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奥拉点头,“就像伊莎贝拉,美丽又神秘,我愿意为她做任何浪漫的事。”

赫尔曼捂着胸口,“噢,亲爱的,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

维奥拉乐不可支,“那你该吃一口‘我爱你’填补伤心。”

餐桌上充满了赫尔曼与维奥拉欢快的笑声,海因茨在这笑声中感到深深的懊悔,早知如此,他绝不该离开卧室,更不该打开房门。他正在被嘲笑、被羞辱,他可怜的最初的爱情,正在被无情的寒风吹灭。

但他无意见发觉莉莉玛莲坐在他对面,低头时藏着一抹笑,这笑容如同少女峰峰顶开出的郁金香,让人无法忽视。而下一秒她眼角上扬,带着春风的甜蜜,给他一个温柔可亲的眼神。

老天,他背后绽开无数香根鸢尾,他的激动溢于言表,这感觉比战斗授勋更加令人澎湃。

他想要呐喊,想去西伯利亚雪原上狂奔,去阿尔卑斯山上攀爬,去东线战场上带领101装甲师冲破斯拉夫人的武装防线……

海因茨非常肯定,上帝创造莉莉玛莲,就是为了无限次地折磨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

午餐在情潮暗涌当中结束,赫尔曼提议出去走走,海因茨正要拒绝,就听见素素说:“适当运动,这不错。”

维奥拉也非常雀跃,“我知道这附近朱莉格拉夫罗玫瑰园很不错,你们认为呢?”

赫尔曼当然同意,但似乎没人理会海因茨的个人意见。

他就像个刺头,一个没人理的老光棍,凡开口必是拒绝。

到达玫瑰园后,维奥拉与赫尔曼很快被素素与海因茨落下,这对热恋中的小情侣躲在玫瑰花从当中,除了热吻之外无心做其他任何事。

海因茨与素素并肩走着,阳光很好,玫瑰花半开,这是非常美妙的风景与氛围,但他有些紧张,确切的说是——非常紧张、非常非常紧张。

“亚历山大是我的堂兄,他在圣彼得堡大学读书,我们偶尔通信。”

“什……什么?”

素素突如其来的解释让他回不过神来,他本以为她正生他的气,或许是极端厌恶,毕竟他在她面前曾经愚蠢地无数次地表现出种族分子的可怕言论。但她居然在告诉他,与她通信的那个可恶的斯拉夫……不不不,是可爱的中国人是她的堂兄,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未婚夫或者毫无根据的情人。

上帝啊,他就知道,她早已经对他情根深种,这几天她一定也在痛苦失眠当中度过,想尽办法找机会向他解释,你看,这就是证明——

“咳咳……很显然这件事已经在党卫军的调查当中。”海因茨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假装清理嗓子,“感谢你的坦白,盛小姐。”

素素抬起头,望着他,不住地笑。

在海因茨眼中,素素的眼瞳荡漾着莱茵河的波光,她的笑容似春风似蜜糖,每每令他无法抵御。

“你在笑什么?”他努力回归平静,努力用正常人的词句与她对话。

“没什么。”素素摇了摇头,她的笑容神秘莫测,“只是觉得少校先生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

“真的吗?”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后悔,他高扬嗓音兴奋异常的样子更一只乱飞乱叫的火鸡没有区别。

真该死,他得扳回一局,他必须让莉莉玛莲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不能控制情绪的神经病,他的心潮起伏都是因为她,噢,美丽的,令人心碎的莉莉玛莲。

海因茨赶紧板起脸,郑重地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女士,把帝国的少校与可爱这种词联系在一起,是不正确的。”

“非常不正确。”他反复强调。

素素保持微笑,继续向前走,根本没被他严肃刻板的面孔吓住。

海因茨越发懊丧,他觉得他在她眼中无所遁形,他已经彻彻底底被她看穿,除了束手就擒,他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应对她微笑的办法。

他完了,他坠进温柔陷阱,再也无法脱身。

“少校先生常在姑娘们楼下唱情歌吗?”素素走在他身前一步远,转过头向他展露出极其漂亮的侧脸,她背后是温柔的阳光以及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这场景真像一幅中世纪名画,海因茨想着,她所抵达的地点,没有一个角落不美。

“并没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女士。”他的腰背挺直,高瘦的身体几近完美,淡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他这么说着,确切地说是,他这么假装着,素素却突然转过身,停住脚步,站在他面前,微微皱着眉头,正深情地望着他,她漂亮的黑眼睛像一汪湖水倒映着他英俊的眼眉,她踮起脚,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难道……难道她要吻他?虽然他不介意她的主动,是的他明白,很难有人能够在马肯森少爷的英俊外貌下抵住诱惑,但……他更愿意他们之间的初吻由他主导,他以自身多年的经验发誓,他绝不会令她失望。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在五月柔和的阳光下,在火红玫瑰的衬托中,开始一段浪漫美好的恋情……

“你的脸怎么了?”

噢,噩梦,这真是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儿童节,给小海这个神经病也发点糖

Chapter16

“只是普通的荨麻疹,您只需要回到家里拉上窗帘好好睡上一觉。”圣路易斯医院的接诊医生挂着听诊器打着呵欠这样告诉满身红疹的海因茨。

素素也坐在海因茨身边,她微微蹙着眉头,担忧地向医生问道:“那……病因呢?如果是由于外界刺激产生过敏,是不是需要做过敏原筛查之类的测试?”

“不知道。”秃头圆脑袋的中年医生拿钢笔在诊断书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写些什么。

“不知道?”很显然,海因茨被医生懒散且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激怒,“看来法国的医生也跟军人一样,没一个靠谱。”

医生仍旧慢悠悠的,保持着他一贯的无所谓的人生姿态,“这位暴躁地少校先生,如果你去国立图书馆查一查资料就知道,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荨麻疹是查不出原因的,也许是食物摄入,也许是阳光照射,真正原因只有上帝知道。”

“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庸医。”

“你当然可以选择去其他医院,不过,虽然荨麻疹的病因说不准,但我敢保证,巴黎没有任何一家医院能够和圣路易斯相比。”

“说得对,整个巴黎都那么不靠谱。”真无聊,他居然烦躁地和全科医生斗起嘴来,都怪他全身浮起大片风疹,令人瘙痒难耐,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差点把脖子上的皮肤抓破。

“总得给我点什么,打针或者吃药,我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什么该死的荨麻疹。”

医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当然可以给你开点儿多塞平或者海明拉,但是这种东西心理安慰大过生理疗效,或者我该给你开一针抗敏剂。”

“那就赶紧。”海因茨抓着下巴上的大红疹,浑身上下充满了不耐烦。但正当他焦躁得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地雷时,从他身侧出现一只雪白莹润的手,轻轻握住他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常年握枪的充满力量的右手,变成软弱无力的小废物,轻易被她带离他红肿的下颌,她正温柔地看着他,这目光令人想起莱茵河边朦胧的月色,以及夏夜温暖潮湿的风,她轻轻说着,“不能抓,小时候我外婆跟我说,起风疹抓破了要留疤的。”

紧接着她找护士要来一只手术手套带上,站在他身前问,“还痒吗?”

海因茨点头,但在言语上否认,“我想我可以克服,作为帝国最年轻的少校,我……”

然而素素不等他长篇大论说完就问,“哪里痒?”

海因茨扬了扬下颌,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看着这位没长大的幼稚男青年,素素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的笑容就像这个五月最明媚的阳光,照亮所有阴郁而灰暗的角落。

莉莉玛莲,我的希望天使——海因茨正这样想着,他发热红痒的下颌就被素素握住,隔着橡皮手套来回摩挲。他就像是一只躲在玫瑰园晒太阳的猫,被主人挠着下巴,舒服得眯起眼睛,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的呻吟。

医生摇了摇头感慨道:“春天来了,就连无聊至极的德国佬也开始谈恋爱。”

没办法,初夏天气晴朗风高云淡,本来就是适合恋爱的季节。

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海因茨最终只从医生手里领到一小盒抗敏药。然而他挺直背走在素素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运,他甚至开始感谢荨麻疹,这病发作得正是时候,让他能跟莉莉玛莲产生更加亲密的接触,虽然这接触仅仅只是挠痒痒……

今天海因茨自己开车,对,他临时抛弃了汉斯,作为最通达的上司,他给了汉斯半天假,让他随便干点什么,总之别来打扰他,顺便带个口信给赫尔曼,让这个烦人的大苍蝇有多远滚多远。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看自己,除了莫名其妙的红疹子之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盛小姐,耽误你一下午时间,我感到非常抱歉。”他一边开车一边找话题,并且时时刻刻注意仪态,腰腹挺直,双肩放松,右手手肘搭在车窗上,紧张当中透着慵懒,这姿势帅气极了,海因茨个人非常满意。

“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素素双手合握在膝盖上,食指慢慢绕着手背转圈,仍然有些拘谨,“虽然医生没有说明,但很可能就是食物引起过敏,我……”

“这不是你的错……”原本打算安慰素素的话被突然打住,海因茨想了想,转变口吻说道,“如果盛小姐真的感到内疚……我是说如果你认为非得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话,不如留下来陪我一起吃晚餐,你知道的,我现在这副样子实不方便出门。”

海因茨的心思昭然若揭,不过素素仍然配合地装作不懂,犹豫一阵说道:“好吧,晚餐您想吃点儿什么?少校先生。”

“什么都好。”他忍不住嘴角上扬,高兴得像个傻孩子,但很快他就能克制住,回复到钢铁一般冷硬的面孔,做回冷漠无情的帝国少校,“我是说,不用在意这些小细节。”

还有什么比留下她更令人兴奋的呢?他脚下颤抖,忍不住想要猛踩油门,让这辆联合大众牌轿车在圣日耳曼大道上飞起来。

回到邦尼特家中已经是黄昏落日时,赫尔曼和维奥拉去河岸边约会,根本没时间回来。素素一进门就钻进厨房,对于海因茨的饮食问题,她确实有些担心。

而少校先生则回到房间,急急忙忙脱掉军装外套,再换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把扣子解到第三颗,隐隐约约露出胸口的浅金色毛发,而军裤必须做到一丝不苟,军靴脱下来用毛巾擦得锃亮,香水是必不可少的,他得让亲爱的盛小姐享受与他相处的每一刻,还有头发,是的是的,头发,梳子呢?发胶呢?

素素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听见楼上来来回回都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几乎要怀疑海因茨在小邦尼特卧房与浴室之间操练军步。

同一时间,海因茨却在浴室镜子前滴汗。

他身体前倾,靠近方形的穿衣镜,一只手拿着梳子,一只手顺着梳子的路线小心翼翼地抚平不够服帖的头发。

这真是件精细活儿——约会前的打扮,上一回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还得是十年前,他和一位叫玛格丽特的匈牙利姑娘谈恋爱,那姑娘的胸脯发育的真好…………

打住打住,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他得先做个正人君子。

长舒一口气,老天,终于梳好了头发。

海因茨站在镜子前面,仔仔细细审视自己,顺带得出“无可挑剔”这样的结论,才放心大胆走下客厅。

他的脚步非常轻,以至于走到厨房门口,素素也没发觉,仍然在低头忙着将蘑菇切片。

她拥有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像是一道河川落在肩头,没有一处不透着属于东方女性独有的温和与柔顺。同时她也是个固执己见的小家伙,这一点他深以为然,绝不会被美丽柔软的外表所迷惑。

再往下,她的腰肢纤细,有一小段内凹,引发他心中不能抑制的意念,没错,他正在压抑着伸手试一试她腰腹宽度的冲动。

海因茨再一次深呼吸,右手搭在门框上,颀长的身体微微向右倾斜,力求做到漫不经心的帅气,浑然天成的英俊,这非常难,整个巴黎只有他能做到,连赫尔曼这个情场浪子都得靠边站。

或许他该端一杯咖啡,这样显得更自然。

“在做什么?闻起来可真不错——”

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把素素吓得惊呼,手一抖,西厨刀在她左手食指上划出一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海因茨赶忙迎上来握住她流着血的手,皱着眉,被一点点血吓得心惊肉跳,“上帝啊,你等着,我去找医药箱。”

素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消失在厨房,一转眼又像一阵风一样闪现,打开医药箱仔仔细细为她用酒精清洗伤口。

但是医药箱下面好像还飘着一个什么……好像是一只玻璃丝袜……

“你还好吗?抱歉我真的没想到,早知道……噢,我真是做尽蠢事,我……”海因茨熟练地为她包扎伤口,而素素的目光却落在医药箱边沿飘荡的染血的吊带袜上。

海因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瞬间脑袋里面爆满烟花,他的血压上升,很快就要冲出头盖骨。“听着,这个我能解释……这是……”是的,是他在去卢森堡之前,某一天突然发疯,确切的说是因为犹太小裁缝吃醋,发誓要扔掉这只吊带袜,最后却没能下定决心,随手把它藏在壁炉旁的立柜抽屉里,天知道会跟医药箱摆在一起,并且用这样糟糕的姿态出现在莉莉玛莲面前。

他要疯了,上帝啊,可千万别让她以为他是穿女装的变态,或是恶心的收集癖……

“这是……我的?”她看着他,迟疑地问道。

他愣在当下,机械地点了点头。

素素问:“为什么留着?”

海因茨几乎是焦头烂额,他的感情在这一刻无处可躲,并且他并不害怕剖白他对她磅礴而勇敢的迷恋,“因为……”下一句,他换成德语说,“Ich liebe dich.”

答案很简答,因为我爱你。

他看着她,握着她冰冷的手,忽然间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轻嗅着她呼吸的香气,感受着她颤抖着的柔软的身体,沉沦在她美丽的无可比拟的轮廓中……他想要吻她,就在现在。

而素素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几乎要迷失在这一片冰蓝色的湖水中,或是沉溺,或是灭顶,或是……

Chapter17

事情发生在1940年冬天,巴黎的第一场雪覆盖了圣玛利亚大教堂尖顶,冷风从遥远的斯坎迪亚维娜半岛吹过来,把巴黎推进苏联人的冰柜。

而安东尼还是老样子,整天和社会党人混在一起,开着没玩没了的会议,谈着空虚伟大的理想,但好歹是一群有抱负的热血青年。

礼拜六晚上,布朗热教授去往马赛看望病痛中的老朋友,留下布朗热太太在壁炉橘黄色的火焰旁低声哭泣——是的,安东尼还是没能回家,这让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两个儿子的布朗热太太悲痛交加。

素素刚从图书馆回来,她被复杂且晦涩的建筑学理论折磨得格外头疼,瘦削的肩膀上还沾着白色的软绵绵的雪片。布朗热太太的哭声打断了素素脑子里对剪力墙、定位轴线的迷思。素素站在玄关处脱掉皮鞋,赶忙走到客厅安慰深夜时分不堪一击的布朗热太太,“亲爱的布朗热太太,发生了什么?”

布朗热太太哭着摇头,“我听安东尼和那个叫安托万的铁匠提到,要在巴黎进行刺杀活动……伊莎贝拉,我劝不住他,我真怕他死在今夜…………”

素素皱了皱眉,把挂在手臂的红色围巾再一次戴在脖子上,她声音沉稳,像市长或是只得信赖的长辈在发言,“我知道他们通常在哪里聚会,我去找找他,我的话或许他还能听得进去。”再扣上大衣扣子,她弯下腰安慰布朗热太太,“不过您需要吃点面包或者热汤,您的脸色看起来真让人担心。”

布朗热太太抬起头,茫然又充满感激地望着她,“不不不,这怎么可以……可是安东尼这个混小子,在这个家里也只听你的话……伊莎贝拉,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

“这没什么,布朗热太太,我就当做是雪中散步。放心,我很快回来。”她推开门,风铃叮叮当当一阵响,布朗热太太再追出来,发觉素素已经走在白雪漫漫的夜色中,眼前孤独坚韧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雅克街拐角。

由于刘先生的关系,素素与法共主要负责人有过接触,也给安东尼上线的上线捐过美金,因此拜托他们把安东尼这个臭小子调走应该不是难事。

这群人通常在乌瑟巷巷尾一间阿拉伯人的小屋子里聚会,素素偶然间路过一次,那一回她站在门外向刘先生道别,场面有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暧昧。

话说回来,这个龙蛇混杂的地区塞满了各类有色人种,几乎变成了巴黎人的禁区。

夜很深,她走在薄薄的积雪上,路灯照亮她单薄瘦小的身躯,路边喝醉酒的波兰人不断向她吹着口哨,但她的脚步不停,只管拉紧呢大衣继续向前走。

可是谁也没料到,这样风雪交加的、该是喝着红葡萄酒吃着香煎牛排的夜晚,会在十一点零五分被一声枪响抓破面颊。

砰一声响。

躺在路中央的波兰人醒了,连滚带爬地回到安德鲁斯小酒馆,任老板怎么啰嗦,他也再不敢迈出一步。这被当做上帝的眷顾,以免他冻死在巴黎温柔的雪夜当中。

素素被吓得后背发冷,她匆匆躲到一条仅有一人宽的小巷,不远处传来两个法国青年的交谈,大致在问,人去哪了?打中了吗?另一个说,不知道,不清楚,我可不是什么神枪手。

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黑暗无光的小巷深处走,到直路尽头向右拐,她差一点被眼前倚靠在矮墙下的“德国兵”吓得灵魂出窍。

他大约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浑身都耸拉着跌坐在地上,月光照出白色地面上一大滩被血浸红的影子,让人手指发颤、心跳加速。

正当素素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德国兵”掀了掀眼皮,瞥她一眼,用德语抱怨说:“上帝真有意思,居然派个黄皮小矮子来当救兵。”他中枪后勉强跑了一阵,甩掉凶手之后彻底泄了气,只剩一双幽蓝的眼睛在月亮下闪烁波光,活像一头受伤的脆弱的野兽,又像是个迷失的少年,单纯和狡猾相互渗透,难以捉摸。

该死……他默默骂上一句,这下如果遇不到驻扎在当地的德国人,他只能就地等死。

素素已经恢复冷静,她握着拳紧盯着雪地上奄奄一息的“德国兵”,打算绕过他继续向小巷深处走。

就在她抬脚的那一刻,那个狼狈的“德国兵”突然说:“嘿,不需要我代你向法肯豪森上将(注)问个好吗?毕竟他的德式军团可替你们打死了不少日本人。”这一句用的还是德语。

素素回过头,他已经摘下军帽,露出柔软的浅金色短发,以及纯粹深邃的雅利安人轮廓,就在这一刻,属于他的多瑙河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狡猾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右侧大腿根,“法肯豪森上将是我的叔叔,看在他和上帝的份儿上你得帮帮我,可爱的中国姑娘。”

狡猾的狐狸得逞了,素素的脚步被善良留住,她长叹一声,蹲在他身边,用德语问他,“军用手电筒有吗?我需要看一看伤口。”

“德国兵”说:“你得在我腰上找找,或许还在武装带上,很抱歉女士,白兰地喝得太多,记不清了,不然我也不会被两个法国猪猡暗算。”

素素咬牙,在他腰上找到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又因为四周太暗,未免灯光暴露,她只能脱掉她的呢大衣,一头罩在“德国兵”脑袋上,一边用左手撑起来,组成一个建议的遮光篷。

她正低头检查伤口,又听见“德国兵”不怀好意地说道:“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德语也说的不错——”他的声音很低,在她耳膜上轻轻地震,痒得很。

“动脉破了,子弹不在里面。”素素抬起头,黑宝石一般的眼瞳在手电筒的微光中闪烁,如同少女峰上无人踏足的湖泊,美丽纯净,拉丁诗篇一般美好。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酒精中毒,他看着她,一阵一阵眩晕。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你得给我找个止血带,我手臂上也有伤,动不了。”他还是贪婪地盯着她看,简直是饿了三天的小男孩遇到一块从天而降的奶酪,恨不得立刻吞进肚子里。

素素眉头深锁,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关掉手电筒披着大衣站直,慢慢把米白色裙子掀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腿,皮肤紧实,线条优美,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她属于完美,就像神话当中的维纳斯。

终于……终于……他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终于等到她的手指撩到腿根,露出性感撩人的吊带,真是要命,他浑身血液流动加速,多半要死于失血过多。

素素靠着墙,单脚站着,另一只脚抬起来慢慢脱掉丝袜,再穿上鞋。

在他眼里,她抬脚时弯曲的弧度,她微微下弯的身体,以及月光下洁净无瑕的皮肤,每一样都令人刻骨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