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感情不是可以转让交换的东西。”慕瑄忽然表情有些严肃,斜射进来的阳光衬得他的鼻梁挺直。他盯着苏柳,正色道,“成全未必能皆大欢喜,自作主张只会徒增伤感。两个人的事岂能让外人染指。”

  慕瑄果然是有见识的人,一两句话就点破了舒云和唐礼的症结所在。苏柳点头称赞道:“有道理。”又附和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想起舒云的一厢情愿,配上慕瑄“感情不是可以转让交换的东西”,眼前不禁浮现那双盈盈欲泣的双眼,又有点伤感。

  “说到底,感情还是很主观的东西。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在别人看来很傻很荒唐的举措,或许是对自己的完满。”苏柳若有所思的道,一抬头,却发现慕瑄眉毛微蹙,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苏柳打了个哈哈。

  慕瑄停了一会儿,才岔开话题道:“你这语气,让我想起了慕晴。”

  “说起慕晴,我前两天还见过她。”

  “哦。”

  “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

  “她一直都没有走。若是需要帮助,她从不吝啬求助。”

  “你们兄妹相处的方式还真是——独特。说实话,我一直好奇她在逗留什么。”

  “她心里有个结。”

  “什么?”

  “不知道。”慕瑄面无表情地道。

  

  马车停到唐门后,唐心璇下来客气几句,称还有要事要办,便嘱咐一位叫唐峰的管家打点一切。唐峰是个办事利落、拿捏有度的人,周到的替他们安排好,也不多言,便离开了。

  第二天苏柳刚刚出门,便听见有个女声在唤她,转身一看是个熟脸,细一想原来是那日晚宴上的柳芝。柳芝正要去比试,便也邀约苏柳一并前去。

  苏柳想着正好打听爷爷的下落,也顺便见识见识,便答应了。

  这场比试正是唐心璇在主持。比赛场地早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站在高处,远远地见着苏柳,微微一笑,向她颔首。只听见低下一片青年男子的唏嘘。

  柳芝也忍不住低叹一声。

  苏柳暗忖,这唐心璇果真威力强大,男女通杀。她远远朝唐心璇回个礼,只觉得那一身白衣,高高在上,感觉有点怪怪的,若再多个双下巴,就是观世音在世了。

  柳芝参加的是液体试毒的环节,毒药要求无色无味,令人昏睡。规则是在场参赛的人员可自行选择体积不同大小的动物,用银针沾取两寸长毒液,扎入动物耳穴,现场看过程,一个时辰后看效果。

  柳芝拿出一个青绿色的瓷瓶,在苏柳面前晃了晃,问道:“你说我选什么好?鸭子?小狗?猪?还是牛?”

  苏柳道:“我对毒是外行,只是会点医术。”

  柳芝观望一番,道:“这场比赛胜出不难,关键是要找好合适的试验品。很多人一上去就选牛,而牛体积多大,沾的毒才多点?一滴都不到。我听说之前有人没有把牛麻醉倒,自己反而被牛拱倒了。”

  苏柳笑道:“那场面也太难堪了。你瓶子里装的毒是自己配的?”

  柳芝道:“当然。”

  苏柳道:“我看诊时也用麻醉剂,也是自己配。”

  “哦?那你都用什么药材?”

  “开始用麻沸散,但是病人还是痛感明显,便用黄酒加曼陀罗花的叶尖汁液萃取而成,再适量辅佐点罂粟蕊。”

  “天哪,”柳芝捂嘴道,“你胆子这么大?居然用罂粟,不怕病人上瘾么?”

  “不会啊,”苏柳对柳芝的反应吓一跳,“罂粟花蕊处理过,对人影响很小的,我研究出这个配方后,我爷爷还夸我来着。关键是,这样的的麻醉剂确实好用,而且也没有人上瘾。”

  柳芝狐疑地看她一看,忽道:“那你帮我参考参考。我的这里面是用三月新鲜的曼陀罗三钱、羊踯躅九钱、茉莉花根六钱,用刚化的雪的泉水水蒸四个时辰而成。如何?”

  苏柳思考片刻,道:“药效倒是不会错,只是昏睡时间不会太久。不过要是再加上当归、菖蒲各两钱,人会被麻痹得更长久些,且对身体无害。”

  柳芝愣愣地看着苏柳许久,眼睛逐渐瞪大,道:“我确实加了当归和菖蒲。而这是我师傅提点的。”

  苏柳不好意思地笑笑。

  柳芝还要说点什么,前面来一小厮,执笔眯着眼,笑问道:“柳芝姑娘想好选什么了吗?”

  “这个……”柳芝看了眼苏柳,参考她的意见,“鸭子?”

  苏柳点点头。

  “好。”小厮在纸上飞快地记下一笔,又扭头冲后边撕心裂肺地大声吼道:“柳芝——公鸭一只。”

  小厮肺活量惊人,震得苏柳耳膜发颤。苏柳觉着这句话有点怪,但看旁人都毫无表示的样子,也没去深究。

  小厮吼完又扭头冲柳芝和苏柳笑道:“比赛在即,还请柳芝姑娘交出毒药。”

  柳芝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翠绿色的小瓶给他。

  小厮将其往对应的盒子里一装,又走向下一位比赛者。

  为防止选手作弊,比赛过程中选手并不亲手施针,而是唐门代施。小厮收集完毒药后,由唐门加以鉴定,符合标准的方可参赛。不一会儿,场地上陆续牵来了牛羊猪鸡鸭等动物,一时间“咩咩”“哼哼”“汪汪”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颇有点像动物园。

  然而,随着比赛的开始,场地立马安静下来了。那只顶着“柳芝”二字牌子的公鸭,在被施针耳穴后,干瘪的“嘎”了一声,脖子一僵,短腿一登,还来不及扑翅膀,瞬间就倒下了。

  随后“噗噗噗”倒地声一片,转眼赛场上的动物都已各种奇异的姿势,倒地不起。

  按照比赛规则,一个时辰是动物苏醒的最低时辰,理论上讲,动物体积越大、昏睡时间越长,越能显示其毒药非凡。但是由于各参赛着选的动物各异,所以通常是同物种相比,胜出者,经过一系列公式的等价换算,不同物种之间方才可以相比。

  等待的过程显然是无聊的。还没有等动物完全倒下,就有机灵的商贩,挎着背包上前来谄媚地推销:

  “山泉要么?解渴消暑。瓜子要么?唐门秘制凤爪要么?没事嚼嚼。很便宜的。”

  “《江湖快报》要么?今日头条——‘绿衣:我那苦命的夫哦!残缺的爱让我何去何从’。”

  “茶叶蛋要么?刚下的鸡蛋,忒新鲜。”

  “厕纸要么?柔软舒适,不伤皮肤。未雨绸缪,永不嫌早。”

  ……

  唐门在一侧设置了凉棚,周边闲闲散散已坐了几个人。柳芝拉着苏柳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有小厮添了两盏茶,苏柳一看,心中大乐,居然是过滤了茶叶的菊花茶。

  喝了几口茶,闲来无事,柳芝凑近问道:“听说你昨日搬到唐门居住了?”

  苏柳略有吃惊:“你怎么知道?”

  柳芝大笑:“这怎么会不知道?华阳公子也跟着来了吧?”

  苏柳点点头。

  柳芝环顾了一圈场上的青年才俊,略有失望道:“唉,没戏了。”

  “什么没戏了?”

  柳芝低头摆弄手中的茶盖,道:“我快人快语说你可别多心啊。他们都说唐门主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邀约你来唐门小住,其实是想邀约华阳公子。”

  苏柳有些吃惊了,邀约慕瑄还需要通过自己么?而且,邀约慕瑄做什么?

  柳芝看苏柳毫不知情的表情,便提点道:“你忘了么?那日晚宴上,有人说此次大会人数剧增,原因有二,其中一个跟唐心璇有关的是…… ”

  苏柳愣住,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中吃惊万分,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慕瑄……将是唐门主的孙女婿?”

  “孙女婿”从她口中说出,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服口吃障碍般,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是啊。”轮到柳芝有些吃惊了,“你天天呆在华阳公子旁边,难道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和唐姑娘在一起?听说其实他们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双方家长就等着孩子们长大,然后举行个仪式就……据说唐门更是拿出了镇门之宝的绝世药方,以示诚意……”

  “这、这都是真的?”苏柳一脸惨白打断她。

  柳芝见苏柳神色不对,忙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道:“你竟不知?江湖人都知道啊!”

  “什么、时候的事?”苏柳固执地问。

  “唐门和慕阳山庄一直是世交,江湖皆知的,你怎么……”柳芝疑惑,又见苏柳表情呆滞,便觉得有些不对经,试探问:“难道,你、不是华阳公子的丫鬟兼大夫?”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小心又小心地说出来,气息都有些颤抖。

  苏柳觉得这晴天白日陡升惊雷,一道无形的闪电直直劈向她的心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柳芝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但是苏柳已经完全不知所云。她回想着连日来的种种,怪不得这段时日都一直见不到慕瑄的身影,怪不得那日唐铭可以当着自己的面夸奖慕瑄,再往前一点,那日慕瑄带自己去山顶赏流星,若不是之前来过,又怎么会第一次就知道?

  恐怕,他也带着唐心璇去过吧?

  可他一直都瞒着她。

  他为什么要瞒着她?

  无数念头飞快的掠过心头,苏柳就像受了一掌十成十的如来神掌,呆呆地立在那里,惨无血色,三魂七魄都被震离了身体。既然慕瑄和唐心璇早已情定三生,那自己呢?我又算什么?昨日慕瑄的话还历历在耳,而他居然还可以在日日陪同唐心璇的情况下,挤出时间,圈着自己,跟自己说,君子大会完毕,就一同回去见苏之退。

  他怎么可以一面跟别的女子策划着终身大事,还一面和自己商量着拜见家长?

  他是慕瑄么?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么?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柳还来不及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前面的人群忽然一哄而散,直直让出一条道路来,只见一头硕壮的黄牛,双眼发红,喘着粗气,飞溅着一路烟尘,遇神杀神般地冲着苏柳狂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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