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八角巷:

展行吃饱了:“发票开过来。”

服务员:“对不起,最近发票用完了,要等到下个月了,要不您下次到拉萨的时候过来拿?”

展行仰头,眼泪汪汪。

服务员:“…”

于是展行得到了发票,随手刮了刮,没奖,扔在桌子上。

展行起身,沿着八角巷内一路走去。黄昏的流光投于转经筒上,黯淡的经筒反射金色的夕阳,交织成奇异而瑰丽的光泽。

远处传来喇嘛诵晚经的声音,布达拉宫敲钟,小孩子们笑着跑过。

八角巷一边,上百个转经筒林立,游人稀少,展行沉默地缓缓走着,手掌推动一排排的转经筒。

林景峰走进八角巷,始终不即不离,跟在展行的身后不远处。

展行走到巷子尽头,转完那一排排的转经筒,面前拐角处,有一尊佛像。

他抹了把眼泪,没精打采地转身,林景峰站在他的面前。

“你…小师父?”展行道。

林景峰说:“有人让我来喝一碗酥油茶,你晚饭吃了么?”

展行道:“刚吃完,你身体好点了?”

林景峰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碗茶和面饼,答:“唔。”

展行坐在他的对面,趴在桌子上玩筷子,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林景峰吃东西的声音。

林景峰吃完面饼,喝完茶,说:“走了,保重。”

展行道:“去哪?”

林景峰道:“师门不能回了,只能浪迹天涯。”

展行:“你的药呢?你不是被…”

林景峰:“与你无关。”

展行:“我们一起吧。”

林景峰:“不了,你太烦人,把发票开过来。”

展行:“但我爱你,小师父。”

林景峰把发票扔给展行刮奖,说:“我不爱你,谢谢,你刮吧,你抽奖运不错。”

展行埋头刮发票,嘴里说:“你爱我的。”

林景峰冷冷道:“我说过爱你么?”

展行刮出五块钱,下意识地往兜里揣,心想留个纪念,嘴上答:“好像没有。”

林景峰道:“那不就是了,刮中了?发票给我,我看见了,想藏到哪里去?”

展行只得把发票交给了林景峰,林景峰说:“再见,小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展行没有再说什么,掏出根烟,叼在嘴里,走出了八角巷。

机场:

展行在柜台买了机票,抬头看值机柜台。

拉萨——北京,四点二十开始登机。

展行换了登机牌,拿着转经筒晃来晃去,惊心动魄的拉萨之行结束了。死的死,散的散,早知道多买点纪念品。

回去还不知道孙亮得怎么骂,估计会被押送回纽约,再也不能到中国来了。

想到林景峰,他就忍不住掉眼泪,展行边走边把眼泪往肚子里吞,旋着转经筒,看到登机口前站着一名红衣喇嘛。

展行停下脚步,依稀觉得这人面熟。

“您好。”展行:“我们在…啊!”

展行想起来了,在拉札公路上,半山腰的庙宇里,不正是这个喇嘛?当时他闭着眼,现在则是睁开的,一时半会展行没认出来。

红衣喇嘛回礼,和蔼笑道:“我来送一位长辈上飞机,你要回家了,在拉萨有什么收获?”

展行道:“只买了一件东西,就这个。”

红衣喇嘛接过转经筒,示意道:“转经筒是顺时针转的,你转错了。”

展行尴尬笑道:“哦,谢谢,您怎么称呼?”

红衣喇嘛把转经筒交回给展行,答:“仁德苍加。”

展行点了点头,接过转经筒随手转了转,红衣喇嘛又道:“转一周,如念《大藏经》一次;转两周,如念所有佛经一轮;三周可消身、口、意障业;十周消须弥山般罪障;百周功德可比阎罗;千周万周,证得法身;十万百万,悉得安乐;千万周者,渡六道众生脱离苦海;亿万周者,立地成佛。”

展行:“…”

周围聚了一圈正要离开拉萨的游客,纷纷被老喇嘛的讲道吸引过来。

展行道:“我…只知道转它能念经,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来头,里面的经文是什么经?我见过经文,但读不懂藏语。”

仁德苍加喇嘛微笑道:“有的是六字真言,有的则是别的,你手上的是玛尼经筒。”

展行点了点头,他说:“我在布达拉宫广场买的,也有用?”

仁德苍加答:“心诚则灵。”

展行忽然起了个念头,把转经筒的盖子拆开,随手取出经文。

“你…走路来的?”展行问。

仁德苍加道:“坐车来的。”

展行道:“我想回八角巷,能载我一程么?”

仁德苍加笑道:“当然。”

八角巷尽头:

天色昏暗,林景峰修长的影子被投在古远的地砖上,眉毛,侧脸,形成一个英俊的剪影。

他抬起双手,全身前倾,扑倒在地上,喘了口气,缓缓起身,继而再次前扑。

整个人从站立到扑倒,直至额头触地,方站直身子,如此不断循环。

展行的脚步声。

林景峰听脚步就知道是他,双眼仍虔诚地看着佛像:“怎么又回来了?”

展行说:“你在做啥?”

林景峰道:“磕等身长头。”

展行问:“有什么用?”

林景峰道:“祈愿。”

展行点了点头,站在一边,林景峰反复前扑,满身大汗,额头通红。

展行站着数数,林景峰扑了一次又一次,展行忍不住问:“你要磕几个?”

林景峰:“一千个,现在到三百二十七个了。”

展行:“我帮你数吧。”

林景峰一次接一次地前扑,展行数道:

“三百二十八、三百二十九、四百、四百零一,四百零二、四百三十八、四百三十九…五百…”

林景峰:“你会下地狱的。”

展行:“佛说,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林景峰:“…”

展行:“你磕这么多等身长头,祈的什么愿?”

林景峰:“跟你没关系。”

林景峰扑倒下去,展行扒在他的背上,把林景峰压着。

林景峰咬牙撑起来,几下猛撑:“刺啊——擦!”

“又做什么!数到几我都忘了!”林景峰怒道。

展行抱着林景峰的脖颈,趴在他的背上:“重来吧,从一开始。”

林景峰:“我会死在这里的…你快下来!”

展行:“你告诉我祈的什么愿,我就不捣乱。”

林景峰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地砖:“说出来就不灵了。”

展行抱着林景峰,依在他背后:“灵的,我刚刚见了个老喇嘛,他说心诚则灵。”

林景峰:“哦,我祈的是,愿我爱的人,此生平安喜乐。”

展行瞬间红了眼眶,鼻子发酸:“已经灵了啊,现在就挺高兴的。”

林景峰:“又自以为是了,有说是你么?”

展行:“有,人证,物证都在了。”

展行取出经文,缓缓展开,凑到林景峰面前,上面赫然是他的笔迹:展小贱,我也爱你的,过来吧——小师父

札达边境,喜马拉雅地宫:

军人们大声叫嚷,挥手,军车载走尸体。

大门缓缓合拢,把地宫关进了一片黑暗里,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壁画下的岩石旁,两只手拉着手,张牙舞爪的小人,外加一只蹦蹦跳跳,三只脚没画完的猫,以及数人龙飞凤舞的笔迹:展小健到此一游。

林小峰到此一游。

霍小虎到此一游。

——卷二·无头佛·End——

【第三卷·天魃王】

第33章

公共休息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人在玩算盘,打得劈啪响,另一人在看电视——天线宝宝,唐悠在桌边调试一把手枪。

红发把背包朝桌上一扔。

“哟,红毛回来了?”玩算盘那男人笑道。

戴帽那男人推了推绿色贝雷帽,问:“蓝呢?”

“唔,小唐,你要的转经筒。”红发道:“蓝去组织汇报任务档案了。”

“有什么收获?”唐悠问。

红发道:“认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新产品?”

“咔”一声轻响,唐悠用一根小铁丝把枪里的弹簧固定住:“新制造的霰弹枪,覆盖面改良了一倍,可以在四十步外准确打击表面积三十平方米的目标物,缺点是间发时间更长。”

唐悠把手枪收进匣子里,随手扔在架上:“雷管的引爆时间改为可控,一秒到一分钟,装在箱子里;口香糖炸弹还有两盒,冰库里的硝化甘油用完了,蓝哥上次要的红外线隐形眼镜也做出来了…”

唐悠把桌上转经筒胡乱塞进背包:“在冰箱上面。”

红发:“你去哪?”

唐悠道:“不去哪,回房间睡觉。”

休息室内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唐悠,唐悠十分紧张,问:“怎么,还有事么?”

“没有!”三人齐声道。

唐悠说:“我回去睡一会…别来叫我。”

红毛悠然点头。

唐悠道:“就这样。”说毕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深呼吸,转身取出一套电动工具,旋开角落里的铁栅,钻进通风口里。

唐悠小声说:“哥哥们,再见。”

起居室:

红毛:“他该不是想离家出走吧。”

戴绿帽的不置可否:“多半是了,昨天还听见他在房间里拆通风口。”

玩算盘那男人笑道:“小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红毛道:“其实他可以走正门。”

戴绿帽的说:“随他去吧,小孩子都坐不住,玩得不想玩了自然就回来了。”

唐悠艰难地搬开下水道井盖,满身污黑地爬出来,吁了口气。

终于自由了!蓝天!大地!我出来了!

先得找间宾馆,洗澡,开房,再买点吃的。

“开一间房。”

唐悠找到旅店,掏出钱包,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钱带了,卡也带了,忘记带身份证。

唐悠钻回下水道,原路回去取,发现通风口从里面被封死了。

唐悠:“…”

北京:

孙亮在开一个视频会议,秘书走过来,匆匆在孙亮耳边说了几句话。

孙亮马上道:“各位请稍等。”说着出了会议室,左右望望,问:“拉萨的电话?小贱的?”

一名工作人员看了看秘书,没有人说话。

孙亮:“?”

秘书道:“老板,拉萨刚刚打来电话,是关于古格遗址考察的大致情况;我让他们稍等,对方说没有时间,交代完就挂了。”

孙亮道:“说。”

秘书:“人文学院的考察队伍,遇上边境火力冲突,嗯…有人牺牲了。”

孙亮:“…”

秘书:“李院长,阳教授,以及六名学生,都死了。”

孙亮:“…”

秘书:“甥少爷…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现在正在上海的一家医院…老板!老板!挺住!”

孙亮:“他…受伤还是生病,一次说完,快。”

秘书:“不清楚,甥少爷的信用卡有账单,似乎是很严重的…问题,您看…”

秘书拉出一长串刷卡记录,孙亮哐当一声,终于倒了。

上海,协和医院。

女护士道:“病人家属呢,过来签个字,谈谈情况。”

展行进了办公室,接过病情报告,主治医师是个中年人,问:“需要让病人来听听么?”

展行道:“不,先给我说一次。”

主治医师点了点头:“您是他的…”

展行头也不抬,在单子上签字,答:“未婚夫。”

主治医生楞了一会,而后理解点头:“林景峰,年龄二十二,这位病人的症状有点麻烦…可能需要高昂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