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 joujous à livrer, c'est la folie, je n'ai plus l'temps.”

素素坐在钢琴前为安东尼伴奏,今晚,就连一贯严肃的布朗热教授都带起了红色圣诞帽,布朗热太太张开双臂拥抱她,“圣诞快乐,亲爱的伊莎贝拉,感谢上帝让你来到我们中间。”

“是的,感谢上帝!”安东尼快活地拉住布朗热太太在客厅跳起了舞。

纳粹的宵禁法令让人们无法出门聚会,但圣诞的快乐却从窗户飘出去感染了整个巴黎。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至少我们仍然抱有希望。

圣诞快乐,海因茨。

素素对着空荡荡的邦尼特家说。

圣诞快乐,素素。

海因茨尝到了这个月的第一口热汤,他仰望着无穷无尽的星空,与她一同祈祷。

Chapter 26

经历了百日轰炸,莫斯科成为燃烧的地狱,德军与苏军分守两河,势均力敌的情况终于在西伯利亚援军到来之后被打破,苏联红军组织对国防军发起疯狂反攻,101和103重装甲营被冲得七零八落,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元首的“绝不后退”命令,第三装甲集团军配合SS骷髅师正在大批后撤,邓尼茨指挥第三装甲集团军大部退回莫斯科郊外,苏联红军在夺回莫斯科之后稍作休整,这才给了国防军一点点喘息的空隙。

结束会议,海因茨与赫尔曼并肩从临时指挥部走出来,路边有一两个被冻成冰块的士兵,被当地游击队摆弄成羞辱的姿势倒插在雪地里。

他们沉默地抽着烟,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赫尔曼的眉骨被飞溅的弹片擦伤,让他不得不贴着纱布,看起来更像逃难的伤兵,虽然说,他们本来就是。

“维奥拉怀孕了。”

回到被征用的农舍,赫尔曼在炉子旁搓着手,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欣喜和快乐。

“这是好事。”海因茨说。

赫尔曼摘下军帽,露出被炮火烧焦的头发,他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海因茨没说话,继续低头抽着他所剩不多的香烟。

气氛沉闷而压抑,没多久汉斯就敲门进来说:“师部要求继续撤退,这个房子……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烧毁,一块木头、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俄国人。”

赫尔曼重新戴上军帽,对海因茨说:“走吧,咱们得服从命令。”

这座木头搭建的农舍很快被大火吞噬,房屋的主人——一对年迈的夫妇,互相搀扶着站在大火一端眼睁睁看着多年辛劳付诸一炬。一旁还有稀稀拉拉的德军提着油桶说着不要脸的下流话,嘻嘻哈哈。

“真是该死。”

“真他妈的该死——”海因茨站在坦克上,不断的重复。

他们像是疯子、土匪,不断地烧毁房屋屠杀任何具有游击队和反抗军嫌疑的人,甚至不需要审判,任何人都可以被执行枪决。

海因茨越来越沉默,他的寡言少语以及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令新来的补充兵员敬佩且恐惧,不少人向老兵打听马肯森少校的来历,只有汉斯守口如瓶,他对海因茨的缄默表示担忧,他害怕战阵还没结束海因茨就已经精神失常。

“不如咱们一起唱个歌。”四二年三月十三日的傍晚,汉斯突然对坐在井边逗小羊的少校先生说。

海因茨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摸了摸小羊的脑袋,瞥他一眼,“你确定你没发疯?”

“我确定,很确定。”汉斯点点头,他下巴上还带着伤,看起来就像个快活的傻子,“唱唱歌会令人心情愉快,也能增添长官的亲和力。”

海因茨转过头去,彻底无视他。

汉斯自己清了清喉咙,唱了起来,

“在军营之前

在大门之前

有着一盏灯

至今依然点着

我们要在那里再见一面

就站在那座灯下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噢,汉斯这个五音不全的白痴!要么捂住自己的耳朵,要么堵住他的嘴,不然总得发生点什么,他可不想发官威命令汉斯唱着《莉莉玛莲》扛着机关枪跑一圈。

可恶,这小子还在笑,居然开始给自己鼓掌打拍子,还能趁机和干农活的姑娘们眉来眼去,趁机勾搭了个圆脸小姑娘过来,老天,居然世上真有人能欣赏这个傻子的歌声。

后来,海因茨的记忆变得混乱。汉斯快活的脸孔突然变得扭曲,他扑上来挡在他身上,爆炸声刺破耳膜,几乎把他的大脑震碎。眼前只剩下飞溅的尘土和血肉,汉斯难听的歌声似乎仍然飘荡在耳边。

哨兵已经开始呼喊

晚点名号也已吹起

迟了的话是要关三天的紧闭

我必须立即归来

只好在此道别

但心中仍然盼望与你同行

与你一起,莉莉玛莲

与你一起,莉莉玛莲

有许多张不同的脸孔凑到他眼前,但他无法思考,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茫然地往大树方向走,嘴里念叨着,“汉斯,你的腿……汉斯,我帮你捡回来……”

“海因茨!海因茨!”赫尔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惊讶?为什么要紧张?他只是想替汉斯把炸飞的手脚捡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回到脑中,他像一棵被砍断的树轰然倒塌,赫尔曼组织人员把他送上卡车。

但汉斯的声音依然没有停——

不论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

或在地球上的任何一片土地

我都渴望梦见

你那令人迷恋的双唇

你在夜雾之中旋转飞舞

我伫立在那座灯下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妈妈……妈妈……”他在梦中呼唤。

爆炸让他的左耳失去听力,脑震荡也让人头脑混沌,他在床上躺得快生锈,但他很是聪明地把左耳冲着外面,这样战地医院里整天不断的鬼哭神嚎就能离他远一点。

以至于赫尔曼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也没能听清。

“你坐我右边来。”

“为什么?”

“因为老子左耳听不见了你这个白痴!”

赫尔曼明显被噎住了,但这一回他只是愣愣地忍回去,什么也没反驳。

“是当地游击队干的,那姑娘身上绑着炸弹,目标就是你。”赫尔曼搬了小凳子,确切的说是抢,让自己坐在海因茨右侧。他将汉斯的兵牌交给海因茨,“我亲手埋了他。”

海因茨握紧了兵牌却没能说得出多余的话来。赫尔曼抓紧机会调侃他,“瞧瞧这张脸,被碎片划得乱七八糟的,柏林的姑娘们可要伤心了。”

一个叫艾比的小护士笑盈盈地走到他俩身边,“少校先生,到时候吃药了。”

赫尔曼连忙说:“放心,我会督促他。”

海因茨翻个身,忍不住抱怨,“该死的我到底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

赫尔曼却开着玩笑说:“有这么漂亮的德国姑娘照顾,这里简直是天堂,只有你这个白痴会抱怨,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海因茨一仰头把药吃了,不耐烦地哼哼着,“好了吗?还要干什么?”

艾比的耐心比邓尼茨更好,她始终保持微笑,就像对待小学生一样对待海因茨,“助听器很快就会送到,德国产,绝对好用。”

“我才不需要什么助听器。”

艾比尤其贴心地轻轻凑在他右耳边说话,她对他是特别的,这一点特别令她在残忍冷酷的战争中萌生一丝丝对未来的期望,“虽然您是101装甲营的营长,但您必须听从医生的安排。”

海因茨还要再反驳,赫尔曼连忙打起圆场,“别理他,他出了名的臭脾气,跟团长都能顶嘴。”

艾比温柔地笑,点头说:“我知道。”

海因茨却提醒她,“你不用去照顾别的病人了吗?”

“是的,我现在就去。”艾比朝赫尔曼挥了挥手,“我走了,再见。”

“再见。”

等艾比转过背,赫尔曼立刻去捅海因茨的手臂,“喂,你可真厉害,这才来了几天就能搞定护士小姐。”

“我什么都没做。”海因茨望着破破烂烂的天花板说,“我只是送了她一盒巧克力,顺带把纠缠她的小杂种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英雄救美。”

“你懂什么?”海因茨瞪他一眼,“来根烟,你以为你就是来陪聊的?”

“好吧,一会护士小姐来教训人你可得帮我挡着。”赫尔曼掏出香烟给他点上,两个人有一阵子没出声,一同听着战地医院此起彼伏的叫嚷声静静出神。

“也许要撤到明斯克或者基辅。”赫尔曼躲在一团灰蓝色烟雾后面,陈述着糟糕的局势。

“快满一年了。”

“是的,也许我的孩子已经出生。”赫尔曼抽得凶,这块小角落被烟雾充斥,仿佛有人不小心放出一把火,就快要把整个医院都烧着。

海因茨说:“我明天回去。”

“得了吧,我听说你这个伤是可以回柏林的。”

“我绝不回去。”

“想想也知道。”赫尔曼突然笑起来,趁他虚弱,猛拍他脑门,“哈哈哈,你这个白痴,大白痴……”

他们两个几乎在战地医院打起来,还好艾比即时出现,阻止了这一场凶猛恶战。

夜晚,海因茨走出医院,独自坐在苹果树下抽烟。

艾比忙完之后也坐到他右侧,海因茨问,“抽烟吗?”

艾比点头,海因茨分给她两支烟。

艾比偷偷看他,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问:“你从哪来?柏林?科隆?”

“慕尼黑。”

“我出生在慕尼黑,但后来搬去柏林。”她有一些紧张,不断地无意识地拨弄着金色长发,“你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也许我该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婆?”

艾比脸红了,“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早点回去,回柏林。”

“什么?”

“战争并没有什么意思,好姑娘,听我的,回家吧。”他站起来,踩灭了烟头,他修长的身体在她眼前舒展,他背着光,月亮在他身后偷看他英俊的面庞,他的眼睛藏着浩瀚深海,令她沉沦。

“也许……也许我们能一起回去……”

“这不可能。”他似乎带着笑,又仿佛板着脸严肃异常,她看不清也记不清了,“好姑娘,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英雄,德意志的战斗英雄,是伟大的勇士!”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什么也不是!”他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Chapter27

战争总是反反复复,唯一能让海因茨感到欣喜的只有虎式坦克的出现,这头凶猛的野兽让第三装甲集团军士气大振。

六月,由于他在哈尔科夫战役中的英勇表现,元首授予他光荣的剑银橡叶骑勋章。简陋的授勋仪式上,邓尼茨依然面无表情地发出鼓励,“继续战斗,不可懈怠。”

海因茨昂头敬礼,“嗨,希特勒!”

然而他无意见发觉邓尼茨仿佛在一夜之间老去,他的白头发和皱纹正占据着他的人生。

战争催人老,他终于体会到这种孤独又绝望的滋味。

他带领着101装甲营,从乌克兰南部再一次向俄罗斯推进,接下来是沉默的顿河、寂静的沃罗涅什以及恶魔的口袋——斯大林格勒。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国防军轻易突破红军防线,眼看就要完全摧毁斯大林格勒,第三集团军随即被调往南部,向高加索地区深处进发,然而斯拉夫人就像踩不死的蚂蚁,一群接一群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第六集团军被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四三年二月,保卢斯元帅带领第六集团军向苏联人投降,国防军身心崩溃,他们只能躲在泥泞的战壕中,听长官大声讲述着虚假空翻的演说词,继续向巴库油田行军。

春暖花开的时候,维奥拉在医院生下女儿贝拉,是的,贝拉——

维奥拉把素素的名字给了她,她们习惯叫她小贝拉。

可是维奥拉的家人始终不能接纳她,维奥拉只好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搬出来住,好在赫尔曼给她寄来不少生活费,再加上素素的帮忙,这让她在休学之后还能带着贝拉勉强生活。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维奥拉总是这样反复安慰着自己,这几乎是巴黎沉闷而灰暗的天空下生活留给她的唯一一束光。

对于素素而言,等待变成了惯性,自她二十岁遇到他,如今已然是第三个年头。由于大部分教授被送进集中营,学院的课程被迫停止,她仍处在大学四年级,自主学习阶段。

东方的来信越来越少,连她都能感受到战事艰苦。但就像维奥拉说的,她每每都将情绪藏在心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慢慢地,她就快变成缄默的木偶。

另一边,海因茨再度回到乌克兰。

第三集团军没能顺利征服高加索,反而被红军逼回乌克兰南部地区。

坦克的履带在乌克兰人的家乡来回碾过,原本宁静美好的城镇转瞬之间已成废墟。

十月的夜晚被落叶铺满,月光温柔地亲吻着大地。这一刻多想回到母亲的摇篮里,在摇晃的小床上听母亲轻轻哼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海因茨领着他的新副官汉斯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没错,一个满脸雀斑的傻孩子,仍然叫汉斯。他甚至怀疑这是邓尼茨那个臭老头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