两天王婶来看病时,我就看见张公子留意了你好久。一打听,他家里都是寻常人家,人也老实,经历干净。所以今天就请了他来家做客。”

  “爷爷——”

  “好了,我明白,”苏之退摸了摸苏柳的头,说,“下次有这样的事,我事先都跟你商量一下。”

  苏柳不接话,脸却红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生子、材米油盐,镇上的人家,家家户户莫不如此。

  她觉得爷爷的话是对的,却又仿佛那里不对。

  初夏的凉风袭来,带着树叶的味道,夹着她熟悉的药香,抚起一缕秀发。院子里的柳树绦绦,蝉鸣伴着蛙叫,她抬起头,天幕如墨,繁星似钻。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

大家新年快乐!

谁会是第一个读者呢。。期待中。。。

☆、卜卦

  次日一早,苏之退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

  爷爷:

  我去探望骆妹子腿脚康复情况,兴许会逗留三五日。

  勿念。

  柳儿

  骆妹子是隔壁双堂镇客栈老板的女儿,打小与苏柳要好,前段时间骑马摔坏了腿,苏柳隔三差五会去探望下复原情况。苏之退看着纸条笑了笑,心道这丫头还真是敏感。

  苏柳骑着马儿,一路轻快赶到双堂镇,正是中午时分。她熟练地栓好马,摸摸马儿的背,看着街上的男男女女女,陌生的人来人往,尘世的光景一分一分映入眼帘,有一丝恍惚,想起爷爷昨天的话,叠影着张松红红的脸,莫名又有一丝烦意。

  她想了想,又使劲摇摇头,刚一转身,便撞到一人。

  “哎哟,”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两步,“好疼。”

  “姑娘可有事?”清泉流过幽山、明月映入竹林的声音。

  苏柳不禁抬头,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噙着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正扶着苏柳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苏柳忙抽回手来。她揉揉额头,道:“我没事,方才愣神,不小心撞到公子。抱歉。”

  白衣人莞尔一笑,正午的阳光仿佛都被比了下去。道:“无事。是在下无心撞疼了姑娘,还望姑娘无怪罪。”

  苏柳红了脸,摇摇头,作了个揖,匆匆朝客栈走去。

  

  “公子——”随着苏柳走远,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男人,后边附了上来。

  “你说的是此人?”白衣人嘴角挂起一抹微笑。

  “是的。”

  “果然。”

  “可是这姑娘用面纱遮去大半张脸,莫非是有……”

  “这不是重点。”

  “属下明白,要不要追上去?”

  “不急,再看看。”

  五月底的太阳在中午时分,已经有些火辣。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整个世界仿佛都一片模糊的白光。白衣人眯着眼,苏柳那一身桃红,很快也融进了这个白色的世界。

  

  苏柳一进客栈,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大嗓门:“哟,是苏姑娘来了。”

  说此话的是客栈老板骆逢川。此人身材圆滚滚,脸蛋胖嘟嘟,天生带笑,嗓门又大又亮。

  她冲骆逢川呵呵一笑,道:“是呀,今儿个过来看看骆妹子的腿伤。”

  骆老板弯着眼角,左手握着算盘,右手擦了一下满头的汗,带着歉意道:“苏姑娘稍等,让小二先给你上杯茶,休息休息带你去见骆小妹。”

  苏柳爽朗一笑,道:“骆老板不客气,我自个知道路,您忙吧。”

  骆老板眼睛又弯了弯,“也好,那我一会儿给你们把饭菜端上去。”

  苏柳点点头,便拎了包袱,朝内院走去。

  “骆小妹——”刚进院子,苏柳便乐呵呵地朝着二楼那扇闺房喊道。

  果然,吱呀一生,窗门推开,出现一个双髻小姑娘,唇红齿白,兴冲冲地朝苏柳道:“苏柳,你来了,快上来。”

  苏柳一进房门,便听到骆小妹嘟哝道:“你这十来天都没来看我了,我腿伤也不能出门,真是好寂寞。”说完,眼巴巴地瞅着苏柳,一副深闺怨妇样。

  苏柳不禁一笑,道:“哪有十来天,前几天不还了么。来,我看看你恢复地咋样了。”

  苏柳平放骆小妹的腿,拆下帮着的绷带和木板,捏了捏肌肉,又复看了看肌肤的色泽,道:“骨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你这段时间没怎么走路,肌肉有些萎缩了。”

  一听萎缩,骆小妹声音高了起来,“萎缩?那我岂不是要一个腿粗一个腿细了!那可怎么办呀?!”

  苏柳顺手揪了一下她的细腿,笑道,“正常现象,肌肉质感还行,你现在可以多下地走走,不出个月,就能恢复了。”

  骆小妹被苏柳一揪,又“呀呀”叫两声,敲了一下苏柳的额头,道,“你这什么大夫啊,还故意揪患者的伤处。”

  “疼!”苏柳捂着额头道,“真疼!”

  骆小妹在一旁捂着嘴,直笑。

  苏柳不说话,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骆小妹不笑了,凑过来,移开苏柳的手,仔细看了看,苏柳的皮肤光洁细腻,脑门没红更没破,关切地说:“真疼么?我也没下重手呀。”

  苏柳缓了缓,道:“没关系,我来客栈的时候也跟人撞了一下。”

  骆小妹又复瞅了瞅,伸手要摸摸苏柳的额头,苏柳道:“真没事。”然后瞪一眼骆小妹,“下次再犯,可决不轻饶了。”

  骆小妹见苏柳没生气,呵呵道,“苏大夫,小女子不敢了,敲坏了苏大夫的脑袋,小女子的腿可就没人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