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嘉握紧了他的手,态度却是坚决有力:“少爷,您别怕。”

第25章 仇人相见

德堪监狱位于利马地区的西部,离利马城约有二十公里的距离,还是二战之前法国人修建的。监狱整体为二层砖石建筑,周围用铁丝网严密拦住,网上随时可以通电;四角也有炮楼规模的岗哨,上面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昼夜轮流值班。

德堪监狱的中心,是一座异常宽敞的半地下室封闭大厅,四壁几乎达到四五米高,厅内主要靠天棚处所开的圆形大天窗照明。大厅四周又有几处甬道通往地上地下,直达各个监区。

穆家的人在大宅被楚军占领之后,就被一批批的运送到了这里。因为人口众多的缘故,整座大厅竟都被他们占满。厅内众人或躺或坐,其中哀嚎者有之,呻吟者有之,谩骂者有之,争吵者有之,从早到晚,一直喧闹不止;狱卒来呵斥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

楚泽绍背着手站在监狱大门口,为了能够登高望远,他索性站到了一座土丘上,尽可能的把目光放向远方。

从穆家大宅归来已有二十八个小时了,他从穆家人嘴里听说自己那被穆世带走的妹妹已经怀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心里在不满之余又觉得纳罕,心想莫非姓穆的转了性,真是爱上邦妮了?

派去追逐穆世的小队同他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因带队人是稳重老实的金少校,很值得信任,所以他便没有多去担心,占领穆家大宅后便率先返回了利马城——他的统治不算稳定,他总不敢离开此地太久。

金少校今天凌晨给他发来电报,说是刚刚回到利马边境,大概在十小时之内就可以抵达德堪监狱——楚泽绍认为经过了这一场恶斗之后,不管妹妹怎样闹脾气,自己都必须把姓穆的送进监狱里扒下几层皮来!

“让她瞧着那家伙进监狱,要她知道他还活着,可是也活不好,这样以后和我大闹的时候就总会有点顾忌,不会太出格。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这哥哥总得让着她一点才好。唉,没想到她那么一个小姑娘居然也要给我生下一个外甥来了,回家该让丹罕好好照顾她,可怜的妹妹。”

他把双手插进夹克上衣的口袋里,脑子里想的头头是道,同时又怀了满腔柔情。

远方隐隐的腾起一道黄烟,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同时又严肃了面孔,认为还是有必要给这私奔的妹妹一个下马威。

尘土和泥水之中蹦蹦跳跳的开来一辆灰溜溜的吉普车。他几大步跑下土丘,在那吉普车的斜前方站住了。

吉普车尖叫着刹在他面前,随即车门打开,金少校东倒西歪的跳下来,还挣扎着敬了个张牙舞爪的军礼:“主席您好!”

楚泽绍没理他,走上前去径直打开后排车门,伸头进去想看妹妹。哪知车内迎头撞出了一个穆世,两人骤然互相面对,那距离简直近到了鼻尖相触的程度。

双方都吃了一惊。而穆世立刻错开目光,侧身下车后快步走到车尾处,以手捂嘴弯下腰来,低低的发出了几声干呕。

楚泽绍愣了一下,而车内随之又跳下来一个普嘉,像往常一样跑到穆世身边作势准备着侍候。

车内再无他人了。

楚泽绍转向金少校:“邦妮呢?”

金少校身为司机,居然也晕了车,神情痛苦的眯起眼睛答道:“报告主席,没有找到。”

楚泽绍立时变了脸色:“什么?”

金少校解释道:“我是在通往宗巴雪山的路上追到他们的。当时就在雪原上看到这两个人,而前方发生了雪崩,我们无法再继续前进了。至于小姐在哪里,穆先生和他的人一直不肯讲,而那个地方随时都会继续雪崩,所以我们只好后退回来了。”

楚泽绍听到这里,气的抬手就抽了金少校一个嘴巴:“你是为什么才追过去的?找不到邦妮,你就老老实实的把他给带回来了?”

金少校的确是个实话实说的老实人,挨了嘴巴后就哭丧着脸解释道:“穆先生一直是不肯说话,我想他毕竟是主席您的妹夫,所以也不好对他用什么手段,只得就这么带回来了。”

楚泽绍听到了“妹夫”二字,鼓足力气又给了金少校一巴掌:“你给我滚!”

金少校捂着脸,垂头丧气的后退几步站到了远处。而楚泽绍回身走到车尾,见穆世正靠着汽车喘息,而那个普嘉则用手为他上下摩挲着后背。

楚泽绍扫了普嘉一眼,忽然觉得这小子非常讨厌,这个时候了还在穆世面前奉承,不知道他是情深义重还是不识时务。

楚泽绍抬手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卫兵走了过来:“主席。”

楚泽绍的手指直接转向普嘉,而后不耐烦的向监狱大门一挥手。

卫兵们会意,冲上去合力把普嘉连拉带扯的拽走。普嘉开始拼命的反抗,且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穆世,穆世却对他无力的点了点头,语气虚弱的说了一句:“你先去吧。”

普嘉却没有能够再见穆世的信心,他在两名卫兵的挟持中大声喊道:“不!少爷!不!少爷……”

卫兵在他腹部用力捣了一拳,然后在他那短暂的忍痛失语中,将他强行拖开了。

穆世刚刚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晕车,虽然现在终于可以脚踏实地了,可眼前还是有些恍惚;也不敢动,因为头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同楚泽绍对视了一眼,他垂下眼帘,晓得自己是一败涂地、走投无路了。

慈悲者的面目在这个时候显得十分单薄无力,根本压制不住他心底滋生出来的那种近乎本能似的恶毒——那股心劲有如软藤、有如长蛇,延绵不断的蔓延散开,催逼得他恨不能扑上前去咬断楚泽绍的喉咙。

“邦妮在哪里?”他听见楚泽绍出言问道。

无力的向后靠在吉普车上,他抬眼望向对方,忽然微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楚泽绍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晓得他笑得阴险。气势汹汹的逼近了一步,他强抑愤怒的又问了一遍:“穆世,你把邦妮送到哪里去了?”

穆世十分平静的答道:“我不知道。”

楚泽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你信不信我会扭断你的脖子?”

穆世随着他的力道仰起头:“我信。”

“告诉我邦妮在哪里!”

楚泽绍的手上使了力气,缓缓的将穆世提了起来。穆世在半窒息的状态下涨红了脸,可是依旧不肯说话。

楚泽绍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大衣下面的腰带,紧接着双臂用力,竟将他生生的举过了头顶。

而后,他恶狠狠的把人向地面上掼去!

穆世抱着头摔在地上。楚泽绍不等他做出反应,又将穿着沉重军靴的右脚踢向了他的前胸:“混蛋,你给我说话!”

这一脚的力道大概是非常之大,因为穆世竟被踢的向后飞出了将近两米。颤抖着抬手捂住胸口,他侧过脸望向楚泽绍,喘息着断续说道:“你去救……救她啊,晚了就来、来不及啦。”

楚泽绍迈步赶过去,抬脚猛然踩住他的面颊,一点一点的向下加了力量:“姓穆的,别和我故弄玄虚,告诉我邦妮在哪里,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说完他稍稍抬脚,等待着穆世的回答。

穆世的半张脸都陷进了半融化的泥雪之中。

目睹楚小姐惨死的人,除了他和普嘉之外,都已经死绝了。

他再无其它武器了,所以就凭着这么一点秘密,尽可能的去折磨楚泽绍。

闭上眼睛,他迫使自己忽略到那侵至嘴角的污泥:“我不知道。”

第26章 下场

一九六九年,二月。

地势较低的利马,天气总是回暖的要比高原地区要早一些。早春二月时节,外界的冰雪已经出现了消融的趋势,虽然花草苏生还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但酥松湿黏的融雪已经让人觉得春意盎然了。

可惜这春意透不过德堪监狱那严密的铁丝网与厚实的砖石墙。大面积融化的雪水渗入土地,也只是让那地下牢房内更为阴冷潮湿了。

黑牢房是一间面积不超过六平方米的单人监室,房门是沉重而严密的铁门,在严丝合缝的关好后就透不进一丝光线。

牢房内空空如也,犯人在这种漆黑环境中伸出手去,能触碰到的存在除了水泥墙面就是水泥地面,墙面地面都凝结了水珠,角落处还生出了滑腻的青苔。臭虫缓慢而悠然的四处爬行着,偶尔会响起老鼠窜过的窸窣声音。

穆世侧身躺在牢房中央,极力的想要缩成一团以便御寒。他那件厚实的大衣早就被扒走了,而余下的一身单衣的作用本是遮羞,并非保暖。

他闭着眼睛。在黑牢房内他永远都是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进行着一种自我催眠。他在想象自己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一个多月内他一直在等待死亡,可是楚泽绍一直不肯给他个痛快。而他又不能够在水泥墙壁上撞碎自己的脑袋,因为自杀者的灵魂会在死后坠入极大痛苦之中,即便能够继续进入轮回,也将在未来的八世中继续自杀而死——他对这个说法是深信不疑的。

面前摆着一只铁碗,里面装着分量不多的食物,也许是肮脏变质的糙米饭,也许是半生不熟的土豆……这个很难猜测,即便是吃到嘴里了,也未必能分辨得出来,因为那味道是统一的恶劣和恶心。

穆世把左手抬起来送到嘴边,开始伸出舌头,轻轻的舔吮手背上的破损。几天前的某个晚上楚泽绍来了牢房,冷不防的一脚跺在了他的手上,随即就开始用力的摩擦碾压,几乎活活踩碎了他的手骨。后来他发现左手手背的皮肤已经被粗糙的水泥地面大块的磨破,露出了皮下带着甜腥味道的血肉。

他像猫一样满怀爱意的从手背舔到指尖,他想自己这一世很快就要结束了,这其实令人感到惋惜,因为他年纪不大,而且拥有一副很好的皮相,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想自己好像是在人生的某一个环节出了错,结果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下场。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呢?他想了又想,还是觉着问题出在最开始时——他不该去喜欢男人。

如果他不喜欢男人,昆迪娅就不会对他进行诋毁,楚泽绍也不会对他进行侮辱,而他也就不必去诱拐邦妮、并且发动战争去报仇。

“喜欢男人,这也不是我的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医生说这是病,宗教说这是罪;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是上天把我生成这样子的。”

舌尖卷过指尖,指甲破碎了,被唾液浸润过的伤处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疼痛。这些天他受了许多酷刑,可他依旧没有说出邦妮的下落。

楚泽绍心急如焚,一度几乎要为自己的妹妹发疯;为了尽快得出楚邦妮的下落,他对穆世下了狠手——当然也不是顶狠的,多多少少还是留了点余地。

穆世的心里对此有点高兴。他和楚泽绍之间是双向的折磨,甚至他比楚泽绍还要更主动一点。不过现在他也厌倦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想自己是个要死的人,或许可以不要再这样执着于仇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自己面前出现了光。

久处黑牢房的人是不能够直面光线的,他用双手抱住头,尽可能的把脸埋进黑暗。

楚泽绍用手电筒在穆世身上扫射着照了照,发现这人在蜷缩起来时显得非常小,好像可以把他塞进一个旅行袋里拎走。

“这几天,我去问了你的宝贝儿普嘉。”他籍着光芒察看了饭碗内那丝毫未动的食物:“他说他不知道,于是我就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穆世一言不发,显然是并不为之所动。

楚泽绍接着说道:“你的宝贝儿哭的好厉害,因为我把他的腿骨敲成了三段。”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可怜的家伙,对你倒还是忠心耿耿的,为什么?因为一夜夫妻百日恩?哈哈,我打算让他休息两天,然后再接着来,直到敲碎他身上所有的骨头,如何?”

穆世一度觉得这种对抗很有意思,可现在他要死了,他准备和对方讲和。

“我告诉你邦妮的下落,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他毫无预兆的开口说道。

楚泽绍一愣,随即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轻蔑:“哟,还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听说宝贝儿断了一条腿,就心疼的倔不下去了?”

穆世懒得理会他,继续低声说道:“我要你杀掉我。”

楚泽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把手电筒近距离的凑到了他的头上:“好的,这条件太容易做到了,本来我也不打算留下你这混蛋杂碎!”

穆世又说:“我不要光。”

楚泽绍“啪”的一声关掉了手电筒:“快说,邦妮在哪里?”

穆世在黑暗中微微的伸展了身体,忽然觉得有些愉悦:

“邦妮死了,死于诅咒。”

穆世慢条斯理的讲述了楚邦妮的惨死以及那个被打成碎片的鬼胎。他的语言还算精炼,只讲事实不加渲染,其间楚泽绍一直沉默不语。

讲述完毕后,穆世便很平静的等待楚泽绍做出反应。

楚泽绍却是没有反应。

双方在黑暗中一个躺着一个蹲着,良久之后楚泽绍出言问道:“邦妮去世前,有没有被那个东西吓到?”

穆世不愿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所以随口答道:“没有,那时她已经昏迷了,她流了太多的血。”

楚泽绍脱力似的向后跌坐在地面上。

穆世向他射来一支毒箭,而他却转手将箭插入了妹妹的胸膛——还是一尸两命!

这算是谁的错?或者说,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重新打开手电筒,他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声音冷硬的好像冰锥一样:“我这就派人去找邦妮的尸身,至于你家里那些姓穆的大大小小,就等着给邦妮陪葬吧!”

穆世紧跟着追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死?”

楚泽绍低头凝视了他。

半晌过后他抬起脚,用力的踢向穆世的肚子。

他的力气很大,出腿也很重,能够把穆世踢的满地乱滚。踢到后来他扔下手电筒,弯腰抓起穆世的领口和腰带,将人举起来抵在墙上继续痛打。穆世默默的承受着,以为楚泽绍要把自己活活打死;而楚泽绍也的确是动了这个心思。

朦胧的黑暗中接二连三响起沉闷的撞击声音,楚泽绍咬牙切齿的把穆世击倒拎起来再击倒,直到他听见自己拳下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喀吧”。

他想自己大概是把穆世的肋骨给打断了。

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前方的穆世立刻就无声无息的瘫倒在了地上。

“穆世?”

他呼唤了一声。

穆世给了他一个气若游丝的回答:“我……还活着。你、你为什么不来扭断我的脖子?那样一下子我就可以……”

楚泽绍捡起手电筒,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疼不疼?”

灯光下的穆世浑身血污,姿态扭曲的趴在地上,瞧着几乎没了人形:“不疼。”

楚泽绍重新靠近他蹲下来,握住手电筒,向他的后脑用力敲下去。

手电筒的灯光明灭了一下。

楚泽绍站起来,拎着手电筒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现在要去找邦妮的尸首,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我必定会给你一个很美妙的下场!”

第27章 穆宅之行

楚泽绍没能找到楚邦妮的尸体。

那几乎是一定的了。因为那段山路不但陡峭,而且雪崩频发,即便楚邦妮的尸体没有摔成粉碎,也很可能早被大雪掩埋。

他从宗巴雪山直接去了趟穆家大宅。穆家领地如今已被他和扎尔贡一分为二,而他因为势力强大,自然占据了包括穆家大宅在内的肥沃土地;扎尔贡很有自知之明,也心满意足的带兵退了回去。

穆家大宅内由于无人维护,看起来十分空旷萧索。起首那幢白楼内寂静无声,华丽的西式家具上已经落下薄薄一层灰尘。楚泽绍打开墙壁上的电源开关,而后站在楼内大厅中仰头望向天花板上的璀璨吊灯,想象着穆家鼎盛时的繁华光景。

跟随他的是一名留守下来的穆家老仆,已经活到了岁数,生死不惧,故而对楚泽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又因穆家已经彻底败落,所以他在惋惜中忍不住絮絮的诉说这每一处的历史,只怕在不久的将来,曾经辉煌过的穆家大宅将不复存在。

“我们老爷最喜欢在这里招待客人,楼内的摆设也都是老爷做主添置的;吊灯是从印度运过来,当时很费了一些力气啊。可惜老爷过世后,卢比少爷不大过来,这里就成了太太们消遣的地方了。”

楚泽绍听到这里,出言问道:“谁是卢比少爷?”

老仆答道:“我们大少爷的乳名叫做卢比。”

楚泽绍开动脑筋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卢比就是穆世。

他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叫英镑或者美金呢?马克也可以嘛,卢比又不是很值钱。”

老仆在后面瞪了他一眼:“卢比少爷出生的时候,老爷赚入了三百万卢比,这名字是有纪念意义的,您不要拿它开玩笑!”

楚泽绍挨了老仆的训斥,也没生气,就只一耸肩膀,不和老家伙一般见识。

老仆像个导游似的,应他的要求,将他带去了后面楚邦妮曾住过的小楼中。

楼内不算狼藉,因为楚军进宅时,女佣们还未做出逃跑的准备。

楚泽绍走进了楚邦妮曾经住过大半年的卧室。室内略显凌乱,床上的被褥还是摊开的。窗前的桌上摆着几只玻璃相框,里面夹着穆世与她在婚礼时的合照。桌子上散乱了一堆水果糖,果盘里还有几个烂苹果。桌下的抽屉半开着,可见里面乱糟糟的塞着纸笔。

楚泽绍拉开抽屉,从中拈起一张画纸来。

纸上用钢笔画着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娃娃,下方用法文写着“卢比和邦妮的宝宝”。显然,这是楚邦妮在百无聊赖时所做的涂鸦。

楚泽绍把抽屉里的一叠画纸全掏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翻看。楚邦妮画了许多张娃娃,有哭有笑的,统一是胖胖的模样。画纸下面是一本印了花纹的信纸,第一页只在起首写了“亲爱的”三字,第二页则写的是“亲爱的哥哥”。

楚邦妮似乎是要给楚泽绍写一封信,但在每张信纸上都只起了一个短短的开头。最后一页的字数稍多些,可也只是“亲爱的哥哥:不要再和卢比打仗了。他对我很好,我打算在小孩子出生之后,抱着宝宝回去看你……”。

后面的字迹被涂抹了,大概这也不过是她那众多草稿中的一篇。

楚泽绍向窗前探过头去,望风景似的大睁了眼睛,等眼眶中的泪水被慢慢风干。

清了清喉咙,他强作平静的问那老仆:“穆世对我妹妹怎么样?”

老仆理直气壮的答道:“卢比少爷对太太很好。太太说闷得慌,卢比少爷就给这楼内安装了电视机和天线;太太冬天要吃水果,卢比少爷就派汽车去不丹运柑橘和苹果回来。”

楚泽绍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就觉着十分不入耳:“你是说穆世很爱我妹妹了?”

老仆不会知道主人夫妇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可是依旧理直气壮:“卢比少爷爱所有的人!他从不向穷牧民征收羊毛税,他也不会眼看着任何人冻饿而死!”

楚泽绍没想到这老仆还是穆世的死忠,不禁就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把他说成大善人了,但我听说他可是一直在和身边的卫士们鬼混呢!”

老仆气的脸都白了:“那是昆迪娅太太放出的谣言!”他喷出唾沫星子来:“昆迪娅太太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是看着卢比少爷长大的,难道他和青年们在一起打闹玩笑也要被算作是鬼混吗?难道非要卢比少爷像个色鬼一样每天缠着女人,才能算他是正常的吗?”

这老仆义正词严,越说越把穆世夸成了天上难寻地上无双的圣人,连不好也是好了。楚泽绍这辈子见过的人多了,所以也不惊讶气愤,随他絮叨去。而那老仆的确是发自内心爱戴着穆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楚泽绍领到穆世所居的楼内,向他展览楼内朴素的设施:“卢比少爷从来都不曾贪图享乐过!一个整天念佛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坏事?”

楚泽绍开始和这老仆针锋相对起来:“一个整天念佛的人,却请了个喇嘛下咒来害我。”

老仆当即反驳道:“那您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卢比少爷的事情!”

“我没有对不起他,我还帮他镇压下了基沙尔的叛乱!”

“您一定不是白白帮忙的吧?”

楚泽绍回头看了那老仆:“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老仆斩钉截铁的答道:“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