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是多年的哥们儿,打个电话说一声就OK。

楚尘约我见面的地点在海边,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那晚的风很轻,海浪也很柔。我脱了鞋走在沙滩上,他默默跟在我身后。

“今天我生日,礼物呢?”走着走着,我突然转身对他说。

他微笑着,微带羞涩地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离海较远的那片沙滩上,“在这里站着别动。”他说。

“要不要闭上眼睛?”我好奇地问。

他笑笑,说不用,然后自己走到前面不远处,掏出打火机,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小小的白色线头。线头被点燃的那一刹那,一颗燃着火焰的心赫然出现在夜幕笼罩下的沙滩上!原来,细心的他事先用引线把两百九十九根蜡烛连在了一起!

“喜欢吗?”他回到我身边,声音小心翼翼。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把这份礼物原封不动地带回家收藏起来?”事实上,我的心情已经High上天了!

“这不是礼物,你的礼物在那里。”他指指燃着的心,我将信将疑地迈过蜡烛走进去。心的中间,果然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小沙包。我蹲在地上,仔细地拂去沙子,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露了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心跳有点加速。

“我帮你打开。”楚尘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把盒子交给他。

回想起来,也许在他打开盒子的那个刹那,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把自己今后的幸福交给他来呵护。

盒子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彩晶指环。造型简单大方,由一颗颗小水晶串连而成,“我自己编的,不太好看。”他说。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它套在手指上,大小刚刚好:“礼物我收了,接下来,你不管说什么,我大概都会答应。”

他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红晕,定了定神,非常认真地望着我:“叶南,你,做我女朋友吧!”

就这样,我的姐弟恋生涯开始了。

咚咚咚,敲门声。

我有点愣,脑子有点乱,不知这敲门声来自何处。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急促地响着。

我揉揉眼睛,茫然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草草收起思绪,赤脚走到门边:“谁?”

“开门。”是修月,我下意识地抬手看看表,四点…

二十分钟了,修月就这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叼着根烟,一句话也没说。

我憋不住了,打破沉默:“失约是我不对。既然是公事,你从我工资里扣好了。”

“相亲不是相得挺高兴吗,眼睛肿成这样又是因为谁?”修月见我开口了,就势不咸不淡地问。夹着烟的手指,修长而苍白。

“你可以改行当狗仔了,消息够灵的。”我窝在沙发里,抱膝而坐。

“看见楚尘了?”他说得挺肯定。

“嗯。”我现在没心思跟他斗嘴。

“后悔跟他离婚了?”语气仍然肯定。

“那倒没。”选择离婚本来就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决定。

“嘴硬。”他冷哼,眼尾上挑,很是邪佞。

我懒得跟他争,眼泪流得太多,体力消耗很大,头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修月熄灭了手中的烟,起身四处看了看,直奔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响起,没多久,他拎着条湿毛巾走到我身边:“抬头,闭眼。”

我照做。他把毛巾折好敷在我眼睛上,清凉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舒服得不得了:“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我要稍稍修正对你的看法。”

“你就是个典型的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他性感的声音有点冷。

“干吗突然这么说?”我很迷茫。接着,毛巾不见了,下一秒钟,整个人腾空而起,“你干吗?”我下意识地拉拉衣领。

“放心,我如果想强奸你不会等到现在。”他气哼哼地抱着我走进卧室,不怎么温柔地把我丢在床上,扯过被子搭在我身上,“睡觉!”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关门的声音巨大无比,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这又跟谁较劲儿呢?喜怒无常这个词果然是为修大少爷量身打造的。

红肿的眼睛被清凉的毛巾敷过之后,缓解了许多。没多久,我便裹着薄被沉沉睡去。乱糟糟的一天,令人筋疲力尽。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原本以为会在寂寞空虚无聊中度过的一天,竟出乎意料地充实。白天折腾了大半天,晚上也没消停。睡到八点多醒了,刚打开手机,小K的电话就进来了,听他噼里啪啦地啰嗦半天,我才想起那天他好像约我星期六晚上去凤凰山。

我答应了,只要别让我待在家里没出息地满脑子净琢磨楚尘的事,去哪儿都行。小K说九点半来接我,问了我家地址,让我在家等着。

凤凰山我熟,爱玩车的人都知道那儿,颇有点《头文字D》里秋名山的意思。我十六岁那年就跟着程哥去那儿玩了。我喜欢机械,大学里学的也是机械工程,跟我现在干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程哥也是爸爸战友的孩子,比我大八岁,志向是当职业赛车手,提起他的“事迹”,那帮叔叔伯伯没有一个不吹胡子瞪眼的。跟他比,我的顽劣实在不值一提。

我喜欢摆弄车,可能也有点天赋在里面,程哥就让我跟着他学改车,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我疯玩了两年,还玩出了点名气,当然,这种名气良家妇女不要也罢。有阵子动静闹得太大,我爸气得差点儿把我逐出家门,直到认识楚尘我才有所收敛。

梦想与现实的距离还是蛮大的。想当职业赛车手的程哥,现在在西班牙开连锁中餐馆。而我,学机械工程,立志成为出色的方程式赛车技师,现在却在地产公司做市场营销。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挺讽刺。这路啊,走着走着,就走歪了。

现在想想,还是修月聪明,明明吃喝玩乐的事比谁都干得多、玩得狠,可在爸爸叔伯们眼里,修月这厮简直就是五好青年的模范典型、新时代青年的楷模!我记得这是我爸的原话来着。就连快三十了还没个对象在他们眼里也成了优点:“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再成家!前两年,是修月这孩子没顾上找,这两年事业有成该成家了,可找来找去又找不出个能配得上他的人!”我记得程哥他爸说这话的时候还贼动情,激得我足足抖掉了三层鸡皮疙瘩。

事后,我问修月,听了这些叔叔伯伯的夸赞之后有什么感想,那厮痞了吧唧地叼着根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叶南,要不我老说你傻呢!这帮老爷子都是扛枪的出身,直来直去的性子,估计肠子都不带打弯儿的,要哄他们开心多简单啊!老人不就图个心情好多活两年,最傻的就是你这种硬碰硬的倔驴型,在这点上楚尘比你还失败,光做不说有什么用?多学着点吧。对了,告诉楚尘,他如果爱你,就放下那些可笑的自尊,跟长辈低头不会损害他那些所谓的男人尊严。”

修月最后说的这句话,我究竟有没有告诉楚尘呢?现在想想,已经不记得了。

小K到了,我匆匆下楼。

Cool!嚣张的红色哈雷!我两眼放光,冲着它直奔过去。

“姐,你看我这车怎么样?”小K得意扬扬地凑到我身边。

“比你的人强多了!”我拍拍锃亮的机身,这感觉实在太美了!

“你来开?”小K甩甩手里的钥匙。

我稍稍愣了一下:“等我五分钟,换衣服!”最后一个字说出的时候,我已经冲进了电梯。

黑色紧身皮裤,露腰紧身皮上衣,同色系缀着火焰图腾的手套靴子外加头盔,完美的骑士装备,楚尘送我的。他知道我喜欢赛车,去法国拍片的时候专门为我订制的。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疯狂危险的运动,所以之前一次也没穿过,只是小心地珍藏着。离婚了,它们却这么快就被派上了用场。

一路上,小K揽着我腰的手越收越紧,我知道他在紧张。现在的速度,确实近乎疯狂。过弯道时,伴随着引擎野兽般的嘶吼,火红的哈雷车身侧倾,似展翼滑翔,血在沸腾,青春在回归。

凤凰山到了。

我减速,毫不意外地在山脚下见到了一块写着“前方施工,车辆绕行”的路障牌。看到这种牌子,路过的车辆自会绕道,就算有好事者发现山上有人在赛车报了警,一般也不会有事,因为敢封山立这种牌子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主儿。想玩车,得既有钱又有闲,符合这两点的人,都有点来历。

正准备绕过路障上山,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引擎声,一听便知是改良过的大马力重型机车。眨眼的工夫,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黑色三菱霹雳火。我加速,它紧追不舍。第四个弯道,它内侧小角度超车成功地甩开我两个车身的距离。

漂亮!我心里暗赞。

若是从前,我绝不会这么轻易被超。好胜心大起,现在轮到我展开追逐。山顶前的最后一个弯道,如果我插进内弯,很有机会上演跟他同样的内侧超车大逆转,但我没这么做。小K坐在我身后,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能冒这个险。结果,终点到了,我以一个车身的差距败北。

山顶上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机车在巨大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小K刚跳下车,一群人就围了过来:“小展他们呢?今晚的比赛我可下了重注。”

“应该快到了。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个人——”小K指指我,笑容贼灿烂,“我姐,刚才要不是因为载着我,肯定不会被江哥给超了!厉害吧!”

我摘下头盔,礼貌地冲他们笑笑。现在的玩车族比我们那时候奢侈多了,个个都是全套行头加身,那些自己喷上去的图案,五颜六色乱七八糟,颇有点行为艺术的意思。

“女的开哈雷?!”黑三菱的车主抱着头盔走了过来,看样子跟我年纪差不多,头发很短,耳朵上那排亮闪闪的耳钉在明晃晃的探照灯下非常夺目。我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很可惜,最后一个弯道我犹豫了,叶南,不知你怎么称呼?”

黑三菱车主没来得及说,话头就被小K的朋友给截了:“叶南?不会是前几天报纸上登的跟小展传绯闻的那个女的吧?”

“那些扯淡的八卦你也信!”小K义愤填膺。

我靠着车身,无所谓地笑笑。曾经是楚尘的太太,八卦、绯闻、谣言几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早已习惯。

小K的朋友大多年纪很轻,好奇心旺盛,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大多是最近报纸上跟楚尘有关的消息。小K知道我不爱跟人谈这些,很仗义地挺身而出,把他们带到一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远处还聚着一伙人,一个个神情雀跃,不时向山下张望,似乎都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黑三菱车主走到我身旁,刚准备开口,周围突然爆起一阵疯狂的欢呼声,隐隐夹杂着引擎的呼啸。

小K兴冲冲地跑过来:“姐,是小展他们上山了。今晚你要不要参加?你要想参加就用我的车,江哥也是高手哦!小展他们赛车虽然强,要说改车我们这里可没人比得过江哥。”

“你姓江?”我望着黑三菱车主,心底窜出个非常疯狂的念头,疯狂得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江帆?”

小K很诧异,“姐,你们认识啊?”

江帆也很诧异:“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上午的样子。”

我笑,女人的直觉还是蛮厉害的:“山顶这群年轻人里有没有你的学生?”

“这是秘密,被学校知道还了得。”江帆的笑很特别,让人看了觉得特开怀。

“我猜我哥肯定也不知道,否则哪会介绍你来跟我相亲!近墨者黑,你说要是两块墨凑一块儿,那得黑成什么样儿?”我的话把大伙都逗乐了。笑声未落,两辆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的银色机车几乎同时冲上山顶,呼啸的引擎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小K见状,拉起我的胳膊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山顶上分散的人都围了过来,唧唧喳喳,颇为兴奋。

“姐,展夜你见过的,这是他弟弟展阳阳。阳阳,这是叶南,你也得叫姐。”

展夜跳下车,眼睛亮亮的,很开心地看着我:“听小K说你的车技很厉害。”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周围乱哄哄的,我使劲儿提高音量。

“哼!女人没资格玩机车。”站在展夜身边的满脑袋长着可爱小卷毛的展阳阳很不屑地撇撇嘴。

“阳阳你闭嘴。”展夜侧头看着他,声音不太高,语气却很硬。

江帆走到我身边,我俩相视而笑。展夜今年二十岁,展阳阳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跟他相比,我都是阿姨级别的人物了。

“展夜,你脑子有病啊,干吗向着外人!”展阳阳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跟我过来。”说完,展夜拨开人堆儿走了出去。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对奇特的兄弟。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展夜的时候,我觉得他看起来跟电视上判若两人。看过他拍的几个广告,这个最近急速蹿红的男孩有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孔:皮肤很白很细致,眼睛很大很灵动,鼻梁很挺很秀气,嘴巴不大,唇很饱满,嘴角微翘天生带笑,很天使的面孔。可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他,不管扮演何种角色,眼底却始终流转着几许浅浅的倨傲和疏离,再加上媒体总喜欢把他跟楚尘放一块儿比,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一般。可那晚见过真人后挺意外的,坐在我身边的是个面带羞涩微笑的大男孩,很清澈很干净,一如他天使般的面孔应有的气质。

“想什么呢?”江帆问。

“现在的小孩儿比我们那会儿可早熟多了。”我下意识地说。

江帆听了,笑着点头:“代沟。”

“得了吧你俩!姐,给你钥匙,让阳阳见识见识女人照样能玩车。”小K的朋友也跟着起哄,已经有人开始画线。展阳阳冷着脸走了过来,“你要能赢我,我就为刚才的话道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很多人都认为机车不是女人玩的。”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二十八了,不至于童心未泯到跟小屁孩儿较劲。

“哼!难道你怕输?”展阳阳抱着头盔挑衅似的盯着我。

“嗯,很怕。”我刚说完,江帆就笑了,“阳阳,你再任性叶南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小展又削你了?”

“哼!”展阳阳郁闷,“比不比一句话!”

“叶南,大家玩玩而已,一起来吧。”江帆的话引起强烈共鸣,小K带着一帮人抡着火把嗷嗷叫。

人群外,展夜默默地靠在机车上,盯着天上的月牙儿出神。

我想了想,点头。其实早就手痒了,飙车飙车,就是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带来那令人战栗的刺激与快感…

疯狂后的那一夜,睡得很香。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他又问。我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厮今天太反常了,“二十年。”八岁那年,军区大院里认识的。

今天心情很不错。吃完午饭,开车去了金光百货。

爸爸的寿辰,礼物还没选好。上午哥哥来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爸爸六十大寿,很多老战友都会来,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我惹爸爸生气,哥哥特意跟我约法三章如下:穿着要端庄得体;言谈不能涉及楚尘;爸爸提出任何要求都不得拒绝。前两条我很理解,唯独这第三条,我心里不停地犯嘀咕,总觉得背后有事。不过依爸爸的倔脾气,如果在他寿筵上有人敢当面顶撞他,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地下停车场外排着等车位的长长车龙。我排在等待的队伍里,脑子还在琢磨究竟该买什么礼物。想想这些年,我实在没少惹家里二老生气,也没少让他们操心。离婚的事,他们还是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动身去法国的前一天,我正在别墅整理东西,妈妈突然来了。当时我的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看到妈妈进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要往外涌。我咬着牙,倔强地转过头,妈妈走到我身后,极浅地叹息。

七岁以后,我似乎就没有在父母面前流过泪。爸爸工作很忙,妈妈对我和哥哥的要求非常严格。身为军人的子女,懂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任何时候都必须坚强地面对人生。跟楚尘的婚姻,爸爸近乎霸道地反对,甚至不惜动用了那些向来为他所不齿的手段,只为阻止这场在他看来极其荒谬的婚事。妈妈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就在我任性地准备跟楚尘一起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修月来了。那天跟他的那番谈话,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字字清晰。

记得一见面,他就很直接地问:“你是不是离开楚尘就不能活了?”

我怒,告诉他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离了他就活不了,而是因为我爱他!

修月听了,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了半天后,没什么表情地说:“叶南我告诉你,你压根儿就不是那种视爱情高于一切的女人!这么急着跟楚尘结婚不就是怕他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消沉吗?你这叫母爱泛滥!少在这儿跟我开口闭口爱啊爱的!”

我气结,提高音量近乎于吼:“修月我也告诉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在你掌握之中!我告诉你我还就是爱他!爱他!听清楚没有!”

修月冷笑:“叶南,认识你十几年,现在,这一刻,你的愚蠢与疯狂真是可笑得足以颠覆我对你所有的了解。”

也许是被他刺到痛处,我毫无理智地让他立刻滚蛋。

修月冷着脸转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我说:“我知道叶伯伯做了手脚,如果你找不到工作就来海天。不过你记住这不是同情,商人只讲利益,我雇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对公司有价值,如果哪天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那我会毫不犹豫地立刻让你滚蛋。至于楚尘,如果他真值得你爱,就应该明白是男人就不要在困难面前选择逃避。”

说完,他摔门而去。

第二天,妈妈打电话给我,寥寥数语,大概意思是爸爸不再干涉我的婚事。既然路是自己选的,那么将来就不要因为年轻时犯的过错而后悔。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要因此而影响将来的人生。我当时除了兴奋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仔细想想,这番话还真是一语中的。

和楚尘离婚后,妈妈来看我。她默默地环视着房内摆设,看得很认真。良久,她拍拍我肩膀,带着一个母亲特有的温柔,轻声对我说:“南南,你的脾气其实最像你爸,今天是他让我来的。几天前小楚去了家里,跟你爸在书房聊了整整一下午。至于都聊了些什么,我没问,你爸也没说。小楚走后,你爸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说,情绪很低沉。没过几天,报纸上就登了你们离婚的消息,我以为你爸看了肯定会暴跳如雷,就算他把小楚捆起来打一顿我也不会惊讶。可他出乎意料地很平静,对着报纸上大篇大段的臆测之词,欷歔不已地跟我说,小楚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他们。南南,你爸这人硬了一辈子,从没见他跟谁说过软话。”

我听着听着,终于抑制不住决堤的眼泪,扑到妈妈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刺耳的喇叭声召回了神游的思绪。我眨眨眼,定睛一看,排在前面的车已经不见了,后面的车正在疯狂地鸣笛。我脸一热,赶紧踩下油门儿,顺着地下通道缓缓开进停车场。

走进一楼大厅,人潮涌动。尽管是周末,人也实在是多得有点离谱。出于安全考虑,我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虽然头发剪短了,也难保不会有人认出我就是前阵子报纸上曝光的那个楚尘的下堂妻。

一楼西区是金银玉器专区。我走进卡地亚,视线掠过柜台里晶莹剔透的钻石饰物,琢磨着给妈妈买条项链。我已经很久没给妈妈买过东西了,想起来还真是不孝。

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声音甜美地向我介绍今季新品,进而询问我需要选购哪方面的饰品。我坐在沙发上,让她把图册上的水滴形钻石吊坠拿给我看。

典雅别致又不失奢华的坠子,很符合妈妈的品位。我掏出信用卡,让她把坠子用礼盒包起来。她很小心地向我确认,委婉地提醒我这枚坠子是当季新品,价格不菲,似乎担心我少看了几个零。我扫了眼坠子上挂着的价格牌,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导购小姐脸色微红,歉意地笑笑,利索地帮我包了起来。淡紫色丝缎质地的圆形首饰盒,米色细丝带在右上角系出一朵小小的蝴蝶结,很漂亮。我付了账,转身离开。

西区的店很快被我逛了个遍,看来看去也没发现适合送给爸爸的礼物。我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准备去东区看看,手表是个不错的选择。去年爸爸到某部航空基地视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某飞行中队的年轻上尉竟然是失散多年的老战友的儿子。得知那位战友在八年前就因为突发疾病辞世后,他心里特别难受。临走前,爸爸以私人身份跟战友的儿子见了次面,把那只自己最心爱的戴了多年的梅花牌手表送给他做纪念。事后,哥哥跟我说这事的时候,还颇为感慨了一番。

大厅里的冷气蛮强的,可我还是开始流汗,关键是人实在太多,这有点儿反常。像金光百货这种云集各大知名品牌、宰死人不商量的地方很少会出现如此大的客流。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搭着一座明显经过精心布置的方形表演台,巨幅海报从天花板直垂到地面,上面的照片是江诗丹顿亚洲区新任形象代言人——展夜。

海报上的他身穿贴身剪裁的黑色欧式宫廷套装,内配花样繁复的纯白丝缎衬衫,黑亮的发丝随意垂落,卷翘的睫毛下眼神淡漠,弧度优美的唇别出心裁地涂成了艳丽的赤红色,衬着异常白皙的肤色,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颓废妖冶之美,很贴切地体现了江诗丹顿秋季限量新品的主打风格——奢华、惊艳、魅惑。

原来江诗丹顿亚洲旗舰店今天在金光百货开幕,作为亚洲区代言人的展夜将亲临现场。距离开幕仪式还有一个多小时,台子前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多是展夜的Fans。

我发觉展夜这男孩儿真的有很多不同的面孔。昨晚赛车,他领先我半个车身第一个冲线。输给他我承认是实力的差距,事实上他似乎并没有尽全力。不过我赢了展阳阳,看着他小脸儿通红、别别扭扭跟我道歉的样子,我的心情真是无以复加的好。江帆也跑得很随意,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最后一个抵达终点。昨晚真正较劲儿的大概就我和展阳阳两个人。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特惭愧,多大岁数的人了,竟不知不觉地跟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孩儿死磕上了。

人群不断向大厅中央聚集,真正买东西的人倒是不多,东区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店员们大多也无心工作,一有空闲就聚在一块儿小声地议论展夜,个个看起来都是面带娇羞,春光旖旎。我记得早在两个月前江诗丹顿高层就曾跟皇天接洽,商谈合作意向。亚洲旗舰店设在中国,总部高层希望亚洲区的新季代言人能启用国内当红的年轻男艺人,楚尘是当仁不让的首选。一切都谈妥了,不知为何最终的代言人却变成了展夜。我有点儿担心,楚尘最近的绯闻实在是多得不像话,这对他的公众形象肯定会有影响。在这种不稳定的时期,展夜却迅速崛起。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希望楚尘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在娱乐圈多年打拼出来的天下。

越想越不安,我顿住脚步,掏出手机。楚尘放任自己,可身为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精明干练的方菲不应该由着他的性子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按下方菲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删掉。

犹豫,再次按下号码,又犹豫了一下,又删掉。

继续犹豫,还没考虑出个结果,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

我看也没看,当下按了接通键:

“喂,哪位?”

对方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接电话实在不符合你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