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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顾你那好姐妹阿梓的性命了?”围着我转了一圈后,在我左侧停下,我下意识微微握紧左手。

“如果你能保证她全家的安危,我可以继续这项任务。”嘶——

左手一阵麻痒——一只红背蛛正在上面啃咬,我没有武功底子,不能阻止穴道流通,只能这么放任。

“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本事,我若不饶她,你照样须听我的话。”她冷哼。

“好,我会听命继续缠着他。”这红背蛛的毒太狠,即使如我这般常年与毒物接触的人也撑不了太久。

她点起我的下巴,我只能看到她那双阴冷的眸子,“那好,你听清了,我要你继续留在他身边,想办法杀掉他那青梅竹马,还有她的孩子,如何?做得到么?”

若我回答做不到,此刻我可能会立即死在这儿,且不管将来如何,我须先应下来,换了阿梓与我的命再说,“我、做得到。”

她松开手,在我的心窝处点上几指,确保我的心脉不致受损,“滚吧——”门咔一声打开,光线闪得我差点昏厥。

托着寒麻的半侧身子,我踉跄着跨出门槛。

“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到时我甚至可以放你自由,或者还能继续做你的王妃,与你那王爷天长地久”门内传来老巫婆那桀桀的笑声,听着让人背脊发凉。

没理她下面说了些什么,我得赶快回去解毒——

紫姬、蓝絮仍在客厅,见我这般模样,都冷着脸默默不语。

我清楚她们不会帮我,瘫坐到椅上后,从怀里掏出解毒的药丸,和着满嘴的黑血,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可怜么?不可怜,我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迟早一天会死得更惨——这是白罗说过的,我至今记着,所以从不可怜自己。

因药力驱使,我稍稍恢复了些知觉,遂将左手垂到身侧,让毒血继续往外滴,闭着眼仰在椅背上,对她们俩低道:“做笔交易如何?”老巫婆既然答应了我的交换条件,就不会那么快要阿梓的性命,一定会将她软禁起来威胁我,我要知道她什么时候被抓,“我这儿还有几粒‘醒罗丹’”。她们晓得我那“醒罗丹”的功效,尤其对她们这些身上有功夫的人。

“你几时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竟把看家的玩意都祭了出来。”紫姬冷哼,似乎晓得我所指的交易为何。

我轻哼,“做是不做?”

她们自然是愿意做的,早先可一直都想从我这儿拿走那几粒醒罗丹,无奈都不成功,这次我能双手奉上,她们又怎会放过。

“我记得阿梓那地方叫一品楼?”蓝絮饮光茶水,起身,“你最好不要离开那儿太久,到时碰不上,我可没有等人的习惯。”说罢出门离去,看来是答应了我的交易。

紫姬觑一眼蓝絮的背影,暗哼,遂又瞥我一眼,也起身离去。

看来她们俩是都应了我的交易,无论谁先捉住阿梓,都会知会我。

希望我能换得了阿梓的一条命。

尽管我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在李卒眼皮底下除去他要守护的人。

第四章 之广陵

想要杀敬王母子,首先得见到他们,没有李卒,皇宫大内我寸步难行,所以要留在他身侧。

第一次尝试着等一个人,从没这么迫切过。

以前无任务可做时,我极爱睡觉,可这段时间却怎么也睡不好,盼着他,担心阿梓的安危。

他是年后回来的,带着惊蛰天的响雷和闪电,在乌沉沉地大雨里,满身泥泞而回。

听说是打败了,损兵折将。

所以,他才会到我这儿来,不是为了寻找安慰,也不是在我身上发泄愤怒,只是在这儿思考些事情,我不太懂他那些军阵图示,但见他看得认真,便不扰他的清净,尽管我心里也很急,但晓得不能让他看出来,否则他不会在我这儿躲清净,我必须让他专心。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四处水浸水淹,连一品楼这种地方都变得无人问津,可见雨水多猛。

午夜,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如今却被大雨冲得一片零丁。

把刚碾完的丁香粉收进瓷盅,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仍在伏案研图的男人,已经两个时辰了,他居然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起身,推开窗扇,外面雨水依旧,窗边的梧桐刚发新叶,灯光照来,新叶一片晶闪。

倚在窗台回头看他,两天了,从他殿前复命之后便一直窝在这间驻桑居,一步都没踏出过,若非口渴肚饿,他连姿势都不会变,可见心思有多集中,若是此间我的任务是杀他,想必早已成功了吧?

踩着沁凉的木地板,来到他身后,跪坐下来,拔下挽发的银钗,点压他背上的穴道,头一次给人按摩,实在是看不过他两天不眠不休,甚至不与我说话。

按了大概一刻,他方才与我开口,但眼睛仍看着军阵图:“回去受罚了?”

难得两天开第一次口,我真是受宠若惊,对他那宽阔的背脊扬眉,“是啊,心疼么?”

“做错了什么?”不理我的娇嗔,只对我受罚的原因感兴趣。

“还不都是因为你,把人家踢走,又要回去,耽误了人家的事,自然要受罚,被红背蛛咬去了半条命,差点回不来。”倾身往前看他。

他也微侧过身看我,眉梢轻扬,应该算笑吧?如果没有伸手捏我的下巴,我可能会将他的笑理解成对我帮他按摩的奖赏,“这次呢?到我身边又是所为何事?”

在那双探索的双眸中,我是有点怯的,但不得不极力控制着不能转开视线,逃避只会让我的意图更加明显,因此勾唇生笑,以掩饰心虚,“还能是什么,杀人呗。”有时候实话才是最好的谎话。

他缓缓松开我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识破了我,也许没有,转身继续专心做他的事,“困了就睡吧。”

我仍然僵在原处,为刚才的谎话审视自己的应对是否有异样,“我想陪着你。”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

一阵穿堂风吹来,夹着雨丝,打在皮肤上,冰寒沁凉,伸开双臂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脸贴住他的背脊,不为取暖,只是担心他再次莫名其妙地转身看我。

“王爷——”在我半梦半醒之间,胡生在门外出声,“仲大人已到楼下。”

“请他上来。”我身前的男人浅道,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终于累了。

我打个呵欠,从他的背上抬首,但见窗外天色微亮,想不到一个盹居然打到了天亮。

他做正事时,很少会邀我出席,所以这种见客的场合我要退避,不过这儿是一品楼,他既在这儿见客,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因此我只退到了屏风后,隔着一层纱,半卧在丝被里,继续打我的盹。

来人是个瘦高个儿,一身灰袍,因白纱遮挡,看不清脸面,只听到声音很不错,低低的,略带些清亮。

瘦高个儿入座前看了我这方一眼——李卒在外一向是一板一眼,不像是会在妓院里养窑姐的人。

“外面的人寻了你三天,想不到你会到这里躲清闲。”瘦高个儿的口气很温和,听起来像他的多年老友。

“兵权易主,还让我回去做什么?”气馁的言辞却出自他带笑的语气,说话之际,顺手给对方倒茶。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的功勋也不是一次败仗就能抹平的,陛下不也没有治你的罪?”瘦高个儿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最近有几名官员在家中遇刺,她很担心你,给她去个信,至少让她安心。”

对于这话,李卒只喝茶,不作答。

谈话因其中一方不配合而不得不停顿。

半天——

“前些日子,她让我帮忙处理了几个人的后事——”瘦高个儿盯住李卒如此说,似乎想看他对这件事的评价。

“嗯。”李卒却只应了一声。

“当年的事,你还放不下?”

李卒继续沉默不语。

“你明知道这件事会连累她,为什么就不能劝她不要再继续查下去?她是在为你涉险,何况这件事若是让陛下知晓,她在宫中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此间,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她”是谁,定是皇宫里的那位安夫人。

“你不是劝过了?她想继续,谁也阻止不了。”李卒放下茶碗,兀自再为自己倒上一杯。

“你心里应该清楚,当年‘成柳府’的事干系着王室帝位,能不碰最好不碰,你不也放下不查了?何苦再让她继续?”

“你到这种地方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全是,御林军的统领找你找不到,只能把任命送到我这儿来。”将一只囊袋摁到李卒面前,“去不去述职,随你。”

停了半天,李卒才出声,“就这点事?”

不欢而散,我只能这么评价两人的谈话。

胡生送早饭进来时,我才从屏风后出来,而那只镶金丝的黑缎囊袋依旧摆在桌上,他碰都没碰。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他拿起筷子时,这么评价我的偷听。

我也拾起筷子,夹来一只热包子,“若是什么机密事,你又怎会任我蹲在墙角?”不过是些烂事情,对我毫无用处,“你被贬职?”用筷子示意一下桌上的囊袋——御林军统领送任命书,显然他的职位在御林军统领之下,可见他这次失败地有多彻底,从兵权在握的三军将领一路退进了平凡人行列,“我以为你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不该是个耍性子的小男人,被贬职就不述职,这种事不该是他做得出来的。

“既是少年得志,就该有少年的样子。”他如此回答我的疑惑。

这么说,他是故意耍性子给外人看得?“活得真累。”

“彼此彼此。”他一口咬下包子,一边嚼着一边看我。

因他的话,他的眼神,我略有些不措,不禁以笑意来掩饰。

杀人对我来说很简单,勾心斗角可不曾学过太多,毕竟用得不多,之前与他相伴,因为无欲无求,所以不必费神,何况他也懒得把精力放在我身上,如今他闲了,而我也有了秘密,事情似乎麻烦了起来。

“笑不是掩饰的最好方法。”他给我建议。

我抬手摸摸嘴角,不禁暗叹,这男人专心起来还真不好骗。

“上次你用得那味可以睡觉的药可还有?”他吃下三只包子后,拾起手边的湿巾擦拭嘴角。

“足够你睡上几天的。”看来他终于打算休息了。

我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包子,起身到窗边的梳妆匣中取来睡香,小心将香料放进熏炉中,燃上。

香气缭绕间,这个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人终于睡去了,当着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的面,毫无芥蒂,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操行,他怎会这么自信我不会杀他?

在睡香的帮助下,他睡了一天一夜,次日五更才醒,我并未留在他身边。

五更底时,他进了我的房间,晓得他想做什么,也就没急着睁眼。

床弟之事最是让人烦恼,尤其被扰醒之后,困意未解,便要承接他那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人忍不住想反抗。

在蛮荒之地待久了,容易生出野蛮的举止,所以我最是不喜欢他刚从军中回来的这段时间,像豺狼一样没有节制。

他一向不爱用唇,这次倒是用上了,耳朵差点被他咬下来,疼得我忍不住轻哼两声,抬手捶他,这才有些收敛,但也仅是稍微。

床弟这种事,对于两个陌生人来说太过残忍,就像我与他的第一次,羞涩、难过、痛楚,杀人也不过如此。如今熟悉了,到也算是好一些,偶尔还会有一些愉悦,他似乎很爱看我这种时候,我却极不喜欢让他欣赏。

“没有头发倒也舒服,改日我也把它们剪了。”激情退却之后,我伏在他的肩上,欣赏着他那不足一寸的头发。

“不好看,留着吧。”他执起我一绺头发捻在指尖,遂又发现了我左手背上的伤口,“蜘蛛咬得?”

“嗯。”

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覆其中,一瞬间竟有些失神,不禁使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能在这儿住多久?”起身。

“赶我?”说话间,又将我拉回他身上,“才刚见就烦了?”

“怎么会,只是好奇你会留这儿多久。”不太喜欢看他那双深邃到无底的眼,低眉贴进他的颈窝。

“你想我留多久,就留多久。”

“那你要可死在这儿了。”

聊谈至此,话题也算终结,我们毕竟没有太多话可谈。

他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仰头沉默,或许在思索他的国家大事,而我则窝在他身边失落,他这次被贬,势必要影响到我的计划,对我来说着实不是件好事。

也不知阿梓如今怎么样了,因怕被人发觉行踪,我们说好不再联系,所以此刻连我也不清楚她的行迹,也不知那个姓龙的男人是否会拖他的后腿对啊,那个姓龙的男人,阿梓没有后顾之忧,但是他有不行!得去解决掉!以免阿梓做出自投罗网的事来!

龙家人必须死光!

我本该不告而别,却因要给他一个交代,不得不留书解释。

想逃过胡生这种高手的眼睛,委实不容易,光为了离开京都,就连续易了两次容。

两年不曾行走江湖,在王府里又是锦衣玉食,如今露宿野外竟有些不习惯。

江南是阿梓的地盘,紫姬和蓝絮也时常会来执行任务,唯有我少来,有时想想,我是有那么点特殊,执法长老给我的限令似乎多了那么几条,譬如我只能在西南做任务,再譬如我每隔半年须向组织报备行迹,禁止我参与官府的任务,等等等等,也许是我不讨执法长老的欢喜吧。

人道江南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好风景,可对我来说却不怎么好,即使是善于易容的我,也不得不小心提防,蓝絮的那只“枭”可是出了名的好眼力,若再加上紫姬的“熏”,即便是再好的易容者也不得不现原形。

——我们这些人多是单来独往的,所以都喜欢养个活物在身边,蓝絮的鹰,紫姬的犬,阿梓的黄鹂,作伴之外还可以做帮手,惟独我满身毒药,养不起活物,也不喜活物,因为但凡活的东西,都是累赘,所以现在我要自己对付这些畜生。

如果没猜错,蓝絮和紫姬定会在龙家周围设伏等我,阿梓的遁形能力她们都清楚,想在一时间找到她并没那么容易,她们恐怕觉得我一定会到龙家灭口,以此替阿梓免去后顾之忧,而阿梓也肯定会因担心我去灭口而出现在龙家周围,所以,我不能来,又不得不来。

在广陵外的农舍一直住到阳春三月,方才进城。

龙家在瘦西之东,那周围的方圆十里我都不能靠近——在城外的一个月间,我也做了不少前事,将“游香”投于货郎们的担子里,根据他们的行迹查探枭与熏是否在城内,果不其然,它们在那儿,那两个畜生的能耐我晓得,所以龙家周围我不能过去。唯有安静地等,等谁露出马脚。

又是半个月,城隍庙会开始——

我的机会也到了。

人多口杂的时候,人可以保持耐心,畜生可就难了,它们毕竟是靠身子做事的。

用游香把枭和熏引到一处,以防我声东击西,蓝絮与紫姬定然会到另一处——龙家。所以,我必须在蓝絮、紫姬反应之前想办法把龙家人引到第三处灭口!

瘴毒,用起来极其简单,只需将一小瓶药投进一碗水中,半个时辰内,闻之者皆归极乐,毫无痛楚之状,我都想留一点给自己,以防紧要时刻之需。

龙家人果真被易容的我骗到了大名寺。

合上大雄宝殿的门,听着里面的咳嗽声,我竟微微有些恻隐,却被一声轻喝一扫而光,“阿桑!”

是阿梓——还是她最了解我,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回身,她的表情很丰富,急切中带着痛楚,应该是在担心屋里的龙家人吧?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为了外人跟我作对了,“你来晚了。”早来一步还能阻止我。

她用力推开我身后的殿门,龙家人正在里面垂垂欲死。

“阿桑,快点把解药给他们。”

“没有解药。”我悠闲地倚在门口。

“如果龙家人死了,我也不能活着。”

“他们死了干你什么事?”

“他们是龙驭的家人,如果你把他们杀了,我还怎么面对龙驭和小辉?”

“他们死了,是我杀的,又不是你杀的,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阿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宁愿自己出事,也不能让他们因我而死。”

“不必多说,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反悔。”我做事,她应该很清楚。

对视良久,一把冰刃倏然顶住我的喉头,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刀尖对着我——那一刹,我说不清胸中的滋味,“想动手就动吧。”

她仍旧是心软,杀不成,做不绝,这样的性子,注定了她会被龙驭那种男人耽误终身。

“如果你非要这样,那就这样吧”她扔掉冰刃,退后半步,转身往殿内走——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勾唇,这女人对付我到是挺在行,明知道我不能放任她中毒而亡。

望着“大雄宝殿”四个字半天,终还是把手伸进袖筒里,拿出唯一的两颗解药,不过这两颗肯定是不够的,所幸施毒前我自己也服过解药,半个时辰内,我的血也可以用来解毒,希望龙家的人不要太多,否则我的血可不够喝!

杀人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救人倒是极少有,被我杀掉又救活的只有这一次。

盘腿坐在蒲团上,看龙家老少对着阿梓千恩万谢,真是说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杀人如麻的人竟然成了菩萨,似乎真应了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从不信立地成佛这种事,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如果剃光头就能赎罪,那才叫没天理。

送走龙家人,阿梓来到我身边——她的易容术是我教的,不过我从不承认教过她,她太笨,根本学不到精华,易容讲究神形兼具,她连形都沾不上,也就只能骗骗龙家这种普通人,“只变脸是没用的,身形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说过多少次,她就是不知道变通。

“阿桑”她满脸抱歉地蹲到我面前,“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来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