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揉眼睛,懒懒地坐起身,拎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已经让人停到你车库,另一套钥匙在车里。”

我茫然地看着遥感钥匙牌上的图标,很熟悉。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车展上那辆红黑相间的威龙跑车。

“这么大手笔?”我毫不客气地收下钥匙,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车主我写的是展阳阳,过阵子他会转到你名下。”

“你塞给他一个这么贵重的玩意儿,难道不怕他受牵连?”

“没事,他爸有钱,就算是他自己也买得起这车。”

“我下周一飞去香港。”

“嗯。”

“你该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事是什么。”

“嗯。”

“等事情有了结果,我就辞职回来,等你。”

“嗯。”

“不用太久?”

“嗯。”

“走,做爱吧。”

“嗯。”

“你再嗯一次试试看!”

“嗯。”

“你!”

他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我向卧室走去:“叶子,说,这么热情主动究竟有什么目的,嗯?”

“想知道啊?”我搂着他脖子,“今晚让我在上面的话,我就告诉你。”

“傻样儿,从实招来,招了我就如你所愿。”

“修月,给我个孩子吧。有了孩子,等待也许会变得不那么漫长。”

星期五一整天,我关掉两个人的手机,拔掉电话线,拔掉门铃线,彻底与世隔绝。足不出户的二十四小时,过得异常充实。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我把我的所有,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就算践行。真正要远行的,是他,不是我。

因为时间仓促,我推掉了很多热情的饯行饭。电话里,我跟乐乐道歉,告诉他阿姨要出去旅行,大概几个月后才能再见面,不知齐小北是不是跟他说什么,反正这个惹人疼的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跟我说:“阿姨,我会很乖很乖地等你回来,我们在电话里拉钩好不好?”软软滑滑的声音搅得我心里又酸又涩,强带笑意跟他约定。

后来齐小北拿过电话,跟我聊了一会儿。我拜托他替我盯着修月,他说没问题。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我该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修月,他笑了笑,用坚定的口吻说:“叶南,坦白说,我觉得你很坚强,做出这样的选择修月一定很欣慰。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守候,带给他的是放手一搏的勇气。”

谢谢,齐小北,谢谢你。这个时候,我最最需要的,正是这种单纯的、温暖的鼓励。

周末两天,我几乎没见到修月的影子。我知道他一定在配合调查组的工作,一定很忙。脚不沾地地处理好一切临行事宜,我抽空去爸妈那儿看了看。他们二老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提那天我偷听到的那些事。妈妈让我在家吃饭,我说朋友还有应酬,反正只是去香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妈妈摸摸我的脸,让保姆从屋里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些常用药品。我接过来,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别后独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给修月打了电话,关机状态。这两天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他关机必定是在接受问话调查。我不让自己去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这两天每天他都很晚才回来,带着满身疲惫。我什么都不问,帮他洗澡,跟他相拥入睡。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匆匆离去,我总是装睡,躲在被子里目送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口。

临行前夜,我回自己的公寓取点东西。一进门,发现屋子没有想象中零乱,井井有条,两只大号行李箱放在门口。

“你的箱子?要去哪儿?”我问展阳阳。

“不告诉你。”他赤着脚走回沙发,抱起电脑继续玩游戏。

“我回来拿点东西。”

“噢。”

“我去香港大概会待一阵子,这套钥匙你拿着,要是哪天又没地方去了就来这儿住。”

“哼,谢了。不过不用,最近我不需要。”

我从卧室的衣柜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塞进袋子里,走到门边换好鞋,说:“我走了,祝我一路平安吧。”

“你是恶女,必能逢凶化吉,不用担心。”

天才的逻辑果然不同凡响:“行了,早点睡,拜拜。”

“拜拜。”

明天就走了,非常时期,我不能离职,调到远离本部的香港是避嫌的最好办法。这些天,事情一件件浮出水面,调查工作已经半公开化,公司的帐目被封存,部分流动资金也被冻结,股价开始下跌,雄锯华北的地产巨头海天集团遭遇了自创建以来的最严重危机。

晚上九点多,我开车经过海天大厦门前,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透出亮光,修月还没走。我没停车,一路经过,漫无目的地溜达。这两天送行的电话打爆了手机,独独缺了一个声音,潜意识里,我很期待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红灯前,刚刚停稳车,手机铃声大作,按下耳机上的通话键,我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有些忐忑:“喂,哪位?”

绿灯亮了,车刚起步,电话那边缓缓响起一抹久违的声音,浅浅淡淡的:“是我。”

我挑挑眉,语带笑意,很释然:“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等你来电话。”

他顿了顿:“周五是你生日,我在赶戏,没给你打电话。”

“楚尘,你一说谎,语速就会变快。星期五那天我没开手机,你忘了,手机有个功能叫做移动全时通?”我用的是很轻松的口气。电话那边,他也笑了起来,“嗯,那天我打了,打了很多次,后来想想,不应该的。”

“有时间吗?找个地方聊聊,明天我就走了。”

“好,小K那儿?”

“嗯,你最好伪装严密点儿,我不想领教你那些女FANS的热情。”

“就怕我伪装得很太好,连你也认不出。”

“得了,你就是包成阿拉伯人那样儿我也能一眼把你从人堆里揪出来。”

“你开车小心点儿,一会儿见。”

楚尘比我早到,小K给我们安排了间最僻静的包房。推开门,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盯着手腕儿上的红绳出神。

“什么时候到的?”我把包放在一边,在他对面坐下。果盘和酒水摆满一桌,小K准备得很周全。

“刚刚。很安全,我从后巷倒垃圾的门儿进来的。”他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笑。

“最近怎么样?”

“还好,你呢?”

教科书般的开场白。

“我们能不能不这么客气?”我撇撇嘴,随手叉了片西瓜放在嘴里。

“嗯…”他微垂着头,想了想,“南南,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

“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

沉默,吃西瓜,气氛又僵住。大概三四分钟后,我终于酝酿出声:“楚尘,明天我就去香港了,就算以后回来,我们也很难再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着聊天。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南南,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关于我父亲。”说话时,他的语气有点沮丧。

“楚尘,有些过去了就过去了,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我不想听,你也不必强迫自己再去想起。他是你父亲,好好照顾他是你做儿子的责任,其他的,别多想。”

他听得很认真,眉梢间染着些如释重负。要是知道我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让他卸去心中无谓的重负,我早就跟他说了。有时候,就是这种关键时刻没说出口的三言两语,让很多事彻底改变。就像我们曾经有过的那段婚姻,困顿中找不到出路的爱,缺失的,正是忠于内心感受的袒然诉说。

“南南,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终于不用再为离婚而后悔了。我不能给你的,修月能。”

我笑笑,很满意他终于尝试着说出心里的话:“你给我的,是最美好的初恋、最热烈的初恋。那时候我们可能干过很多傻事,自不量力地以为爱的力量可以感天动地。我们碰过很多钉子,也跌过很多跟头,甚至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经营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尽管如此,彼此却都坚守住了心底的那份爱意,即使爱得很累,爱得很压抑,可这份感情从来都没变质过。你给我的,是一份不可能忘记的爱情。我们可以放弃婚姻,却无法割舍风风雨雨中一起走过的那段日子。我很庆幸,你让我学会了什么叫做为爱放手。我也很庆幸,放手后的回眸,有修月一直不离不弃的守护。每一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结束了,回忆也是永恒。忘记伤痕,学会宽恕,深淀下的美好,伴着我们继续前进。”

我很少说这么煽情的话,说完后,坐在沙发上回味了半天,挺陶醉。楚尘望着我,轮廓分明的五官线条沐浴在柔和的光晕下,少了几分成熟。时光似是倒流,眼前的他,恍若回到多年前。

“南南,你也许不知道,你身上有种很神奇的力量,总是张扬着活力和希望,就算不能拥有,远远地看着,看着你尽情地将它们释放,也是种幸福。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淡的花香,这种味道,很令人怀念。曾经,我每件衣服上都有这种熏香,他亲手调制的。现在,淡雅柔和的香气,成了他的专属、我的回忆。

分别前,我们握了握手。突然,我想起件重要的事:“楚尘,关于…”

“南南,”他轻声打断我,“你是想说有关辰星股份的事?”

“嗯…”

“我不会收回。”

“这是原则问题。”

“那你更没有理由拒绝,”他微笑,语调有点飘忽,“这就当作我送给你和修月的…结婚礼物。”

回到家,客厅黑漆漆的,打开灯,修月还没回来。走进洗手间,草草洗了把脸,持着洗台上并列摆放的两杯子,不锈钢架上整齐搭着的两条毛巾,简简单单地,营造出了家的感觉,两个人,才是家。

客厅里传来响动,我转身迎出去,修月正在门边换鞋。我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帮他把换下的鞋收进柜子里。

“东西收拾好了没?”他揉揉后颈,俯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嗯。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夜宵?”看着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动摇,想留下来,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陪着他。

“聊会儿,明天就走了。”他拉着我走进卧室,两个人和衣躺在床上,享受离别前的最后一夜。

“修月,你说咱俩现在是不是有点苦命鸳鸯的意思?我是不是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你的衣角儿来段生离死别?”我玩弄着他的手指,似不经意地说。

“你没那演技,还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比较适合你。”他任由我拉着他的手把玩,眉心微蹙,疲惫难耐。

“睡觉吧,我也困了。”

“去香港就是走个过场,公司的事随便对付对付就行了,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到时候你立马可以辞职走人。”

“然后呢?”

“你不是一直想开个车场、弄个车友俱乐部吗?是时候了。我估计到时只要你不待在海天,就算要去北极定居你爸妈也不会干涉。”他边说边解开衬衫的扣子,脱下来随手丢到地上。我拉过被子帮他盖好,“再然后呢?”

“让我想想,再然后,估计你也闲不着,带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这可有点远了,我得慢慢想。”

“修月,你甭敷衍我,我告诉你,接下来你就得给我乖乖滚回来承担起相妻教子的责任!”

“这词儿不错。”他翻身压在我身上,我很配合地开始脱衣服,这得归功于连日来的高频率,都快习惯成自然了,“修月,你说就咱俩这折腾法,孩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嗯,估计已经开始进化了。”他笑得勾人,“你就只为了要孩子?”

“你说呢?”我推开他,钻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真无情。”他躺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半天没说话。我纳闷了,正想问,就听他用一种我所不熟悉的语调低声说:“叶子,一个人养孩子很累。”那种语调,透出浓浓的无奈。这种沮丧的修月我从未见过,这样沮丧的修月,却莫名让我备感宽慰,“别这样,要对我有信心,就像飙车,男人的专利,我一样玩得很好。累点儿没什么,充实,时间过得快。”

他侧身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摩挲着我的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我道:“修月,问你个问题。”

“嗯。”

“当然,你听了大可以觉得我很自恋,不过必须回答。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愣了愣,笑出声儿:“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不过你听了答案,肯定觉得我早恋。”

“没事,别不好意思,快说说,我不笑话你。”

“嗯…我想想,你春游迷路,困在小山洞里那次,那年你十岁。”

“是吗?我记不清了,从那会儿开始的?你多大?才十二吧?你这也太早熟了。”

“从中午一直到天黑,一大帮人都快把山掀翻了,我早先找到你。当时我站在洞口,看见里面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珠子特戒备地盯着我,我心里还嘀咕了会儿,以为闯进狼窝了。”

听到这儿,我笑了笑,其实那就是个狼窝。我背后,就趴着两只嗷嗷待哺的狼崽儿,如果他再晚去一会儿,等到母狼回窝,我的小命估计就彻底交代了。

“我进去接你,你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以为你吓傻了,低头一看,裤腿儿刮破了,脚腕儿肿得跟馒头差不多。我问你还有哪儿受伤了,你摇头。我问你疼不疼,你还是摇头。我当时就觉得完了,叶子这孩子八成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得下点猛药刺激刺激。”听他说到这儿,我扑哧一笑,本来很灰色的记忆,硬是被他给讲成了山洞历险记。

“于是我灵光一闪,很用力地捏了捏你那只受伤的脚腕。我记得特清楚,当时你脑门儿上的汗珠噌噌地就冒出来了,可你咬着牙不喊疼,只不过看我的眼神立马从革命战友变成了阶级敌人。那一脸的倔强,不知怎么就印在我脑子里了。我强行把你背起来正准备往外走,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身后好象有什么活物儿,定睛一看,两只狼崽儿…”

“叶子,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吗?”

我摇摇头,静静听他说。

“我当时就在想,这小丫头挺牛,以后肯定不是盏省油的灯。”

“嗯,反正自那以后我心里就下意识地抵触一切封闭的、狭小的空间,绝对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没出息,有什么好抵触的?你要记住,以后那儿就是咱俩的定情地儿,找个机会我还想去故地重游呢!”

“你快省省吧,碰上回窝的母狼,咱俩长八条腿也不够跑的。”

“没事,到时候我掩护,你先撤。”

“行了,你不在我身边,我肯定不能再这么没出息了。以后坚决不爬楼梯,走哪儿都直奔电梯,放心了吧?”我从床头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他,“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喝点水赶快睡觉。”

关了灯,我们相拥着躺在黑暗里。卧室里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面对即将来临的离别,彼此都不愿展露太多悲伤。黑暗,不知不觉消逝,我眨眨酸涩的眼睛,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

没有通知任何人,中午,我一个人打车来到机场。托运行李,换登机牌,过安检,很顺利。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我关了手机,坐在VIP候机厅里静静等待。早上修月出门前,我告诉他,不用送。他笑着点头,没多说,抱了抱我,转向出门。我倚在门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就像送丈夫上班的妻子,平淡的温馨让我几乎忘记了即将来临的离别。

登机后,我系好安全带。身边的座椅空着,陆续有人走进机舱。闭目养神中,有人走了过来,停在我身侧,打开上方的行李舱,折腾了一会儿,在我身边坐下。不经意地一瞥,熟悉的卷毛儿,来不及收回视线,耳边已经响起展阳阳特有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无精打采地笑笑,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起飞,降落,一路上,我都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度过。

香港的日子,过得很轻松。公司的事我很少操心,副经理对我的消极表现出极大的宽容。我每天去公司露个脸,大多时间都跟展阳阳结伴四处游玩,胡吃海喝,他是个很好的玩伴儿。

每晚跟修月通电话,话题大多轻松,既然结果已定,就不必再为每天的生活累积那些灰暗的色彩。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得开心,虽然强装的笑意瞒不过修月的敏锐,但是背负着沉重努力寻找快乐,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成长。电话里,我告诉他:“这一次,我走在你前面,提前进入我们规划好的未来。”

一个月后,展夜从西班牙飞来香港。他身体的伤好了,眼神儿却失了往日的清澈,空荡荡的,让人看了惊心。三天小聚后,他独自飞回D市。展阳阳问我,该怎么劝说展夜走出林兵的阴影,我摇头,这种事只能靠他自己。后来,我跟展夜通过一次电话,他说林兵又来找过他,他说他恨那个男人,他说不知该怎么面对童年带给他的梦魇,他说背负着这些无法卸去的重负,活得很累。我同情他的遭遇,可无法认同他的态度,太消极,太绝望。

又过了一个月,电话里,我告诉修月,我怀孕了。

一转眼,来香港已经三月有余。怀孕带给我的喜悦已渐渐平复,我开始为当母亲提前做准备。展阳阳大概是接了修月的旨意,对我的行动极大地关注起来。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平静中不乏小小的插曲。一个在都市中苦苦谋生的女孩儿,因为我,奠定了自己事业的基石。她就是小白的同学,那个发誓要将楚尘的离婚真相公布于世的报社记者,因为一篇翔实的、整整两个版面的独家劲爆,在业内一炮而红,跃居成为娱记新生代的领军人物。香港各大报纸第一时间转载了这篇报道。展阳阳很担心我看后的反应,对此,我的评价只有三个字:很精彩。

“将门之女的浪荡生活!”

题目很劲爆。

密密麻麻、长篇累牍的文字,我没兴趣细读。倒是多幅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对象的照片让我看得津津有味。从跟楚尘在民政局前的分道扬镳开始,陆续有跟展夜在酒吧夜会的照片、跟修月在楼下拥抱的照片、跟展阳阳在川菜馆吃饭的照片、跟齐小北在“欢乐全家K”现场参加比赛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幅我正在亲乐乐小脸儿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都配以大段的文字,随便扫了一眼,形容词很丰富。

展阳阳紧张地劝我,怀孕的人不能生气。

我笑,把报纸丢到一边,跟他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他狐疑地望着我,不太相信。

我没继续解释,心里却明白,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刻,散乱的飞沙走石已激不起任何波澜。

又过了半个月,我依然在香港,归期未定,倒是收到了一封从D市寄来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的信息。我顺手撕开,一沓信纸,很长的一封信,翻到最后,落款竟是冯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