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翌日,苏柳起了个大早。胡乱洗漱后,就匆忙欲上街。刚走到院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苏之退的房间,推门进去。

  苏之退的房间比苏柳的略大,房中东西不多,物什收拾的整整齐齐。靠窗一张朴素的梨花桌,桌左面一叠是平时研究的一些方子,右面一叠是常用的医书。有的书绳已经被磨得毛毛躁躁。医书旁坐着一块黑黑的石砚,看不出什么材质,青瓷的笔架上,架着一根老旧的毛笔。油灯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灯下已积攒了厚厚的油迹。

  东面靠墙是苏之退的床,一张木质的硬板床,被单平平整整,薄被叠好了放在床尾。

  阳光透过窗户将栅格的窗棱影印在地上,有细微的尘粒在空气中舞蹈。

  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苏柳有些失望,散着步子走到书架前。这个书架是苏之退亲手设计,占了整整一个西墙。书架直达屋顶,分为七横七竖,每一个格子为一大类,以心肺、脾脏、四肢等为根据分类放了医书,而每个大格子之中,又以阅读的经常性为标准,做了小分类:经常阅读的放左边,几乎不看的放右边。为了取书方便,苏之退还做了一个可以在书架间滑动的爬梯,爬梯上还有一个可以上下控制的座椅,取书累了就坐在上面。

  幼年的苏柳仰望这个高大的书架,不由叹道,好高啊,都可以上房顶了。苏之退眯了眯眼,笑笑,第二天,苏柳果真发现屋顶多了个可以开合的天窗。

  后来,每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时,苏之退就会携着苏柳,取了书,到房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温书。那样的日子,快意又惬意。

  而如今,人走屋空,一切都安好如初,苏柳心中不觉溢满了思念。

  不知爷爷去哪了,又何时能回来。

  苏柳顺手随便抽了本医书看看,草草翻了几页,白纸黑字,个个都认识,却又看不下去,遂心不在焉地将书放回去。拍拍衣裳,朝门口走去。路过书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袖子碰到了笔架,毛笔一股溜滚到了墙根下。

  她无奈地猫下腰,伸长手去捡,谁知那毛笔甚是靠里,怎么捡也捡不着。于是苏柳站起身,卯足了劲,把桌往外拖。拉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丁匡”一声,感觉一侧的桌腿倾陷了几分,她停下来,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见耳边传来“嗡嗡”的重物移动声,只见右侧的书架,中间三乘三的格子朝墙里内陷,凹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苏柳惊得长大了嘴巴,紧接着,听见“噌”一声,洞内有烛火被点燃,幽幽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苏柳一时怔住,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半天脑子里才回旋出一个念头:

  这……这是爷爷的密室?

  

  客栈那头,慕瑄已早早起身,多年习武早起已成了习惯。如今即便是不出早课,五更天便业已醒来。此刻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微微眯着眼,手中摆弄着盖碗茶。朝阳斜斜地洒在他脸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气度非凡。

  张仪端坐在一旁,向他禀报道:“昨晚查了趟白龙镇,确实人已经走了。公子,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避而不见?”

  “不会,”慕瑄道,“这次应是有其他急事,才回不辞而别。”

  “何以见得?”张仪不解。

  “我昨天试过苏柳的口气,苏老爷子同她相依为命,若非有什么急事,不会临时抛下她的。”

  “那现在我们是要在这里等下去,还是……”

  慕瑄抿一口茶,品了品,微顿,眉毛微蹙:“这茶不新鲜了。”放下茶杯,隔了会,问道:“今个是初几?”

  张仪不明所以,道:“今儿已经是五月二十八了。”

  慕瑄笑了笑:“离六月十五也不久了。”

  张仪还是不明白,想了想,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公子,你是说‘君子大会’?”

  慕瑄还是笑笑,“过几日我们再走。”

  眼睛又瞥了瞥隔壁桌的饭菜,道:“干坐半天也饿了,茶也不好喝。你去买些早点来。”

  客栈不提供早点么?张仪有些奇怪:“公子想吃什么?”

  “买两个竹溪鸡来。”

  “公子,这是早点……”张仪好心提醒。

  “恩,有点馋了。我一个,你一个。”

  张仪有些冒冷汗:“我就不必了。”

  “哦?”慕瑄看了看张仪,表示妥协,“好吧,那给苏柳。”

  “我这就去买。”张仪松了口气。

  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

  “公子,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说。”

  “你是怎么确定,苏老大夫就是我们要找的草力真人?”

  慕瑄闲闲道:“我不确定。”

  “啊?!”张仪怎不住低叫道,“公子,你这毒可不能拖,老庄主……”

  “你确定你不要竹溪鸡?”慕瑄打断他。

  张仪浑身一冷,还想说什么,迫于压力,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道:“我这就去买。”说罢,闪身不见。

  

  慕瑄见到苏柳的时候,苏柳正在给一个更年期的大妈写方子。

  大妈也得的不是什么病,说白点,就是人正常的一个生理过程,再说白点,就是这位大妈,经期不调,闭经两月了。

  人就像一个机器,年龄大了,周身的零件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抗议要罢工,苏柳也只能顺其自然,给大妈开点顺气的方子。毕竟这种事,难以强求。但苏柳也不好跟人家大妈说太直白,伤了人自尊心可不好,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委婉地暗示一番,可毕竟不是好事,大妈的一脸憔悴,满腹伤心。

  照说这种时刻,女大夫给女病人瞧病,男同志是要避讳的。可好巧不好,苏柳看诊时都大门敞开,张仪瞅着,便拎着打包的竹溪鸡,带着一身麻辣香气走进来;慕瑄也带着一身仙气,踱着方步,翩翩跟了进来。

  大妈第一个看见张仪,吃了一惊,登时就跳起来,满脸通红,只觉自己最最隐私被偷窥,一副被人□未遂的表情,颤抖着指尖指向张仪:“你、你、你……”

  张仪也吓了一跳,抱着竹溪鸡,条件反射地往后跳两步,差点撞到慕瑄。慕瑄一把扶住张仪,正要开口,却又听见大妈惊叫一声:“啊!你!”

  只见这位大妈上一刻还萎靡的表情,这一刻就像被太阳普照下的迎春花,春风满面,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她急急拽起苏柳,冲着慕瑄,向她指认道:“就是他!”

  三人额角都滴下一颗汗,谁知那大妈还不满足独角戏的扮演,忽然表情一顿,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转身冲着苏柳急急嚷道:“遭了,来了!”

  张仪终于忍不住,上前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来了?”

  大妈含恨一个眼刀飞向张仪,却不再多说,使劲拽着苏柳,不断跟她使眼神,苏柳灵台一闪,终于明白,尴尬地冲慕瑄道:“你们先去一侧回避一下。”

  说罢,拉着大妈往后厅走去。

  大妈走路生风,桌上的一张纸飘了下来。

  慕瑄上前捡起来。这是一张药方,墨迹未干,上面写着:

  鲜益母草250克(干120克),

  生鲜草50克,

  红东方50克,

  猪瘦肉4两,

  水煎服,连服一周。

  字亦如人,娟秀端庄。

  慕瑄想了想,顷刻后明白,不禁嘴角挂起一抹笑。

  张仪一头糊涂,凑上前来,半天没搞懂,慕瑄不忍心,悄悄与他耳语两句。

  张仪顿时脸有一些发红,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慕瑄又拿起方子看看,忽然盯住一处,表情专注,反复看了两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意思的东西,笑意更甚,终于忍不住,朗声笑出来。

  张仪再次用询问的眼睛看着他,这次慕瑄却摇摇头,憋住笑,不再说什么。

  没文化,真可怕。张仪不禁懊恼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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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客

  不一会儿,苏柳一个人从后厅出来。

  撞上张仪疑惑的眼睛,苏柳敷衍地解释了一下:“那大妈临时有点急事,我让她从后门走了。”仿佛又怕人不信,补充一句,“后门走,近。”

  慕瑄也不多问,示意她桌上的竹溪鸡:“还热的呢。”

  苏柳心里一乐,道:“我说怎么方才你们进来的时候,闻着了一股香气呢。”擦了擦手,在桌前坐下,忽然又起身,从厨房拿了三只小碗出来。

  “一起吃吧。”

  “不用了,这是专门给你带的。”慕璁温柔道。

  苏柳有些不好意思,遂放下筷子,将碗与烧鸡一并收拾了去:“那中午一起吃吧。”

  张仪冷汗涔涔,却听见慕瑄欣然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