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跃过来,转身,以背脊挡着展行,朝向瀑布不住喘气,继而压抑的一声咆哮,全身毛根根竖立。

展行怔住了。

瀑布下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黑糊糊的东西,叽地一叫,躬下腰,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湖边的两人。

那是什么?猴子?展行要上前一步,大虎又猛地一退,双眼紧盯岩石上的小黑兽,喉咙中发出濒临崩溃的压抑嘶吼,爪子在地上缓缓挠扒,仿佛在警告它不要过来。

展行傻眼了,他几乎能感觉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老虎阵阵颤抖,那只不足巴掌大的小野兽是很恐怖的东西?

“虎哥,别怕。”展行道:“那是什么?让我看看?”

展行解下背后长弓,用瞄准镜对准岩石上的野兽,小东西不足十公分大,全身披着黑毛,毛发间又似有什么地方腐烂了,依稀看得见紫红色的腐肉。大虎紧张得筛糠般发抖,张嘴低低“吼——”了一声,那小野兽似乎还拿不定主意,几次想跃过来,又在顾忌什么。

“那是只…很普通的小猴子嘛…”展行喃喃道:“你怕它干嘛?虎哥,你该不会是怕这种玩意?”

老虎愤怒地低吼一声,不住以背脊朝展行拱,发着抖示意他快走。

展行从瞄准镜内看到的确实是只小猴子,他松了弓弦,嗡一声把那猴子射了个跟斗,摔进水里。

小猴划水到湖的对岸,展行始终用瞄准镜盯着,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已不知去向,老虎示意他抬头,展行才发现那猴子已攀上山崖的数十米高处,一掠而过,消失了。

老虎松了口气。

展行嘴角抽搐:“那是啥,变成人给我说说,虎哥?”

“那是‘猱’。”林景峰从树后走出来:“你不是号称什么都懂的么?这都没听过?”

巨虎看了林景峰一眼,转身衔起墨镜,朝树林中跑了。

展行:“哎,去哪!”

林景峰:“他没穿衣服,又想吃豆腐?”

展行挠了挠头,明白过来了,忽然想起那小猴子,忙道:“猱是什么?”

林景峰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淡淡道:“猿猱,猴子的一种,是虎豹,猩猩类丛林动物的天敌。”

展行坐在湖边,林景峰又说:“这种小猴子速度非常快,喜欢吃大型肉食动物的脑浆,来无影去无踪,我只听说过有这种动物,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

展行道:“外头都灭绝了吧。”

林景峰道:“或许吧,也有可能是速度实在太快了,摄像机几乎跟不住它的踪影。”

展行:“它这么小,怎么会是虎豹的天敌?”

林景峰解释道:“猱有一双很锋利的爪子,它经常躲在树上,看到老虎豹子经过,会跳下来,用爪子挠它们的头顶,挠掉毛,再抓破头皮…”

展行听得打了个寒颤:“那老虎不就…”

林景峰道:“虎豹在山里拼命奔跑,但没法把它甩下来,最后被它揭开头盖骨,脑浆被抓出来,就死了。”

展行点了点头,心想以后要给霍虎脑袋上配个高压锅式钢盔才安全,回去就让唐悠改良。

“小师父。”展行道。

林景峰不答,修长的腿架在地上晃了晃,从衣兜里掏出一件东西,用小刀开始削。

展行见林景峰又不理人,只得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理一下我贝。”展行随口道。

林景峰淡淡道:“你不听话,我不理你。”

“你在削什么?”展行好奇道。

林景峰把东西收了起来,又取出一根短哨,凑到唇边,吹起乐曲。

“啊!”展行欣喜地叫道:“原来前天晚上是你!”

林景峰停了,冷冷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会喜欢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小流氓?”

展行嘿嘿笑,林景峰断断续续地吹完了那笨拙的求爱曲子,展行又问:“哪里学的?”

林景峰:“张辉教的,吹完你又不开门,白吹一晚上,不爱你了。”

展行:“现在开现在开。”

展行开始扒林景峰衣服,把他扑在草地上,伸手去扯林景峰的裤链,林景峰忙抽身踹开展行,满脸通红地转身跑,展行开始追。

林景峰道:“别闹!回去吃饭吧,张帅让我来找了。”

展行点了点头,与林景峰的手自然地牵在一起,回了营地。

第55章

晚饭后,林里一片黑暗,乌云蔽月,太阳下山后,整个原始森林里马上变得阴森森的,夜风吹来,冷了不少。

五个人围着篝火各做各的事,唐悠在捣鼓机械小玩意,展行在给霍虎调整唐悠新发明的“防挠头顶钢盔”。

事实上是晚饭用的炒锅反扣过来,加个伸缩带固定在霍虎的下巴上。唐悠还想在朝天的锅底上,加两根弹簧卫星天线以及哨子风车之类的小配件,被霍虎以看上去太傻为由,坚决拒绝了。

“可以吗?”展行关心地问。

霍虎满意地说:“可以,这样一来就不用怕了。”

张帅噗一声笑了出来:“搞什么稀奇古怪的?”

霍虎忙摆手道:“没事。”

林景峰还在削手里的小木桩,展行乖乖地蹲在林景峰脚边,忽然提议道:“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唐悠:“你的笑话总是以一只猪开头,没意思。不能说点别的吗?”

展行道:“都是我爸编出来,小时候哄我玩的,凭他那智商,就知道猪。”

张帅笑道:“有猪也比没有的好,对不?我爸妈早就死了,剩我和张辉那小畜生相依为命。倒没听过多少笑话。”

霍虎:“我就一个义父,也死了,比你爸死得更早。”

唐悠:“我妈改嫁,爸扔下我和唐楚,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景峰:“福气呢你们,我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

展行的笑话还没说,数人俱是蔫了,片刻后,唐悠无精打采道:“睡了。”

张帅分派道:“上半夜三爷守着,十二点到两点辛苦霍大哥了,两点后我守夜。”

林景峰淡淡应了,背靠大树坐下,深邃漆黑的瞳孔,看着同样黯黑的夜晚出神。霍虎顶着防挠钢盔,一动不动躺在帐篷里,脸上又盖着两层巴蜀古面具,双重保险。

春寒,展行裹着毯子蠕动过来。

林景峰的唇动了动:“去睡觉。”

展行趴在地上,像只大虫子,左右扭动:“抱。”

林景峰:“…”

林景峰把卷虫媳妇的毯子揪起来,招了招手,把展行抱着,反手用毯子裹着二人,依偎在树下。

“冷么?”

“不冷。”展行说:“你还生气吗?”

林景峰在他耳边认真地说:“我要给小双报仇。”

展行:“…”

林景峰道:“想什么呢,不是杀了你给他报仇,是杀老头子,我师父才是害死他的源头。”

展行:“不…不好吧,你想怎么做?把他绑在椅子上拿鞭子抽吗。”

林景峰:“咱们也需要一笔钱安家,我答应你,做完这票后,我会花钱把我家乡的人接出来,朝政府租一块靠近天水、或者武威的地,给他们迁户。咱们在西安或者上海落个户,以后就永远不做这行了。”

展行:“要多少钱?”

林景峰小声道:“上千万吧,斌嫂想把蓝公馆连根拔起,正在查老头子的去向,据说他亲自去了敦煌追缉小唐的哥哥。回去以后咱们这样…”

展行道:“我们可以一起找担保申请贷款的。”

林景峰:“我不是吃软饭的人。”

展行:“我也不是。”

林景峰:“…”

展行那模样根本没有任何当受的自觉,林景峰牙痒,只想把他按着日一炮。

“这次的事完了,就一起回北京,你念你的书,我去敦煌,半年内我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回来找你。”林景峰如是说。

展行问:“怎么解决?”

林景峰:“杀老头子,把唐楚的货抢过来。”

展行压低了声音,惊道:“你要抢小唐哥哥的东西?”

林景峰:“在他手里他更不安全,不是么?等我详细制订好计划,会全部告诉你,你不会把我出卖给警察,对不?”

展行无言以对,林景峰又道:“你也会在北京等我回来,对不?”

展行说:“但我答应了我爸…不会再让你和那伙人搅在一起的了。”

林景峰看着炉火出神,瞳孔里倒映出跳跃的火焰。

“你已经做到了,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还会继续这样下去。最后一次,不管成不成,干完就收手,失败的话,吃一辈子软饭吧,天注定的。”

林景峰把削好的两个小木桩交到展行手里,那是用木头雕刻的修长小人,一个脚长长,眼睛是两条漠视的线——林景峰。另一个细胳膊,头发像超级赛亚人,眼睛大大的,是展行。

展行还想再说点什么,他继承了陆少容的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念叨神功,以及展扬自以为是坚定主意的强烈气场,只想把林景峰念得连这“最后一次”也彻底放弃掉才算大功告成,正在想要用什么借口说服林景峰时——

树林中,距离营地不远处的滇马倏然嘶哑鸣声。

林景峰马上警觉眯起眼。

数匹行马一瞬间乱了起来,争相嘶鸣,恐惧地挣脱绳子要跑,林景峰喝道:“在这里等!”

所有人都醒了,张帅弹了起身,光着脚跑出帐篷,林景峰抽出藏刀,银光在黑夜里晃了个圈,扑向系马的数棵大树。

“诙——”几匹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挣断缰绳,发足狂奔,朝不同方向散去。

炉火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压制住,轰然一黯,张帅道:“别让马跑了!”

林景峰喝道:“你追马!”

登时营地里一片混乱,林景峰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树林,快步跃过倒在地上的死马,他只匆匆一瞥便看清楚了马尸的死状。

两只马的头盖骨被揭开,脑浆喷了满地,树干上还有利爪带着白脑浆抓过的痕迹,一定是猱!

这里的猱胆子怎么这么大?

张帅徒步一跃,也追进了树林里,手指撮在唇边猛吹口哨,无奈马匹受惊吓,不管不顾只掉头狂奔。

展行听到侧旁又有马大声嘶鸣,忙道:“在湖边!虎哥在这里等。”紧接着朝头上一扣。

唐悠取过面具也朝头上一扣,跟着展行跑了出去,霍虎一脸茫然,叫道:“你们快点回来啊——”

唐悠刚跑出没几步,二人离开营地,便被展行拖着原地转了个弯,又绕了回来。

“又干嘛?”唐悠忿道。

“嘘——”展行示意别吭声,与唐悠轻手轻脚埋伏在营地外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后。

霍虎站在火炉中间,四处看了看,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唐悠马上明白了,有什么东西在引开他们,目标是霍虎?

展行在唐悠耳边小声说:“你看那里。”

唐悠循着展行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帐篷后一团黑影,正在缓慢接近霍虎的背后。

“怎么办?”唐悠从腰间摸出来一根钢制的短棍。

“那是啥?”展行小声问。

唐悠:“你别管…”

展行:“有小刀么?给我一把。”

“小刀不行…你试试这个。”唐悠从短棍上拆下来一个配件,缓缓抻长。

展行:“快点,它要扑过去了,好几只呢,那边还有。”

唐悠抻出一把锋利的小鱼叉:“你射箭,射完去帐篷后面拿个锅。”

展行点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霍虎愕然转身,数只漆黑的散发着臭味的猱从不同方向扑了上来!

“动手!”唐悠吼道,继而冲出灌木丛!

展行猛地一松弓弦,鱼叉闪着光疾射而去,将其中一只牢牢钉在树干上。

唐悠侧身借着冲力在霍虎膝上一踹,把他护在身后,数只黑猱大声尖叫,声音穿破夜空。

展行马上跑到帐篷后去翻炊具,唐悠忙道:“虎哥别动!”黑猱已散光,树干被鱼叉钉着的那只兀自不停尖叫,疯狂挣扎,像极了地狱里逃出的,被钉在图腾上的小鬼。

“还没死?!”霍虎喊道:“展行!”

“吱吱吱——”那只腐臭的黑猱猛一挣,鱼叉松动些许,继而猴脸上现出诡异的表情,猛地挣脱了鱼叉,朝唐悠扑来。

“哇啊啊——”展行与霍虎同时大叫。

唐悠猛地抽身退开,第一下感觉带着呼呼风声的利爪已抓到面前,展行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眼见黑猱抛开旁人不顾,再一抓。

唐悠恰到好处地把手中钢棍一递,按下开关,黑猱下意识地爪子一收,握住钢棍。

劈啪声响,刺眼电光乱窜,把黑猱电得直飞出去,焦臭气弥漫,展行把铁锅朝下一扣,当的一声,牢牢扣住落地的黑猱。

三人都是不住喘气。

展行:“你还带…防狼器?”

唐悠满背汗水,刚才那爪子要真挨了一下,不死也得去掉半张脸,还好没事。

唐悠点头:“不用怕,已经死了,三十万伏的瞬间电压,那么小一只猴子,又被你一箭穿过胸口,肯定挂了。”

展行坐在锅底上:“虎哥你没事吧。”

霍虎心有余悸地点头。

展行又道:“我都作好防范措施,给你戴完头盔才敢偷袭的啊。”

霍虎摆手道:“一点也不怕,真的。”

唐悠:“这里的猴子…这么厉害?快成精了都。”

展行:“叫‘猱’。”说毕把林景峰的话解释了一次,唐悠方明白过来,又问:“这种猴子都这么臭?”

展行也是十分茫然,说:“他们呢?等小师父回来再看看。”

唐悠说:“死了都,不知道一共几只…”

话音落,展行屁股下的锅砰的一声响,令他保持着坐姿蹦起两公分。

展行:“…”

唐悠:“…”

又是砰的一声响。

铁锅侧面被抓出一个裂口,露出锋利的爪子。

“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唐悠和展行一起崩溃地大叫。

展行吓傻了,不敢坐在铁锅上免得屁股被抓下来,又不敢走开,一副想死的模样,片刻后灵机一动,说:“你…鞋子绝缘吗,电击棒给我。”

张帅终于把马找回来了,看到两人这副模样,紧张道:“什么事?”

铁锅砰砰响,林景峰也回来了,手里倒提着被长刀干净利落,劈成两半的猱。

展行赶紧献宝:“我们抓到一只活的!”

林景峰蹙眉道:“还有?不是只有一只?”

林景峰听了展行与唐悠的汇报,此刻铁锅已被里面的黑猱抓出一条破痕。

“张帅,我们踩着。”林景峰所想与展行相同,他与张帅一人出一脚,牢牢踏在铁锅上,展行拿着电击棒凑上去,抵着噼里啪啦一阵乱电,足足三分钟后,里面冒出黑烟,安静了。

“好了,再电就糊了,能量不多,省着点用。”唐悠道。

林景峰稍一沉吟,把铁锅揭开,与张帅二人一起检查里面的猱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