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白芊芊手里的阵线一顿,旋即说道:“以前不是这样吗?他是我的夫君,本该如此吧。”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楚成翔咬牙,恨恨得说完,索性翻窗进了屋子,他披散开的发丝如墨缎一般,随着身子的跳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白芊芊咋舌,暗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如此一个天之骄子连头发丝都给配上好的,真想上前摸一下试试手感,这个想法刚刚冒了个头,心怀不轨的女子眼波一转,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楚成翔跟前,她低垂着眼眸,默默得站着,一副欲拒还羞的样子。

正莫名其妙生着闷气的楚家二少爷看到眼前女子温顺的模样,顿时一阵春心荡漾,刻薄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别生气,我这些天刚刚接手生意,实在是忙得紧,并不是将你忘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话已至此,他动情得伸手去揽白芊芊的肩,然而连衣角还未沾着便觉头皮一阵酸麻,他不禁咧嘴喊痛,心里的那一波汪洋的春水顿时付诸东流。

白芊芊乐颠颠得捏着到手的一缕发丝,咯咯笑道:“你的头发颜色真正,借我几根做绣线。”

“你…”楚成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生气得别过脸不看她,心里直替那些头发冤得慌,自己今天肯定是被原家那些商户气晕了头,才会深更半夜跑到她房里找罪受…再者说,她一个姑娘家难道就不知爱惜自己的名节吗,擅自留男子过夜,而且自己那大哥…真是名副其实的狼啊…还有还有…自己都七八天没来看她,总该耍耍小性子生个气之类的吧…

楚成翔牵一发而动全身,充分调动他睿智且富联想的头脑,将白芊芊的行为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遍,末了却发现人家女孩子并未将他当碟菜,此刻正认真得穿针引线,大力刺绣呢。

讪讪得站了半晌,楚成翔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一步步踱到白芊芊身后,探着脑袋搭讪道:“用发丝绣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肯定非常美,你指给我看看。”

白芊芊偏头以看白痴的眼光扫了他一眼,指着绣娟中爹娘的鞋底揶揄道:“看,你的头发用来绣鞋底颜色多衬,真是非常的美啊…”

号称非常有涵养的楚家二少爷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烟雾缭绕,愤愤道:“白…”只吐了一个字,他似想起什么,最终轻轻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你说什么?”白芊芊猛得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地,她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刚才是要叫“白芊芊”吗?为何从一开始就感觉他好似知道自己的底细?为何总感觉他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为何…

楚成翔似没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回得出了屋子,白芊芊从窗口向外看时,恰望见他那一袭白衣扫过一支梨花,花瓣纷飞,当真是如雪落一般。

白芊芊放了手里的针线,缓缓得缓缓得舒了一口气,她起身关了窗户,和衣躺到床上。

案几上的红烛慢慢燃烧,最后,烛焰一阵跳动便熄灭,屋内一片黑暗,只余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静静盯着床帐。

不知过了多久,白芊芊觉得乏意涌上身心,眼皮沉沉正要睡着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楚家二少爷如同幽灵一般飘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黄巴乎乎的大东西,一副谋财害命的架势,白芊芊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得想要翻窗逃离,不就揪你根头发嘛,犯的着杀人灭口吗…

“你要去哪?”楚成翔一把将她扯回床上,顺手将怀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朦胧的月色照进来,白芊芊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铜铃,巨大到能够砸死她。

“我…起夜…”白芊芊抓了抓头皮,隐隐还是有些胆怯。

楚成翔又将她往怀里扯了扯,好半天,他轻声道:“你别管我知道了什么,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这就足够了。”他抬手将白芊芊不安份的手扒拉到一边,柔柔理顺刚被抓乱的发丝。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白芊芊的头皮开始发麻,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他揪下一缕,毕竟自己刚才就是这样揪他的。

半晌,楚成翔满意得看着柔顺的发丝,笑着说道:“我今晚送你个礼物,呶…就是那个大铜铃,明天你找根绳子挂在床边上,如若下次大哥再想留宿你的房中欺负你,你便使劲摇晃这个铃铛,明白了吗?”他朝床头的大铜铃努了努嘴,一面讲述大铃铛的来历以及用途。

“有什么用?”白芊芊一时好奇,伸手去摸,很普通的一个铃铛,就是个头大了些。

“傻瓜…”楚成翔爽朗得笑了,“我听到了铃声自然会来救你。”

“你听得到吗?”白芊芊深表怀疑。

“能,肯定能听到。”楚成翔点了点头,刚想趁机表白一下不会伤害她的决心,却听到怀里的女子不屑道;“我还是觉得摇铃铛将他吵死,或者直接用铜铃砸死他来得保险。”

楚成翔的手臂一僵,旋即笑道:“也不错,只要你不受欺负就行。”话说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意乱情迷的二少爷为了博取佳人一笑,已经不顾自家兄弟的死活。

“奥?!”白芊芊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得盯着二少爷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我现在算不算受了欺负?”

楚成翔的手如被开水烫了一般迅速撤回,面上隐隐泛起红晕,“我…我回去了,你快些睡吧。”说完他转身落荒而逃,留给白芊芊一屋子的朦胧月色。

第二天一大早,芷云端着水盆进屋时,正看到一向爱睡懒觉的少夫人踮着脚尖往床头挂一个大铃铛,一边还碎碎念:“这么大个儿,会不会把床篷压塌啊…”

整整一个清早白芊芊就频频转换铜铃的悬挂方向,转了好几个圈,吟风阁那边已经来人催道:“醉月坊的雪尘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前院的露衍台上演奏,大少爷有请少夫人前去观赏。”她刚想一口回绝,身侧的芷云眼睛已经开始闪亮起来,巴巴得等着少夫人点头呢。

白芊芊无奈,便领着芷云跟随那人往前院走去,刚出了樨香阁便隐约听到悠扬的琴声,伴随着细细的吟唱,柔和细润的感觉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这歌儿确实唱得优美动听,可怎么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白芊芊边走边纳闷,到达前院时,方巧雪尘姑娘一曲作罢,此时正盈盈立于露衍台的中央,只见她粉衣娇俏,轻移莲步,罗裙微摆,身子轻轻一福,柔美的声音再起:“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悠长的尾音转化作一声哀婉的叹息,旋即隐藏于低垂的眼眸,让人望而生怜,由怜生爱。

当真是天生尤物难自弃…

主位上的楚成翊看得痴了,酒杯举在空中半天却忘了喝。

而那厢白芊芊却彻底惊呆,她张了张嘴模糊得吐出几个字:“杏花姐…楼杏花…”半晌,楚成翊还未回神,少夫人匆忙转身而去,末了只说了一句,“我头痛…”

是啊,她能不头疼吗,做替身这种危险性极高的行当时居然遇上了熟人,而且是从小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熟人,彼此就算化成了灰也能认出来。

不过说到楼杏花,白芊芊不得不腹诽两句,此女极端不着调,儿时同自己一起做浣衣女,却不甘于平庸,发誓此生此世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千万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当然,那时的楼杏花白白胖胖,浑身上下的肉割下来能包好几顿饺子。面对同伴们的嘲笑,她将满满的一桶衣服踢翻在水中,叹息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自那天以后,白芊芊再也没有看到楼杏花,那个唱山歌唱得全村的小伙子春心荡漾的杏花姐彻底消失了。

而今再度出现,这架势,这造型,这腔调…活脱脱一极品闷骚女,彪悍不减当年。

第〇八章:不亦说乎

若问,整个楚府中现在最闲的人是谁?

答曰:大少爷。

楚家大少爷的嗜好本来就异于常人,往年忙得脚不沾地时依然不忘流连青楼沾花惹草,而今骤然闲歇下来更是要将自己的业余爱好发扬光大,此时他正坐在席上听华亭第一美人雪尘姑娘唱曲儿呢。

说起这雪尘姑娘可是大有来头,坊间流传其在幽州开始登台献艺,一曲成名,转瞬成为当红的头牌,就连宰相大人的儿子亦垂涎她的美色,欲纳其为妾,奈何这雪尘姑娘当真人如其名,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后来辗转流落到华亭成为醉月坊的花魁,多少男人被她的歌声勾去了魂魄,哭天抢地得奉出身心和灵魂,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眉心依旧微微蹙起,仿佛有化不开的忧思,就连此刻她唱得语调也是哀婉凄美,甚是惹人怜爱。

楚成翊细品着新产的极品云雾,抬头看了半天的美景佳人,突得就说道:“雪尘姑娘,不知你可否愿意在本府留下?”

楼雪尘闻言抬了头,只是一瞥便又低垂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如流苏一般遮蔽了瞳眸,看不清那里面藏了些什么。

半晌,佳人答道:“妾身愚昧,不知大公子此言何意?”

“奥?”楚成翊抿了一口茶,眸光幽深得看着楼雪尘,“来府里做乐师,你可愿意?”

华亭第一美人的眼睛忽闪忽闪得眨了几下,眉心又蹙了蹙,似乎是颇为犹豫。

楚成翊也不急,端着茶杯细细得抿着,就在他喝到半盅的时候,楼雪尘答话了:“妾身自然是愿意的。”说完她将头埋得更深,仿佛是少女怀春一般娇羞。

楚成翊闻言哈哈一笑,将那半盅茶往案几上一搁,竟然起身走了,楼雪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模模糊糊听到楚家大少爷边笑边叹道:“妙极,妙极…”似乎是在夸她,又似乎不是。

倒是旁边的管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眼眸,这神态,与死去的那位真像…”

于是楼雪尘越发糊涂起来,不过她识趣得没问,只是静静得跟着管家入了后院,就在拐入思卿阁的院子时,她似想起什么,随便问了一句:“刚才在前院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那名女子是谁?”

“她呀…”管家摇头一笑,“我们的少夫人。”

楼雪尘突然就顿住了,她说:“我想去拜见一下少夫人,不知可否方便?”

管家诧异得抬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又领着楼雪尘往樨香阁走去。

而此时的白芊芊刚刚听闻楚成翊将她的这位故人留在府中,顿时急了,来来回回在屋内踱了好几圈,突然听见门口有女人嘻嘻得笑声,“咦?!这么多年过去了,品味还是一点都没提升,满院子种的梨花, 白花花的一片,多晦气啊…”

白芊芊整个人凝滞在屋中,不用说,楼杏花的大驾已经到了樨香阁。

怎么办呢?

她的眉头皱了皱,身后已经响起楼雪尘特有的细腻嗓音:“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游丝萦惹宿烟环。东风吹不散,应为护轻寒…”

这是嘛玩艺啊…白芊芊的眉心跳了跳,思索良久,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淡定的转身,笑眯眯得说道:“原来是雪尘姑娘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素姨,芷云,快去沏茶…”后半句是冲着门外的两个下人说的,说完她优雅从容得坐到案几旁的椅子上,一面示意楼雪尘也坐。

装傻充愣,白芊芊又拿出了对付阮子凌的方法,可惜人家雪尘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见她妩媚的双眼在少夫人面上绕来绕去,嫣然而笑:“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杏花才思又凋残。玉容春寂寞,休向雨中看…”

白芊芊无奈抚额,上句说了梨花,下句又对上杏花,生活那里有这么文艺。只是她既然咬准了不认识楼雪尘那便要死硬到底,于是白芊芊含糊得应了一句:“雪尘姑娘好雅兴。”

楼雪尘狐疑得看着面前富贵雍容的豪门少妇,依旧不死心,她往椅子上一坐,登时留意到床侧的绣花架子,虽未绣完,但景致已显,且上面的人物…

这位华亭第一美人终于会心得笑了,她悠悠抬头,冲门外的管家说道:“多谢楚管家带路,一会儿我自个儿回思卿阁,你先去大少爷那里回了吧。”

门外依稀听到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昔年的两位闺阁密友正淡定从容得较着劲,若论心境,楼雪尘是比不过白芊芊的,可她胜在见识广,又证据确凿得肯定眼前女子的身份。

胜负只是时间的问题。

半晌,白芊芊终于败下阵来,她搬着椅子往楼雪尘跟前凑了凑,扯着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杏花姐…”

楼雪尘抬手挡了一下,鼻孔朝天哼道:“别,杏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叫雪尘。”

“好吧。”白芊芊忍了忍,又低声说道:“雪尘姐…”

然而楼雪尘依旧没让她把话说完整,她那狐媚的双眼将屋内摆设一扫,皱眉疑惑道:“我说芊芊,你还真有本事,华亭第一富商楚家的大少爷都被你勾搭上手了,正房啊,居然还是正房…”她咂巴着嘴啧啧称奇,一面还归纳总结道:“嫁入豪门虽说是我们艺人追求的理想人生,可怎么也得找个靠得住的,我看楚家就很不错,楚老爷嘛…年纪大了点,那两位少爷倒是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夫君人选…”

人前柔美似仙的佳人絮叨起来当真是让人难耐,白芊芊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她打断道:“雪尘姐,别叫我芊芊,以后在楚府便叫我茉儿。”

“奥?你也改名了?”楼雪尘一副很是了然的表情。

白芊芊咬了咬牙,答道:“算是吧,我现在叫夏茉儿。”

“呵…还是你厉害,连姓氏都改了!”楼雪尘双眼大睁,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白芊芊抚额,无语问苍天。

这时,芷云和素姨端了新沏的茶水进来,楼雪尘毫不客气得端起一盅来就牛饮,一面咧嘴抱怨道:“刚才唱了半天,渴死我了,真不知道哪些破歌儿听来听去有什么意思,我都唱腻歪了。”雪尘姑娘当这俩人是自己人,可芷云却惊悚了,刚才还万分崇敬的目光此时已经变了味道,这就是华亭第一美人?若是宰相大人的公子看到此刻的楼雪尘,还会不会为她跟家人闹得分崩离析。

人都是有两面的,君不见年少有为波澜不惊的大少爷心里其实藏着一头暴躁的狼,无赖泼皮洒脱率性的二少爷内心其实还是个羞涩的大男孩,所以即便美貌若天仙,歌喉堪比黄鹂的雪尘姑娘做出再出格的事情那也在情理之中。

芷云还未参透到如此的人生境界,所以她手里的茶壶一歪,洒出茶水一两滴,旁边的素姨倒是异常镇静,她徐徐为楼雪尘斟着茶,望向白芊芊的目光却打满了问号。

说实话,白芊芊也不懂为何楼雪尘会答应留在楚家,毕竟宰相大人的门第她都瞧不上,这楚家只是一介富商,怎就入了她的眼。

对此,楼雪尘解释道:“嫁人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幽州那地方气候不好,干燥,夏天闷热,冬天太冷,人口又拥挤,不适合居住,天时地利都不占;至于人和嘛,那时候本姑娘年纪还小,想多玩两年,况且那位公子长得真是…有碍视听,惨不忍睹…是血肉模糊的孙屠夫与苍白病态的阮公子缺点的完美结合体…”

听到这里,白芊芊终于将口里的茶水一滴不剩得全部喷了出来,芷云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素姨那万年不变的严肃面容也展现出春天的迹象。

白芊芊边擦着嘴角边问道:“这么说雪尘姐是看上了楚家的大少爷喽?”看来楚成翊倒还真是蛮具有男性魅力,抛却那些不良嗜好,他展现给大家的堪称完美男人,成熟多金,温文儒雅,稳重干练,就连逛青楼都逛得那么有品味,一定要头牌且才艺双绝的女子才收。

楼雪尘却不以为然得摆了摆手,安慰道:“妹妹你别怕,他是你的夫君我不去抢,我嘛,瞧上的是那楚家二少爷,挺拔英俊,率性洒脱,温柔体贴…”雪尘姑娘双眼朦胧,瞬间陶醉了。

白芊芊放下手中的茶盅,突然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她抬眼,望见床头悬挂的巨大铜铃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灿,这一刻,她很想上前摇一下,看看铃声响起的时候那个白袍如玉的男子会不会如约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她终究是忍住了。

棋子,棋子…白芊芊是夏茉儿的棋子,夏茉儿是楚成翊的棋子,那么楚成翔将她当作什么,大嫂…玩偶…情人…亦或也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跟他大哥抢夺家产的棋子。

不管事实如何,白芊芊无心探究。好半天,她复又端起茶盅,抬头笑着说道:“楚成翔啊…他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雪尘姐怎么认识他的?”

“这个…”楼雪尘犹豫了一下,面上竟然浮现出羞涩的小女儿情态,两颊飞起一抹红晕,如霞染一般,“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她神秘得眨了眨眼睛,娇俏如初浴爱河的少女。

白芊芊低头缓缓得抿了口茶,卷在舌间细细得品着,清甜纯正,入口还夹杂些许苦涩,犹如人的生活。

“这茶不错。”白芊芊如是说,可是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第〇九章:空穴来风

楚成翔自从接管了楚家的生意后,可谓是诸多不顺,先不说底下的商号们如何抵制他的管制,连带以前的原料商也大有改投原家的趋势,美其名曰:价高者得。可二少爷总感觉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也曾暗中与原家的一些商户做了接触,可对方只是冷鼻子冷脸得嗤笑道:“楚家财大气粗,犯得着与我们这些小商家计较吗?”

楚成翔气得咬牙,将这些情况一一汇报给老爷子,楚老爷当时正在闲闲得浇着花,半晌只说了一句:“由他去吧。”商场风云许多年的老爷子对争名夺利的事情已经心性寡淡,可楚家二少爷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说也不能被当家大哥比下去,于是他当机立断采取了垄断措施,凭借楚家强大的财力收购了远近各大城镇的原材料,一时之间仓库囤积如山,原家那边也慌了手脚,多番找楚成翔和谈,均被拒绝。

此时,二少爷正认真得巡视下属的厂房,身旁的小厮庆荣却鬼头鬼脑得冒了出来,他俯在楚成翔的耳边嘀咕了两句,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二少爷眼中立马兴起一抹狡黠的玩味,只见他匆匆吩咐了一下商号的管家,急急登车而去。

好半天,马车在一处豪华的酒楼前停下,楚成翔瞥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户,甚是满意得踏进喧闹的酒楼,而庆荣则一溜烟得跑到柜台低低吩咐道:“这里的招牌菜,即刻送到楼上的云雾间,另外好酒好茶伺候着。”

二少爷微眯起双睛,若有所思得推开了云雾间的房门,见到屋内之人时,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阮兄,别来无恙。”

屋内的阮子凌闻言惶然抬头,忙起身迎了出来,沉吟道:“二少爷言重,不知急召在下来所谓何事?”

“当日你将在下的家嫂误认为旁的女子…”楚成翔缓缓得走进屋内,他的眼中眸光炯然,齿唇间悠然吐出几个字:“帮我查查那名叫白芊芊的女子,家事出身,无不尽然。”

房门“吱嘎”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闹。

而此刻的白芊芊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目标,她刚刚送走楼雪尘,正打算到孙少爷那里溜一圈儿,毕竟桓儿今天生日,她作为娘亲好歹也要表示一下,至于楚成翊那句赤 裸裸的告诫,就让他见鬼去吧。

白芊芊挑选了一些小孩子的吃食玩具塞进新锈的锦囊中,一面盘算着是不是该给楼雪尘拨几个丫头过去伺候,可是拨几个呢?若按照姨太太的待遇又不大合适…

出了樨香阁,弯弯绕绕得走了几个回廊,白芊芊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素姨,楚成翊为何一定要娶表姐?”

“这…说来跟二小姐还是有些渊源。”素姨沉吟半晌,思索着从何说起,而白芊芊也明白,她口里的二小姐便是自己的娘亲,可是,这跟娘亲又有何干系。

“很多年以前,楚老爷与两位小姐故交,并且也向朱家下了聘礼,奈何当时两位小姐都有了心上人,楚老爷只得作罢,后来便赠了大小姐一枚玉珏,说愿意结为儿女亲家,所以自从小姐及笄以后,楚家便多番催促婚礼,直到去年开春才给办了,也算了了楚老爷的一桩心事。”素姨将往事徐徐道来,末了却叹息得摇了摇头。

白芊芊一阵唏嘘,果然是强扭的瓜不甜,老太爷也真是乱点鸳鸯错配对,自己没有得到的感情硬要强加给儿子,显然楚成翊并不喜欢夏茉儿,且还带着一丝厌恶。

“素姨,是怎样的一块玉珏呢?”白芊芊的手指不自觉得抚向胸前,那里也有一块玉珏,通体晶莹如雪,且在中央雕刻了一个“白”字,那是娘亲生前随身佩带之物,也是唯一的遗物。

“嗯…”素姨想了想,细细描述道:“那是玄墨色的熏玉,颜色纯正,中央镂着个‘墨’字,是半圆拱形,看那样子貌似还有一半能够凑成一对,想来应该在大少爷那里。”

“奥…”白芊芊模模糊糊应了一句,纤细的手指沿着玉珏的轮廓慢慢摸索,半圆形…没错,一个“白”字一个“墨”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芊芊还在愣愣得出着神,前方忽然响起几个丫头窃窃的低语声,隐约听到“少夫人”“老夫人”“这药…”零星的话语。

素姨反映极快,立马拉着芷云和少夫人隐到一丛花圃之中,三人屏息静静得听着,越往下听白芊芊越觉得不对味。

“小翠姐,这药…还送给老夫人吗?我怕…”一个少女怯怯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哭腔,仿佛真是怕极了。

另一个女子责骂声顿时响了起来,大有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事做都做了,少夫人既然已经回来,我们更应该加把劲才是,若是现在停药,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我看少夫人也不像有身孕的样子,这都十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既然敢这么大大方方得回来,恐怕是消息有误吧。”那女子心有不甘的反驳着,一面竟然抽泣起来。

“怎么会!”那个叫小翠的女子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汤药,嘲弄道:“八姨太派人监视那女人许久,她是确确实实有了身孕,只不过才三个多月,再过些天怕就瞒不下去了…”

“再过些天…老夫人的身体怕是撑不住,这药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那少女还在一味得自责着,嘤嘤得哭了半天,她嗫嚅道:“老夫人待我极好,这件事情,我不做了…”

小翠闻言恶狠狠得说道:“现在我们是拴在一个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恐吓完后,她又柔声利诱起来:“这件事情一被戳破,少夫人定要被休回家,到时候八姨太产子有功,那正房之位非她莫属,所以,你我再加把劲,八姨太既然许诺放咱们出府,我们便拼了这一回…”

俩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名女子仿佛哭够了,抹了把眼泪,迟疑得端过药碗往沧涧阁走去,小翠也煞有介事得环顾了一下四周,匆匆转身而去。

花丛中的三人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白芊芊也失去为桓儿庆生的心情,她瞅着旁边的俩人面色青白异常,即尴尬又担忧,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无比。

白芊芊顿时明白过来,当初夏茉儿所说的难言之隐竟然指的是这个,人家设了圈套让她钻,她当然不敢回来,而素姨和芷云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唯独瞒着她。

一念及此,白芊芊嗤嗤冷笑起来,一面不无揶揄得说道:“听说…我怀孕了?!这消息还真是新鲜!”

她这么说着,花丛中的俩人顿时不自在起来,素姨稳了稳心神,好言劝道:“白姑娘,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白芊芊冷言打断,她感觉自己彻头彻尾被愚弄了。

素姨面色冷了几分,抿嘴不言,芷云焦急得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说道:“小姐嫁与姑爷之前也是有心上人的…”只这一句,白芊芊就彻底了悟,感情这府里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白姑娘,你要救救小姐,千万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芷云扯着白芊芊的衣襟轻声哀求着,旁边的素姨却硬梆梆得甩下一句话:“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我们都是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

白芊芊敛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握起,良久,她缓缓得吐了口气,淡淡说道:“我自是不会说的,这些事情与我无关。”说完,她转身朝樨香阁走去,只听身后的芷云忧虑得问了一句:“老夫人那边怎么办?少夫人的肚子一天不大起来,那些人总是不甘心的。”

“那,也是与我无关的。”白芊芊头也不回,冷冷得撇下一句话。

她迎着春风走了许久许久,后来便忘了方向,再回头的时候发现素姨和芷云竟没有跟来,她摇头苦笑,自己这个受了欺骗的都没怎样,那俩人倒先生起气来了。

白芊芊一个人在楚府后院里闲逛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晚风吹着翠绿的枝叶飒飒做响,她深深得嗅着空气中的清凉,整个身心便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了男子吟唱的声音,如泣如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清朗的声音仿佛揉进了诉不尽的忧愁,悲凉而绝望,白芊芊听到最后,竟然落下泪来,她想到了爹爹和娘亲的爱情,短暂而凄美。

她回身,看到远处荷塘的亭子中静静得坐着一个人,楚成翊斜倚着亭柱,正抬头望着天空中朔月如钩,他的手中随意得勾着一个酒坛,面上的神情悲怆莫名。

月色下,一袭黑衣的男子如同丧失了配偶的孤狼,孤独而绝望,他仰望着苍天的吟唱仿佛要啼出血来。

白芊芊跨前一步,却又顿住,正转身想走,亭中的男子却开口道:“过来坐吧,你也是个可怜人,我本不该迁怒于你…”

他是真的醉了,白芊芊遥遥望着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劝道:“你喝醉了,晚风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楚成翊漫不经心得应了一句,却并不起身,他抬头盯着白芊芊,许久,幽幽叹道:“若没有你,卿音便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我…”

白芊芊望着他面上痛苦的表情,竟然没来由得一阵心颤,她俯身坐在男子的对面,板起面容一字一顿得说道:“可是,你是自己愿意娶我的,不是吗?”

“是。”楚成翊无奈得低了头。

“那你便是自己放弃的她,怨不得别人。”白芊芊轻声说着残忍的话,她知道,楚成翊心中的伤口已经溃了,烂了,病入膏肓,若想痊愈,那便要生生将伤口撕裂,让他直面这个过程,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悲怆的男子闻言猛得抬起头,眼中开始泛起红晕。

白芊芊忽然不忍再看,她偏了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喃喃说道:“你既选择了权力家产而舍弃她,又何言有多爱,那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永远不要觉得失去的才是最好,若你能把握当下,那便永不会有失去。

“你不懂!你又有何立场来批判指责我…”楚成翊赤红着双眼怒吼着,他紧紧得盯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如利剑一般,似想生生将她戳出几个血窟窿。

“是啊,我不懂…”白芊芊幽幽叹息,“我不懂得事情很多,可我明白,若我真心爱一个人,我定会珍之重之,千金不换,以命相抵。所以,你既然放弃了,又有何面目说爱,爱情这种东西,你不配给,也给不起…”

她轻轻得说完这席话,起身便走,路过楚成翊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五指用力,竟将她扯得一阵踉跄跌进陌生的怀抱,成熟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她有片刻的眩晕,再抬头时,正对上男子凄怆的眼神,他定定得看向白芊芊,忽然,竟呜咽得哭泣起来,男儿的泪水一滴一滴洒落,沾湿了女子的面庞。

好半天,他说:“是啊,爱情,我不配给,也给不起…”他放开了白芊芊,任由她渐渐远去,最终只余下漆黑夜色中一抹淡淡的身影。

爱情,若你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那么即便失去,你也不配哀伤…因为那只是惺惺作态,当你哭泣,当你悲伤的时候,实则是难以面对自己的失去,自己的自私。

第一十章:兵来将挡

原本欢天喜地的一天却如此浑浑噩噩度过,白芊芊很晚才回到樨香阁,素姨跟芷云一直掌灯等着,看到她浑身酒气得回来,芷云张嘴刚想问,素姨却扯着她出了内室,一句话也没说。

白芊芊撅了撅嘴不予理会,宽衣的时候却发现案几上热气腾腾的一碗阳春面,葱花松松得洒在面条上,香飘四溢。

于是白芊芊会心得笑了。

她细细咀嚼着面条时,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蹦入脑海,转瞬生了根发了芽。于是我们的芷云小姑娘便看到了让她汗毛倒立的一幕:吃得满嘴油汪汪的少夫人正对着半碗残面尽情冷笑着,呲牙咧嘴,五官扭曲,唯一还算端正的脑门上赫然几个大字“我要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