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还要那么久,他不可能在西南呆那么久,“是不是还要去西北,办度城的事?”那个玉玲珑也在西北呢。

点头。

她不在乎他宠幸哪个女人,但不希望他对某个女人特别,那个玉玲珑似乎得到了他太多的关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侍女转头看安太后,“太后,太妃说得不错,也许真得可以将那个玉玲珑接到宫里来住。”

“这些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

“是。”侍女闭嘴。

该关心的不能关心,不该关心的,倒是天天年年在跟前,伤神呐。

过了冬节后,晾马山终于下雪了。

风大雪狂,开不得窗,也出不得门。

多亏了老神医的药,陆樵的骨痛最近减轻了不少,偶尔舒服时,也会来书房处理一些庄子的事,如今庄子上下也不少人知道了他的病情,人心浮动啊。

“听说最近又有几个人要走?”不过几个月时间,陆樵早已消瘦地皮包骨,脸色也日渐青灰,再没了先前那个斯文儒雅的模样。

玲珑将手炉放到他的手种,顺手整理一下书桌上,“他们就是闲来开开玩笑,你只管养病,不用管这些闲话。”

二娘默默瞅一眼玲珑,知道她是故意轻描淡写。

自从庄里人知道陆樵的身体情况后,人心浮动,不少人动起了歪脑筋,也不少山头对庄子虎视眈眈,碍于有齐兵驻扎在此,不敢擅动而已,但明着不动,暗着也没少有动作,三天两头来钓人,但凡有点能耐,拳脚功夫好些的,都有人拉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人走楼空。

“可以理解。”陆樵捧着手炉,沉思半天,“二娘,你一会儿让四郎过来一趟,我得让他把那五十个齐军卫戍搬到储仓附近,以免生变。”

“不用了,我跟玲珑前天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们昨天就搬了过去,再说四郎今天一早带人下山打兵器去了。”二娘蹲身给他盖好双腿。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不好了。”伴着急切的呼声,书房门被人撞开,胖婶的大儿子大李子跌跌撞撞地进来。

外室的段方见状,蹭得一跳半天高,“什么事?是宋军打来了?”

大李喘着粗气直摇头,“不是是,是鲁牛他们要去开仓分家当,散伙。”

陆樵眉头蹙紧,双手紧紧抓住椅边,手炉一时没了支撑,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炭火滚得到处都是。

“段方,跟我走!”二娘从墙上拔了剑就要冲出去,却被陆樵及时制止。

想了半天,陆樵转头看一眼正拿着账本的玲珑,“你去看看吧?”

“我?”玲珑愣一下,她去能做什么?他们更不可能听她的呀。

“对,你。”陆樵认真地点头。

“”玲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去看看。”

“段方,跟着珑姑娘,保护她的安全。”陆樵交代段方。

段方抽起家伙跟在玲珑身后,玲珑侧脸看他一眼,轻道:“把东西收起来。”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庄子里的人,不能露家伙,那不是摆明朝着打架去呀。

段方窒一下,讷讷地收起家伙。

外面风雪正紧,从前院到后山储仓要不少路,玲珑一路走得气喘吁吁。

进了储仓后,发现两班人正在对峙。

玲珑拉下风帽,两班人都诧异,怎么会是她?就算陆樵不来,也该是甄二娘才是。

“各位大哥,都是自家人,何苦伤了和气?”玲珑道。

“你一个外人,还不到你说话的份。”叫鲁牛的大汉粗声粗气,据说他是继几个当家的之后,庄子里功夫和声望最高的,也是最近被各山头拉拢最多的人。

“我不是外人,我也是晾马山庄的人,各位兄长看得起,叫我一声小妹,看不起,直唤我名字也可以,虽说我做不了什么主,但今天小妹有几句话要劝劝各位兄长,万事以和为贵,莫让外人钻了空子。”抬手,阻止鲁牛张口,“如今宋兵、陈军绕山剿匪,我晾马山庄是晾马山头一号贼匪,为何他们不敢动手?小妹智拙,但还是懂一点,一来,咱们庄子势大人齐,二来,咱们跟齐国有约,他国不敢擅动,如今各位兄长要分家当,散伙,各奔东西,小妹敢说,这里的人,起码有一半以上不敢出晾马山,各国的画影图形就在城墙上贴着,咱们生死都要留在这儿,既然如此,何必此山彼山来回跳?晾马山无论实力还是势力,目前有几个山寨能及?”

不少人本就在左右摆动,一听这话,更加左右为难,但也有些人铁了心要走,“臭丫头,没到你教训我们的份,他陆樵如今已经枯柴就木,不能让我们兄弟跟着他一道送死,少给我在这儿啰嗦,小心你的脑袋!”提着刀就要往上冲。

段方拔刀在一旁护着,“谁他娘敢动,就上来试试!”

段方的身手大家都知道,当然不敢轻易上来,不过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双拳难敌四手,就不信他段方有三头六臂!”有人起哄。

两班人眼看着就要动手。

“段方,你退开。”玲珑止住段方。

众人诧异,她还真要逞英雄?

“别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有人拔刀冲过来,却在距离玲珑三尺远的地方,被一支飞来翎箭射穿手掌,疼得龇牙咧嘴。

包括段方在内,众人都呆住了,哪里飞来的箭?

四下找,找了半天,终于在储舱门口找到了祸首——是在这儿受训的齐兵。本来庄子里起内讧,他们是作壁上观的,谁都不帮,想不到在这会儿动手了。

玲珑看一眼门口的齐兵,低道:“他们虽然只有五十个人,但全部是齐兵中卫军的卫戍长,想来那卫戍长也不是轻易能当上的,如今有他们在,我们山庄更加固若金汤,还请各位兄长三思,何苦有家不留,反而去那些破瓦陋寨中担惊受怕?”玲珑说罢,拉上风帽,话已至此,无可再说了。

转身之际,听闻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她与天盛的关系,走了三步后,她停下,转过身来——惹得众人静声不语。

“你们没说错,我确实是天盛的妃妾,所以他们——”示意一下门口的齐兵,“会怎么做,各位应该很清楚,不过——小妹既是晾马山庄的人,他们就不敢动庄里的弟兄。”

说完扬长而去。

一路回到庄子,关上门后,方才撑着门闩喘息。她刚刚其实也在赌,赌那些齐兵会帮她,还好,他们出了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书房里,二娘已然收拾好四散的炭火,“真不用我过去?玲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不会出事?”

“你以为他天盛放了五十个人给我,是玩的?这个人心机重啊”他要得不止是帮他训练山地兵,还要保护他的女人,甚至于他要整个晾马山庄,然后从晾马山庄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46

46、四十二 五月 ...

四十二五月

玲珑跟了天盛的事传遍了整个庄子,本来她是被视为女主人的最佳人选,一下子却成了外人,难免要有落差,对她,对庄子里的人都还需要时间来慢慢适应。

冬腊交接这几天,天盛来了庄里,头两天她并没有见着,听说是跟着四郎和那五十个齐兵进山了,要看他们半年来的训练成果。

他们是第三天下午回来的,外面正是狂风暴雪,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吃过晚饭后,他在陆樵的书房一直待到了近亥时——他有自己的房间,所以玲珑没打算他今晚还会过来,而且在庄子里,她也不大想跟他在一起,感觉怪怪的,周身不对劲。

来庄里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庄里女人的生活,白日里洗洗涮涮,晚上缝缝补补,她没有男人要照料,所以晚上的时间便用来做些绣品,这都是在两仪阁里常做的,市面上的绣品贵,大多数的姑娘都不舍得花那个银子,基本都是自己动手,而且内衫兜衣什么的,自己做着也方便。

“噗——”门板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再没有第二下,她心明是谁来了,咬咬下唇,好一会儿才下床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酷寒蹿将进来,冻得她浑身一个寒颤。

因为没抬头看他,他却因此站在门外不进来,抬手便拽了他腰上的玉带拉进来,合上门。

“心情不好?”他在头顶问。

“没有,外面很冷。”她抬手解他肩上的毛麾,细密软绵的貂皮,摸起来舒服的很,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与她这小房间真是不搭,“不是住在西厢么?怎么过来这边?”庄子里每次都是给他准备最好的房间。

“你不过去。”他来这儿除了正事,此外就是为她,有她在自然不用再独守空房,双手伸到在她的衣服下不规矩着,“真暖。”她身上像个小暖炉。

“好不容易焐暖的。”全被他吸过去了,“桌上有手炉。”她挂好他的毛麾和外套,回身给他去准备洗漱的热水。

“陆樵的气色看上去不错。”他坐到床沿,卷袖子准备洗漱。

“是神医的药好,吃了这么久,疼痛的次数少了许多。”拧好湿布递给他,“快过年了,怎么还过来?”年节那么大的日子,难道他不回大都去?

“年前赶回去就行。”他道。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玲珑有些失落,也有点尴尬,“奥。”

洗漱完,给他泡了杯茶,她起身到外室。

外面的炭炉上还温着一碗药,他来,要喝,不来,便不用喝。

看来今晚是要喝了。

皱皱鼻子,三两口饮下,赶紧找来白水漱口,这药真苦。

喝完药,一回身,他就站在内室门口

“病了?”他问。

摇头,她相信他能猜到她喝得是什么——在大都时,他可曾对她明令过,不要孩子。

他果然没再问,只转身进去。

直到吹灯,他们俩都没再说话,他也没对她做什么,直到她睡得昏昏然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闷醒后才发觉他就在上面——终究还是没忍住,看来他对她的身体还是有几分眷恋。

这一晚,他似乎有点失去理智,折来叠去的折腾个没完,她晓得,他是心里不痛快,尽管是他自己不要孩子,但当她主动这么做时,仍是会让他心情不好——可怎么办呢?是他不要,他是主子,他说话没人敢不听不是?

“你的命一定很长——”头枕着他的手臂,一手拿着他的手掌,一手沿着他左手生命线一路画过去。再展开自己的右手,她的生命线又细又短,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

他看罢两人的掌心,闭眼,似乎对此神鬼命运之说没什么兴趣。

天亮时,外面依然风雪交加,天色昏沉沉的,他俩懒得起身,便赖在床上不下来。

“我让羽申把你的东西从上北带过来了。”他闭着双目如此道。

“那些东西在这儿都用不上。”首饰、锦缎,都是些非必需品,如今她有地方可住,有饭可吃,有或没有那些都一样,再说,那些东西也不是她的,何况在这穷乡僻壤穿得跟金玉奴似的,也惹人笑话。

“用不上就扔掉。”他口气平和,听不出是不是在生气。

“见到羽申,我会跟他说的。”她也平和无波地答。

——她诚心跟他对着干。

两人都没再说话。

他甚至连早饭都没在这儿吃,拂袖离去

玲珑坐在床头,望着从屋外刮进来的鹅毛大雪,倏然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关门。

她多想要个孩子啊,可是跟这个男人,她已经不敢想了,她不怕他不喜欢她,她只是怕害了孩子,她再没有以前那个胆量了。

他们的僵局持续了两天,也许是觉得自己生气很不应该,毕竟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先定下的规矩,而她只不过在遵守而已。所以他回来了,她对他依然如初地细心周到。

但是每入夜,她照样每天一碗“茶”,就像她母亲当年那样。

快过年时,他如期回去了,去做太后的男人,齐王的继父,而她,躲在这酷寒之地,跟她的“家人”过年。

看上去都很开心。

除夕那日,小缎从宋国回来了,穿得像个乞丐,说是在路上盘缠让小贼给顺了,一回来就没命的吃,吃完浸在浴桶里泡,整整泡了半个多时辰才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是家人没了,舅舅死了,舅妈和表弟不知去向。

除夕的鞭炮声响起,正好盖住她的嚎啕,玲珑拍拍怀里的人,轻道:“新年来了,不哭了。”

年初二,玲珑跟着庄里的女人们一起下山——听说山下来了戏班子,谁知竟在集市上碰到了风尘仆仆的屠伯。

“夫人。”屠伯见是她匆忙下马,这可吓坏了一旁的小缎——她把天盛的手指掰断,担心人家报仇。

“你怎么来这儿了?”玲珑一边问话,一边下意识看一眼四下。

屠伯晓得她在看什么,解释道:“将军还在大都。”

玲珑颇觉羞愧,不是因为被屠伯看穿,而是,她居然会认为他会过来——在这种年节时?

“属下奉将军之命到边城公干,顺道给夫人送些东西来。”

“奥,麻烦你了。”

屠伯从马背上拿过一只鹿皮袋双手递给玲珑。

玲珑看也没看,顺手递给了她身后的小缎,“上山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属下还要赶回去复命,既在这儿遇上夫人,也就不用再上山了。”本想跟玲珑解释一下鹿皮袋里的东西——那里面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价值连城,是将军特地让人挑出来给夫人的,可她看也不看,他不知道该不该多嘴介绍。

玲珑只回身从小缎的衣袋里取了只油纸包,“这是刚买的几样吃得,你带着路上吃。”

“谢夫人。”他回去该怎么跟将军赴命?

的确不好赴命,十日之后的某个晚上,屠伯刚替天盛磨完墨。

他抬笔之际随口一问:“东西都交给她了?”

屠伯拿磨石的手微微顿一下,“是。”

“说什么没?”

“没。”

屠伯知道,将军心里肯定在责备他办事不利,责备就责备吧,总比生气的好,他要是知道夫人看都没看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肯定要不高兴。难得将军有心给人准备礼物,那些东西可一点也不输赠给太后的那些,夫人却不领情。

过了元宵十五,听说大度湾那边开始动工了,一听说要修城,四围的商人们都兴高采烈,捐财捐物——北边商道上匪患严重,十易五失,真要是能建一座城,也就能安生做买卖了,当然是好事。

对商人的好事,对土匪可就不是了,自从过了年,晾马山庄一笔买卖都没做成,好在陆樵手里用别人的名义买了几块地,总算有些进项。

听闻度城开始出售地块,陆樵、二娘与玲珑商量,不如先去买下几块,也好给庄子里留条路,万一山里无食可打,能转进度城也是好事。

度城预售,年前就已开始,不少大商贾对此都相当感兴趣,圈地圈得不亦乐乎,比银子,晾马山庄及不上这些商人,要关系还是很足的。

在购下两块地之后,便是忙活营建的事了——齐国只负责都建城防、衙门等公家之地,剩余的地块皆是谁买下谁建。这么一来,既省了钱,营造期也短,不过两三个月时间,一片片亭台楼阁便已见雏形。

广阔的大度湾里,到处是泥瓦匠和手艺人,昼夜不息。

到五月时,晾马山庄的宅子也建起了雏形,陆樵授意玲珑和小缎她们到大度湾去看一下现状。顺道去边城采购些东西。

距他上次来,一晃眼,五个月过去了,除了过年时让屠伯来过一趟外,他再没来过消息,玲珑想,也许他是玩够了,把她忘到脑后了吧。

“什么人这么大阵仗?”挤在街巷的人群里,张望远处的冠盖华车时,小缎一边寻问身边的妇人。

妇人觑她们一眼,显然是看不上她们的无知,“武秦王驾临边城,都建度城,瞧那华盖就知道。”

小缎偷看一眼玲珑,后者没什么反应。

看了一会儿,因为拥在人群里不舒服,两人拉好风帽,从人群里挤出来。

“咱们今天回去么?”终于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小缎输出一口气后,才开口问她。

“回去吧,事情都办好了,留在这儿做什么?”玲珑将麻色围巾一直拉到鼻尖。

两人刚回到客栈,从马厩拉马出来,便有客人到——

“夫人。”是羽申。

玲珑愣一下。

“属下已经在这儿等了您一个晌午。”

玲珑看着手里的马缰绳,“什么事?”

“将军请您过去。”

叹息,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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