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上弦推她一把:“快去。”

反正他不去。

贝瑶踉跄了一下,她看着面前这扇半掩着雅致的木门,心情复杂,可是同时也特别好奇。

他们口中的裴川,似乎和她认识的不太一样。

她顿了顿,用手肘推开门。

屋里的暗让她有些不适应,斑斑驳驳的光线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在看书的男人。

她怔了怔,男人坐在轮椅上,脸上有一个堕。落天神面具。

他听见声音,皱眉抬起了眸。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呼吸滞了滞。

贝瑶舒了口气,她刚刚还在紧张,可是看到男人漆黑深沉的双眼,她几乎一下就确定了,这还是裴川。和她认识的那个没有太大的不同。

男人抿了抿唇,面前的少女才十九岁,细软的长发披散下来,似乎带着浅淡的光晕。

她偏了偏头,慢慢走过来。

短短一段路,裴川有无数种杀了她的办法。然而他的手放在轮椅上,最后僵硬得不像话,他竟然任由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贝瑶伸手,她手腕上还带着手铐,犹豫着放到了男人脸上的面具上。

在她拿下来之前,他握住了冰冷的手铐,阻止了她的动作。

男人声音低沉:“贝瑶?”

贝瑶点点头,她有些开心,一路上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冒牌货,可是她的裴川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她脆生生道:“是我。”

他黑眸安静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

贝瑶说:“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我醒过来就在那个坟墓上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相信我吗?”

他不言。

贝瑶有些着急:“你不信我呀?”

他闭了闭眼:“我信。”

贝瑶觉得面前的男人接受度真高,她自己都缓了很久才接受的事,他竟然什么都没问就信了。

贝瑶给他讲了一下自己的来历,裴川全程安静地听着。

她简单总结:“在我那个世界,你现在在坐牢。”

她小心瞥了他一眼,可是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混得特别好。

贝瑶垂头丧气:“我明天本来要去探望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裴川别开眼,许久才道:“我让人给你解开手铐。”

他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于上弦和高琼都来了。

贝瑶完好无损,于上弦诧异地挑了挑眉。

高琼的反应可就直接多了:“卧槽!见鬼了。”

贝瑶不认识他们,下意识就往裴川身边靠了靠。

裴川手指顿了顿。

高琼反应了一下:“satan,她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肯定不怀好意,给她植入芯片,问她什么就都说了。”

贝瑶虽然听不懂什么芯片,然而高琼话语里的恶意她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以后,每个人都想弄死她。

她心里缺乏安全感,紧张不安地蹲在裴川身边,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不会听他们的,对吧?

裴川愣了愣。

看到这一幕,高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卧槽我擦要了老命了,这个来路不明“心怀不轨”的女人,这他么胆子太肥了。

satan一定会剁了她的手,一定会的!

裴川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掌心那只小手,然后抬眼,警告地看了一眼高琼:“你吓到她了。”

“…”高琼心里有一万句m.mp!

贝瑶松了口气。

裴川松开她的手:“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衣服沾了泥,先去换了。”

贝瑶一步三回头跟着人离开。

高琼气得满脸通红,悄声给上弦说:“尼玛那个心机婊,早知道这样有用,我他。妈早就整容成贝瑶的样子了。”

于上弦差点没笑出声,他严肃了神情,警告道:“这两年他脾气阴晴不定,刚刚那一幕,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么温柔了吧。你管那个女人是真的假的,我们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高琼咬牙切齿,气得想捶爆自己的硅胶胸。

她看见了,satan摸那个少女的手。早知道能玩替身梗,她整容也要变成老大的女人啊。

于上弦阴阴笑了下:“还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不露馅儿呢,等着看好戏吧。”

然而等着看好戏的两个人,没过多久脸就生疼。

贝瑶换了一条裙子坐在餐桌旁。

六月的天,餐厅开了空调,空气中荡着浅浅的薰衣草味道。

她和裴川在吃晚饭。

长长的餐桌很奢侈,她看着长桌对面的男人沉默地用餐。他吃饭也没有把面具摘下来,高琼和于上弦都站在一旁,似乎他一个吃饭习惯了,其他人即便在,也只是守在一旁。

贝瑶现在有种极其复杂的熟人情结。

这个世界全是想要弄死坏女人“假贝瑶”的人,只有裴川相信她。也只有他看上去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她明白,他就是她的裴川。

会给她买奥运会门票、背着她走过校园的路,还为了她自首的裴川。

她搬着自己板凳坐在他身边。

不用隔着餐桌对望,这样就好多了。

见他抬眸看自己,她露了一个亲昵的笑意。

裴川目光奇异,没有说话。

高琼嘴角一抽。

她真是受不了了,这个冒牌货也不长点心。想当年真贝瑶被裴川接过来,两个人那种冷冷淡淡的氛围,才是最正常的相处模式。

她记忆里的贝瑶并不好,那个贝瑶不喜欢satan,有些畏惧他,虽然也有感激,可是神情只有敬重,从来不会亲近的,satan眼里时常会黯淡。

可是这尼玛个假货,是个不走心黏糊的小姑娘。

你模仿好歹带上几分生疏有礼的敬重吧!

又会撒娇还黏人,心思敏锐的satan竟然还什么都默认,高琼牙齿咬得嘎嘣响,这货绝对是个心机婊!

冒牌货吃饭挑食。在satan身边,似乎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只是偶尔大眼睛看一眼两个门神——高琼和于上弦。

于上弦倒是觉得这少女鲜活有趣,冲她一笑。高琼就不好了,瞪了她一眼。

得意什么,等satan新鲜感过去了,你就凉了。

贝瑶不明白高琼的心理活动,她心里自然是没有得意的。只不过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她除了裴川,发现一个人也不认识。

这个世界似乎变化很大,比如他身边的人,就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面孔。

那个于上弦看起来儒雅,可是心思深沉很阴险。高琼看起来也很凶。

她直觉也明白坐着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才是如今最可怕的人。只不过因为他是裴川,贝瑶就不会怕他的。

一顿饭吃完,按理是于上弦和高琼汇报的时候了。

高琼闭着嘴巴不说话。

她斜了眼贝瑶,目光很明显——satan,这是个间谍,你不会让她旁听吧?

“小间谍姑娘”坐在小板凳上茫然地和她对望。

于上弦好险没笑出声。

于上弦倒是比高琼聪明些,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说。

然后于上弦问裴川:“您明天还要种花吗?我听说,那片花圃被这位小姐的出现弄乱了。”

听到这句话,贝瑶下意识看他。她有些尴尬,她不是故意的。

裴川说:“不用了。”

汇报工作做完,高琼心思一转,突然和贝瑶搭话:“你今年多大?”

贝瑶回答她:“十九。”

高琼一乐:“satan,她说她十九!”贝瑶死的时候都二十二了。这傻缺!露馅儿了吧。

裴川眸光落在贝瑶身上,几个人都看着她,贝瑶有些紧张,她就是十九啊,有什么不对吗?

于上弦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裴川说:“好了,讲完了就回去睡觉。”他顿了顿,又对贝瑶说,“这里的空房间你挑一间住,喜欢哪间都可以。”

贝瑶咬牙,不远处还有一座“她”的坟墓,到处都有要给她植入什么乱七八糟芯片的人。

贝瑶危机感很重,在她心里,她是他女朋友,还很喜欢他。

所以裴川推着轮椅要离开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川回头,少女眼睛湿漉漉的,她不确定地问:“我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

他心里颤了颤。

他知道这也是贝瑶,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她对他敬畏有加。以前她连亲近的话都不会和他说,裴川也习惯于用对待之前贝瑶的态度尊重守礼地对她,可是现在这个…

他看着她清亮的杏儿眼,久久不语。

高琼要跳起来了,她发誓她快忍不住了。年龄都不对版了,这么过分的要求,她就不信satan还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satan篇纯幻想,大家不用把它和前文联系得那么精密,就是个娱乐番外。

Hey!Satan(二)

在高琼虎视眈眈的目光下, 戴着堕。落天神面具的裴川抿了抿唇:“不可以。”

贝瑶失望极了,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取悦了高琼。高琼心想,冒牌货不过如此嘛, 要是真的贝瑶,satan欢喜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拒绝。

裴川又对小姑娘说:“晚上害怕的话, 可以打我电话。”

贝瑶知道没有希望, 最后选了一间裴川隔壁的房间。毕竟聊胜于无, 离他越近, 心里的安定感总是越强烈的。

等satan和贝瑶都回了房间, 高琼得意地对于上弦说:“我就说satan不看重这个冒牌货,估计是乍一见到有新鲜感, 过两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前年有人用贝瑶的弟弟威胁satan,satan当时温和地答应了那个组织的条件,没多久那些人都死在了家里。这几年但凡用贝瑶来戳他心窝子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个冒牌货触他逆鳞还不自知, 肯定也是一个结局。”

于上弦目光微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倒是觉得,不好说。”

高琼:“你是什么意思?”

于上弦笑眯眯道:“没什么意思啊,随口说说。”

有人拒绝, 是因为知道不属于自己。

失去过一回了, 已经留下了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磨灭的创伤,已经不能承受再失去第二次。

晚间刮起大风,窗户吹得啪嗒响。

经历了穿越到自己坟地这么奇怪的事,贝瑶怎么都睡不着,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床边的听筒。

satan睁着眼睛,拿起了听筒。

小姑娘软软糯糯地喊他:“裴川。”

“嗯。”

“我会打扰到你吗?”

男人温和地道:“不会。”

“我有些害怕。”她说,“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一定可以的,别怕。”裴川平静地道,“明天我们就去找找方法。”

“谢谢你,你真好。”

裴川只是笑了笑。

面具下,他轻轻闭了闭眼。

他已经27岁了,不再是年少轻狂爱得燃烧一切的裴川。他是这个世界的领导者satan,他能用芯片操控人心,却不能改变自己和她的命运。贝瑶的走留都不随他,这个可爱到让人心怜向往的小姑娘,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

而satan的贝瑶,已经长眠于墓碑之下。

他不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倒无数回,永堕地狱肝肠寸断。

甚至曾经的贝瑶,都没有一天属于自己。这个糟糕的世界,总不能让一个来自纯净世界的过客小姑娘连记忆都变成糟糕的吧?

风声过耳,小姑娘轻声问:“我回去了,你会孤单吗?”她虽然穿到了一片花海,环境非常美丽,然而贝瑶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很糟糕阴暗。

satan回答她:“没关系,我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在她呼吸声逐渐平缓之前,satan问道:“你那个世界,我对你好不好?”

“很好很好。”

他笑了:“那就好。”

小别庄所有人都知道,贝瑶每年忌日,satan都会来她坟前种三天的玫瑰。

他在一片薰衣草花海里亲自种玫瑰花,风雨无阻。小别庄是禁地,然而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一片净土。

因为只有在这个地方,没有恐怖混乱和纷争,satan也不会阴晴不定。

在她坟前,他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有礼的。

第二天天气晴朗,守墓的几个男人惊惧地看着轮椅上的satan。

裴川轻轻扬眉,几个大男人噗通一声跪下了。

为首的墓地守卫说:“对不起,我们没有玩忽职守,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

高琼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她看着尴尬无比的贝瑶,心想,好这个小bitch冒牌货要完蛋了。

冒充贝瑶还不算,竟然还敢践踏她坟地,人头预定无疑了。

裴川看了眼地上几个男人:“起来去工作,不要有下次。”

几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看他,见satan没有开玩笑,面上露出喜意,麻利地离开了。

按理,裴川今天也要种玫瑰花的。

他昨天说不必,今天却还是推了带着花苗的车往坟墓处走。他一面操控轮椅,单手推着推车。

贝瑶见状连忙扶上花苗的推车:“我帮你。”

裴川说:“谢谢。”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墓地。

高琼和于上弦不敢进去,留在外面面面相觑。高琼瞪了瞪眼睛:“我保证,他们一起进去,出来的只有satan,那个冒牌货肯定要凉。”

于上弦嘴角一抽。

薰衣草花海中。

男人挽起袖子,面具下神情平和,在种玫瑰。

他掌心粗糙,玫瑰花刺并不会扎伤他的手。他没忘记身边还有个小姑娘,温和对她道:“你说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找找,能不能回家去。”

贝瑶总觉得怪怪的,看着别人在“自己”坟前种花,她还得去“自己”坟上蹦跶,看看能不能穿越回去。

她歪了歪头:“那我走咯?”

裴川说:“嗯。”

他低眸,没有看她,将黄土掩盖好。

贝瑶咳了咳,她踩上坟地,在上面跳了跳。

周围一片倒塌的玫瑰花,过了片刻,她尴尬地与坐在轮椅上沉着的男人对望。贝瑶茫然道:“我还在这里啊。”

satan也愣了愣:“嗯,真遗憾。”

贝瑶不好意思地跳下坟地,干脆看他种花。

男人结实的胳膊上全是泥巴,她看了眼墓碑,那几个刚劲的字体“吾妻贝瑶之墓”让她面红耳赤。贝瑶看他:“这个墓碑上的字…”

裴川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从推车里拿出下一株玫瑰继续种下:“抱歉,冒犯了,你别介意。”

贝瑶脸颊通红,半晌憋出两个字:“不会。”

裴川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的自己,自然和年少时大不一样,经历了半生的孤独,他已经不太会有自卑的情绪,许多惊涛骇浪如今已经沉淀成又淡又绵长的感情。

这样厚脸皮且尴尬、将人家称为妻子的事,如果是年轻几年的自己,估计会无地自容。

小姑娘羞哒哒地和他一起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