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翊的嘴角一阵抽动,强忍道:“爹爹,过会儿孩儿慢慢将此事向您回禀,先莫耽误了官差办公。”

于是白芊芊当着大少爷的面大摇大摆的迈出了樨香阁,又走出了楚府,只不过被押解的姿势有些许不舒服。

走出大门时,楚成翊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拦住官差,嘱托让他们莫要为难自己的夫人,而后便将白芊芊拖离人群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白芊芊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不爱你,所以不能嫁给你。”

“难道你不认为楚成翔他伤害了你?”大少爷目光灼灼得盯着她。

白芊芊毫不犹豫的答道:“他即便伤我再深,我也是不爱你的,缘何要嫁给你!”

楚成翊猛然呆住,他以为落入如此绝境便会让她软弱让她屈服,众叛亲离,心爱的人也深深伤害了她,那么…她本该哭泣本该急于需找温暖,而自己在她最可怜无助的时候给予关爱…一切本该水到渠成…却没想峰回路转…如此的收稍!

他苦笑一声,“你果真是与别的女人不同,宁肯入狱都不愿跟着我,我…我当真让你如此讨厌吗?”

白芊芊看着他的面容,笑了笑,“我以前挺讨厌你的,现在还好,你也不是个坏人啊,所以不要买通官差到牢狱里折腾我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便如此了结,你说好不好?”她盯着楚家的大少爷,安静剔透,仿佛在恳求,又仿佛是在说:你再折腾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楚成翊怔怔得盯了她半晌,忽然蹦出三个字:“好个屁!”注重涵养的大少爷十多年来第一次说了粗口,骂完后他拂袖而去。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低声呢喃一句:“这一世我大概注定孤独…”这句话随风飘散开来,落入白芊芊的耳朵,倒令她无端想起另一个人,那个她倾心去爱的男子…

你在哪里?此刻你又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章:浮云飘散

白芊芊被抓当天,知府便连夜提审过一次,证物拿出,证人还未待传讯,楚家的少夫人便悉数承认。

知府大人顿感意外,追问银两下落时,白芊芊又抿嘴不答,如此,便颇是棘手,好在楚府也不逼迫,于是先下了牢狱再行定夺。

白芊芊呆的牢房条件还算不错,墙壁的顶端高高开了一扇窗,很小,却也有光透进来,地面也不是一马平川的枯草,在角落里有张木床,床上有被褥,除此之外,倒也别无其他。

看来楚成翊的关照还是起了些作用。

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在牢狱里呆着无聊,白芊芊shiqiao整理便起身围着墙角散步,踱到午饭时分,第一个探监的人便来了,环佩叮咚,一声一个“狱卒大哥”叫的甜美,不是艳名远播的楼雪尘是哪个?

那狱卒头一次被美人叫的如此亲昵,顿时有些神魂颠倒,亲自为楼雪尘开了牢门,临走还不忘嘱托:“慢慢聊,我给你们把风。”

楼雪尘又是甜蜜一笑,笑得白芊芊啼笑皆非。

“吃饭了!”雪尘姑娘一转头立马变了脸色,没好气的哼一声,将带来的篮子摊在地上。

白芊芊也不饿,只着急问道:“楚府现在如何?”

“还能如何,你都尽数承认,老太爷发了很大的火,还罚大少爷在书房内跪了一宿。”楼雪尘坐在床沿石桥整理收集上,摁了摁被褥,皱眉不满道:“你这牢狱怎么蹲得如此舒服…”

“还不知道何时能出去呢。”白芊芊嘟囔一句,低头吃了几口菜,又问道:“那楚成翔他回府了吗?”

“没。”楼雪尘也有些气馁,于是故意岔开话头聊了聊家常,白芊芊有一句没一句得应着,直至吃完饭狱卒前来清人,她还有些纳闷,楚成翔就算拿到了玉珏也犯不着玩失踪吧,自己又不会对他死缠烂打…

大约傍晚时分,牢狱里便开始阴沉下来,白芊芊刚铺开被褥想要是睡觉,牢门又开了,昏暗的光线下依稀辨的清来人一袭白衣,身量挺拔。这次狱卒还未说话便被男子塞了银票打发出去。

楚成翔在牢狱门口站定,借着朦胧的月光将女子打量一番,继而笑着说道:“傻丫头,为何每次我离府你总能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白芊芊也抬头看他:“你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奥?”二少爷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走到床边坐下,很是自然的抬手揽住她的肩头,亲昵道:“娘子要逼供了,我坦白从宽…”言毕他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白芊芊也并未反抗,只是直着身子问道:“你从始至终接近我都是为了骗取那枚玉珏吗?”她问的淡然,声音也不大,但在楚成翔听来却不啻一道惊雷,他眼中神色万千,好半天,方才艰难答道:“是的。”他将女子揽在怀中,静静说道:“但我是爱你的,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要相信…”

“我何时怀疑过你。”白芊芊任他搂着,“我爱你信你,才会将母亲的遗物都给了你,可是你又如何对我?”

“我…”楚成翔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他俯身,看向女子的眼睛,此刻,乌黑的眸中满是不信任,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低头吻住女子的唇瓣。

白芊芊也回吻住他,四目相对,耳鬓厮磨。

好半天,嘴唇分开时,白芊芊又问:“你骗了我?”

二少爷低声说:“是的,但是以后不会。”

“你为何要骗我?”女子咬唇,埋头。

“一开始是为了玉珏,后来又怕大哥近水楼台,便骗你说我们之间有婚约。”事到如今无甚好隐瞒,他便也如实说出,话一出口,内心里好似一块大石头落地,再平坦不过。

白芊芊抬头,映着月色望着男子的面容,一如半年前那般俊朗,只是略显成熟一些,她伸手触摸他的面庞,轻轻叹道:“其实如果一开始你便坦诚相待,我大概也会喜欢你,我也不会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放弃自己的幸福…”

“芊芊…”楚成翔深情的唤了一声,却猛然间顿住,他紧紧盯着女子的手心,眼中各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转化成一抹淡淡的哀伤:“你还是信不过我…”他苦笑,揽在女子肩头的手臂也松了。

朦胧的月色下,女子掌心中的雪白玉珏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白芊芊素手一翻,将母亲的遗物揣进怀中,笑着说道:“你骗我的,我已经拿回,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她趁两人亲热之时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而已。

“芊芊…”楚成翔低垂下眼睑,掩盖住内心的伤痛,他的嘴唇一阵哆嗦,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爱情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他骗她在先,自己并未坦诚过,又如何要求对方完全信任。

好半天,他起身,抬手为女子理了理发鬓,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明天我会救你出去。”

“不必了。”白芊芊笑着抬头,“我用这枚白色玉珏换自己一条命,大概老太爷会同意。”从楚成翊揭示出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她便盘算如何自救,大少爷靠不住,二少爷信不过,如此,便只能靠自己。

如何出府,又如何出狱…

明日,她便自由了!过往的一起便不再追究,无论是夏茉儿还是楚成翊,抑或是楚成翔,那些爱恨情仇全部了结。

一念及此,她当真笑的舒心,“我想,除了我的命,这枚玉珏大概还值些银两…”她抿着嘴眼睛笑的弯弯如同月牙,无论如何,这半年来收获当真是蛮大,学会了经商,若是再能从楚府勒索些资金用来办绣房,那便完满了。

更重要的是,她切身体会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若想生活无忧,只能靠自己!

只是白芊芊望向楚成翔时,内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酸。

二少爷定定的望了她好久好久,最终转身离开了牢房,打开牢门时,他背对着白芊芊说道:“从一开始我便错了,我不该骗你,是我有错在先,怨不得你不信任我,可是…”他话没说完,弯腰出了牢门。

白芊芊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那些情啊爱啊,都如浮云。

此刻,她的内心里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第四一章:完美结局

这一夜,白芊芊睡的很踏实,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正盘算着如何与老太爷做这笔交易,昨日那狱卒却毕恭毕敬的走进来,眼神暧昧,盯的白芊芊浑身发毛,只见他搓了搓手:“少夫人好福气,已经有贵人将赃款交出,此刻正在牢狱门口等着接你呢。”

“咦…”白芊芊纳闷,皱眉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救自己。

跟着狱卒七拐八拐的走出牢房,便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帘的一角绣了个“阮”字,白芊芊狐疑挠头,愣在原地。

一阵风吹过,阮子陵掀帘跳下马车,他眯着眼睛笑的说不出的欠抽,一双手甚是不老实的去扯白芊芊的袖子,没正经道:“芊芊妹子,芊芊妹子…。”

他话未说完,白芊芊便抽回自己的袖子倒退一步,正色道:“阮大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子陵的手僵在原地,他却不以为意,跨前一步又黏上前,做痛心疾首状:“芊芊妹子,作何如此生份,叫我阮大哥就好了。”

“你…”白芊芊被他气的嘴角抽了一下,正欲再退,一抬眼却发现楚家的马车由巷口缓缓驶来,里面坐的不是楚成翔便是楚成翊,而这两个人,此刻她都不想见。

“芊芊妹子…”阮子陵扯过女子的手腕,将她拉上马车,笑着说道:“跟我回桐桦村吧,白秀才都想你了。”

白芊芊一愣,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何又要救我?”

阮子陵不好意思的抬手勾了勾头,思索良久,忽而严肃的说道:“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可谁都没说过坏人便不可以爱人!”

听闻此言,白芊芊当真是有些呆,她坐上阮家的马车,撩开车窗的帘子向后看了一眼,楚府的马车已经停下,却并没有人出来,只是对面的车窗帘子也微微动一下,似乎有人要掀起帘子来挽留她,又似乎仅仅是微风吹动。

看了一会儿,她便放下车帘,一转头发现阮子陵正紧紧贴着自己而坐,于是她往窗边挪了挪,笑着说道:“诚然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阮子陵又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这一路,他频繁的逗白芊芊说话,有的时候讲赌坊的有趣见闻,说道高兴处,他总是喜欢扯着白芊芊的袖子,举止亲昵道:“为了赎你出来,我把赌坊都卖了,你说…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说话间,他那双眼睛总在白芊芊面上溜来溜去,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白芊芊起初不理他,后来逼急了,便猛的抽回袖子,没好气道:“阮大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银两我定会还你,但若想让我以身相许,那麻烦你再将我送回牢狱。”

阮子陵有些讪讪的坐远一些,低声嘟囔道:“这倔脾气,半年来当真一点没变,对待救命恩人都如此凶暴。”然而只安生半晌,他便又如同掉了下巴一般扯东扯西,直说的白芊芊昏昏欲睡。

以前,白芊芊觉得阮子陵是一个花街柳巷的赌坊少爷,如今,他依然苍shiqiao整理白着面容一脸病态,说话的时候依旧口没遮拦动手动脚,赌坊卖了,可他三句话离不开赌字。

诚然他并不是好人,却也会做好事。

白芊芊听任他叨叨,一路热闹的回到了桐桦村,上次回来时,有楚成翔陪伴,这次…她不愿多想,下车推门进了院子。

院中,常年卧床的白秀才正坐在石凳上煮茶,他见女儿回来笑的一脸慈爱。

白芊芊诧异上前,握住爹爹的手上下打量半晌,惊喜道:“爹爹,你的身体居然已经大好,真好…真好…”她喜极而泣,感觉自己这半年来当真是值得。

白秀才也握着女儿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如此花钱用药怎么能不好。”他伸手为女儿擦去泪珠,忽而想起什么,便嘱托道:“回头你告诉云逸,别再请大夫过来了,即便有钱也不能如此花啊…”

“什么…”白芊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白秀才当她不好意思,便拉女儿坐下劝说道:“那位云逸公子当真是不错,常来这里看我不说,前些日子更是带来药材请了有名的大夫,芊芊你若是中意他也无须瞒着爹爹…”他的话未说完便听闻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声,于是白秀才未语先笑,“瞧,又来了不是。”

白芊芊忙去开门,一个背着药箱的白须医者正立在门外,阮子陵竟然也未走,石桥整理收集打起帘子来瞧她。

那老大夫见了白芊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尊夫人,云公子前几日在苏州时还烦请老夫调理一下您的身子,若是方便,可否让我号脉?”

白芊芊忽然间有些明白过来,她将大夫让进院内,问道:“您是特意从苏州赶过来的?”

那老大夫捻须笑了笑,开箱取药材,“老夫以前并不接受上门医治的生意。”

于是白芊芊便了悟,楚成翔在苏州确实是变卖了三家店铺,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爹爹请大夫,大少爷没有说谎,二少爷亦没有说谎,难怪牢狱那夜他欲言又止…

旁边的白秀才一边接受诊治一边笑着说道:“自古君子远庖厨,难得云公子竟然做的一手好菜,竟与芊芊你不相伯仲。”他怜惜自己的夫人,想来不排斥下厨,未曾想自己的女儿竟也遇到个愿意为她下厨的男子,心中自是欣慰,不免笑着嗟叹一番。

白芊芊未接话,只是盯着院中的那株梨花树不动,树上的花瓣已经落尽,隐约可见细小的果实。

好半天,白秀才察觉出女儿的异样,伸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白芊芊回头,静静说道:“爹爹,他叫楚成翔,是华亭第一富商——楚陌横二子。”

白秀才闻言猛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眸收缩,仿佛想起了往日的哀痛。

恰在此时,暖炉上煮的茶水咕嘟嘟冒起热气,白芊芊包起块毛巾就去拎茶水,回身又从桌上拿起茶盅分别倒给爹爹和老大夫,强自镇定道:“爹爹今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白秀才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未回神,那苏州老大夫已经诊完脉,满意道:“身体已经大好,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以后还要慢慢用药调理。”语毕便提笔开了方子。

白芊芊一一答应下来,那老大夫临走之前还坚持为她把了脉,开了一些调理气血的药品,她也均点头应诺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同往常一般料理家务,白秀才的身体也逐渐硬朗起来,偶尔到河边散散步,回来时常常看到女儿坐在院中望着梨花树发呆,忍不住摇头叹息,直叹孽缘。

终有一日,他扯过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道:“你若真心喜欢他,我也不再阻拦,女儿大了,由不得我,去吧去吧…”他摆了摆手,临了却又添了一句:“可我绝对不想见到楚陌横这个人!”

关于去不去找他,白芊芊还是犹豫了,当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信任他,还说出了一些伤人的话,而今…

然而,不久之后,她便无甚好犹豫,楼雪尘从华亭来了一封信,说那日之后,二少爷回府归还墨色玉珏,而后颓然离府,什么也没拿,只是取了樨香阁里一包风干的梨花瓣,之后便没了消息。

白芊芊握着那封信坐在院中,夏天来了,有了蝉鸣声,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的信笺滑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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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容易将人抛,一转眼四年已过。

白芊芊同阮子陵一同办了绣房,有时候她觉得日子过的很舒心,有时候又觉得缺少些什么。

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少了许多。

阮子陵娶了妻纳了妾,却总不忘打趣她说:“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大多数时候,她总是笑而不答,只是每天清晨醒来,她习惯在窗边挂一串铃铛,风一吹,铃儿叮咚响,于是一天的日子便如此开始。

直到有一天,近些年来崛起的幽州大商户忽然找上门,将她堵在门前,说道:“我说过我要给你种梨花树,第一年,我种了,因为不会培育,然后冬天便冻死了。第二年,我又种了,结果没开花也没结果。第三年,我依然种了,现在它开花了,所以我来找你,只想问你一句,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成翔,当年我太心高气盛,这些年过去了,我觉得…”

楚成翔忙伸手掩住她的唇,说道:“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我只想问,我们可以不可以从头再来…”

于是白芊芊便笑了:“既然如此,那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一阵风吹过,铃铛声响起,两人的笑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