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春走后,乔思柔命人去请宋勇。

宋勇脚步有些踉跄,兴冲冲的来了,“夫人,真是难得啊。”他今天被一帮亲友灌了不少酒,此刻半咪着眼睛,醉容可掬,“难得夫人想见我。夫人,咱们要做公公婆婆了,明日清晨要喝媳妇茶,真是可喜可贺。今晚…今晚为夫便在夫人这里歇下了,如何?”

乔思柔蹙眉,“怎地醉成这样?”命侍女拿醒酒汤给他喝,宋勇兴奋的直搓手,连声道:“夫人太体贴了,太体贴了。”接过醒酒汤,喜孜孜的一饮而尽。

这醒酒汤是用灵芝做成的,先将灵芝切片,加入清水,用文火炖煮一个时辰之后取其汁加入适量蜂蜜而成,用来醒酒开胃是极好的,但味道有些苦。乔思柔近年来对宋勇甚少有温柔时候,今天忽然命侍女拿了醒酒汤过来,宋勇欣喜不已,竟连口中的苦也忘却了,喝的很是爽快干脆。等宋勇喝过醒酒汤,神智略微清楚了些,乔思柔便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屋里只剩她和宋勇两个人。

“这娶了儿媳妇进门,夫人可是和我亲近多了!”宋勇以为乔思柔这是要跟他和好了,高兴的笑着,心里舒畅之极。

乔思柔声音不高不低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讲,宋勇瞪大了眼睛,“什么?大哥离席不是要和妹夫鉴赏名画,而是劝说妹夫早早把外甥女嫁了?”他当时也在席上的,正陪着一众亲友饮酒,见鹤庆侯单请了喻大爷出去说要鉴赏书画,他心里是有些奇怪的,“鉴赏书画什么时候不行,今儿可是大郎的喜宴。”不过人多事杂,当时并没有多想,就忙着应酬客人去了。现在回过头想想,连他也觉得很不对劲。

乔思柔淡淡道:“大哥和妹夫拢共才见过几回?彼此并不相熟。要和妹夫说这样的家务事,事先难道不该和你商量商量么?喻家的家事咱们如何好横加干涉,便是出于亲戚间的情意真要出言提醒,难道不应该你去说么?大哥这样算什么。”

宋勇炸了,气愤的大声问道:“是啊,大哥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和妹夫总共也没见过几回面,又不熟!”

如果不是他向来惧怕鹤庆侯,大概他这会儿已经要冲出门去,跟他大哥理论去了。

乔思柔不满的挑眉,“叫的这么大声,你是想让全家人都听到么?”

“不是,我就是太生气了,太生气了。”宋勇不好意思,陪着笑脸。

乔思柔无语半晌,慢吞吞的说道:“大哥向来沉稳持重,你是知道的。他这回之所以会行事出乎人的意料,无外乎是因为…”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宋勇识趣,忙陪着笑脸凑过去,侧耳倾听。

乔思柔把鹤庆侯的担心、以及玲珑的应对都告诉了他,“…大哥也是一番好意,听到流言便信以为真了,要妹夫赶紧把玲珑许出去,好封住这悠悠众口。不过,听到玲珑的问话,他也无言以对。”

当着宋勇的面,乔思柔便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说话是有保留的。在她口中鹤庆侯就是个考虑事情不周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聪慧敏锐的人,不过他是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罢了。

宋勇埋怨,“大哥以前多精明啊,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想到他一向敬重的大哥虑事还不如玲珑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他很有些沮丧,也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

乔思柔微笑,“大哥是何等的人物,便是一时想不通,玲珑这么一说,他也该明白了,这倒不足为虑。我担心的不是大哥,倒是庆姐儿和琴姐儿。今天是大郎娶妻成亲的好日子,但凡亲友家的闺秀来做客,都是她俩管招待。这客人被无礼挑衅了,她俩一声不响,站在旁边看热闹,这是哪家的礼数?庆姐儿和琴姐儿这是安的什么心?”见宋勇脸上又有了气愤的意思,轻声加了一句,“大郎可是她们嫡亲的大哥啊。”

宋勇脸涨得通红,“这两个…这两个没出息的!没出息的!”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宋勇虽然一向没什么大本事,人情往来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宋家办喜事,做主人的当然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让所有的客人都受到礼遇,有人向玲珑发难的时候宋长庆、宋长琴躲到一边不露面,这不是待客之道。更何况被刁难的是玲珑,是大郎二郎的姨表妹,发难的却是卫所一名千户的女儿,这两人的身份没法比-----对于鹤庆侯府来说玲珑是亲戚,那千户的女儿算哪棵葱哪棵蒜。

乔思柔幽幽道:“我今日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知道么?大嫂这些时日抱恙,大郎的婚事是我一手操办的,宴席上出了这种事我便是有气也只能闷在心里,没的抱怨。我但凡有一句半句抱怨的话,大嫂不知有什么话等着我呢。吃亏的是我外甥女,坐视不理的是庆姐儿和琴姐儿,是二房的女孩儿,总之是我倒霉。唉,庆姐儿和琴姐儿自幼在太夫人身边长大,她二人的教养我也插不上手,让她俩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提起宋长庆和宋长琴,她黯然神伤,“若是太夫人或是侯夫人责怪起我来,我还真是无话可说。”

宋长庆和宋长琴才生下来不久就被太夫人抱走了,算是在太夫人身边长大的。但是她俩名义上还是二房的女孩儿,有了什么差错,都是乔思柔教养不力。

宋勇被激起了血性,“就是!庆姐儿和琴姐儿的教养咱们夫妻二人又插不上手,都是娘说了算,偏偏她俩若有了不是,还是咱们做父母的面上无光!夫人,我这就跟娘说话去,要不她把庆姐儿和琴姐儿交给咱们夫妻二人管教,要不干脆把她俩过继给大嫂,凭着娘和大嫂想怎样便怎样。只是有一件,往后她俩若有什么行差踏错,和咱们便不相干了!”

他这虽是赌气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女孩儿的教养应该是“母亲”负责的,平时不归这做“母亲”的人管,出了差子都是做“母亲”的担不是,冤枉不冤枉。

乔思柔微笑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别的,是怕你被别人蒙在鼓里,白吃了亏。娘和大哥自然都是为你好的,不过你也知道,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啊。你、我、大郎、二郎,咱们才是至亲四口。”

宋勇心里热呼呼的,“对,还有大郎媳妇。”

---他倒是没忘了今天才进门的徐传捷。

乔思柔不由莞尔。

宋勇得了妻子的好脸色,很开怀,一把年纪的人了,笑的像个孩子。

乔思柔心里酸酸的。想当年和他也恩爱过、温存过,那时候看着他的笑脸便觉得阳光明媚温暖如春,可自打那位曾经和他定过亲的燕云卿进门,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侍女进来禀报,“官家太太带着姑娘上门赔罪,太夫人让您过去呢。”

乔思柔目光中的温柔没有,心也变硬了,冷冷道:“咱们过去,听听娘和大嫂怎么说。”宋勇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咱们过去。夫人放心,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颠儿颠儿的跟在乔思柔身边,满脸殷勤。

太夫人是老年人了,平时爱歪着,房里居中放着张老红木嵌螺钿七屏式罗汉床,她在床上坐着,还和平时一样慈眉善目的。地上站着两排人,一边是苏夫人、宋长庆、宋长琴,一边是位年约二十许的少妇,身上穿着大红底洒黑色玉兰花的锦缎褙子,下面撒开百花裙,白团子般的圆脸,微微有些发胖,眼神很精明;少妇身边是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身红衣鲜艳的很,人却没精打采的,低着个头,手中的帕子已被她绞的不像样子了。

“是二爷,二夫人么?”看到宋勇和乔思柔进来,那少妇便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福了福,“奴家是包氏,官千户之妻,今日府上有喜事,本该前来道贺的,不巧奴家头疼症犯了,只好让她一个人来赴宴。谁知这丫头不懂事,竟然…唉,这丫头打小没了亲娘,少家失教的,奴家不过半天没看住她,她便闯出祸事来了。这都是奴家的错,奴家给二爷、二夫人赔罪了!”拉了拉那红衣少女,厉声道:“金娘,还不快过来给二爷二夫人磕头?”那叫金娘的少女不敢违拗,不情不愿的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也没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太夫人是个软心肠,见了金娘这委屈的样子就不忍心了,陪笑看着乔思柔,“虽可恶了些,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呢,你一向宽宏大度的,你看…?

宋长庆和宋长琴温顺的低着头,肚中暗笑,“祖母,您也太好性子了。”苏夫人在旁更是想翻白眼。你用得着跟她这么客气么?她是你儿媳妇!

“不说弟妹一向大度,单说娘您开了口,弟妹是一定会听的。”苏夫人不怀好意的说道。

乔思柔微微笑了笑,快走两步握住太夫人伸出来的手,对上她殷切的目光,“娘,官姑娘年幼无知,儿媳自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太夫人很是欣慰,“这样才对。咱们宋家本就是宽厚人家,不作兴得理不饶人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说是不是?”乔思柔笑的温婉,“娘说的是。您放心,我问她几句话,不会难为她的。”

“就是,问几句话而已。”宋勇附合。

太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苏夫人皮笑肉不笑,“一个小孩子罢了,有什么好问的?弟妹也是过于仔细。”

乔思柔温和的反驳,“小孩子嘴里才有真话呢,大嫂您说是不是?”含笑看着苏夫人,神情之中含着讥诮。

苏夫人不好再拦着她,板着个脸,好像谁欠她二百大钱似的。

乔思柔看向跪在地上的金娘,温声问道:“你是个孩子家,虽然你有失礼之处,我是不会怪你的,你不必害怕。你叫金娘是么?金娘,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在谁口中听到那些流言的?”

包氏脸上闪过丝慌乱之色,偷偷看了苏夫人一眼。金娘愕然抬起头,“在谁口中听说的?夫人,全城都在传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回夫人的话,连女儿也听说过。”宋长庆向前走了两步,怯怯的说道。

“夫人让你说话了么,你就随便插嘴?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宋勇斥道。

宋长庆眼圈红了红,低声道:“父亲教训的是。”曲曲膝,低头站回原处。

太夫人心疼不已,看了好几眼宋勇,见他脸色不好,没敢开口为宋长庆说话。

乔思柔皱眉,“金娘,你第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是在谁口中?最后一次又是在谁口中?”金娘呆了呆,面色迷惘,好像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似的,包氏在旁咬牙,猛的一巴掌扇向金娘,尖声斥骂,“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一点好事不干,净会给我惹祸!”打了一巴掌还嫌不解气,接二连三,又扇了好几下。

太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该这般搓磨!”颤巍巍指着包氏,显然是气的狠了。宋长琴有眼色,赶忙过去替她拍着背,“祖母,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快别生气了。”宋长庆神色有些恍惚,怔了片刻才回过神,也过去替太夫人顺气,“您身子金贵,气坏了可如何得了。”太夫人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宋长庆惊慌的道:“祖母,祖母您怎么了?”宋勇和乔思柔同时关切的围上来,“娘,您没事吧?”

金娘一开始被打懵了,脸颊已是被打的发红,她才捂着脸哭着叫道:“等我哥哥回来,我让他杀了你!我让他杀了你!”包氏听了她这话越发上火,下大力气揪着打,金娘头发都散乱了,杀猪一般嚎叫。

苏夫人面沉似水,“成何体统!”命令侍女,“叫两个婆子过来,把这对疯母女赶出府去!”

宋勇一心扑在太夫人身上,乔思柔冷眼看着苏夫人赶包氏和金娘出去,轻蔑的笑了笑。

太夫人不过是气着了,大夫过来给瞧了,开了个药方,“老人家若爱吃便吃两剂,若不爱吃,也无妨。”众人便知道太夫人没什么大事,各自放心。

金娘却有事了。她跟着包氏回家之后,便上吊自尽了。

黄昏时分,宋长春行色匆匆,一路小跑进了大厅,“不好了!官家那女孩儿回去之后便上吊自尽了,她有个同母哥哥官寿生,和她兄妹感情甚好,这官寿生回家之后,不知听包氏说了什么,叫了两个仆人抬着那女孩儿的尸首往侯府过来了!我已命管家过去好言相劝了,估计能拖延一会儿,到底要如何应对,还请祖母给拿个主意。”

太夫人本来好了点儿,听了宋长春这话,脸色煞白,连声道:“罪过罪过,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自尽了呢?”

苏夫人扬眉,冷冷问道:“这下子弟妹可安心了吧?若你宽宏大度放过那孩子,她也不至于…”

“大嫂请慎言!”乔思柔正色道:“我要问那姑娘几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的?她是因何自尽的大嫂可弄明白了么,就这般指责我,往我身上泼污水!”

宋勇格外气愤,怒冲冲质问,“大嫂知道什么内情不成?何以见得那丫头的死和我们夫妻二人有关?”他急着拍马屁,苏夫人指责的是乔思柔,到了他嘴里却成了“我们夫妻二人”,一幅和乔思柔共同进退的模样。

苏夫人被宋勇这二楞子气的够呛。

鹤庆侯大步流星的走到厅里,“我宋家一向待人宽厚,几时弄出过人命?”看了宋勇和乔思柔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什么弄出人命,分明是讹人!”宋勇大怒,“他家女孩儿做错了事来赔罪,我们不过好言好语问了句话罢了,人死没死,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他匆匆道:“娘,夫人,我去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打发走,你们安生等着,莫要害怕!”抬脚往门前走。

鹤庆侯忙拦住他,“你做什么去?还嫌咱家的名声不够是不是?你去把人强行赶走,嚼舌根的人更多了!”

“那你说怎么办?”宋勇打掉他的手,恼火的大叫,“今天可是大郎成亲的好日子!我不能让这倒霉的人堵到门口,不吉利!”

“就是,不吉利。”太夫人喘过一口气,赞同的说道。

她怜惜那枉死的小姑娘,不过她更关心自己的大孙子。

“可是,宋家的名声要紧。”宋长庆一脸的深明大义,“父亲,您如果冲动行事,鹤庆侯府免不了背上仗势欺人的骂名。”

乔思柔心里这个恼怒,就别提了。如果说喜宴上的闹剧已经让她咬牙切齿,那么眼前这一幕更加令她深恶痛绝!

“庆姐儿说的有理。”鹤庆侯府叹了口气。

他眉头紧蹙,显然是为眼前的事非常烦恼。自打老鹤庆侯过世他掌管侯府以来,也算经历过不少事了,可是他为人一向沉稳,太夫人又是好性子,像这种闹出人命的事他是第一回遇到,头疼的很。

做为鹤庆侯府的当家人,他不愿让侯府背上这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名声,更不愿意才搬迁到顺天府不久,才离开京城不久,就发生这逼得人抬着尸体上门讨公道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有多事的御史闻风上奏,陛下会怎么看待鹤庆侯府?在京城时奉公守法,才迁至顺天府,便闹出人命来了么?以前的安分守己都是装出来的么?

“连庆姐儿都知道这个道理啊。”苏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乔思柔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和宋勇商量,“你去拦着那人,我这便命人回乔家巷告诉一声,让大哥这地方官出面,如何?”宋勇大为赞成,“极是应该!出了人命大事,应该官府审理才是。大哥是府尹,这是他份内之务。”

太夫人很是庆幸,合掌道:“阿弥陀佛,幸亏咱们有这位亲家!”

鹤庆侯沉思片刻,勉强点头,“让顺天府出面,倒也可行。”

苏夫人面有悻色,“这下子可好,连官司都打上了,宋家可真热闹。”宋长庆思忖片刻,走到乔思柔面前行了个礼,诚恳说道:“按理这话不该女儿说,不过,眼下这个局面,女儿身为宋家人,义不容辞,定要劝谏夫人的。夫人,官司打到顺天府,咱们宋家一样会落下仗势欺人的名声啊,咱家是侯爵府邸,官家只不过是小小千户,这两户人家打官司,谁相信官府会禀公处理?一定会背后对咱家指指点点的。更何况乔家舅舅是府尹,事涉亲家,这官司也不好断。这不是给乔家舅舅出难题么?依女儿说,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吧。”

她这番话说下来,情意真挚,异常感人。

太夫人已经连连点头了。

鹤庆侯也为之动容。

“怎么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法?”乔思柔淡淡问道。

宋长庆面色端庄,跪下来拜了四拜,异常肃穆。

宋长春纂紧了拳头。

乔思柔目光中满是讥讽。

宋长庆抬起头,朗声说道:“咱们同为宋家人,理应为了宋家牺牲自己,牺牲私利!求夫人暂且抛下世俗之念,放下身段,去跟官姑娘的哥哥赔个礼,道个歉,好言好语安慰,用宽容大度感化他。如此,再也不会有人议论宋家,只会赞叹宋家积德行善之家,菩萨心肠,大仁大义…”

乔思柔被气笑了,“你出的可真是个好主意!”

宋长春心中恶念陡生。

他冷冰冰的看了宋长庆一眼,宋长庆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他的目光寒冷得如同霜雪,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鹤庆侯不大赞成,“如此一来,未免伤了宋家的颜面。”宋勇这回倒是同意他的,瞪了宋长庆一眼,“不懂事别乱说话!先不说夫人拉不拉得下这个脸,宋家的颜面往哪搁?”

“可是,宋家一向修桥铺路、惜老怜贫,谁不夸宋家上上下下都是菩萨心肠?”宋长庆不甘心的分辩。

苏夫人冷笑道:“可惜不是我惹出来的事。若不然,我早舍下自己这张薄面,去跟官寿生说好话去了!自己这张脸,跟宋家的名声比起来,可算什么呢?”

鹤庆侯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跟他低声下气,也不像样子,大失体统。可若是太过强硬…唉,陛下和先帝一样,最不喜官员欺凌百姓、下属的。”思来想去,十分踌躇。

宋长庆膝行至乔思柔面前,央恳道:“夫人,求您为了宋家,暂且委屈自己一回!女儿愿陪您一起去!”

乔思柔笑了,“甚好,你便陪我一起去。”

她笑的很温柔,温柔入骨。

太夫人、鹤庆侯默默无语,显然是默认了。

很明显,他们都想息事宁人。

宋勇愤愤不平,“我夫人什么事也没做错,我亲眼看着的,清清楚楚!要让去给官家那臭小子陪不是,我可不答应!”

乔思柔笑了笑,“放心,我自有道理。”

宋勇见她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再反对,嘟囔道:“你又没做错,而且宋家这样太过示弱,以后会被人看扁的…”

乔思柔叫过宋长春小声交待了几句话,宋长春凝神听着,点头,“是,我马上去办。”快步出去了。

“有个儿子真好。”苏夫人看在眼里,羡慕不已。

她觉得自己事事比乔思柔强,不过没有儿子,一直是她心中隐痛。

乔思柔带着宋长庆和两个贴身侍女去了一个僻静的庭院。

小半个时辰这后,宋长春回来了,“娘,我按您交待的话说了,官寿生果然不再吵闹,跟我过来了。”

“说了什么这么管用?”宋长庆吃了一惊。

宋长春身后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脸,眉毛很浓,眼窝深深的,一身玄色衣衫,目光桀骜锋利。进了门,他疑惑而愤怒的打量着乔思柔,“害死我妹妹的真正凶手是谁?快说!”

乔思柔淡淡笑了笑,命宋长庆出去等候。宋长庆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不敢违拗,默默曲膝,轻移莲步退了出去。

虽然是退出去,她哪舍得就此不管不问呢?耳朵贴在门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偷听里面在说什么。

“弄玉,你把包氏和金娘今天的情形学一学。”乔思柔吩咐道。

一个小丫头用清脆悦耳的声音把包氏、金娘在厅中说过的话学了一遍,包括太夫人和苏夫人、乔思柔等人的话。这丫头口齿伶俐,叙事很清楚。

屋里传出关节咯吱作响的声音。

那官寿生定是愤怒已极。

宋长庆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二郎,你把喜宴上的事,还有你打听到的官家和鹤庆侯府的往来说一说。”乔思柔又吩咐。

宋长春恭敬的答应,“是,娘。”不过他接下来的声音异常低沉,宋长庆支着耳朵在外面听,也听的不甚清晰,只有干着急的份。

门猛的打开了,官寿生健壮彪悍的身躯出现在宋长庆面前,吓了她一跳。

宋长庆下意识的往后退,脸上挤出丝笑意。

官寿生目光阴郁看着她,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宋长庆已经死过不止一次了。

官寿生语气阴森,“宋大小姐,舍妹今天到贵府喝喜酒,和你私语甚久?”

宋长庆强笑,“并没有。我是主人家,但凡有小姑娘来做席全是我招待,哪能和令妹私语甚久呢?冷落了别的客人如何得了。”

“若她巳时便已到了呢?”官寿生冷酷无情的问道。

宋长庆被他鹰隼般凌厉尖锐的眼神看着,打了个冷战。

“你,你想怎样?”宋长庆壮起胆子质问。

官寿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想怎样。”

宋长庆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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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侯府、乔家巷知道了有人要在鹤庆侯府闹事,崇山侯和乔思齐在家里都坐不安稳,亲至宋家探问究竟。这两位是贵客,鹤庆侯出来迎接,见了面未免叹气,“大郎的好日子,竟会出了这种事,真是扫兴。如今官家那浑人在府里,但愿能劝下他吧,莫再胡闹了。”三人正往里走,旁边一条花木间的小径上走来数人,正是乔思柔、宋长春和宋长庆、官寿生并两名侍女。

三人一起停下脚步。

乔思齐打量着官寿生,皱眉,“此人面相很不好,是个难对付的人。”

崇山侯也有同感,“此人眉宇间带着杀气,不是善茬。”

宋长庆走过树荫下的时候,不知怎地脚下滑了滑,站立不稳。官寿生本是在她前面走着的,却好像背后长有眼睛似的,一个飞速的转身,伸出手臂,将宋长庆牢牢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宋长庆捶打着他,大惊失色,拼命挣扎。

官寿生一双胳膊跟铁钳似的,她哪里挣得开。

鹤庆侯等三人目瞪口呆。

本来宋长春是可以帮帮宋长庆的,不过真是巧了,他不知踩着什么东西了,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可怜宋长庆被官寿生紧紧抱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鹤庆侯等人在发呆,宋长春摔倒在地,乔思柔呢,妇道人家胆子小,见了这场面,实在接受不了,昏倒了。两名侍女忙一边一个扶住她,“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神色惶急。

场面尴尬又混乱。

“快放开我,不然我便咬牙自尽!”宋长庆缓过一口气,厉声喝道。

“放便放开你,不过,你的头钗要送给我。”官寿生无赖的说着,顺手取下了宋长庆发间的金钗。

宋长庆脸色雪白。

官寿生邪邪一笑,放开了她。

宋长庆茫然站在地上,看看甬路上的鹤庆侯等人,再看看摔倒的宋长春、晕过去的乔思柔,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完了,我完了。”宋长庆内心响起一个绝望的声音。

双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鹤庆侯呆呆站在甬路上,心情和宋长庆差不多,近于绝望。

难道要把庆姐儿许给这官家的小子不成?官家的门第低微暂且不论,他今天是抬着妹妹的尸首来和鹤庆侯府理论的!庆姐儿若是嫁了他…鹤庆侯打了个冷战,不敢接着再往下想。

撞见尴尬事的人其实也挺尴尬的,崇山侯性子一向温和,脸红了红,转过头去假装欣赏路旁的小花圃。乔思齐也觉得难堪,不过他到底是做地方官的人,经手过的离奇案子多了,定力尚好,“府上怕是要双喜临门了吧。”他温和的说道。

鹤庆侯闻言很是恼怒,一张脸红成了虾须般的颜色。

“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崇山侯也不好再假装看花了,转过头,硬着头发道喜。

鹤庆侯强挤出一丝笑,笑的比哭的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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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庆昏倒了,太夫人昏倒了,苏夫人气炸了,连宋长琴都吓呆了。不过这些都没用,鹤庆侯府还是“双喜临门”,大公子娶妻成亲的当天,大小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