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瑄不置一词,一脚踏进去。顷刻,又转身过来,“多谢。”

  他目光看着门,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孙老板“嘿嘿”笑两声,硕大的门牙显露无疑,“客官客气了,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哦~”还强调了一遍:“不管什么事~ ”

  又忽然想起似的,朝一旁的张仪眨眨眼睛,伸出黝黑的长指甲戳了一下张仪:“你也是哦~”

  张仪连退三步,轻咳两声。孙老板笑得花枝乱颤,一步一扭地走了。

  三间客房的布置都一样。为了安全起见,苏柳住中间的一间,慕瑄和张仪各住两端。临走前,慕瑄叮嘱苏柳:“不要乱动屋里的东西。我就在隔壁 。”

  夜色很快袭来。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很安静,没有蝉鸣蛙声,没有人言犬吠。世界好像回归了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时期,原始而神秘。

  湖中的浓雾更甚,那里好像有一个源,雾气不断地向四周溢出,空气中飘着一股带着霉味的潮气。

  稀稀落落的村舍中,隐约几家透出晃动的微弱的灯光,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捂脸奔走~

☆、迷雾(2)

  室内没有油灯,只有三根蜡烛,其中两根还只有半截。苏柳点了长的那根,屋中烛火盈盈,将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修长。或许是临了一面湖,夜晚的空气潮湿而闷热。苏柳将袖子卷起,又松了两颗衣领的扣子,仍觉得热。她终于发现,屋里没有开窗,怪不得像个蒸笼。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透气。窗户的框架已经陈腐,苏柳费了一把力气才推开。木屑哗哗地往下掉,窗户歪斜地吊在一边,墙角趴着的一个壁虎伺机爬了出去。

  迷蒙的雾。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远山只剩下一条起伏的山脊线。苏柳似乎有一丝错觉,觉得白雾好像被烧开了一样,蒸腾着往外翻滚。而然她定睛一看,却是浑然一片,黑的夜与白的雾自然的退晕过度,静止如同暗处的树影。

  她莫名感到一丝伤感和颓然。

  白龙镇的白龙山上也有这样环绕的终年不散的雾气。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苏之退带她到山上的观景亭,好奇和恐惧充满了她的心,唯一的吊桥在云雾中就像漂浮在天上,小小的苏柳拽着苏之退,死活不肯过那条晃来晃去的吊桥。

  “别怕,柳儿。”苏之退拍拍她的手,“跟爷爷走。”

  “爷爷,我怕掉下去。”

  “不会的,爷爷牵着你。”

  “爷爷……”

  “你相信爷爷么?”

  “相信。”

  “那来吧。”

  苏柳闭上眼睛,踩到路边的一颗巨石上,战战巍巍地将手递给苏之退,正要迈下一步,却忽然听见“啪”一声,感觉耳边掠过一阵风,腰间被什么东西一勒,身子一轻,似乎飞了起来,待她睁眼一看,只见屋内烛光晃动,自己安然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腰间环这一只白皙的手。

  她条件反射地打掉这只手,“咻”一下站起来。

  “果然好心没好报。”背后一声冷哼。

  她转身过来,眼睛对上一双戏谑的眸子,待看清来人,不觉眉心一蹙:“是你?”

  “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陆非鸣兀自坐在桌前,一身白衣,“还是这么没有礼貌。”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柳上前一步。

  “关心我?”陆非鸣翘起一只二郎腿。

  苏柳抿着嘴唇看他,不语。

  “别那么容易就炸毛。”陆非鸣似笑非笑,“不辞而别不是好习惯。”

  “你什么意思?”

  陆非鸣看着苏柳,拍拍身边的凳子。

  苏柳不动。

  “好吧,”陆非鸣似乎有一些失望,“你这大夫也太不负责了。我是你的病人,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已经给你看完了。治不了。”

  “我死了可是一尸两命。”

  “你……你脑子有病!”

  “所以才来找苏大夫。”

  “陆非鸣……”苏柳咬牙切齿。

  “千万别说‘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啊’。很旧。”

  苏柳握了握拳头,正张口,却又听见陆非鸣道:“‘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更旧。”

  苏柳恨恨地盯着陆非鸣,抬脚就往门口走。

  陆非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苏柳:“搬救兵?找情郎?刚刚怎么不见他救你?”

  “救我?”苏柳停下了脚步。

  “你看,我一来就提醒你了。”陆非鸣站起来,注视着苏柳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刚你想不开,爬窗户要跳楼,还是我救的你。”

  苏柳细细回想刚才之事,忽然心中大骇,窗边果然有一个被踩歪斜的凳子。

  可她心中仍有疑问:“怎么回事?”

  “看来你的情郎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你。” 陆非鸣叹息了一声,“他难道没告诉你,这客栈后面的湖,叫沼湖,湖边有一种草,仅此地才生,名叫招魂草。招魂草每晚会释放大量的迷惑人心的瘴气。凡人中了这个瘴气,心中有所想,便会产生幻觉。刚刚你便是踩着凳子,往窗户外爬去,。”

  听到这里,苏柳不觉脸上一热,却又听见陆非鸣道:“你一边爬还一边软软地叫:‘陆郎~陆郎~,幸亏我来得及时……”

  苏柳的脸一下板了起来:“陆非鸣……”

  “陆公子。”陆非鸣笑意盈盈地纠正。

  “等等,”苏柳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还被此人握着,立马抽了回来,不客气地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窗外?”

  “你的门从里面锁着。”陆非鸣占了便宜,笑道,“不过你这丫头也太不乖了,老板给你关好了窗户,还偏偏要打开。”

  “如果是真的,那她怎么不把窗户钉上?”

  “人家总要做生意的。”

  “这跟生意什么关系?”

  “总有不听话的客人开窗户掉下去,”陆非鸣瞥了一眼苏柳,“这样,她就继承了客人的遗产。不然你说这荒郊野外的,就凭宰客那点收入,还不够喝稀饭的。”

  苏柳刚想说,今天就是喝的稀饭。陆非鸣忽然转过身去,弓着背,大声咳嗽起来。

  “喂,”想起慕瑄和张仪就住在隔壁,赶紧递过去一张娟帕,“你怎么了?”

  帕子上绣了一朵盛开的梨花,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清香。

  “哼,雕虫小技。”陆非鸣摸出一刻药瓶,吞下一颗红色的药,直起了身子,脸色却是煞白。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轻笑两声,眼中却布满阴鸷:“怎么,这么害怕他听到?”

  苏柳不明白此人变脸怎么如此之快,又惦念着刚才好歹救了自己的命,也并不答话,只问:“你这是怎么了?”

  “遇到了几只咬人的狗而已。”

  忽然,门外想起了三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苏柳,在吗?”

  是慕瑄的声音。

  苏柳慌了神,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慕瑄会来。要是慕瑄看到屋里多了个陆非鸣,她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她转身,正准备让陆非鸣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谁知屋内空空如也,哪还有陆非鸣的影子。

  看来他很有自觉性,自个跳窗户走了。

  苏柳忙把窗边的凳子搬回来,再打开了房门。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这里有人说话,所以过来看看。”慕瑄解释道。

  “说话?哦,呵呵……”苏柳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平静:“可能是我在呓语。”

  “你已经睡了?”

  苏柳发鬓高梳、穿戴整齐地肯定道:“睡了。”

  “哦。”慕瑄淡淡地道,目光停留在开启的窗上。

  苏柳紧张起来,有一种□要被识破的心情。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很委屈,这算什么□?

  果然,慕瑄皱眉,“那扇窗户……”

  苏柳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存着最后一点侥幸,他猜不出来、他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