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白咬咬唇,欲言又止。

“他?你想知道什么?”我笑。

“他,他,他…”伶牙俐齿的小白结结巴巴“他”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均速前行。

“前面是红灯。”看她丝毫没有要减速的迹象,我好心提醒。

“啊?哦…”急刹车,堪堪压线而停。

“要不我来开?”这丫头片子刚才还好意说我智商成负数,我不过是提了一嘴李默,她整个人就成这没出息的失魂样儿了。

“他,还好吗?”小白讷讷问,总算说出句利索话。

“好的很,看起来风度翩翩,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我对那个男人印象非一般的差。

“哼,什么风度翩翩,我看是招蜂引蝶!”她撇撇嘴,貌似不屑,可我还是从她脸上捕捉到了几丝儿心伤和落寞。

这个傻丫头,我暗自叹息,“对了,他还给了我张名片,可惜被我随手往哪一放,找不着了。”

“哟,出息了,还混上名片了啊!”她绷着脸口不对心的冷讽。

“前面左拐左拐,你给我专心点。”我摇摇头,看似乐天开朗的小白,内心其实非常脆弱敏感。

在我看来,李默是不值得原谅的。酒后乱性上了暗恋自己的学妹,而后背着小白一次次跟她发生关系。跟肥皂剧的剧情如出一辙,不久后那女孩儿怀孕了,接着当然没拉下以死相逼的戏码。面对女孩儿丧失理智般的威逼要挟,李默那厮够狠够无耻,丝毫不为所动,丢下一千块钱让她堕胎,自此跟她一刀两断。接着,在流言四起之前将所有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小白坦白了,并且许诺下一生一世的相守。纯真的小白根本无力承担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她崩溃了。接下来的一年,一次次的分分合合,把两个人折磨的筋疲力尽,最终小白提出断绝关系,李默接受了,一个星期后闷声不响的离开了D市,就此音讯全无,直至昨天与我的意外重逢。这样一个男人,毫无疑问是可恨的,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然而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小白的感情是真的,尽管我觉得这样的感情很廉价,小白却深陷其中,直至今天仍然忘不了他。男朋友走马灯似的换,可她的内心却越来越寂寞。我曾经跟楚尘探讨过这个问题,李默那么混蛋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小白如此死心塌地。楚尘挺认真的琢磨了会,跟我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理论联系实际的事儿就是爱情,就像你会喜欢上我跟我结婚,很多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就因为他这句话,我闹心窝火了好几天。他总是把我对他的爱当成上天的恩赐,小心翼翼的呵护,弄得我是既心疼又心累。爱情无关出身,我努力的试图把爱情回归到最原始最单纯的状态,可他却始终解不开心里的结。我曾向修月咨询过爱情与出身的问题,他听后漫不经心地跟我说,叶南,你跟楚尘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我问他为什么。他特欠揍的说,我没法给你解释其中的原因,以你现在的智商水平实在理解不了。简单的说,你们两个从小生长的环境太迥异,观念和意识完全不同,面对问题根本无法通过换位思考的方式令彼此达成共识。我不服,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不理解难道你能理解?!他懒洋洋的冲我笑笑,凉声说,没办法,谁让我比你聪明呢。

我…!

车厢里静悄悄的,我和小白各自想着心事儿。经历了两次小规模的塞车后,我们及时赶到了辰星娱乐公司所在的恒基大厦。

“李默结婚了。”下车前,我对小白说。

她一下僵在坐位上,半晌后,“是么?结婚了,挺好。”轻飘飘的声音,有痛苦,也有解脱。

“白痴,就算他不结婚,你以为你们之间还能发生什么?”我拍拍她肩膀,拎着包走下车。

约摸两三分钟之后,她抱着文件袋从车里走出来,眼睛有点红,神色却平静。

我冲她笑笑,“心里踏实了吧,以后甭惦记了,回头我帮你物色个好的,等你结婚的时候咱给他发个请柬,气不死算他命大。”

小白扯扯嘴,被我逗乐了,“一言为定啊!我要振作振作振作!让陈世美见鬼去吧!”说完,挺起胸脯跟我一起走进写字楼。

去还是不去。

直到修月上车,我还在琢磨这个问题。难得的,今天修大少爷心情好,主动坐进驾驶位。

“你说你相亲我去合适吗?”打心眼里说,我觉得这太不合适了,多别扭。

“我难得开口让你帮我个忙,你就这态度?”他不冷不热地说。

“甭在这儿上纲上线的,不就吃顿饭么,”我系好安全带,“不过你带个女的去就不怕人家小姑娘心里有想法?”

他哼了声,突然问,“你跟江帆相亲的时候什么感觉?”

嗯?!“究竟谁这么多嘴,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相亲的事儿?”

“叶哲叶博士,你中午相亲他下午就急不可耐的给我打电话,问你在我面前是怎么评价江帆的。”

我窘,“你怎么说的?”

他淡淡瞥我一眼,“你觉得呢?实话实说呗,江帆是谁?叶南没跟我提过。”

我听出他话里的火气儿,“其实我想跟你说来着,这不后来一连串的事儿给闹腾忘了。”我完全不必跟他解释,可我还是解释了。解释完立马后悔了,干嘛把自己搞的跟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他能相亲我为什么不能,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林璐璐长的不错,属于乍一看特惊艳那种,跟你倒是挺般配。”

“凑合吧,跟你年轻那会儿差不多水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方向盘,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

“我年轻那会儿?这句话好像说的是我妈那岁数再往上的妇女吧!”二十八确实不小,可也不至于夸张到忆往昔想当年的地步。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也懒得跟他争,耳边响起小白的话,女人三十豆腐渣,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资本去跟那些年轻小姑娘拼美貌,事实上我也从来不在乎这些,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被他的信口开河搅的心里直犯堵。

沉默。

谁也不说话,车厢里弥漫着死气沉沉的静。

正值下班高峰期,过了三个红灯被塞住两次,车走走停停的让人特心烦。再过两个红灯就到金茂假日酒店,短短一段路开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一个红灯前,再次塞住。

“想什么呢?”等待中,他问。

“没想什么。”我无精打采的敷衍。

“我其实挺同情楚尘的,”他话题一转,“那小子要是不碰上你不爱上你不跟你结婚,大概还能活的轻松点。”

我有点懵,没太跟上他思维转换的节奏,顿了会儿,才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算了,我都说了不再搭理你俩那些破事儿,何况就你那一根筋的脾气,明知前面是堵墙也得亲自拿头去撞撞试试,我跟你说什么都没用,等你自己撞的差不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我现在特迷茫,真的,”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我望着窗外熙攘的车流自顾自的说,“如果楚尘是因为他爸的关系才跟我离婚,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爸出现以前我们的婚姻也有挺多问题,这我知道,可你说如果没有他爸这事儿,他会不会采取更积极点的态度去面对去解决这些问题?”

“叶南,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修月冷冷扫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估计楚尘八成就是因为他爸的问题才跟你离的,这事儿好解决,你直接杀到他面前告诉他性格差异不是问题,背景悬殊不是问题,你爹干过什么不是问题,社会舆论也不是问题,内心煎熬更不是问题,总之在伟大的爱情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有了爱情俩人就算天天搂一块儿喝西北风也一样能相依相偎着高唱幸福到永远。”不疾不徐一气呵成,字字清晰,声声刺心。

我紧紧咬着嘴唇,心呼的一下跌入深渊,找不着出路,脑子里混沌一片。

“到了,下车。”

变脸儿这门民间艺术着实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这不前一秒钟还紧绷着脸扮冰雕的修大少爷,在推门踏进包间的那一刹那,冰消雪融,唇角微弯,一记优雅迷人的笑容稳准狠的命中目标,林璐璐矜持清高的眼神瞬间隐去,水汪汪的大眼睛荡着一圈圈幸福的涟漪。传说中的一见钟情?我暗叹,修月这厮对女同志的杀伤力十年如一日的强悍。

江帆笑着迎上,几人寒暄一阵,纷纷落座。精雕细琢的红木圆桌刚好适合四人筵席,林璐璐坐在修月对面,我坐他旁边。

“叶南,幸亏你来了,要不你说我跟他俩一块儿吃饭那不得直逼千瓦大灯泡。”江帆冲我笑笑,神色自如的打开话题。

“加上我那不成两个千瓦灯泡了,更亮。”我笑,僵坐的身子稍稍放松。

“哪里的话,我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叶姐。”林璐璐笑颜如花的参与进来,言语落落大方。

我礼貌的冲她笑笑,抬头跟江帆说,“要不咱俩去吃零点得了,这边让他俩好好聊聊。”

林璐璐微笑不语,江帆自然同意,我看看坐在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修月,他微微一笑,声音飘飘悠悠的从我耳边擦过,“一块儿坐吧,人多了热闹,以后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顿饭。”

林璐璐听完,笑的更甜,“就是说嘛,难得见到叶姐,大家一起吃多开心。”

我跟江帆无奈对视。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难过,隐隐觉得这顿饭似是某种仪式,某种告别仪式。至于究竟告别什么,我却说不清

短暂的安静,气氛略显沉闷。

林璐璐见状,盈盈一笑,柔声道,“叶姐,听说你们把东方商业园的代言机会给了展夜?”

这个话题挑的好,我猜她大概是想借着这个话题引出楚尘。与其被她弄个措手不及,不如我自己先开口为强,“楚尘档期排不开,展夜是最合适的替代人选。”

“吃饭时间,不谈公事。”修月笑笑,干脆利索的打住这个话题,林璐璐乖巧的点点头,“说的是,难得闲下来应该好好放松放松。最近天天赶通告,开口闭口不是拍戏就是访谈,快成职业病了。”

不咸不淡的闲聊中,菜陆续上来了。

下午大家都有事儿,酒自然就免了。

以茶代酒,推杯换盏的气氛还算不错。

林璐璐很健谈,面前的筷子却一动未动,艺人为了身材所付出的代价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修月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吃的也很少,大多时间都在倾听。我和江帆本来就是这相亲宴上不和谐的存在,更是甚少插话。

“修总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席间,林璐璐颇为关切的问。

“菜不错,只是我不太饿,你应该多吃点,太瘦了也不好看。”

挺温柔的声音,可我却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

“为了上镜没办法,保持身材真的很辛苦。”她娇声抱怨,配着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孔,确实惹人怜爱。我下意识的别过头,不再看她。

“这么说叶南倒是很适合做艺人,吃不胖的体质让她完全不用担心身材在巧克力中变形。”修月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盅,随意的说。

“是呀,叶姐真的很让人羡慕,一般女人到了这个年龄都很难能保持像叶姐这样的身材。”林璐璐特真诚的望着我,眼睛忽闪的那叫一个动人。

这个年龄?!

我真的很想把她拎过来告诉她姐姐我今年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下面是补全部分)

“说实话,我对现在那些疯狂追求骨感的女人特别不理解,”江帆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说。

仗义!我冲他眨眨眼,他回我一特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正是因为骨感符合了当下的大众审美,才会如此盛行,你说是吧,叶姐?”林璐璐笑容不变,声音甜腻依旧,只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珠里透出几许咄咄逼人,年纪不大,气势不小。

“大概吧,我对这方面没有研究。”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杀杀她的风头,让她知道二十八的女同志不是好惹的!可惜,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她又不是跟我相亲,搅坏了气氛大家都不开心。说起来,修月这厮倒是挺安静,自顾自的品着茶…

茶?!

“别喝了!”脑子还没理清思路,话已经脱口而出,江帆和林璐璐俱是一愣,不明就里。

“叶姐,你没事儿吧?”林璐璐看看修月,又看看我,神色古怪。

冲动是魔鬼!

我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提醒那厮,就算洞庭碧螺春再香醇也不是你那脆弱到一塌糊涂的胃能消受得起的。

气氛一下子凝滞,我正琢磨着该怎么收场,修月却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林璐璐嘟着嘴,似乎有点不高兴,江帆倒是很快收敛好奇,打起圆场,“既然不能喝茶那就换成水好了。”

真仗义!我再次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林璐璐也挺会察言观色,见此情形也没再多问,伸手按下嵌在桌角的按钮。很快,服务生轻轻推门而入,礼貌的站在位居主位的修月身旁,微笑着询问有什么需要。未待他回答,林璐璐柔柔的声音便已响起,“不喝茶,矿泉水好不好?依云的怎么样?”

修月侧头盯着我,不置可否。我很想装作没看见,却不小心瞄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和下意识按住胃部的手,“给他来杯温水。”

服务生礼貌退去,林璐璐面色微沉,略略沉吟了下,语调平静的说,“修总真是幸运,身边有叶姐这么体贴的下.属.”

“璐璐,修总和叶南是多年好友,这种关心完全出自友情,扯不到什么上级下属之类的,你想太多了。”江帆不咸不淡的插话。

“是么?!我偶尔听楚尘提过,叶姐有个关系非常好的青梅竹马,没想到竟是修总,这就难怪了!”她似恍然大悟般轻叹,“我想任何男人在修总面前都会觉得压力蛮大的,就算楚尘也不例外。”

“楚尘不可能无聊到跟你说这些,你一定是记错了。”说实话,我真的特想抽她,没理由!如果年轻十岁,我肯定早这么干了。

“叶姐很相信楚尘呢!真不好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她秀气微笑,移开视线,“修总,这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你不喜欢喝吗?”

“我很少喝茶。”修月说。

“真遗憾,我知道一间很棒的茶馆,不仅茶香,景致更美,要是赶上樱花盛开的季节,真的仿佛置身仙境一般。名字也蛮有意思,洗碧居,很古雅的感觉,叶姐你应该去过吧,我记得楚尘挺喜欢喝茶的。”

…!

我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修月一脚,泄愤,然后特平静的跟她说,“那么风雅的地方我没兴趣,楚尘更没兴趣。他喜欢喝茶,却更享受泡茶的过程,所以我们从不去茶馆。”

“叶姐,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拿得起放得下。自从你们离婚后,我每次见楚尘都是一副特冷漠特憔悴的样子,大概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要是他的心态能跟你一样好,应该会少受很多折磨吧。我有劝过他,可惜直到现在他眼里还是只有…哎呀,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她突然掩口轻呼,“你看我真是糊涂!就算再替楚尘着急也不该多嘴说这些!修总,你不会嫌我烦吧?”说完,还特诚恳的向我投来满是歉意的一瞥。

“对的时间跟对的人说对的话,我才不会觉得烦。”修月盯着她,淡声道。

她愣了下,神色有点僵,不过极快便恢复正常,“修总真幽默,这就跟在对的时间碰上对的人做对的事儿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是一个道理。”

我,无语。

江帆,无语。

修月笑,“很彪悍的理解。”声音飘飘的,探不出情绪。

“我只是有感而发,”她甜甜一笑,接着神色极认真的说,“每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都不一样,如果我一旦选定了自己的爱人,肯定会用尽所有的努力去爱他,用尽所有的努力去维护我们的婚姻与家庭,哪怕面临再大的压力再大的困难,我想我都会积极勇敢的面对!既然是自己亲手选择的,无论任何时候,都没有资格逃避,更没有权力轻易放弃。”

短暂的沉默。

“叶南,”修月的声音,“你觉得她这番话,有几分道理?”

“十分。”我说。

“你做到了几分?”他问。

“零分。”我答。

“准备补考?”他又问。

“不好意思,去下洗手间。”

回公司的路上。

“叶南,看来我得对你刮目相看,挺能忍啊。”

“你以为呢?把她拎过来打一顿?”

“你干出这事儿我倒是不奇怪。”

“她是跟你相亲,我要那么干多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有话直说,别成天阴阳怪气儿的。”

“你觉得林璐璐怎么样?”

“挺好。”

“这话说得可够虚伪的。”

“她是让我挺上火,不过我得承认这女孩儿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譬如?”

“活的挺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关键的是懂得为自己争取,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些不容易了。”

“娶这么一人当老婆你难道不觉得特累?”

“别的男人可能会,我对你有信心,就你这道行,镇住她简直是小菜,甭担心。”

“看你话里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俩特适合是吧。”

我沉默。

“怎么不回答?刚才不是说得挺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