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信我,一会儿二娘醒了,让她看吧。”她的本事仅限于此。

“发脾气?”她的口气里带着几分怒意,是觉得他在故意为难她?

玲珑将笔放回原处,“我只是对这些不太熟,二娘比较熟。”起身,随即也被他勾到了胸前。

“别挣,你心里清楚,迟早要遂我的愿,时间而已。”他道。

“你已经有了太后。”玲珑推开他的下巴。

“不一样,我不会对她做这种事。”

玲珑愣愣地仰视他,“为什么?”他们是夫妻啊。

“因为我尊重她。”

“你真是个混蛋。”这次是真生气了,使劲推开他的脸,可惜没得逞。

“也许吧,不过——”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低道:“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跟来,那你又是什么?”

“”是啊,她确实清楚会发生这种事,还选择跟他来,顶多也不过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吧。手停在他的下巴上,发呆,想自己到底是什么。

趁着她发呆之际,他的唇滑进她的手心,吻着,然后是额头、脸颊、颈子

屠伯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合上书房门,也许将军现在想吃得不是他手上这些。

“玲珑,松开手”黑暗中,他诱她松开紧紧攥在桌沿的双手,继而将它们圈到自己的脖颈上。

有多久没有这种如获重释的感觉了?他们果然还是对彼此的身体有眷恋。

搂着他的脖颈,哭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用身体跟他交换,现在却发现,不是,再多的解释和再多说出去的不情愿,都不能掩盖住一个事实——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妇,在他面前。

他的手正撑在她的后腰上,一个用劲后,喉咙里散出一声轻浅的快意,“不要哭。”咬一下她的下巴。

夜空中闪过几串火线,紧随而来的轰轰的闷雷声,雷声掩去了屋里的那些男欢女爱。

拆去一切伪装后,不管他是王侯公卿,还是草寇平民,到头来不过男是男,女是女,欲终归就是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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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 大度湾 ...

灯亮了,玲珑缩在靠窗的长案上,头靠着窗棂,只穿一件长衫,长衫下,□着锁骨,赤着腿,正侧脸望着外面的风雨交加,像个真正水性杨花的女人。

天盛捡起一件白色内衬穿上,顺手拾起躺椅上的毛毯给她披上。披完便从身后搂住她的身子——她身上冰凉如水。

久久之后,她侧过脸,“我会一直住在晾马山庄。”如果他觉得她可以去死了,就不必管她,如果还不想她死,那就得保护那儿平安无恙——有了身体接触后,她颇有些豁然开朗,似乎是长大了,人长大了,便学会看开一些事情,更学会如何运用一些东西。

“嗯。”他明白她的话意。

她看着他,因为他答了“嗯”,也许陆樵说得对,把她带回来确实可以躲灾。

“天仰——他知道我在这儿了么?”她问他。

“还不知道,暂时我不打算告诉他。”

“那就不要告诉他了,就说我已经死了”她不想再见任何故人,“我饿了。”

“把衣服穿好。”他松开手。

厅里,二娘正在吃晚饭,屠伯倒钩在房梁上,也许是在练功。

见他们出来,两人都默默没作声。

“二娘,你没事了吧?”玲珑坐到桌前,随口问二娘一句。

“没事。”二娘慢慢嚼着饭,点头。

然后,四人都无话。

诡异的气氛。

这一夜后,玲珑没变什么,却又都变了,人没了底线之后,还有什么事会想不开?

天仰的师父并没治好陆樵,他说若是早十年,还有救,如今,只能尽人事,让他少疼一点,其他则听天由命。

二娘为此哭得死去活来,一夜之间便憔悴到让人不忍心看,而且丝毫没有任何进取心,像是打算跟陆樵一起听天由命一般。

庄子里只余一个四郎可以掌事,他却只知道整日耗在后山练习齐兵,对庄子里的事不闻不问,很多事,不得不由玲珑背后代管,段方出面办理。

听说今年南方闹了蝗灾,颗粒无收,街市上的稻谷和白米比黄金还贵,趁着去向他报备晾马山内兵匪分布时,玲珑特地打听了一下边城的粮价,也涨了不少,陆樵说过,贵也要买。

自从大都之后,玲珑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羽申,一般只是屠伯一人留在他身边,可见这两个月他定是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才会同时带上两个近身内卫。

“宋军上个月撤进了小飞马谷,陈兵刚剿了两个小寨子,这是四郎画得布置图。”玲珑先把正事与他交代好。

天盛摸着下巴仔细审阅玲珑带来的兵力分布图,“你来边城干什么?”状似随口问她,这种事很危险,非必要让她来送。

“庄子里的粮食不足,来边城看看。”

抬头看向桌对面的她,“这种事也让你做?”

“二娘要照顾大哥,四郎要帮你练兵,就剩我这个管账的,我不来谁来?”

天盛倒没对她的反驳有反应,反倒是羽申比较好奇,玉夫人几时敢如此反驳将军了?不禁偷看一眼屠伯,被看者则目不斜视。

“都办好了?”低头,继续看他的。

“差不多,明天一早就可以运回去。”捡来茶几上的茶碗把玩。

“屠伯,你明天送他们一程。”他三个月前就下了令,齐国各关卡禁止外运粮食,没有特许,关卡不会给他们放行。

“是。”

玲珑倏尔想到一个问题,“你那五十个受训的卫戍长,犒赏和伙食怎么算?”今时今日的情况,不能再继续让庄子里帮他养着吧?总要付点钱才是。

“算得还挺清楚。”他笑,“如果我不放行,你的粮食明天就运不出去。”而且就他所知,各国边境都已戒严,她也只能从他这儿得到特许。

“”对于他的威胁,她无话可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过两天我要回京。”他又道。

玲珑仍然不说话,他到哪儿,不必告诉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过两天再回去吧。”他主要是想说这句。

“庄子里还有事。”她不愿意留下。

两人的对话就此凝滞,屠伯和羽申相继出去

午夜时分。

玲珑趴在近湖一侧的窗边,欣赏外面的月下湖景,倏尔回头叫他,“快来看,天上有两个月亮。”

天盛仅着一身内衫,正在看各部传来的折子,抬头便见她一身乳色单衣,趴在窗口叫他,虽然知道她说得不可能是真,但仍然起身过去。

中天之上,皓月当空,纱云扫过,月韵成环,的确像两个月亮——这天象若是让太史府的那些人看到,定然又会有一番惊神泣鬼的寓言来,其实不过就是个天象而已。

“你胡子长出来了。”玲珑缩缩脖子轻声叱责他的不轨,颈窝被他的胡茬扎得生疼。

“明天跟我去大度湾。”从身后整个人裹住她。

“荒无人烟的,去那儿干什么?”

“我要在那儿建一座城。”设置军队,让那儿成为新的外贸关卡,看宋齐梁还有没有办法堵住他的去路。

“”建一座城?仰头看他,那可不是件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啊,“你不担心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个人做人做事似乎从来不留余地,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真有那一天,你会怎么办,逃跑?”

“我?”望向外面的湖面,“也许那时我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早晚死在他手里。

他对这个答案有些喜欢,又有些厌恶,“该睡觉去了。”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他这么通宵达旦的,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从茶几上爬下来,到书架前抽了一本书带回床上看。

以前在大都时,他们很少睡在一起,如今他这好习惯似乎给废除了,还真让她有点不习惯。

灯火在油面上蹦跳嬉闹着,非要把油面熬干一般,厚厚的一摞奏折看罢,天盛终于起身,伸个懒腰,此时月已西移,朱阁绮户,墨影丛丛。

回身,床上佳人酣睡,酥手半垂,黑发如瀑。

他是个实在的人,该犒赏自己的时候从不马虎,他不想弄清楚自己对她的垂青为什么会持续这么久,此时此景,也不需要想那些烦人的事吧?

“睡觉呢”睡梦中的人软绵绵地推开他的碰触。

“这么困?”伏在她的耳侧低低问。

“嗯。”闭着眼,困倦地微微颔首,“刚才不是要过了么”她太困了,没有他那么好地体力,再也经不起又一次火热。

也罢,明天还要去大度湾,留点体力也好。

月低天茫,湖光掠影,夜色落,小楼外隐客到

第二天吃早饭时,昨夜抵达的羽赫才与羽申一起出现。

“王爷。”他是齐王的人,对天盛的称谓自然是随着那边叫,只有天盛这边的人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叫法——从这细小的一点可探出谁是他的人,谁不是他的人,“西南的八百里急报,蝗灾从仲国蔓延而来,今秋西南颗粒无收,陛下想减免此地的税负,问您如何。”

天盛用筷子挑出粥里的菜屑,“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无需问我,就按他的来。”那小子现在学聪明了,凡事都会知会他一声。

“另外,太后给您准备了一些东西,问是送来边城还是留在京城。”意思很明显,是问他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回京。

“过两天我会回去一趟。”吃饭。

“是。”羽赫要说的话全都说完,退到一边。

此时,屠伯正好送玲珑回来。

羽赫见到玲珑,不禁多看了一眼,他认得她,是王爷那位玉夫人,一直以为在蜀山行宫大劫时遭遇不测,想不到还活着。

“粮食的事都办好了?”天盛问一句。

“嗯,正在装车。”玲珑入座,拾起桌上给她准备的那一份早饭。

“屠伯,你今天就随粮车去一趟山里,不必急着回来,这里有羽申、羽赫就行了。”

“是,属下过去了。”

早饭过后,他真得带她一起去了大度湾。

所谓的大度湾,不过一片荒野,并没有水,只是风吹草低时,看起来像一波碧水,他即将要建得城就选址在此。

这是玲珑第一次见“度城”的全貌——在图纸上,横亘南北、贯通东西的大道,棋盘似的房屋与街巷,看上去宏伟的不可思议。

第一次觉得他的胸怀如此宽广,居然能容下这么大的一座城,“不怕后人说你穷奢极欲?”

“建成了,他们也许会骂我,但更会感谢我。”他道。

“你要到哪里找那么多人入住?”

“遣迁。”从内地迁出几座小城来。

“我们可以来么?”她指的是晾马山庄。

“承认你是齐国人就可以。”

她笑笑,转回头继续看地上的地图,没说承认还是不承认。

“不想承认?”他盘膝坐到地图上。

她跪坐到一旁,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他暖身子,顺手从他的领子上摘下一颗枯草。

看着这番亲昵景象,远远跟着的羽赫看一眼身旁的亲弟弟,“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羽申摇头,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不愿说——他们虽是同胞兄弟,但毕竟不事一主。

太后和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羽赫心道。

看王爷如此宠爱这位夫人,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另一番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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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一 他的目的 ...

经过一番清洗,如今的大都上北早已平静无波。

冬至大节之际,未央宫设宴,先王范袭的几位妃子也都过来饮宴。其间,十天前刚回京的武秦王天盛,在饮过三杯酒后,便与齐王一道去了景阳宫,听说是哪位封疆大吏到了,有事商谈。

啖着琼浆玉液,女人们嬉笑聊谈。

范袭一死,如今风光的唯有太后安氏,不但儿子当了齐王,还下嫁给了武秦王天盛,不知修了几世,居然有这等的福气。

酒过半酣,不知哪个多嘴的,提起了武秦王府里的那些个女人。

“妹妹,听说王爷先前那个玉夫人又寻到了,可有此事啊?”静太妃,原来的静妃,范袭在世时,颇为受宠,虽没有诞下男丁,但怀下一名公主,说话自然要硬气点。

安氏笑笑,她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今时今日的内宫,仍然是藏不住消息啊,“是。”

见状,静太妃挥手,殿里的大小宫人先后退下,她这才又开口:“那小妖精模样的人,留她何用?迷了王爷的眼是小事,万一让她诞下一男半女,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如今的齐国天下可都在他武秦王的手里,一旦他有了后嗣,难保不会徇私,真若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齐王,也非难事啊。

另一命太妃也点头,“静姐姐这话实在,有先王在的时候,压得住他,如今先王不在了,陛下又年幼,万一他真有不臣之心,如何是好?难道这范家的天下真要拱手他人?依我看,不如派人除去。”这位比较直率,当然,脑子也不怎么够用。

第三位摆手道:“万万不可,王爷既然有心再次临幸,显然是有宠惯之心,此时去动她,摆明了是跟王爷作对,何苦为了个小丫头,坏了咱们内宫的章法,依我看,妹妹,不如将她接近宫来,好生养着,还怕她有什么差池嘛。”

“这个法子好。”一众女人悉悉索索。

唯安氏默默不语。

她不愿争这个宠,而且也清楚天盛不会做夺君之位的事,想做,他不会等到今天。

她在乎的是,他明明已经找到了玉玲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是怕她不开心?还是觉得那是私事,不必告诉她?

亥时,终于等到他来未央宫告辞。

“听说玉姑娘去了边城?”她悉心地为他沏茶。

天盛到也没有为她的话惊讶,“嗯。”

“边关凶险,荒凉酷寒,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受得了?”

“她愿意待那儿,随她的便好了。”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

“这样啊”这样,你不是不方便?

“筹建‘度城’的事交由安汾全权办理,你可有什么意见?”

“安汾行事公正、仔细,交给他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陛下最近的文章写得不错,我已经交代太傅,可适当减少文辞,增加国治,我不在时,你多看着点吧。”

“又要走?”他一年之中就不曾在京里呆得几天。

“西南蝗灾,我得过去看看,年节会回来与陛下一起过。”他每年年节不管多忙,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