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总算放心了。

才进后花园,就听到花丛后传来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莺声燕语,好不动听。待绕过花丛见了人,只见前方的亭子里或坐或站了有五六个年轻姑娘并三个少年人,单看衣着打扮,倒是看不出究竟哪个才是谢大太太口中的武将之后。

“小姑姑来了——”谢敏眼睛尖,瞅见他们,立刻从亭子里跳出来,高声道:“小姑姑您可到了,方才我跟姐姐还一直念叨着呢。”一边说话,一边朝她见礼,罢了又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盯着周子澹看,小声道:“琛表哥也来了。”也不知是方才跑得急了,还是害羞,说话时,她的脸上竟微微有些泛红。

书宁心里一紧,难不成谢敏监守自盗,也要对周子澹下手?

周子澹倒是若无其事,客客气气地朝谢敏打了声招呼,尔后一脸老实地站在书宁身后,仿佛自己果真是个憨厚老实人。

谢家大少爷和谢欣也迎了出来,一脸殷勤地招呼书宁二人进亭子说话。罢了又热情地给大家伙儿做介绍,来的这几位都是谢家的故交,果如谢家大太太所言,有两个姑娘是武官家庭出身,一个姓刘,一个姓江,都生得白净秀气,单看模样,怎么也不似谢家大太太所说的那么可怕。

剩下的两个少女中,一个是谢家的表亲冯小姐,另一个则是隔壁张府的小姐。至于余下的两个孪生少年,则是谢家二房的二少爷与三少爷。

书宁不大耐烦记人名,且心里头又顾忌着那两位“将门子弟”,故对众人的态度略显冷淡,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后便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喝着茶,并不插话。周子澹也老实地坐在她身边,低着脑袋作憨厚状。

旁人并不晓得他俩的性子,只以为她二人本就傲气,见状便不敢上前来搭话,唯有谢家两位小姐略觉不对劲,对视一眼后。谢欣悄悄拉了小桃出来凉亭,低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小姑姑和琛表哥今儿都不大对劲。”

小桃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想了想,才小声道:“来的路上出了点事儿,怕是被吓到了。”想着遇刺一事怕是很快就要传开,小桃便没有再瞒着,又低声继续道:“路上遇着了刺客,把马车都快射成了蜂窝,好在老祖宗和小姐无碍。”

谢欣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京城里闹刺客的事儿并不少见,但她却从来没想过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宁府。宁家两位老爷素来谨言慎行,虽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却从不摆国舅府的架子,便是郑国师对他们府上都客客气气的,这京城里头谁会不长眼睛向宁家下手?

她又惊又疑的时候,亭子里的几位少年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书宁意外地发现,无论是刘家小姐还是江家小姐对周子澹都说不上多么中意,虽然头一眼瞧见了时候眼睛都亮了亮,可说了会儿话,见周子澹始终低着脑袋一副老实憨厚的傻小子样,她俩便没了兴趣,反跟谢家几个少爷说得火热。倒是隔壁府里的张小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地偷看周子澹一眼,又害羞又胆怯的小模样,看到书宁忍不住就想笑。

周子澹板着脸看她,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

“…难得今儿人这么多,不如我们来投壶?”

也不知是谁提的建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拥护,谢府的下人极是麻利,很快便把院子收拾了出来。

“既是比试,得要有个彩头才好。”谢家的那位表小姐挑了挑眉,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谢家大少爷的身上,唇畔浮起若有还无的笑容,面上依稀带着些嘲讽。

谢家大少爷镇定自若地笑笑,转过脸来问书宁,“小姑姑您看如何?”

书宁总觉得那个表小姐和谢家大少爷之间仿佛有些不一般,心里头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莫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却被棒打鸳鸯,抑或是襄王无心,神女有意…

“好啊!”不等书宁回话,一旁的张家小姐倒先接了过去,声音依旧低柔犹如深谷黄莺。她刚说完,猛地察觉到自己抢了书宁的话,顿时有些尴尬,羞得满脸通红地朝书宁致歉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低头时,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煞是好看。

书宁心里好笑,悄悄伸手在周子澹胳膊上捏了一把,直把他捏得脸色发白,这才一本正经地从腰上解了个小玉兔子下来,笑着道:“不过是好玩儿,咱们每人都拿个东西出来做彩头,谁若是赢了,这些东西全都归他,是自己留着还是送人,悉听尊便。”

众人纷纷附和,各自从身上解了个小玩意儿下来,全都放在凉亭的桌子上。

“谁先来?”书宁问。

周子澹道:“小姑姑您辈分最高,得排在最后头。”

书宁并无异议,遂笑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先投吧。”

几个少年人相互问了几声,最后是谢家三少爷年纪最小,率先踱到壶前三丈之外,眯起眼睛瞄准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投掷出第一支箭…

与此同时,平安悄悄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地踱到周子澹身边,凑近了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话。周子澹面色不变,微微颔首,只是眸中杀意顿显。书宁心知有异,待平安刚走,她便眯着眼睛盯着周子澹问:“出什么事了?”

周子澹也不瞒她,低声回道:“找到那些人了。”

书宁眼睛一亮,脸上顿时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声音里也多了些许无法控制的激动,“什么时候动手?”

她这是兴奋个什么劲儿!周子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压低了嗓门问:“你不会是还想跟着去吧?”

书宁眸光微闪,眯着眼睛看他,目光犹如利刃,“你不去?”

周子澹都快哭了,“他们可是冲着我来的,我怎么能不去!”

书宁冷哼一声,转过头瞥了一眼场中正在投壶的谢敏,又弯着眼睛朝周子澹看过来,笑,“一会儿你若是胜了我,我便二话不说,老老实实在府里头待着。你若是输了——”

“我明白!”周子澹立刻举手,他就不信自己会比不过这个才学了几天工夫的小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估计会更得更晚…

略有些卡啊

第三十七回

三十七

投壶看起来容易,其实比射箭难得多。壶嘴大脖子小,一个力道用得不对,便是插入了壶嘴里也照样被顶出来。

谢敏的性子本来就有些急躁,年纪又轻,手中不稳,连投了好几支箭才中了一支,便有些不耐烦,一着急,手上愈发地失了准头,到最后手里的箭羽全投完了,也仅仅投进了两支,气得她直跺脚,鼓着小脸冲回亭子里,郁郁地道:“是谁提议要玩这个的?无聊死了,还不如比射箭。”

大家伙儿都只笑,谢家三少爷却是高兴,仰着小脸道:“二姐姐别担心,还有我陪着呢。我就不信了,她们一个个都比我们强。说不定到最后,还有一支箭都投不进的。”

谢家二少爷悄悄红了脸。依照年纪来排的话,他本该在三少爷之后,可谢敏有些急,他便赶紧主动排在了后头,甚至还红着脸悄悄跟刘小姐和江小姐商量,让自己轮在后面。

既然有人提议要投壶,定是其中有高手。书宁十分确信这一点。

果然,接下来的江小姐和刘小姐便要厉害许多,到底是将门之女,应是自幼习武的,往那里一站,整个人的气势都格外不同。只是投壶到底与射箭不同,她二人多少有些失手,结果各中了六支,相比起前头的谢敏和谢三少爷来说已是好了许多。

因她二人表现甚佳,给了谢欣不小的压力,心中一慌,表现自然也不算好,只中了四支箭。但她的性格比谢敏要沉稳些,便是输了也只是捂着嘴笑,又朝谢家大少爷道:“后边都要靠大哥了。”罢了,又朝谢二少爷挤了挤眼睛,二少爷的脸上愈发地红。

谢大少爷一脸无奈,转过头拍了拍二少爷的肩膀,低声叮嘱道:“你就——随便扔,便是一支不中也无人笑话你。”

凉亭里的诸人俱是笑起来,书宁心知这谢二少爷定是四体不勤虚弱秀才,不然,大家伙儿也不会俱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果然,谢二少爷咬着牙吃力地抱着十支箭,很认真的一点点地瞄准,尔后又长吸了一口气,十指紧握,狠狠地把手里的箭掷了出去——

“哎哟——”只听得他身后帮忙的三少爷一声痛呼,众人大讶,齐齐地转过头去看,只见三少爷正捂着胸口痛得呲牙咧嘴,嗷嗷地叫了半天,才道:“二哥,你怎么冲着我扔呢!”大家伙儿果然瞧见地上落着一支箭,亏得箭头早拔了下来,又裹了厚厚的棉布,要不,只怕三少爷今儿得见血。

谢二少爷惊得把手里的箭矢全都扔了,飞快地冲到三少爷跟前关切地问:“怎…怎么样了?可伤着了?”

三少爷揉了揉胸口,使劲儿挥手,“没事儿,”罢了又催道:“二哥你赶紧继续。”

二少爷却不动,搓了搓手,一脸为难的样子,咬咬牙,不好意思地朝众人道:“我…我认输成不成?”

众人:“…”

最后谢二少爷还是被众人逼着胡乱投了一阵,没想到竟被他蒙中了一支,倒也不算是全军覆没,直把他高兴得眉开眼笑。尔后又是张小姐和冯小姐,这二位竟比旁人的技艺都高超许多,张小姐中了八支,而那冯小姐竟中了九支箭。

冯小姐的漂亮的脸上隐有得意之色,斜斜地挑了挑眉朝谢家大少爷看了一眼,眸中闪过挑衅之意,目光又飞快地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扫了一圈,一脸的志在必得。

她要是跟谢家大少爷没点暧昧才奇了怪了!书宁心里头胡思乱想,谢家大少爷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呢?如果有意思为什么还要与别的姑娘定亲?若是没意思…书宁一脸同情地看了看冯小姐,她这样算是最后的挣扎吗?

谢家大少爷很是沉得住气,他甚至还毫无芥蒂地朝那两个姑娘笑了笑,很是客套地夸赞了两句,尔后才拿了十支箭矢,缓缓踱到投壶点。

一支…两支…五支…谢大少爷的手很稳,性子更稳,不急又不慢,手举起来的高度很合适,力量控制得很好,甚至连箭矢投过去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

第九支…冯小姐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气恼,狠狠别过脸去,目中有狼狈的神情。

谢敏的眉目早已舒展开,拖着腮一脸兴奋地看着壶中的箭矢,“就剩最后一支了,大哥赶紧!”

谢家大少爷微微地笑,缓缓将箭矢举到肩膀上方相同的位置,凝目挥手,箭矢脱手前指尖却轻轻一颤,“噗——”地一声响,箭矢在壶口荡了两圈,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掉在了外头。谢敏顿时发出一声懊恼的呼唤,咬牙跺脚,“就差一点点了。”

冯小姐的脸上总算好看了些,眉目间却愈发地凝重和复杂,深吸了口气,默默低下头去,再也不去看谢家大少爷。

除了周子澹和书宁之外,其余的人都已比完了,谢家大少爷和冯小姐打了个平手,在大家看来,这似乎已经是最后的结果,毕竟书宁是个年纪轻轻的千金小姐,而周子澹,照他今儿表现出来的老实憨厚样儿,除了一张脸还能看看,别的方面,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能比得上谢家大少爷的地方。

若换了平日里,周子澹定然也不会强出这个风头,可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和书宁下了赌注,自然要全力以赴,他可不想晚上带着书宁出去冒险。心念至此,遂深吸一口气,缓缓踱出凉亭,拿出箭仔细瞄准,“嗖——”地一声,箭矢正中壶心。

凉亭众人齐齐高呼,周子澹得意,侧过脸来朝书宁微微一笑。他今儿一直作老实憨厚状,整个人略嫌呆滞迟缓,故不识得的只以为他就是个毫无灵气的呆石头,不想他这乍然一笑,竟犹如春风拂过,再配着他那张漂亮得无懈可击的脸,众人顿时呆滞。

书宁却狠狠瞪他,心里暗骂他又在卖弄风骚,下定决心一会儿非得好好露一手把他给镇住了。

周子澹动作快,浑不似先前谢家大少爷那般凝重,仿佛好玩儿似的一支挤着一支,不过眨巴了几下眼睛的工夫,他手里的十支箭便悉数扔进了壶里。待他拍了拍手踱回凉亭,大家才终于反应过来,谢敏猛地一跺脚,高声道:“我…我可没看错吧,琛表哥十支箭全中了?”

谢家大少爷笑着朝周子澹拱手道:“琛表兄深藏不露,小弟佩服。”

几位姑娘也甚是诧异,相互对视一眼后,再看向周子澹的眼神里便多了许多东西,至于那个原本就对他有些意思的张小姐愈发地两眼放光,一双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炙热又温柔,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对周子澹有意思。

周子澹却视而不见,转过头来朝书宁笑,眼睛里有得意又兴奋的光,“该轮到小姑姑了。”

书宁仰着脑袋起了身,朝他挑眉而笑,目中神采飞扬,“那你可得看好了。”她随手抓起一把箭,大踏步地走出了亭子,几乎连看都不用看,右手轻轻一甩,那支箭便好似长了眼睛一般自己钻进了壶里。

众人还未来得及表示出惊讶,她已往后退了一步,手中却不停,又是一箭飞进壶中,尔后她继续退,一步快似一步,那些箭矢犹如飞花般一支接着一支地往壶里钻,待到她投完手里的最后一支箭,整个人已在两丈开外。换了旁人,不说把箭投进小小的壶口中,便是能扔过来就已不易了。

大家伙儿眼睛发直地看了半晌,全都狠狠地被震住了。

最后竟还是谢敏先反应了过来,举手高呼道:“小姑姑神勇!”罢了,又冲出亭子一把将书宁抱住,又惊又喜地道:“小姑姑您太厉害了,回头定要教教我。我…”

她噼噼啪啪地说了一阵,兴奋又快活,书宁心中得意,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打断。周子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想逃,才悄悄转过身就被书宁发现了,高声阻拦道:“琛哥儿你要去哪里?”

周子澹咧嘴转过身,咬着牙回道:“去茅房。”

“那正巧了,”书宁三两步挤过来,朝他挑眉笑,“我也正要去。”

周子澹扶额,无奈苦笑,“姑姑您不先把战利品收了么?”

“不着急,”书宁朝谢敏挥挥手,“敏丫头帮我把东西收好,一会儿我再回来拿。”

谢敏正对书宁盲目崇拜,闻言立刻高声应道:“小姑姑你放心,保证一件都少不了。”

周子澹可真是没辙了,只得硬着头皮和书宁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去茅房。本还想借机遁走的,不想这茅房连个窗子也没有,他捏着鼻子四周查看了一阵,发现无路可走,只得悻悻地折回来,一出门,就瞧见书宁坐在门口托着腮看他,小圆脸上笑眯眯的,“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掉茅坑了呢。”

周子澹的脸都快黑了,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话来,“你可真不像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粗俗。知不知道晚上有多危险,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你早先也瞧见了,一个个都杀人不眨眼。你再怎么胆子大,真见了那场面,照样吓得屁滚尿流。”

书宁嗤笑,“说得好像自己多高雅似的。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少在我跟前装蒜。既然赌输了就要认账,难不成我的胆子比你小?上回若不是我帮着你处理,你怕不是早就慌了手脚。”到底在旁人府里,她也不好贸贸然说起上回杀人藏尸的事,只隐晦地提了提,反正周子澹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周子澹闻言立刻没话说了,眼珠子东转西转,最后竟然道:“我要去找老祖宗告状,让她把你锁在家里头不放出门。”

书宁“噗哈——”笑出声来,指着周子澹乐不可支,“你可要想好了,老太太的性子你还不晓得,真跟她说这事儿,她保管要和你说,‘唔,记得多带几个人,莫要伤到了。’老祖母才不会拦着不让我出门呢。”

她学着宁老太太摆出一副慈祥开明的神态,连说话的声音都惟妙惟肖。周子澹顿时无言以对。

回府的路上,书宁添油加醋地把后院投壶的事说给宁老太太听,重点却不在比试上,而是一脸八婆地问起谢家大少爷的婚事,“我看那个冯小姐跟谢家大侄子似乎关系不一般,为什么大太太不干脆让大侄子娶了冯姑娘,亲上加亲?”

宁老太太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小声道:“人家家里的事,你掺和什么。”

“孙女也只在您跟前说,”书宁揉了揉额头,委屈地道:“我再怎么不懂事,也断不会在外头问起这些事。祖母您就说说呗,我就是好奇嘛。”

宁老太太却摇头,“我不晓得?”

“您也不晓得?”书宁仿佛听到了最不敢置信的事,竟然还有宁老太太都不知道的事?

老太太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京城包打听,这些小儿女的事哪里会知道。”

周子澹在一旁凉凉的插嘴,“我知道。”

书宁迅速回头,睁大眼气鼓鼓地瞪他,“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周子澹也委屈,“你也没问我啊。”见书宁又朝他横眉冷对了,立刻换了副讨好的神情,笑嘻嘻地道:“谢家大表弟就是中意那个孙小姐,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们在古玩店见过一回,后来大表弟就对那个孙小姐念念不忘,十有八九是他让舅母去提的亲。至于那个冯姑娘…”他一脸同情地摇头,嘴上却坚定,“就算再亲,也不能逼着大表弟喜欢她是不是。再说,那姑娘的性子可不怎么好。”

“啊——”书宁眨巴眨巴眼,凑到宁老太太身边促狭地道:“祖母您日后可得仔细给琛哥儿挑媳妇,我看他挑剔得很。不是嫌弃这家姑娘长得不好看,就是嫌弃那家姑娘性子不好。我怕再这么下去,他怕不是要娶不上媳妇了。”

宁老太太只是笑,看了脸色微黑的周子澹一眼,又拍了拍书宁的手背,柔声道:“琛哥儿日后想娶谁就娶谁,老祖宗才不管呢。”

周子澹的眸中亮了亮,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黯了下去。

回了府,书宁立刻去准备晚上的行头,临走时还不忘了拉着周子澹仔细叮嘱,凶巴巴地威胁道:“晚上你要是敢不来唤我同去,你就等着吧。”她虽然没说会这么样,但是周子澹单是想一想她至少十天半个月不理他就心里慌。

白天的那批刺客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说不定他的身份已经泄露了,能留在京里的日子屈指可数。此后一别…他顿时不敢再往下想,狠狠甩了甩脑袋,把所有不安的情绪全都抛走。

最后到底还是唤上了书宁一起,临出门时不住地叮嘱,“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不然一会儿打起来,我怕护不及。”

书宁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怕死得很,定不会乱跑。不过是去看热闹,哪里能把自己命给搭上。”说罢,忽又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问:“你带的都是哪里的人?又是柳将军派来的?”

周子澹一愣,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渐渐升起笑意,声音也愈发地温柔,他看着她微微笑,“小姑姑,我手里头总还是有些人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情节太慢了,工作忙都没时间想剧情,呜呜。假期快快来吧!!!

第三十八回

三十八

平安等在府门口,瞧见周子澹领着书宁一起出来,顿时愣住,先是不可思议地朝周子澹看了一阵,见他面无表情,平安又朝书宁使劲儿打量。书宁笑眯眯地看他,难得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平安慌忙朝她见礼,转身又招呼下人去牵了匹马,四人从宁府后门的小巷子里转出来。

根据平安打探的消息,白天的那批刺客现在就躲在城西的一处宅院里,周子澹手下的人早将那地方团团围住,只等他到了便要进攻。

三人策马疾行,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便到了地儿。这边地方住的人不多,到了晚上愈发地安静,大街上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书宁警觉,还未下马就暗地里查看四周的布局,很快发现宅院四周设下的暗防,墙头、屋顶、甚至墙外的歪脖子槐树上,粗粗一算,怕不是就有二三十号人。

书宁心中稍定,悄声问周子澹:“刺客有多少人?”

“七八个。”周子澹回道:“原本是十来个人,白天出动的时候折了不少,余下的都在院子里。”

他们俩说话时有人走了过来,慢慢近了,依稀能看清此人的容貌长相,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虎目方脸,一脸正气,只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左边鬓角,猛地一眼瞧过去,甚是下人,连带着让他也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

中年汉子不悦地瞅了书宁一眼,刚想开口责问为何要带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想书宁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不见丝毫惧怕之色,中年汉子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但还是略带不解,瓮声瓮气地朝周子澹问道:“公子爷,这位姑娘是——”

周子澹却不答,凝眉问道:“方统领可有了计划?”

那方统领闻言立刻精神一振,肃色回道:“依属下看,最好是火攻。咱们把火一放,不愁他们不出来,到时候我们守在外头出来一个砍一个…”他兴致勃勃地叉着腰想象这一会儿的盛况,眼睛里熠熠生辉。

周子澹一脸黑沉不说话,书宁扶额低声嘀咕了一句“蠢货”,方统领没听见,周子澹却是听得仔细,遂一脸苦笑,挥手打断了方统领的话,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是京城,禁卫军每晚都四处巡视。虽是晚上,可你把火一放,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咱们在这里。再说了,城里的房子全都一栋连着一栋,秋高气爽,天干物燥,这一把火下去,怕不是连整条巷子都要烧尽了。要烧多少东西且不说,若是伤到了无辜之人,你我岂不是做下了无谓的杀孽。”

方统领顿时无言以对,挠了挠后脑勺,表情显得有些愧疚,小声问:“那依公子爷的意思——”

“这院子可有后门?”周子澹问。

方统领连忙回道:“是,通着北面的一条小巷子,十分狭窄,仅容两人并行。”

“那就把他们逼到后边去。”周子澹凝眉正色道:“方统领领着人上墙头,平安守在大门口,一会儿先把放风的人解决了,等里头察觉不对劲冲出来,三面放箭把他们逼到后门去,我带着人就守在巷子口。”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后面巷子狭窄伸展不开,就算刺客们本事再大,也只有束手挨打的份儿。

“不如让属下带人去后门?”平安关切地建议道。周子澹身份尊贵,可容不得出任何纰漏,虽说他们人多且又早有安排,可谁也不敢保证能万无一失。但凡他有丝毫危险,平安也不敢由着他。

周子澹却毫不犹豫地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带着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一会儿大家动作利索些,莫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若是引来了禁卫军,我们就麻烦了。”说罢,又低头朝书宁点点头,柔声道:“可千万记住了,一会儿跟着我寸步不能离。”

书宁只笑不回话。

方统领睁着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书宁和周子澹脸上扫来扫去,目光闪烁。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再漂亮的姑娘站在周子澹身边都黯然失色,倒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些不一样。说起相貌,自然比不得周子澹那样夺魂摄魄,可她那张笑脸实在夺目,眉眼都弯弯的,眼睛又黑又亮,眸子里有镇定又沉着的光芒,脸上仿佛有一种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自信。这种自信如此光彩夺目,让人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她那张并不算绝色的脸,使得她和周子澹站在一起的时候也毫不逊色。

周子澹领着书宁并十几个护卫绕着路去了后门巷子口候着,诸人早早地拉弓上弦,十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后门处,只等刺客出来便要动手。四周安静得仿佛只听见自己胸腔的心跳,噗通,噗通,气氛忽然间凝重又沉默。

“不着急,”周子澹的声音犹如泉水一般清冽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地沉下心来,“等他们走得近了再射。”说罢,又想了想,叮嘱道:“记得留活口。”

说话时,他又悄悄地朝书宁看了看,见她怡然自得地低着头擦拭手里的弓,仿佛丝毫察觉不到气氛的凝重。周子澹的心也跟着缓缓地沉下来,落到了实处,不急又不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四周依旧静谧得听不见任何动静,书宁忽然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子,手中用力,拉满了弓弦。

“来了——”周子澹忽然道,众人顿时一凛,齐齐地吸了一口气,十几双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在不远处的后门口。果然,那边院子里依稀有了些动静,先是各种窸窣的声响,尔后那些声音越来越大,隐隐透着些许急切和不耐。

“吱呀——”一声响,后门被人打开,从门口钻出来一个黑影,朝四周匆忙地看了两眼,尔后急切地冲了出来。一个…两个…一共是六个人,想来刚刚在院子里折了两个。

刺客们脚步甚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近了不少,周子澹脸色如常地朝众人一挥手,只听得“嗖嗖——”几声响,利箭便破风而出,呼啸着朝那些刺客疾驰而去。

“啊——”地几声惨叫,尔后又是闷闷的扑倒声,再凝神看去,巷子里已只剩下几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周子澹皱起眉头小声责备道:“不是说了要留活口吗?”

书宁笑,“我们这么多人,各顾各的射,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说罢,便收了弓箭欲上前去查看。周子澹慌忙伸手拦住,疾声道:“早跟你说让你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转头就忘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身边的护卫们做了个手势,护卫会意,飞快地抢在了前头,冲进巷子查看地上诸人的情况。很快的,那护卫便压低了嗓门低低地招呼道:“公子爷,这人还有气。”

周子澹却不急着动身,先转过头朝书宁叮嘱道:“你站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书宁倒也不和他争辩,老老实实地守在原地看着。周子澹见她难得乖巧,心里顿时一软,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后头的护卫瞧见了,愈发地觉得书宁与周子澹之间关系暧昧,你看我,我看你,俱忍不住悄悄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