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则补充,“你愿意吗?呃,女士。”

上帝呀我的老天爷,中国人的名字实在太难发音,他的舌头都快被扭断,绝不愿意再多发一次。

“我愿意。”她欣然地充满期待地应允。

约瑟夫松一口气,大声向坐在小板凳上的战俘们发问,“同志们,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词作证?”

“愿意!愿意!”德语夹杂着俄语,连文盲伊万都在高兴地扯着嗓子喊。

“愿……愿意……”大尉在夫人“温柔的”注视下,不得已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心里对德国人的婚礼议程充满了抱怨。

就不能简单点对着入党证书发誓吗?

当然,仪式还没完,海因茨得给素素带上戒指,这是来自遥远东方的祝福。

接下来约瑟夫突然牵住海因茨带着戒指的右手,而新郎官老大不情愿地拧着眉毛等着他,拜托,他才不要被一个穿麻袋的假神父牵手,不但愚蠢,而且非常愚蠢。

但约瑟夫已经非常入戏,他举高海因茨的手向众人展示,并说道:“新郎新娘互相交换并且接受了戒指,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阿门——”

“阿门。”

“阿门!”

所有人为他们的爱情和婚姻一起祈祷,同时留下他们在西伯利亚的死亡集中营里所剩无几的对未来对美好的憧憬。

海因茨撩开她的白色头纱,看着她流着泪的眼睛,一阵傻笑。

直到她脸红,不得不问,“你在看什么?”

海因茨回答:“我在看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士,是我的公主,也是我的女王陛下。”

“太夸张。”

“一点也不,你在我心中永远最美,无论是活泼热情的少女或是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我的心,我的眼睛,永远不变。”他讲述着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慢慢低下头,亲吻她被树莓色口红染得饱满艳丽的嘴唇。

他在她唇上尝到眼泪的滋味,每一滴都仿佛坠在他心里。

“我爱你。”他红着眼睛说。

“我也爱你。”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兴许这世界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你和我。

忽然间奥古斯丁的音乐变了样,大家伙各自跳起舞,路德维希和加來跳的是家乡巴伐利亚的舒普拉特勒舞蹈,就像公鸡在母鸡面前高视阔步,被米勒戏称为乡巴佬舞步。

就连克罗洛夫大尉和夫人都走入“舞池”,跳着优雅的传统华尔兹。

海因茨拉着素素加入他们,企图向她展示他无与伦比的舞蹈天分和社交能力,但显然他的关节和腿脚不肯配合,它们已经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腐蚀锈化,不听主人安排。

“我可这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得跟一群乡巴佬傻小子一起跳舞,并且还是在咱们的婚礼上。”

素素被他绕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他手臂上,一点儿方向感都不剩,更不要说配合他抱怨,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紧绷的婚纱换下来。

然而在她晕眩的时候,他的舞伴忽然换成了安德烈,而海因茨正牵着克罗洛夫夫人像个贵族少爷一般一本正经地跳起了华尔兹。

安德烈扶着素素的手臂说,“亲爱的叶夫根尼娅,你今天真美……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莫名其妙又最美好感人的婚礼。”

“谢谢你,安德烈,多亏有你我才能在莫斯科活下来。”

“别这么说,你比谁都坚强,我由衷的敬佩你,你和克罗洛夫夫人一样都是伟大的女性。”

“不,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不,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美好。可惜我晚了一步,这让我后悔不已。”安德里懊丧地低下头,但很快恢复如初,“但见到你今夜如此幸福,我也只能认命了。不过如果亚历山大知道,我想他一定会很欣慰,毕竟他是如此爱你,你无法想象读书的时候他向我们炫耀过多少回他远在巴黎的美丽又聪明的妹妹。听说他在中国参加内战,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哥哥的来信。”素素黯然,她甚至开始检讨自己是否太过自私。

安德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安慰说:“我相信亚历山大一定能够克服万难,毕竟他曾经从国防军的枪口下掏了出来,别担心,叶夫根尼娅,他可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素素小声说:“我想我需要一点儿伏特加。”

“好吧,幸亏我自己带了一箱来。”

他们俩停止了优雅的舞步,反而偷溜到角落里开始酗酒。

另一边呢,新郎官海因茨却在承受克罗洛夫夫人的玩笑话,这让他脸红,比如说“你可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如果你假装路过我的窗前,我想大尉一定会拿着斧头追赶你。”

“不打仗你会去干什么?也许早几年就已经和巴伐利亚的姑娘举行婚礼,而叶夫根尼娅也许会嫁给俄国人。”

海因茨连忙反驳,“这不可能,夫人,我的妻子绝不会嫁给别人。”

“德国人都像你这样无趣?说什么都一本正经。”

“夫人,我只是在否定这种可能。”

“好了好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英俊,可爱的叶夫根尼娅一定不会愿意嫁给你。”

“夫人……”

明明是新婚夜呀?他为什么要受此打击?更可怕的是,一回头他的素素已经躲在角落里和安德烈交头接耳相互碰杯。

这该死的俄国鬼子!

他居然觉得克罗洛夫夫人的话有几分道理,如果他不出现,他的素素,他的莉莉玛莲很有可能嫁给俄国人。

于是他满心愤怒地冲向安德烈,并且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在婚礼当天就和别的男人交往过密的女人,他得让她知道知道厉害,最好是先吼她两句,震住她,再教育她为人妻子的本分。

好的,就这么办!

可是……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呃,他的语调轻柔得连他自己都犯恶心。

素素抬头看他,已经喝得双眼朦胧,“我在和安德烈谈论探矿理论。”

去他妈的什么探矿理论,别欺负他不懂矿业技术,这俩人喝得醉醺醺的,明明是在畅谈人生。

“空腹喝酒可不大好。”海因茨耐心地劝说她,“也许你该先吃点烤土豆和黄油面包。”

“才不要,俄国人做的东西可真难吃——”

海因茨听在耳里,面上一喜,噢我的小蜜糖,你终于和我在鄙视俄国人这件事上合拍了。

但她接下来说:“比你们的白香肠和巴伐利亚啤酒更难吃。”

安德烈几乎哈哈大笑,海因茨的脸色更难看了,为了家乡的荣誉和尊严,他不得不反驳两句,“慕尼黑的啤酒世界第一,不信以后我带你尝尝。”

“那是你没喝过中国的酒,亲爱的德国乡巴佬。”

她显然已经醉了,只有在酒精的驱使下她才会如此放肆,也如此具有攻击性。

但难道他们的新婚夜就要在国家政治的争论当中结束?这显然不符合海因茨的期待。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乡巴佬。”看,条顿骑士团的百年荣誉都被抛到脑后,他彻底成为家乡的叛徒,素素的俘虏,“不过你已经不能再喝了,听我的话,宝贝儿,放下酒杯。”

“不不不——”素素摇摇晃晃的,想要躲开他,“伏特加可灌不醉我。”

“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

“好吧,你没醉。”海因茨上前一步,一把扛起她大大咧咧往外走。

米勒喝着酒跳着愚蠢的巴伐利亚舞蹈,大声喊,“加油海因茨!别丢我们德国男人的脸!”

后面跟着闹起来,“加把劲!吃个大列巴再上床!”

这还用得着他们说?

他今晚滴酒不沾,为的就是在最重要的日子里重整雄风。

但不过……她的新娘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被他放在床上,像一条小虫一样蠕来蠕去。

海因茨看着她发红的脸颊以及失焦的双眼,不禁头痛,“我的老天,你究竟喝了多少?怎么能醉成这个样子。”

素素抬起手,比出一个一字。

“一瓶?”

她摇头。

“一杯?”

她点头,他扶额,“可真有你的。还有那个该死的安德烈,迟早我得把他倒插在雪地里,在把他那根扁豆大的小鸡鸡冻成挂钩。”

但现在,他只能长叹一口气,老实认命地伺候醉鬼。

“该死的这裙子到底怎么脱?”

“你要不要洗个脸?”

“亲爱的我很抱歉,你的头发被缠死在头冠里。”

“为了咱们今晚能睡上一觉,我不得不剪掉你一小截头发,希望你明早不会发现。”

“好了,现在咱们来洗脸。”

“亲爱的,多亏现在是夏天,你的裸体真是美,真希望你在家的时候都不穿衣服,好吧,这话只能趁你睡着了说。”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素素咕哝一声,他没听清,直到他俯下身侧耳听,“妈妈……”

她流着泪,正呼唤着遥远的母亲。

原来她也会软弱,原来她也会想妈妈。

海因茨的心变得无比柔软,他低头亲吻她眉心,并在此刻许下承诺,“我会连同他们的份额一起爱你,永远爱你。”

他温柔地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重复,“睡吧宝贝,我就在你身边。”

Chapter45

虽然说海因茨作为新郎在婚礼当夜重任在身,但他还是没能抵抗住温暖的被子与枕头的诱惑,在静谧的夏夜搂着他醉酒的妻子酣然入睡。

海因茨甚至还把他昨天晚上背着素素干的坏事都抛到脑后,居然连解释和借口都没想好,这可真不像他。要知道,伟大的勇猛的中校海因茨是绝不打没有准备的战役的。

因此,以至于后来素素披着外衣坐在一面小镜子前面摆弄自己突然缺少的头发时,他还没能准确地嗅到危险的降临。

上帝啊,这不能怪他,是婚姻和爱情让人变得愚钝。

“我以为你会主动承认错误。”素素一面梳头一面拷问他,顺便想好了应该怎么处理这一小撮头发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滑稽。

“这不能怪我,亲爱的。”海因茨光着身体走下床,某一些物体在冷风中晃来晃去,并且正在迅速成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毕竟挖煤工的假期仅此一天,她可不想被困在房间内,不过海因茨却像个暴露狂似的十分享受不穿衣服的自由感,“是你的婚纱头冠,它缠住了你的头发,并且我在剪头发之前已经获得了您的准许,夫人。”

“我的准许?”

“当然,确实是您的口头准许,夫人。我也非常不忍心,但这没办法,毕竟我得让你放松睡一觉,你认为呢?”他从身后抱住她,某个火辣辣的坏家伙居然顶在她后颈上,这可真让人生气。

素素红着脸站起来,并勒令他,“快去把衣服穿上!”

“恕难从命,夫人。”海因茨居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那么,她敢保证,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断他的曝露狂行为,就连马肯森太太也不可能。

海因茨继续在房间里走动,接下来恬不知耻地在床上躺平,像一只身上长着大蘑菇的毛熊,“来吧宝贝儿,让我们好好珍惜这一天,不过你得小声点儿,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个没开过荤的伊万躲在窗户底下偷听。”

素素懒得理他,她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衣服,“恕不奉陪,先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海因茨立刻跳起来,光溜溜的身体贴在她背后,拉着她左摇右晃,居然厚脸皮地撒起娇来,“我的亲亲小蜜糖,我的甜心小宝贝儿,就让我向你证明你的小马驹是一匹耐力持久并且善解人意的千里马好吗?”

眼看素素憋不住笑,他立刻得寸进尺地搂住她一阵猛亲,声音大得连窗外的鸟儿都为他羞红了脸,“宝贝儿宝贝儿,你快摸摸它,他可乖可乖的,并且只听你一个人的……噢,老天,轻点儿……宝贝儿它只想你致敬,并且只爱你一个…………”

素素可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但她仍然愿意去尝这蜜糖,这让人无法拒绝的甜蜜。

这一回就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素素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海因茨唠叨,他表示非常遗憾,不能把今天的战绩向外宣扬,但他或许能写一本纪实小说什么的,当做传家宝。

下一秒他就被素素掐住侧腰上的皮肉旋转,疼得只能求饶。

“宝贝儿,我的心肝儿,你可真狠,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心疼你的小马驹吗?他为了让你快活可下了不少功夫。”

“一点也不。”素素眼皮也不抬一下,干干脆脆地否定。

海因茨只能委屈地从身后抱住她,咕哝说:“也许咱们已经有孩子了,毕竟你的丈夫是如此勇猛,他的镜子就像炮弹一样在宝贝儿的巢穴里勇往直前。”

“马肯森先生,您可不可以别跟我讲这些,我现在很累。”

“当然,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我很兴奋宝贝儿,我想我还可以再来一次,确保我的子弹已经击中红心。”

“我希望你给我倒一杯热茶。”

“好的宝贝儿,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特别是在床上。”他立刻站起来,光着屁股往茶杯里倒热水,啧啧,不得不说,英俊非凡的海因茨中校有个结实挺翘的屁股,在午后的光线下看起来性感极了。

只可惜唯一的观众已经睡了过去。

好吧,也许她是被子弹射伤了。海因茨悠闲地躺在床上,小心地安慰着自己。

婚后第一天待在房间不出门的代价是克罗洛夫夫人无情地嘲笑,以及海因茨的光荣回归,他成为了英雄,一个无可否认名副其实的“战斗英雄”,他的光荣事迹在整个莎赫蒂国际战俘营里传扬,就连外延那一小片日本和朝鲜战俘都偷偷摸摸地趁他嘘嘘的时候企图瞻仰神圣兵器。

这可比授勋的时候风光多了,海因茨这么想着,尿尿也尿得又高又直。

绝不分叉,这是帝国将军的荣耀!

“也许你们很快就要有孩子了。”克罗洛夫夫人织着毛线衣,正在书记员的房间里和素素闲聊,“亲爱的叶夫根尼娅,你考虑过未来吗?好姑娘,你总不能永远待在莎赫蒂。”

素素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小声说:“我并没打算现在要孩子,大人的世界已经非常辛苦,我并不想在艰苦的环境下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这对他不公平。”

“但也许海因茨不这么想。”

“他会听我的。”

“说得对,他会听你的,所有事都会。”克罗洛夫夫人一阵轻笑,笑得素素面颊发红。“他真是个听话的小可爱。”

只能说,幸亏海因茨没听见这场对话,不然他非得气得原地爆炸不可,他怎么能是可爱呢?伟大的英勇的战无不胜的海因茨中校怎么能和可爱这个词挂钩?他可是非常严肃非常冷峻且非常残忍的军人。

是的,看来他必须得努力保持严肃。

四七年的夏天,就在一场简单却期待已久的婚礼之后接近尾声,然而遗憾的是,直到这个夏天结束也没能从克林姆林宫里传来释放战俘的消息。但好在素素心里已经有过最坏的打算,所以即便海因茨得服完十年刑期,她也会耐心地陪伴他,直到永远。

“我得走了,留给你的药都在柜子底下,有任何不正常的状况你都记得来找药吃。”

“好的,盛医生,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如何给自己开药方。”

临行前,海因茨赖在她身边,简直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收拾东西。

离别时的叮嘱总是显得尤为珍贵,以及……啰嗦。但海因茨喜欢这种啰嗦,这会驱散他身上莎赫蒂人人都有的孤独感。

“记得给我写信,海因茨。”素素整理着他的衣领——还是破破烂烂的,内胆却焕然一新的外套。

“好的,我的小蜜糖。不过你得叫我什么?昨晚你在床上答应我的,宝贝儿你又忘了吗?”他眨巴着他理应忧郁而深沉的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却在期待着主人的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