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同司空羽分道后,下一步便是去随州。她一路且行且停,不管是牵着夜照慢慢走,还是策马赶路,最后都可见到重焰宫的马车停在客栈外边。往往都是清音进客栈来买了吃食,又回到马车。

许敛宁开始几天还时常梦到同张惟宜分别的那个晚上那场秋雨,到后来全便成一个小鬼死命地缠着自己,转过身那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却突然死气沉沉倒在地上软成一滩。这几日下来,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恨不得冲过去将事情说清楚了。

这般忍了十几日,才慢慢吞吞地过了剑阁。在一家客栈投宿后,许敛宁见清音向店小二叫了饭菜送去,便要了一碗水,也走向马车。

重轩见她过来,微微诧异。只见许敛宁走近了,将那碗水放在马车上的小桌上:“我想你吃不惯蜀地的菜肴,用水浸一下就会好些。”

重轩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情,听语气却是笑着的:“多谢你。”

清音本埋头吃得不亦乐乎,闻言不禁奇道:“少主,原来你不爱吃辣的?清音觉得很好吃啊。”她沾得满嘴的红油,看起来有些滑稽。

重轩语音带笑:“嗯,我吃不惯,你爱吃就多吃些。”

许敛宁见他们一派和乐的模样,也识趣地告辞。重轩却忽地伸手拂过她的衣袂,抬头道:“刚才勾住了。”许敛宁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转身的一瞬间却听他在背后说道:“你也早些休息罢,这几日都见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许敛宁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对方是完全不知情还是刻意如此。若不是他们跟了一路,她也不会这样。

她回到客房中,就洗洗睡了,躺在床上也一直半醒半睡的。梦中那个拖着鼻涕、走路磕磕绊绊的小鬼还是一如既往聒噪。她却突然觉得指尖一热,被人轻轻握住了,就像在唐门那次一般。明明可以感觉到,却始终不能清醒。

之后就再不记得什么,等睁开眼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梳洗了吃过午饭才带着夜照赶路,不仅离开客栈时候没见着那日日跟随的马车,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不由松了口气。

如此赶将几日,出了汉中,离随州也不远了。

她心绪愉悦直奔随州城,却在进城门的那一瞬间心神俱伤。那个梳着双髫穿着嫩粉色衫子的少女轻飘飘地奔到面前,笑得天真烂漫:“姊姊,我们等了你整整两天,还以为你在路上出意外了。”

许敛宁怒从心起,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是么。我这几日没见你们,原还担心你们出了变故呢。”

清音半分也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一派欢喜地往回跑:“少主少主,人家也这样担心我们呢。”

马车帘后的人影动了动,传来重轩这厮的声音:“我们这几日另有要事,倒累许姑娘担忧了。”

许敛宁只觉无力,也不知这两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江湖中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本来就最忌讳不吉利的话,她不信鬼神怪力之事,可好端端走在路上还被人说成“出意外”,未免有些失礼了。

她平心静气地开口:“不知两位可有住处否?我倒在随州城有一处院落。”这本是一句客套话,一般人都会以男女避嫌的理由推了,却听重轩当即道:“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许敛宁弄巧成拙,一拂衣袂便走。清音欢呼一声,乐颠颠地牵着马跟着她走,全然不知对方恨得咬牙。

许敛宁在心中想,她一向惯了绕着圈子说话,看来今后得改一改。

清音喜欢天井中的花架和杨树,哼着小调在天井里一圈圈绕着。许敛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将里屋的摆设检查了一遍。萧先生在自绝前比出的口形似乎是“随州”二字,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间老屋可以牵扯上关系。

清音好奇地攀上花架,然后倾过身去够一旁的老杨树。疏忽之间,她娇小的身子已经攀住了枝桠,嗖得一下窜上到树上。许敛宁顺着杨树望下,目光定在树下的一张太师椅上。她记得萧先生总爱躺在这张椅子上。

忽听树枝折断的轻响,清音啊得叫出声,径自从树上跌下来,落下的地方正是那张太师椅。许敛宁单足一点,从窗格中飘然,伸手将太师椅挪到一边。清音闭上眼,却久久没有感到摔在地上的痛楚,不由好奇地睁开眼,只见少主正打横抱着自己。

许敛宁只觉得重轩似乎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心里歉疚,忙别过头看着那张椅子,只见扶手下面似乎贴着什么事物。她小心地取下来,发现是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是书信一类的东西。

她将那包东西拿在手中转过头去,重轩竟然还抱着清音站着,直直望着自己。许敛宁难堪地开口:“重公子,你举着个人不累么?”

重轩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松开手,清音便悲惨地被摔在地上。

“少主,你松手的时候能不能叫清音一下?”清音不满地爬起来,“清音被吓了一跳。”

许敛宁轻轻一笑,伸手替清音拂了拂身上的灰:“刚才真对不住,我本来该先接着你的。”稍顿了顿,又道:“你等下想吃什么点心,我补给你好么?”

清音想了想,然后张口报出一连串的名字。重轩听到后来忍不住打断她:“我们是客,也没见你这样无礼的。”

清音嘟着嘴:“主人不是要尽力款待客人才对吗?我哪里无礼了?”

许敛宁微微笑道:“是啊是啊,我都没款待过两位呢。本来是想请二位去酒楼的,可是重公子不愿露脸,便将就些等我买回来可好?”

清音很好奇地看着自己公子:“少主你为什么不愿露脸?又不是见不得人。”

重轩暗自难堪:“够了,清音你别说了。”

许敛宁也微微好奇起来。对于男子而言,容貌其实并不算重要,何况她对于许多年前那个走路不稳的小鬼印象并不好,但是也没觉得丑怪了。

“我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两位请自便。”她将那个油纸包收好,动身去买吃食。

重轩闻言也跟着过来:“我和你一起。”

许敛宁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你脸上戴的这个未免太吓人了。”

重轩停住脚步,一抬手将面具取下,淡淡道:“我也觉得这样相对,未免太过失礼。你莫要误会了别的。”

许敛宁心道,你们失礼的事情都做了不少,这件真的不算什么。她微微抬头,看着阳光下的面孔,没破相也没少长个什么,待看到他的眼睛时候还是忍不住轻轻一笑:“你长得哪里怪了?就算瞳色和中原人不同也没什么。”

重轩脸上微红,有点不自然:“两眼的瞳色不一样就怪了。”

许敛宁转过脸,却克制不住嘴角的笑:“不细看却看不出的。”

两人走在街上。许敛宁也觉察重轩所过之处,不少姑娘偷眼相望颊边泛红,只可惜他受不了身边身后的窥视,从脸上红到耳根。她头一次觉得对方不惹人厌,玩笑道:“若是你当真长得奇怪,也不会有这许多人瞧着你,以后不若就这样好了。”

重轩狼狈地看她:“我觉得还是戴着东西习惯些。”

许敛宁只是笑了一笑。

在铺子里挑了绿豆糕豌豆黄玫瑰糕等各色清音喜爱的糕点,老板惊疑不定地捆了一大包,最后在对方结账的时候终于笑得像菊花盛开。许敛宁突然问道:“清音喜欢爬树么?那偏好未免也太危险了。”

重轩微微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她掉下来我总接得住她。”稍缓了缓,神色也变得柔和:“我以前身子弱,有个玩伴也很爱爬树,有次她摔下来我冲过去接,结果还弄折了手臂。”

许敛宁偏过头看着另一面的街市:“你很恨她吧,害得你折了手臂。”

重轩摇摇头:“她不是故意的,我为何要恨?人生短短数十载,光顾着恨别人,总会忘记许多该高兴的事情。”

许敛宁不由道:“令堂真是豁达之人。”

“你怎的知道这是我娘说的?”重轩惊讶地看她。

“随口猜的。”许敛宁不敢看他。就算对方不在意罢,她却觉得心中还有根刺。只是重轩到底还是没能认出她来,也不太清楚当年的缘由吧?而过去这些事,由她来说出口,也有点不合适。大概是走神太久了,重轩忍不住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许敛宁转过头,正看着他一双瞳色一蓝一黑的眸子,强忍住笑:“没有没有,没什么。”

重轩看着她要笑不笑的样子,神色黯淡。许敛宁转开话题:“不知重公子喜欢什么菜色糕点的?”

重轩唔了一声:“只要不太辣的都不挑。”他眼神澄透清澈地看过来:“你也别总是那么生分地叫我公子,不如……”

许敛宁当即接口道:“少言,我便叫你少言可好?”

他站在那里,微风拂起他的衣袖,神色竟有些欢喜:“原来你还记得我的表字?”他垂下眼,不意间漾起的笑意竟将脸映亮了似的:“我以后便唤你敛宁罢。”

许敛宁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那个油纸包里装的东西,她曾猜测过,却不想会如此重要。

里面只有两封书信,字迹不算太好,言辞却颇为恭敬。不过江湖中人不识字的都大有人在,这也不算什么。

只是信的落款却是柳,君,如。

武当大会,围聚山下的天殇教,后来悄然退去。明明部署周详的计划,却被对方知晓,她依然还记得爆破后那一场混乱血腥。最后,萧千绝失手被柳君如刺伤后冷笑道,我今日不来杀你,杀你还会脏了我的手。

她开始还以为不过是柳君如贪图盟主的位置,先着手对付唐门,谁知这场阴谋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

那么半年多前,踏破凌轩宫在南京府的暗哨的,多半也是龙腾驿了。可笑她还对何绾旁敲侧击,一心以为是她做的。而师父在武当山上对龙腾驿的态度不佳,也有了因由,想是师父得知了一些事,只是没有真凭实据而已。

萧千绝也并非完全被他蒙蔽,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东西。他的确不需要手刃仇人,一旦事情败露,柳君如身败名裂、同天下名门正派为敌,实在比死在他的掌下痛苦得多了。其用心,实是让人暗暗心惊。

她拿着这包书信,心绪不定,想了半天还是将油纸包放回太师椅的扶手下面。

重轩见她回转,不禁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一边伸手去探她额上的温度:“是不是着凉了?”

许敛宁向后让了让,他落了空,有些难堪地僵在那里。她勉强一笑:“我只是想到师父还有吩咐我的一些事情没办,有些焦心。”话音刚落,她不由啊了一声,自语道:“殷晗,殷晗……难道也是……”许敛宁反手拉住他的手,语气认真:“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你以后若是有闲暇,便来杭州府找我,我办完事就打算在孤山长住。”

重轩顿了顿,缓缓道:“我陪着你,这样不好么?”

许敛宁松开手,顿感无力。她暗自措辞了一会儿,开口道:“少言你只怕误会了。我在意的止有一个人,便只念着那个人了。”

重轩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叹笑道:“我也不想看你为难,你便当我是痴心妄想,只是我看着你就觉得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一般。”许敛宁只觉得头都疼了,正要挑明了说,却见他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也不用躲着我,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若要记得便当作笑话看,一切还是照旧便是了。”然后拂袖回房去了,背影有些萧索。

许敛宁在石桌边坐下,前思后想也没想出自己除了端给他一碗水外还做了什么叫人产生其它联想的事情了。何况,重轩也可能是自己的亲弟弟罢?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小时候害得他受伤,现在害他不痛快,真是罪孽深重。

清音醒来时候,正看见自家少主坐在桌边,身侧映着初生晨曦,居然有些萧索之意。重轩性子温,不大说重话责备人,也不会无聊到伤春悲秋一番。她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突然大叫一声:“少主!”

重轩没转头,却莫名地问了一句:“清音,若你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她不在身边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这说明什么?”

清音歪着头看他:“那么这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重轩微微摇头,语气颇为诧异:“自然不是。”

“那么你会不会想不断靠近她,最好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就算她不知道也行?”

他微微皱眉:“是吧。”

“那么会不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最好都能够在她附近,不离不弃,陪着她一辈子?”

重轩看了清音一看,迟疑一会儿还是答道:“是。”

清音瞪着一双眼,夸张地颤抖着:“少主,你……你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啊,可是清音只把你当大哥哎。”

重轩手一抖,茶盏一下子扣在衣衫上,连忙站起身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

清音舒了一口气,奇道:“可是只有我一直陪着少主,难道还有别人吗?”

重轩低着头,脸上微微泛红:“我是说许姑娘,如果是你,我头痛还来不及。”

她笑嘻嘻地开口:“可是你现在也在头痛啊。咦,那位姓许的姊姊呢?我怎么没见她。”

重轩叹了口气:“她说有事,一早就离开了。她还说,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这样纠缠着不放,也说不过去。”

清音扑闪着蝴蝶一样的睫毛,不解地问:“那个人会比少主你好吗?若是比你好,你也再放弃不迟啊,何况沁姐姐也说了,少主和许姐姐的命格最为契合,这就说明有缘嘛。”

他垂下眼轻声道:“是么,这命格之事,本来也不能全信。”他撩起衣袍,将沾了茶水的外袍褪下,清音去里屋拿了一件干净的,给他换上。

重轩淡淡道:“我们便在中原到处走走,难得出来一趟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梯横画阁黄昏后

南京府在大明初建、天下始安之时作为国都,史称应天。永乐帝登基后便迁都北平,将应天改名为南京,作为留都,是以南京府的繁华实在不下于京城。

许敛宁初到南京府时候便租下了一处民宅,毕竟客栈人流多,难免被人认出了。她只是打不定主意,有些江湖中的事不是她该管的、也管不起。龙腾驿远近颇有名望,据说门下也是高手如云,一旦出了差池,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时下是秋意已深的时节,走在街市上也觉得有股凉意。

她这些日子奔波不停,忽听当地人在说过明日便是霜降,方觉日子过得飞快。一早起来,就看见好几户本地人家拖家带口,去附近的寺庙还愿。

若是佛诞日,只怕进香的更多。许敛宁记起在师伯还在时,曾陪着去灵隐还愿,佛堂里青烟缭绕、人山人海的情景十分恐怖。

师伯说,信命的多半是些不顺遂的,总觉得可以有个寄托。

许敛宁当时答道,她只觉得凡事都有因果,自己埋下因,其他的多半在意料之中。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十分可笑。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骑着马出来抛头露面,不过生得还真水灵。”迎面而来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妇,边摇头边喃喃自语。大约她年纪大了,耳朵也有些不灵,这自语的声音未免太响亮了。

许敛宁瞥了一眼宽阔街道中心缓缓勒马前行的一队人,不由定住脚步。当先的老者健硕锦衣,面带微笑,马鞍边挂着一把皮鞘的长剑,却是龙腾驿的门主柳君如。而他身后则跟几个年轻弟子,都是清一色白马,其中还有几个在武当见过的,其中便有林子寒。他是龙腾驿最出挑的后辈弟子,骑着马走在最后,时不时同并辔的女子低声说着话。

许敛宁震惊地看着那个同林子寒说着话的女子,思绪纷乱。那个女子,笑起来两颊会有一对不怎么对称的酒窝,隐隐天真的模样。可许敛宁却知道她使的兵器是峨眉刺,出手甚是狠辣。原来,那日在天殇教地道中失踪的殷晗和龙腾驿走在一起。

又或者,殷晗和阮青玄一般,她本来就是龙腾驿的弟子。

倏然间,萦绕过去的疑团全部被解开。当初凌轩宫在南京府的暗哨会被夷平,是殷晗通风报信。如此一来,那么当日在密室找到的红衣孩童模样的水天姑应是龙腾驿伏下的好手。也就是说,当年五世家被灭门的惨案也同龙腾驿脱不了干系。

她快步走到僻静处,方才停下来慢慢回想。

后来在武当时候,司空羽曾告诉她,最后他要问出真相的时候,水天姑却被突然出现的人给杀了,而那个人却是虞绍文。若虞绍文也和龙腾驿有纠缠,她怎么能够将凌轩宫主的位置交给他?

她思忖一下,疾步向南京府东郊走去。

龙腾驿座落在南京府东郊,离官道不远,往来极是方便。

许敛宁站在偏门外,叩了叩门,半晌才有个驼背老人出来开门。那老人瞧见她,似乎也暗自掂量了一番,方才道:“姑娘你有什么事,要见谁?”

许敛宁微微笑道:“我是林公子的朋友,不知他在府上么?”

老人皱了皱眉道:“姓林的满大街都是,你说明白一点。”

她迟疑一下,脸上微有困惑之色:“这位林公子是……这般高吧,四方脸,名字里似乎有个寒字,他也没对我说过。”

老人连忙关上门,低声道:“瞧你的模样也是好人家出身的,该放手时当放手,别纠缠不清,当心惹祸上身。”

许敛宁估摸着林子寒大约也是时有桃花债上门,这管门的说这番话都忒熟练,当下神色凄楚:“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今后……我爹爹已经为我订了亲,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老人唉声叹气一阵子,似乎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只好道:“你也不是第一个了,上上月也有位小姐找过来。今日是我家老爷还愿的日子,林少爷也跟着去了大报恩寺,这两日都不会回来了。”

许敛宁心中了然,又道:“我这便去大报恩寺找他。”

“你这姑娘大概很少出门吧?大报恩寺是当年成祖皇帝钦建的,没一点身份的人怎么能随便进去?这南京府除了我家老爷就还有些官爷家眷可以去了。”

许敛宁心中暗暗奇怪,龙腾驿居然还同朝廷扯上关系了。她不动声色道:“那么我什么时候再来可以见到他?”

老人还没说话,就见偏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素淡的衣衫,身形高挑,如画容颜教人见而忘俗。许敛宁直直地看着这个女子,耳边竟听不到老人后来又说了句什么。那人迎着她的眼神,一双杏儿眼璀璨生光,微含笑意:“若非你生得这般细致,我还怀疑是喜欢易红妆的男子对我看傻了眼呢。”

不光身形像,那含笑的温润声音,也像极了阮青玄。

许敛宁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只听那女子道:“福伯,你先进去吧,我来开导这位姑娘几句。”

许敛宁见她身形微动之际,像是身负上乘武功,不由暗暗叫苦。虽然探听到一些事情,若因此打草惊蛇,之前的心机可全白费了。

那女子看着她,慢慢道:“林子寒有什么好,你竟然看得上他?”

“万事抬不过一个缘字,我只道初见时候便是如此了。”她看着一旁杨树枯叶飘落,心中泛酸,“倾心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一件件怎么算得清楚?”

对方走了两步,笑颜怡人:“姑娘吐属雅致,我觉得甚是投缘,不如我们边走边谈?”

许敛宁只好同她并肩而行,尽力在举手投足之间不露半分武功:“如此甚好。”

“有道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姑娘是挚情之人,何苦非要为情所苦?”她微微一弯杏儿眼,“你便将人放在心里惦记了,也就这样了。”

许敛宁放缓了声音道:“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秦少游可还写过这句话,姑娘莫非忘记了么?”

对方噗哧一笑:“当是如此,就是没想到许姑娘你也喜欢吟这酸词艳句,我差点都要把你说的话当真了呢。”

许敛宁停下脚步,已经握住剑柄,却听对方接着说:“我劝你还是别拔剑的好。对着来历不明又敌我不清的人,动手可是下策。”许敛宁微微一笑,松开了剑柄:“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