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韩千重只来得及往旁边一偏头,而几乎就在同时,蒋方啸忽然用手肘往后一击,正好击中韩千重的脾脏,韩千重痛苦地弯下了腰。

蒋方啸伸手一推,连滚带爬地往前扑去,韩千重却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肯松手,就在这么一瞬间,三个人滚在了一起。

应许清晰地看到,韩千重在用力地拔蒋方啸手指上的戒指!那个一周年的纪念戒指!

她几乎就想冲到他耳边大喊:傻瓜!戒指重要还是你性命重要?赶紧打,打不过就跑啊!

蒋方啸掐着喉咙叫了起来:“打!打死他!他想要杀我,打死他也不用偿命!”

应许只觉得眼前一黑,无边无际的惊恐袭遍全身。

蒋方啸不是闹着玩的,他很有可能真的会下黑手。

那人的拳头一下下地落在韩千重的身上,专门挑着人的软肋,鼻子、胃部…韩千重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应许惊喘着插入两个人的中间,不停地祈求,却只能眼睁睁地那拳头却一次次地穿透她的身体,狠狠地落在韩千重的身上。

“让开…”蒋方啸阴狠的声音响起。

那人的拳头停了下来,韩千重踉跄了几步,半跪着趴在地上喘息,他的手掌紧紧握住,那枚戒指藏在他的手心。

应许回头一看,只见蒋方啸拎了一根棍子几步走到韩千重身旁,抡圆了冲着他的后脑挥了过去…

应许的脑子空白一片,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迎着棍子扑了上去。

棍子的呼啸声急速而至,她的魂魄被穿透。

须臾之间,四周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惊愕地发现,她的魂魄又开始散去。

剧烈的痛感随之而来,她失去了知觉。

第41章

天气特别得好,蓝天白云,暖暖的阳光从玻璃中透了过来,洒在了被褥上。

韩千重半躺在病床上,看着护士记录自己的血压和体温。

主治医生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一边看着病历一遍问:“今天韩先生看起来精神还可以。”

韩千重点了点头,看着他在病历上奋笔疾书,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杨医生,二号楼…贵宾房的应小姐出院了吗?”

主治医生正是杨医生,他原本是脑外科的专家,韩千重是他在这个病区的唯一病人。

他头也没抬应了一声:“嗯,出院了,她这次没昏迷几天,各项数据正常,昨天就出院了。”

韩千重的眼神一黯:她果然还是无法面对他,连见都不想再见他一面。

原本就想着在一家医院,可以偶遇个几次,聊慰相思,可现在这点小心思也没用了。他无心再留在这里:“杨医生,我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以出院了。”

杨医生在他的脾胃区按压了几下,打趣说:“看来内脏恢复得还可以,头部和四肢的外伤看着吓人,应该没大碍,不过,你出院我批准还不算,还要另一个人同意才行,她临走前特意叮嘱的。”

韩千重的心突突乱了几拍,低声问:“她…她提起我了吗?”

“让你安心静养,还是再住两天吧,就怕有什么后遗症。”杨医生开了药,又叮嘱了两句,走了。

韩千重坐在那里,思绪渐渐地飘到了四天前的那个晚上。

江寄白带着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蒋方啸一棍子擦着他的头皮而过,砸在他身后的花盆上,瓦片飞溅,蒋方啸的手下补了一脚在他心口,他终于倒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随后就是一场混乱。

蒋方啸胡搅蛮缠说他是来救人的,是韩千重鬼鬼祟祟的,他以为是韩千重囚禁了应许,急着救人才出手的。

江寄白急着找应许,韩千重强撑着说出应许的下落,痛快地看到蒋方啸那张脸憋成了便秘的颜色。

最让人惊喜的是,等他们把床底下的应许抱出来的时候,应许醒了。

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他几乎以为,他是不是受伤过重回光返照了。

那双眼睛里应该满是漠然,为什么他居然有种幻觉,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曾经被应许深爱的日子。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煞风景地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圣德医院了,胃部、脾脏出血,额头开了个五公分的口子,医生要求治疗并留院观察两周。

医院里有点无聊,幸好他原本就是个学术型的,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并不是太感兴趣,而且外面关于G市桥梁塌方和他的传闻甚嚣尘上,他乐得躲着图个清静。

病房里有很多关于建筑的书籍,也有些解闷的名著和小说,不知道是谁拿来的,他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偶尔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窗外,总有一种怅然浮上心头。

应许…她会在哪里?他还有机会可以见到她吗?

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江寄白悠然自得地踱进了病房。

韩千重顿时心里一喜,半撑着着坐了起来:“她怎么样?昏迷的原因找到了吗?以后不会再发作了吧?”

江寄白耸了耸肩:“还行。”

忍了这么多天,问了这么多问题,就听到两个字,韩千重几乎以为江寄白是来找茬的了。

总之,他和江寄白可能是上辈子犯冲,前几天见面也差点打了起来,那时他一连好些天都没见到应许,一直心神不宁地觉得应许出事了,于是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圣德医院,才发现应许不但再次昏迷不醒,还失踪了…

他沉声问:“那蒋方啸呢?他有没有被警方控制?”

江寄白笑了笑:“哪能这么容易呢?他做事滴水不漏,那栋别墅不是他的名字,户主已经移民,应许又是在昏迷中被抓,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把应许劫走的。”

“医院里难道没有监控?”韩千重忍不住了。

“有,可是当时拍到的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发型身高都改装过了,无法辨认。”江寄白淡淡地说。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韩千重愤然。

“他可是S市出了名的蒋少,警察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背后有一整个律师团等着揪他们的错呢,羁押二十四小时就放了。”江寄白轻哼了一声。

韩千重不说话了,脸色沉郁。

“他这种人嘛,进监狱都便宜他了,还是用我们的方法收拾他吧,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江寄白的神态轻松,“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要不要我帮你?”

韩千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然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韩千重一直很讨厌江寄白。

其实,江寄白对他的态度,和解磊相比要好很多。和解磊直白外露的性子不同,江寄白就算心里鄙弃,也从来都不会露在面子上,对他斯文有礼,冷冷地旁观他和应许的一切,最不济也就是偶尔冷言冷语地讥诮两句。

可韩千重却讨厌江寄白多过于解磊,他能感受到,江寄白举手投足间的那种高高在上以及对他骨子里的轻鄙。

现在,他明白了,江寄白的轻鄙的确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的确做了很多让人不齿的事情,把这样深爱着他的应许推到了别人的怀里。

他现在只希望,江寄白能够收敛一下他曾经的风流韵事,好好地对待应许,弥补应许曾经受过的伤害。

至于他自己,都不重要了,或许,这就是他为了他曾经的盲目和冷酷付出的代价。

更何况,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绝望的地步,他的力量虽然薄弱,但他也会竭尽所能,去反击去捍卫自己的权利。

“我这里挺好的,我能解决,你们不用掺和,省的连累你们。”他简略地说着,拿起书来,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江寄白眼中的诧异一掠而过,他不但没走,反而饶有兴趣地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一副准备闲聊的模样。

“这两天累死我了,忙里忙外的,不办不知道,一办吓一跳,订个婚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韩千重的心脏一下子好像被人用手捏紧,他茫然抬起头来看着江寄白,脑中一片空白。

“你来不来?来的话我给你留张请柬。”江寄白面带微笑,憧憬地说,“应许一定会很漂亮,你说呢?”

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韩千重说不出话来。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应许穿着婚纱缓步走向另一个男人…那曾经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人…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一刹那间,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千重颤声说:“她…本来就很漂亮,你…好好对她。”

“我当然会好好对她,”江寄白挑了挑眉,讥诮地说,“我又不是你。”

韩千重惨然一笑,心神紊乱,随手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抬起头来,略带神经质地问:“你那些小明星呢?以前你…一月换一个的…”

“逢场作戏嘛,男人都难免的,”江寄白随口说,“应许不会介意的。”

韩千重顿时呆了呆:“你…说什么?你不和她们都断了?”

“你操这份心干什么?”江寄白饶有兴趣地问,“你不会对应许还有什么念想吧?”

“我…不行,”韩千重一下子急了,正色说,“江寄白,别的我管不着,可你不能结了婚还在外面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应许的性子你知道,她傲气的很,就算心里难过,也不会对你表露出来,你不能伤她的心!”

“我伤了你能打算怎么样?”江寄白冷笑了一声,“就像你当初伤了她,我也只能在旁边束手无策一样。”

韩千重的脸都白了:“江寄白,我没想到你也这么无耻!”

江寄白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挺好,我和她各玩各的,应许又不会像你那么小家子气,而且她现在身边的小桓也挺细心的,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也能照顾她。”

韩千重的脑袋有点晕,在他自小被熏陶的观念里,恋爱时可以风流不羁,可家庭却是神圣不可侵犯,他的父母恩爱了一辈子,母亲死了以后,韩培云一直未娶,江寄白的想法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这样,以后有了孩子让他们怎么面对父母?”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孩子…”江寄白眯起眼睛想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那种麻烦的生物最好别让我看到,实在要是不小心有了,丢给保姆就好。”

韩千重的脑门充血,肺都快气炸了:“你疯了!应许一直都希望有一双儿女和完整的家庭,你这样不是存心要让她伤心吗?”

江寄白耸了耸肩站了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别拿你的那点老古董来说教了,我和应许十多年的交情了,你懂她还是我懂她?你养你的病吧,我们俩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说着,江寄白施施然地朝着门外走去。

韩千重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去,疾走了两步,一阵晕眩袭来,他扶住了门框,忍不住高声叫道:“江寄白,你开玩笑的吧?应许她的身体不好,你别让她…”

江寄白回过身,优雅地冲着他挥了挥手,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

整整一天,韩千重都心烦意乱。

一想到应许嫁给江寄白以后,每天为了那些小明星伤神伤心,他的心脏就紧缩了起来。

应许应该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女人。

他错失的六年,让他追悔莫及,他希望能给应许幸福,可他却失去了给她幸福的权利。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偷偷地溜出了医院,他想要回到一个有应许气息的地方,他控制不了胸口澎湃涌动的思念。

打开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千重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幻想着从前他回家时候的模样。

应许会来开门,应许会对他笑,应许会…

他一下子睁开眼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书房里透出一抹晕黄的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幽静的空间中回荡:“放心,我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启一级备战模式。”

第42章

韩千重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站在书房门口,却不敢推门而入:他深怕这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他的脑子已经自动过滤了那些声音的意义,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叫嚣:她回来了!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瞪大眼睛捕捉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应许和从前一样坐在书桌旁,目光专注地落在电脑屏幕上。

一见到他回来,应许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眉头微蹙:“你怎么出院了?内伤都好了?杨医生怎么没告诉我?”

“我…偷溜出来的。” 韩千重的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机械地回答。

应许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冲着他笑了笑:“对不起,我以为你还在医院,没和你打招呼就过来了,密码和指纹都没换。”

“没…没关系。”韩千重本能地应了一声。

“明天开始有一场硬仗要打,我想好好睡一觉,酒店里…睡不着。”应许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困惑了起来,“你…不方便?”

韩千重终于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没有,我很方便,你尽管来,就是…”

他想起自己的那件塌方事故,又想起那些无孔不入深挖新闻的媒体,忍不住头疼起来:“就是你进出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别人揪住辫子。”

应许不以为意地说:“这个小区的保全你可以放心。”

那倒也是,就算是那次最不堪的曝光事件,媒体也没有拍到他们两个在这栋公寓中的照片。

韩千重顿时放下心来,瞄了一眼电脑,只见上面都是股票的走势图,红红绿绿的数据让人眼花缭乱。

他对股票不感兴趣,却压不住心底的担忧,不由自主地问:“思必得…怎么样了?”

应许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点疲惫:“还行,圣诞和新年销售额直线上升,十二月销售额二十个亿,和去年同期持平。”

韩千重又惊又喜:“真的?那可太好了!”

“不过,”应许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利润率只有百分之一都不到,广场把所有的利润都补贴品牌了,扣去所有成本,大概就维持在不亏的状态。”

韩千重愣了一下,安慰说:“只要思必得在就好,总会有盈利的一天。”

应许点点头,瞟了他一眼:“是的,只要人在就好,就会有希望的一天。”

这话听起来一语双关,韩千重的心脏突突乱跳了起来,各种念头蜂拥而至,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他不敢去想,深怕一想便会再次泥淖深陷…不,他原本就在泥淖中,他怕的,只是把应许再次拖进来…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想把话题往安全的地方引:“时间过得真快…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

应许看起来神情自若:“是啊,思必得也马上要进行新一季的品牌调整,只要老品牌稳固,新品牌有进驻意愿,广场这一块就算稳住了。”

韩千重忍不住细细打量起她来:“你看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你歇一会儿,我去榨杯葡萄汁。”

应许瞟了他一眼,冲着他嫣然一笑:“帮我加一点蜂蜜,冰箱里有,谢谢。”

韩千重的脑袋一热,强撑着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外,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晕眩。

拿着榨好的果汁重新走进书房,应许还在全神贯注地分析股票数据,韩千重帮不上什么忙,就替她点了安神的精油熏香。

其实在睡觉前做这种费神的脑力劳动不利于睡眠,韩千重心里难受,却也无能为力。

书房边上有一把吊椅,从前应许很喜欢坐在上面看书,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到应许坐的那个位置。

韩千重顺手拿了一本书坐在吊椅上偷窥着应许,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她和江寄白吵架了?要不然怎么会跑回家里来…

她是不是原谅我了?

如果那个横江大桥的事件过去了,我可不可以食言…不和她分手了?

想到这里,韩千重的心一热,迅速地从吊椅上下来,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有几封邮件静静地躺在邮箱里。

几封客户的,还有几分是事务所里的,小张向他汇报一下以前项目的一些进展,他的资格证被暂扣,所有的项目都暂时挂在王铮宇的名下。

还有一封是王铮宇的,告诉他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那分勘探报告的确不是他的亲笔签名,是他人仿冒的。

韩千重轻吐出一口气来,拨通了王铮宇的电话:“王老师,谢谢,总算看到了点曙光。”

王铮宇听起来有点忧心:“千重,你可别想不开,这两天怎么都联系不到你,糟心事总会过去的,我们都等着你回来的这一天。”

韩千重这才想起来,他进医院后都没顾得上开手机,这非常时期王铮宇不急才怪。

他赶紧解释了几句,王铮宇这才放下心来,责怪说:“下次有事了记得给我挂个电话。”

韩千重心里暖洋洋的,这个老师为人端方厚重,对他视如己出,碰到他,真是这辈子的幸事。

他下定了决心,十分严肃地说:“王老师,我知道那家报纸背后是谁指使的,我决定了,要去控告那家报纸诽谤,我会尽量撇清和事务所的关系,不过,你还是先有个心理准备。”

王铮宇愣了一下:“你怎么忽然有这个念头了?”

“那家报社未经核实就刊发这种定性的文章,极度没有职业道德,现在总局正在抓有偿新闻,我觉得我很有胜诉的把握,对不起,老师,我想,我不能一直这样束手待毙,别人碰到这种诽谤都会避之不及,我想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韩千重冷静地分析。

王铮宇在电话那头思索了片刻:“好,千重,我支持你,不过不用你的名义,我们用事务所的名义,说不定还能得到建筑协会的支持,那天我碰到了建筑协会的于会长,他也很愤怒,说这样的虚假报道是对整个建筑师协会的侮辱。”

韩千重呆了呆,连声拒绝:“这怎么行!万一败诉,对事务所的名声影响太大,我想过了,以个人名义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