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见说不了几句,只得认真道:“不瞒各位,珠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前段时间,兄弟我派了几个人进去,都死在山里头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冒险。”

林景峰眉毛一动:“为什么?”

张帅吁了口气:“不知道,本来我不住这儿,上次回来,还住在外头。”

张辉终于冷静下来,问:“派了多少人进去?”

张帅答:“一队三个,陆续四队,十二个,死了五个。”

张辉吼道:“你把族里人派进去送死!!”

展行一见情况不对,马上喊道:“哎哟!哎哟!”

张辉没注意,霍虎反而被吓着了,洒了一身牛肉干,忙道:“没事吧。”

展行:“没有,随便喊喊。”

张帅道:“我也跟着进去了。”

张辉脸色马上变得极其难看,吼道:“你还进去做什么?!”

张帅真是没脾气了,自己上山也是错,不上山把族人派去送死也是错。

“不知是什么,真有镇不住的鬼。”张帅如实道:“半年前,还有一队来拍电影的剧组,也进去了。”

展行道:“你说了山里危险么?”

张帅点头答:“说了,他们不相信,最后全死在里头了。”

林景峰微微蹙眉,张帅又说:“我想把一件东西放上去,连着上山好几次,每次都废在半路,那山不好走,得在湖边过一夜,清早起来,手下人…不提了。”

张帅起身道:“既然有珠子,还得去走一趟。”

张辉道:“我去!”

张帅勃然道:“滚去抱你的大波!”

展行:“哎哟——”

张辉站着不住猛喘,张帅怒道:“这里是我当家,现在是我说了算!”

林景峰抬手示意不忙,喝了茶道:“我收了你弟的钱,行规你懂的,我得陪你去,张帅,明天你带路,咱们上去探探。”

张帅看了林景峰好一会,而后点了头,展行忙道:“嗯,大家一起,我身上有辟邪的好东西,而且箭法准。”

林景峰:“不行,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展行站着不吭声,一脸便秘的表情开始酝酿。

所有人:“…”

展行酝酿完毕。

“我也去我也去!让我去!!”展行没完没了地打滚耍赖死要跟着林景峰,霍虎则是跟着展行的,展行做什么他做什么,唐悠开始只是站着,不发表意见,最后展行滚累了以眼神示意,唐悠会意,开始替班车轮战林景峰和张帅。

在这轮番轰炸下,他们取得了胜利。

张帅是一族之长,用蛊功夫更在其弟之上,答应事情一不对,马上撤出来。

林景峰与张帅商议片刻,让霍虎负责保护两名闯祸精,林景峰领队,张帅带路,张辉留在门派中接应,最终议定,翌日出发。

第54章

翌日清晨,展行在外面探头探脑。

边院里,张帅笑道:“蛋还疼不?都准备好了?”

展行进院子里来,张帅不复从前在胶州的随意,身穿一件深蓝短褂,坦着白皙健壮的胸膛,以镶满金丝玉碎的腰带束住,头戴一顶彩羽冠,帽沿处九根花翎从长到短,依次排列。

“这玩意你用得着么?”展行拆开方石,拣出里面的佛骨:“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张帅叹了口气,莞尔道:“谢了,小贱,这是佛家的东西,能镇邪,对棺阵没有用。我要是的是能保住僰母尸身上蛊群的东西。”

展行:“有什么不一样?”

张帅坐在一张木桌前,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银圆盒,大部分是药粉,又有几个盒内装了蠕动的虫子,胖胖的霎是可爱。

“别碰。”张帅忙道:“我准备了一块尸蛊黑玉,你看。”

他拿出一个镯子,黑桌子上有隐约流动的血丝:“把它戴上僰母的手腕,说不定能重新催动棺阵。”

展行点了点头,又问:“你弟弟拿回来的珠子,有用么?”

“有吧。”张帅漫不经心道:“别告诉他。”

展行与张帅相视一笑,展行明白了,张辉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定尸珠多半没有用,张帅只是不好说。

张帅给了展行后脑勺一巴掌,嘲道:“你箭法挺准的么?跟谁学的?”

展行吐了吐舌头:“自己练会的,你跟你弟怎么联络?”

张帅答:“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只是不常用。”

展行好奇道:“是怎样的?吹哨子答应?”

张帅道:“这样?”旋即拎起脖子上系着的银哨,悠扬吹响,一小段音节像小鸟叽叽喳喳地叫。

片刻后,对厢传来另一阵鸟叫,略有点迟疑,展行知道那是张辉吹的了。

张帅摆了摆手,说:“太远就听不见了,你看。”说毕左手平平一翻,右手手掌在左手上一抹,变魔术般抹出金光灿烂的一只小甲虫,甲虫“嗡”地飞起,越过高墙。

片刻后另一只银色甲虫从对厢飞来,落在张帅掌心,张帅双手一拍,甲虫消失无踪。

“啊!”展行惊呼。

张帅笑道:“没见过吧,叫星蛊虫神,你看这里。”只见他的虎口处,有一枚小小的刺青,像是古代文字。张帅又说:“蛊虫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附在身上,只要有血缘关系,能彼此感应。”

张帅再一抹手,银甲虫飞出,换了金甲虫回来,反反复复数次,展行明白了,这两只虫子会互相替换,带着彼此主人的消息交给对方。

对厢传来忿怒的一阵哨声,张帅笑道:“生气了,不玩了。”

唐悠过来找人,众人已收拾好装备,站在山门处等候出发。

张辉没有来送,张帅和展行却勾肩搭背,霎是亲热,林景峰看了一眼,把展行提着衣领揪了过来,左看右看,最后推到唐悠身边,说:“走。”

一行七匹滇马,五人各一匹,又有两匹空马驮着配备,队伍最末,展行凑过来,林景峰淡淡道:“走开。”

展行吐了吐舌头:“你还在生气么?小师父,别这样咩。”

林景峰眉毛一扬:“当初你说过什么?无论到哪都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和我对着来,你期望我会说什么?”

展行讪讪不吭声了,二人的争执传到队伍前头,张帅只是笑了笑。

“你们听。”张帅说。

万蛊门中,旭日从门派殿顶转来,投下千缕金光,一曲竹音洋洋洒洒,铺遍天地,空灵嘹亮。

曲声一转,内里隐隐有担忧之意,继而转为责备与关切的暗哑之音,曲调虽显婉转悦耳,却听得出男子奏笛按孔时的指法。

张辉将那柔和之处尽化作竹管破声,铿锵有力,于指间一窒,继而瞬间抒发出来。

是时山林内百鸟朝凤,争相啼鸣,令人忘却无数烦忧之事,生如朝露,去日苦多,最终笛音于最高亢处一收,远方万蛊门中金锣三声清响,满山鸟雀齐飞,惊醒了整座笼于迷雾中的十万大山。

张帅笑而不语,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唱了首歌。

不对么?张辉吹山笛吹得蛮顺的,那天晚上吹情歌求爱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展行斜着眼瞥林景峰,林景峰神色如常,一路上不理会展行。

夜里林景峰不与展行一起睡,白天也不和他说话,展行彻底郁闷了,沿路只得和唐悠随口聊天,展行抓着捕虫网,像出来春游的,到处游来荡去。唐悠则捡了不少石头,用小铁锤敲敲打打。

直到黄昏时分,张帅方在一个湖边停下,说:“今天太晚了,大家在这里歇一晚上,还剩半天的脚程,明儿能到棺阵了。”

队员们纷纷取出野营炉,霍虎与张帅去扎帐篷,唐悠和展行蹲着生火,林景峰问:“这里安全吗?”

张帅想了想,答:“这是我们第一次进来的地方,也是上次外景摄影队失踪的地方。”

林景峰当即道:“不能在这里扎营。”

张帅道:“跟我一起,别走开太远,不会有事。前面是个瀑布,再朝后走,全是山,不能落脚了。”

林景峰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负责看着他们,我在四周走一圈。”

唐悠看了展行一眼:“你前天晚上和他吵的什么。”

展行道:“我不想收张辉的钱,觉得他挺好的,回房间就被小师父骂了,然后吵起来了,连着两天都不理我。”

唐悠同情地点了点头。

“上哪去?”霍虎道:“别乱跑。”

展行道:“我也去走走。”

霍虎要跟着,张帅摆手道:“不用,这个给你们。”

张帅从包里掏出两个青铜面具,唐悠和展行同时惊呼,那面具双眼巨大,形貌诡异,鼻如云,面如桩,下巴处平平,脸颊上还镀了三道层次分明的金带,正是巴蜀古国的青铜镶金面具图腾。

“每人一个,戴在头上。”

展行茫然戴上,摇摇晃晃:“看不见啊。”

“戴在头上,不是脸上。”张帅哭笑不得,把它扳起来点,让展行额端顶着面具,这下看见了。

展行和唐悠互相打量,两名少年一样清秀,额上多了个面具像是古朴的祭司。张帅解释道:“小唐那个是我的,小贱那个是我弟的。大司祭和少司祭的祭器,戴好了别摘下来,在附近走走不会有事。僰人的祖先会护佑你。”

“祖先们在忽悠我。”展行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树林里,唐悠道:“要陪你去么?”

展行摆手,朝林景峰离开的方向走去。

张帅埋头扎帐篷,漫不经心问:“那小畜生害三爷师徒吵架了?怎么不说?回去我再揍他出气,你让小贱别放心上。”

唐悠嘲道:“你打得过他么?”

张帅道:“从小就是揍他揍到大的,你没见那天他只有挨揍的份么?”

唐悠又说:“他是不敢和你动手。要真动起手来,你未必打得过他。”

张帅笑了笑,唐悠说:“不就仗着你是哥么,从小把他打到大,心里怕你,当然不敢动真的了。”

张帅道:“你不懂的。”

唐悠朝张帅吐舌头。

一轮夕阳从林间投入,原始森林的灌木上染满金红色的光,展行离开营地数步,听到远处哗哗水响,循着声音走去,发现一面巨大的,波光粼粼的山中湖泊,高处岩壁上瀑布如飞雪飞泄而下。

“小师父!”展行喊道:“你在么?”

没有回答,几只鸟儿从林中飞出。

时值开春,十万大山雪顶融水,携着沁人的冰凉由西面而来,展行躬身掬水洗脸,发现水里有不少斑斓漂亮的湖鱼。

“真舒服!”冰水抹了把脸,展行精神百倍,洗完脸又朝水里撒了泡尿。

山中难知岁月,展行忽然觉得,外界似乎离自己很遥远。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这些日子里一直开着机,卫星讯号有,却没人给他打电话,陆少容与孙亮等人仿佛是约好了的,一致不主动来电。

展行斟酌许久,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问问?

他拨通了家里电话,陆遥的声音:“叽里呱啦沙八碰!这里是语音信箱,展宅主人前往加拿大旅行,三个月后回来,天气预报请按1,听笑话请按2,股市行情请按3,看图说话请按4…”

陆遥的声音说了一大堆啰嗦话之后,终于进入正题:“没事请挂机。哦,对了,还有哔一声之后留言,哔——”

展行:“唉,爸。”

展行想了想,又说:“你们怎不给我打电话?生气了么?我在贵州一个朋友这儿玩,下周去北京…”

纽约:

展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陆少容在填一份表格,电话扩音器传来儿子的声音。

展扬:“他没被绑架,听起来不太对劲?”

陆少容道:“多半是和那姓林的吵架了,没听出来么?声音没精打采的。”

展扬收了报纸起身,陆少容道:“大哥说了,别管他。”

展扬只得又坐下,打消了接电话的念头。

展行絮絮叨叨地报告完行程,介绍了他的朋友,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说了快五分钟,才说:“你们去看外婆了吗,拜拜,玩得开心。”

展行挂了电话,拨给余寒锋,那边生意正好,吵吵嚷嚷。

“大舅。”展行欣喜道。

余寒锋:“又做什么!现在很忙!”

展行说:“我在贵州呢。”

余寒锋:“在那边做什么?!”

展行笑道:“来朋友家玩的,这里景色挺不错…”

余寒锋:“太吵了!听不清楚!下次再打来!”说毕把电话挂了。

展行:“…”

展扬和陆少容估计对他绝望了,放任不管了。

林景峰又生气不理他了。

于是展行有生以来,第一次情绪低落了。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张帅兄弟很好客,但离开家里的惶恐感觉总是难以驱散。从前有林景峰充实着,有点期望总是会淡忘别的感受,然而林景峰数日里不即不离,令他心里颇有点不踏实。

展行坐在湖边,怔怔发呆。

一只爪子踩在树枝上,发出轻响,吓了一跳,又收了回去。

展行猛地回头,发现一只通体金黄,戴着个墨镜的大老虎。

“虎哥?”展行诧道。

老虎打量展行一会,喉咙里呜呜作响,最后咧嘴呲牙,那个动作仿佛在朝展行笑。

展行哈哈大笑,一把扯下墨镜:“墨镜是小唐给你改良的吗?变老虎了还戴得上去?”

大虎点了点头,琥珀色的双眼流转着夕阳的光辉。

老虎朝展行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像只大狗般坐着,坐时足有两米高,展行只到它的肘弯处。

老虎的肚子柔软毛绒绒的,都是白毛,展行摸了摸老虎下巴,又扯它的胡须,老虎不住随着展行挠下巴的动作仰头,显是十分惬意。

老虎:“呜猢猢…”

展行:“哈哈哈——”

展行扒着老虎的肩膀,把它按在湖边的草地上,老虎四爪朝天地翻了过来,屈起后爪无意识地挠了挠,尾巴甩来甩去。

展行抱着老虎,这庞然大物手感实在太舒服,尤其是温暖柔软的肚子,展行忍不住在它身上摸来摸去,说:“你干嘛不多变变老虎,这才帅啊。”

老虎:“猢…”

大虎不会说话,展行便上下起手,在它身上到处占便宜,摸到虎腹下方时老虎马上不自然地屈起脚夹住,猫一般的大脸晕红,不让展行继续深入。

展行明明摸到一根硬邦邦的玩意了,怎么能罢休?

“给我看看嘛,我观察一下,还没见过…”

“呜猢——”老虎怒了,把展行扑在草地上压着。

展行又是啊哈哈地笑:“你要把我压扁了!”

巨虎忙用爪子撑着,展行被虚虚压在虎腹下,舒服得不得了,他伸出手,把老虎的大脑袋推开点,让它侧躺着,抱着不动。

“舔舔?”展行道。

老虎伸出舌头,上面满是锋利的倒刺,展行马上打了个寒颤,老虎狡猾地呲牙,伸出舌尖的一点点,在展行的额头上蹭了蹭。

展行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颗牛肉干剥开,放进它的大嘴巴里,只见喉咙动了动,牛肉干就没了。

展行:“…”

展行同情地说:“还是当人好,我明白了。”

“呜——”老虎附和地点头。

“你是什么品种…你还是剑齿虎?”展行摸了摸大虎两颗不太长的犬齿,虽没有剑齿虎那么夸张,却也足有十来公分长,正好奇端详时,老虎瞬间仿佛发现了什么,翻身跃起,把展行推了个跟斗!

展行冷不防摔在地上,紧张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