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一看梵伽罗海选时的回放,这点要求你们总能满足吧?”崇明扬声说道。

“对对对,看回放!我们要看回放!”众人一起附和,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拆了节目组的台。

宋温暖冲导播挥了挥手, 挂在墙上的led屏就开始回放梵伽罗的表现。他闭着眼睛描绘照片的模样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这已经不是通灵的范畴了, 这是通神吧?

“假的!你们节目组事先肯定和他通过气了!他知道你们会选中哪些照片,他一定知道!”崇明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呐喊。他长年待在云都观, 眼界和心性都十分狭窄,又是在观中长师的夸赞下长大, 竟只知自己,不知旁人, 更不愿承认别人的优秀。

他这么一嚷嚷, 别的选手也都认为这段视频是假的。

宋温暖懒得搭理这些人,径直打开录制间的门, 驱赶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退赛,我绝无二话。”

崇明想到那一百万奖金,目中不禁流露出贪婪和挣扎的神色,其余人也都犹豫了。

就在此时,梵伽罗抬起头,直勾勾地看过去,锐利的视线在崇明通红的眼珠和狰狞的脸庞上快速划过,最终停留在他身侧稍低矮的一个地方。阿火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顺着梵伽罗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崇明身旁空无一人。

“憎恶!”何静莲小心翼翼地靠近梵伽罗,在他耳边低语:“他想害你,他憎恶你!”

“谢谢您的忠告,我会小心防备。”梵伽罗垂眸看向这位善良可爱的少女,目光似流水一般温柔。

何静莲揪紧衣摆,心满意足地笑了。

阿火揣着手说道:“真是人不可貌嗅!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很清冽、很香甜,充满了生命蓬勃的力量,所以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好人!奇怪啊,我的嗅觉从来不会出错,怎么这回放在他身上就不灵了呢?”

梵伽罗盯着崇明,表情意味深长。

崇明飞快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空位,目中划过刹那的紧张和慌乱。但他立刻平复下来,冷笑道:“我是绝不会主动退赛的,我倒要看看你们以后怎么帮他作弊!”

宋温暖早知道这些人不会走。一百万奖金谁不想要?而且节目火了之后,他们的名气也能一并打出去,日后开一家咨询公司,数不清的生意就会自动找上门来,堪称名利双收,谁舍得走?

正如她预料的那般,节目组态度一强硬,选手们反而软了骨头,一边给自己递台阶一边坐回原位。

宋温暖继续宣布下一次比赛的规则和时间,然后结束了录制。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梵伽罗才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阿火和何静莲像两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上。走到电梯口时,他们偷着乐的表情忽然僵在脸上,双腿非但不敢迈进,反而一寸一寸悄悄往后挪移。

梵伽罗往电梯里一看,顿时了然。

宋睿按住开门键,笑着邀请:“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梵伽罗上前一步。

何静莲和阿火一左一右拽住他的衣袖,各自发出警告:

“别去,他身上有很浓烈的黑暗气息,他是一只怪物!”阿火所谓的怪物并不是真的怪物,只是对坏人的分类而已:小偷小摸是坏蛋,有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大奸大恶是禽兽,有一股猛兽独有的腥臊;坏到极致的人气味会像黑夜里的浓雾,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味道,却能由鼻尖钻入脑海,侵袭每一根神经,唤醒每一个噩梦。

这是他第二次遇见怪物,第一次是在六岁的时候,他们全村的人都死在那个怪物手里,但当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们都觉得这孩子要么是鼻子坏了,要么是脑子坏了。

阿火怕得要命,却还是紧紧拽住梵伽罗,坚强地支撑着。如果他是一条大狗,他的尾巴可能早就被瑟瑟发抖的双腿夹断了。

“别去,他是一个深渊。”何静莲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苍白。即便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她依然被这人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渗透着,侵袭着,带走体内的所有温度。他站在电梯里,于是这狭窄的空间就变成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企图吞噬掉所有主动靠近的猎物。

宋睿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两人的话,但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柔和煦,指尖按着开门键,礼貌又执着地等待着。

“进来吗?”他看都不看那两个年轻人,只是一味盯着梵伽罗。

“好的。”梵伽罗挣脱两人的拉扯,不紧不慢地走进电梯,冲门外颔首:“我们下次见。”

“g,梵伽罗,你别走!他是大坏蛋!你相信我!”阿火趴在已然紧闭的电梯门上一阵哀嚎。

何静莲僵硬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快速跑到阿火身边,露出极度不适却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

电梯缓缓下行,梵伽罗抬头仰望吊顶,双目闪着愉悦的光,直至阿火的哀嚎彻底消失在上方才轻笑道:“很有趣的两位小朋友。不过,”他将手掌轻轻覆在宋睿背部,嗓音瞬间低沉了很多,“你应该适可而止,你在毁灭自己。”

宋睿下意识地绷紧身躯,却并未等来料想中的疼痛,反而被这轻覆带走了所有不适。一股沁凉顺着尾椎骨缓缓汇入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又爬上他的头皮,令他的每一根神经乃至于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抚慰。

他暗地里深吸一口气,侧头问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在你眼里,我确切是什么模样?真是一个漆黑的望不见底的深渊吗?”

梵伽罗本只是随意地瞥他,却不知怎的,忽然将目光凝住,微弯的薄唇慢慢抿直,竟露出一个罕有的困惑表情:“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黑暗仍然存在,但是却有了光,极微弱的一点,忽明忽灭,像是……”

他并拢双指,轻触宋睿的下颌,令对方把脸庞完全转向自己,认认真真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斟酌道:“像是有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星星?”宋睿愣住了,重复道:“你确定是一颗星星?”

梵伽罗直勾勾地望进他波澜起伏的眼瞳,笃定道:“是的,是一颗星星。深渊里亮起了星辰,真不可思议!”他大概觉得这很有趣,于是笑容都变得明媚了很多,竟显出几许纯真肆意,像一个没有忧愁的少年。

宋睿猜测他的年龄一定不大,至少比他现在拥有的这副躯体要小很多,于是便也跟着笑了。

宋睿只被疑惑困扰了几秒钟就恍然低语:“是的,是有那么一颗星星。”

梵伽罗惊奇地看向他,“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知道。”宋睿笑着点头,却不肯多说。

梵伽罗忍了忍,似乎没忍住,于是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宋睿的笑容越发真切,“我也对他很好奇,等我真正了解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梵伽罗定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是真的准备卖这个关子,于是摆摆手,皱皱鼻头,颇为扫兴地走了。

宋睿目送他的汽车驶离,这才拿出手机打电话,那头很快接通,语气却透着颓丧:“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我拜托你做的侧写你做好了吗?”

宋睿:“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你还没找到线索?”

庄g:“是的,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时候的刑侦技术和我们现在不能比,我只能靠你的侧写来寻找嫌疑犯,但这边的人口流失情况很严重,天南海北的,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当年的那些人。小飞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没合眼了,再破不了案,我怕他会垮掉。”

宋睿看向停车场出口,那里亮着一道白光,驱走了所有黑暗,于是抿唇轻笑,认真提点:“如果实在不行,我建议你去寻求梵伽罗的帮助,他或许是你们最后的希望。”

庄g严肃地诘问:“你怎么也像小飞一样幼稚,灵媒那玩意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别人还说你会读心术呢,你怎么不自称灵媒?我庄g一辈子都不会拿案件去问鬼神,这是对受害者及其家属的不负责任。”

“那好吧。”宋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们说点轻松的。我堂妹最近拍摄了一档真人秀,叫《奇人的世界》,我在节目里担任评委,你有时间可以看一看,放松放松,就当给我堂妹增添收视率吧。”

“嗯?你还录节目?你不是最讨厌卖脸吗?”庄g大感意外。

“节目很有趣,我今天录得很愉快。你忙吧,我开车了。”宋睿笑着挂断了电话——

梵伽罗回到月亮湾小区时已临近午夜,夏风在楼与楼的间隙中呼啸,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但1号楼内的哭泣却比这阴风的嚎叫更惨烈。

四楼的妇女被一家老小压着打,一声接一声的求饶像是沾着血,无助到极致;七楼一片死寂,却又在下一秒爆发出一声轰响,仿佛连墙壁都坍塌了;十四楼的防盗门破破烂烂地裂着口,胆小的业主没敢回来住……

梵伽罗爬到十七楼的时候忽然站住了,凝着双目看向那个昏暗的、惯常躲着一只小兽的角落,原本流转的眸光渐渐变得浓黑粘稠,把所有情绪摄走。他注视了很久,也站立了很久,然后继续一步一步往上爬,原本轻巧的脚步竟略显沉重。

他躺进浴缸,浸入冷水,陷入休眠。清澈见底的水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染上墨色,而贴近他皮肤的那些墨色又被丝丝缕缕地吸收干净。睡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忽然睁开眼,半靠浴缸坐起,蹙着秀气的眉,抿着殷红的唇,无奈地看向浴室的某个角落,这样的表情让他显出几分孩子气。

“过来。”他清朗的嗓音被逼仄的空间压缩,显得更为冷锐。

房里无人,但他却伸出细长的指尖,隔着虚空点中一处。一滴黑色的水珠沾染在他透白的指甲盖上,又顺着那优美的弧度往下滑,却并未坠落,而是在指尖的边缘处消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口嘬了去。

几秒钟后,一团雾气由浅至深,由淡复浓,由灰到黑,渐渐凝成一个瘦弱矮小的人形。那人形没有五官,只揣着一双短短的手,抖动着一双细细的腿,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似乎想靠近,却又恐惧于这个灌满黑水的冰冷浴缸。

“让我看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梵伽罗的指尖依然悬在半空。

人形雾气连忙小挪了几步,把额头抵过去。

梵伽罗闭上眼睛感受,无奈的表情已变成了全然的冷漠。他看见了一个脏乱不堪的家,阳台上是堆积成山的衣服,水槽里是发霉馊臭的碗盘、茶几上是东倒西歪的外卖盒,地板上是散乱的椅子和快递包。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用钥匙打开房门,东摇西晃地走进客厅,却被快递包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名小男孩连忙跑上去搀扶,表情怯怯的,小嘴无声地喊着爸爸。

男人勾头瞪视小男孩,通红的眼珠闪烁着阴鸷的光,当小男孩害怕地往后退时,他忽然狠狠踢出一脚,咒骂道:“你这该死的累赘!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骂完,男人倒向身后的沙发,打着呼噜睡过去。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被踹中腹部的小男孩一直躺在地板上没动,他来不及喊叫,来不及躲闪,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梵伽罗收回指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形雾气。

人形雾气扭了扭小身子,挥了挥小短手,似乎急切地恳求着什么。

梵伽罗摇头道:“谁不想活着呢?但是你已经死了。”

人形雾气吐出一口更淡的雾气,然后钻进浴缸与马桶的夹角,把自己封闭起来。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浴室里断断续续响着低泣,克制却又迷茫。他还太小,他尚且来不及长大,也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生的渴望在他的魂体里燃烧,令他始终未曾消散在这煞气冲天的地方。

梵伽罗捂着隐痛的脑门躺回浴缸,试图让自己闭眼,却又在数十分钟后坐起,支着颐,严肃地思忖半晌,终是叹息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试试看吧,反正我早已经粉身碎骨。”

☆、第六十八章

第二期节目的录制时间被安排在三天后, 在这三天里,梵伽罗始终躺在浴缸中沉睡,却又会在午夜准点苏醒, 给那团小小的人形雾气喂食一滴黑色的水珠。三滴水珠后,雾气已凝成一个瘦弱的魂体,皮肤是苍白的, 眼珠是浓黑的,眸光却一如生前那般闪亮。

白天, 他会乖乖缩成一颗球, 守护在大哥哥的浴缸边;夜晚,他会拘谨、小心,却又雀跃地等待着午夜时那短暂的相见。他尤其喜欢大哥哥清朗的嗓音在逼仄的浴室里震颤回荡的感觉,那是连他的灵魂都会产生共鸣的快乐。

第三天傍晚, 梵伽罗提前苏醒,他得赶在七点前去电视台录节目。连上充电器后, 手机终于开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和一百多条未读信息争先恐后地冒出屏幕, 其中绝大多数来自于赵文彦。

梵伽罗正准备回拨,赵文彦却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 嗓音像磨破了的老风箱,“伽罗, 我该怎么办?我这辈子到底能不能逃脱苏枫溪的魔掌?你老实告诉我, 我还有希望吗?”

“嗯?你稍等。”梵伽罗似有所感,将电话保留, 改去翻新闻网页,却见所有的头版头条都在推送苏枫溪的新歌。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她已然从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对外宣布息影,却改行去当了歌手,而且第一首歌就以锐不可当之势占据了各大音乐榜的头名。

有乐评人这样形容她的声音――这是来自于深海的吟唱,亦是飘荡于天堂的妙歌,更是源于地狱的魔音,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爱她,我疯狂地爱她!

在这条评论下方是数十万个点赞,苏枫溪的新歌几乎收割了所有人的耳朵。从身败名裂到再度爆红,她所耗费的时间比梵伽罗更短暂,她是娱乐圈的奇迹。网民们都说她是被演艺事业严重耽误的天才歌手,她若是一早就走歌手路线,又哪里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的歌迷会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她!

这句话丝毫也不夸张,当苏枫溪的歌声响起时,有人听着听着就笑了,有人听着听着就哭了,也有人听着听着就陷入崩溃或疯魔。她的歌声的确具备超凡的吸引力,能将聆听者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勾动出来,爱与恨、悲与欢、苦与乐,都在她的歌声里酿成酒,叫人喝得酩酊大醉。

梵伽罗查看这些新闻时,苏枫溪的歌声便也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既像海妖的低吟,也像魔鬼的絮语。

原本还为大哥哥的提前苏醒而感到无比快乐的许艺洋立刻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这个声音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正默默等待回音的赵文彦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伽罗,求你把音乐关掉!我快坚持不住了!”自从苏枫溪的新歌火遍大江南北,赵文彦就再一次陷入了地狱,即便见不到人,只听见她的吟唱,他也会想起曾经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原本屈辱不堪的记忆竟在她的歌声中改换了色彩和面貌,变成了全然的甜蜜和温情。

躲避一个人很简单,躲避一道声音却很难。网络里、现实中、大街小巷、商场广场,甚至每一台驶过的汽车,都在播放这首歌,竟像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叫赵文彦无处可逃。就在昨天,要不是赵国安老先生派了保镖及时将他拦截,他已经敲响苏枫溪的家门,再一次跪在她脚边摇尾乞怜了。

这首歌的影响力,在那些曾经被苏枫溪诱.惑过的男人身上被无限放大。在此之前他们若只是迷恋她,在此之后,怕是连命都愿意给她。当然,普通人对这首歌的热爱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趋于疯狂。

经历过那样的惨败后,苏枫溪似乎走向了一个极端。

赵文彦喘着粗气问道:“她是不是……”

梵伽罗切回通话页面,嗓音平静:“是的,她的能力更强了。”

赵文彦沉默了数十秒才艰难开口:“那你能不能……”

梵伽罗轻笑两声,安慰道:“不要害怕,事情总会得到解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是毫无节制的。”

“真的吗?”赵文彦颤抖的嗓音开始慢慢平复,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梵伽罗说可以,他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只要梵伽罗说别怕,他便真的不怕了。苏枫溪的嗓音有魔力,但梵伽罗的魔力却半点不比她少。他更平和、淡然、从容,若说苏枫溪是魔鬼,那他毫无疑问是天使,是救护的港湾。

赵文彦迫不及待地说道:“听曹晓辉说你今晚要去录节目?我陪你去怎么样?”他现在就想待在梵伽罗身边,哪儿都不去。

梵伽罗温柔的嗓音令他更感安心:“你来吧,我们六点半在电视台见。”

“不不不,我来接你,我现在就出发。”说这话时,赵文彦已经把自己的车开上了去月亮湾小区的路——

六点半,梵伽罗和赵文彦并排走进演播厅,曹晓辉在后面帮忙拎包,表情谄媚得不得了。选手们也都到齐,正各自聚气、打坐、冥想、修炼。一首曲调优美的歌在大厅的上空回荡,演唱者正是苏枫溪。

赵文彦脚步微顿,面皮紧绷。

梵伽罗将手轻轻抵在他背上,安抚道:“没事的,不过一首歌而已。”他细长的五指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护盾,把汹涌而来的魔音阻隔在外;他清朗的嗓音很柔、很缓,丝毫无法与穿透了扩音器的嘹亮歌声相比,却奇迹般地将之完全覆盖。

赵文彦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抿直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

“我好多了。”他贴着青年的耳廓低语,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边。

两人的姿态实在是太过亲密,惹得很多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然后便想起了新晋歌后苏枫溪的控诉。原来她还真没说错,梵伽罗的确是赵总的新欢,要不然赵总能亲自陪一个小明星来录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节目?瞧瞧,跟得这么紧,像是生怕把人弄丢了似的。

众人的侧目丝毫不能影响梵伽罗,他双眸微眯,朝各自盘踞于大厅一角的选手们看去。在苏枫溪的歌声中,他们安然地打坐,冥想,感觉不到半点不适,有的人甚至还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仿佛修行有了进益。唯独何静莲皱着眉,搅着手,十分坐立难安,但是,当歌曲进入高.潮,而苏枫溪的音调骤然攀升时,这种不安便也消散了。

梵伽罗收回视线,已然对苏枫溪的情况有了底。

一名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来,把三人带去单独的休息室。虽然宋温暖不惧赵文彦,但电视台的领导却不敢怠慢这位大佬,适当地给一点特殊待遇还是很有必要的。

与此同时,宋睿正抱着一个两尺见方的檀木箱子走进观察室。

“堂哥,你带了什么?”宋温暖想帮他搬箱子,却发现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我自己来。”宋睿把箱子摆放在桌面上,扫了一眼其余三位评委带来的箱子,提点道:“就像我们上次说好的那样,大家不要互相探听彼此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只需知道我们带来的东西都与生命有关就行了。除了温暖可以打开我们所有人的箱子看一眼,别的工作人员必须回避。也就是说,在这个演播大厅内,知道所有正确答案的人除了温暖,没有第二个。”

“堂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你想干什么?”宋温暖对此很不解。

“我只是想确定我的一些猜测而已。”宋睿摆手道:“温暖,你可以偷偷打开我们的箱子查看了,摄影师和监控器都请回避。”

宋温暖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却又明白这样子安排,节目会显得更神秘,而神秘一直是她追求的效果,于是便避开所有人,偷偷看了箱子里的东西。林博士、钱博士、欧阳博士带来的东西显然都很有趣,令她捂嘴窃笑,而堂哥带来的东西却让她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堂哥,我们早就说好了,要带与生命有关的测试品,你带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理解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小学生都比你会审题!”宋温暖当着摄像机的面翻了一个白眼。

宋睿却只是淡淡一笑,不予辩驳——

时间慢慢逼近七点,选手们都已准备就绪。崇明在大厅里环视一圈,没找着梵伽罗,便走到外面打听情况。

“哦,你说梵伽罗呀,他有单独的休息室,不和你们一起的。”一名场务指了指走廊内侧的一排小房间。

崇明英俊的脸庞因为嫉妒而扭曲了一瞬,随即冷笑着走过去,却在某个房间门口猝然停步。

一个略带讽刺的女声从房门内传来:“……我也偷偷找导播看了回放,梵伽罗真厉害,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个崇明还好意思跟我们宋姐争排名,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表现有多平常。除了照片上的景象,别的他都说不出来,能排在第七就算不错了。正如宋博士说的那样,他的能力太有局限性,他只能看见表象,不能察觉本质,这算什么灵媒呀?”

“是啊,我也觉得他的能力很弱。呀,夏夏,你的狗子抬后腿是想干嘛?撒尿吗?快带它出去,这化妆间可是宋姐的,让她闻到尿.味儿你就惨了!”

房间里一阵兵荒马乱,随后,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孩拎着一只八哥犬从房间里冲出来,差点撞到崇明身上。她险险避开,擦肩而过时飞快扫了一眼身穿道袍的男人,却被一双赤红的、阴鸷的、冒着浓烈煞气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逐渐跑远,却还是一次一次回头,心有余悸地看着崇明。崇明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少顷,他脚步轻移,悄悄跟了上去。

三分钟后,女孩哭着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只气息全无的小狗。她的哭声惹来了另外几名化妆师,大家都对小狗的死大感意外,这没病没灾的,身体又无外伤,只不过离开主人的视线几秒钟,怎么就没了?

女孩伤心的哭泣引起了梵伽罗的注意,他正准备让曹晓辉去查看情况,休息室的门却被敲响了,崇明斜倚在门框边,笑容像阳光一般晴朗:“梵伽罗,我在修行上遇见了瓶颈,听说你很强,能指点我一下吗?”

梵伽罗转头看他,慵懒的表情瞬间收敛。他慢慢站起身,轻轻摁住同样欲起身的赵文彦,缓缓走到门口,把曹晓辉推至一旁,凝视着这个年轻人:“可以,我们找个安静的角落单独聊聊。”

这句话正中崇明下怀,他的笑容越发灿烂,指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楼梯口说道:“走,咱们去那儿聊。”

赵文彦紧张不安地站起来,却被梵伽罗轻抬反压的手掌安抚了:“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赵文彦眼巴巴地看着他。

两人走进楼梯间,步入最昏暗的一处角落。崇明的眼珠在这暗色中闪着红芒,像一头疯兽,又像一只恶鬼。他张开痉挛的五指,猝不及防地扣住梵伽罗的肩膀,做了一个往外拉扯的动作。在这黑暗中,他脸上的灿笑终于被狰狞所取代,却又在下一瞬变成了骇然。他没能从梵伽罗体内扯出任何东西,对方似乎是一片空茫,亦或恒古的荒寂。

梵伽罗转回头,静静看着他,嗓音十分轻缓:“这就是你的能力?”

“你在说什么?”崇明想收回搭放在梵伽罗肩头的手,却被对方牢牢反握,一股吸力借由这只冰冷的手,在他的体内迅速生成,搜刮着他的血液和精魄,然后汹涌地朝梵伽罗的掌心奔腾,恰如所有的江河湖海最终都会奔向更为辽阔的海洋,那是源于自然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你我都明白,你的能力是什么。”梵伽罗低下头,看向他的脚边,虽然那里空无一物。

崇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珠圆睁,表情愕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疯狂挣扎起来。他拼了命地扭动,嘶吼,踢踹,抓挠,却全然无用。曾经不可一世的他,现在狼狈得像一条被人类的指尖轻轻摁住就无法翻身的蛆虫。

好巧不巧,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工作人员催促道:“你们果然在这里!七点快到了,导演让你们赶紧回演播厅去。”

那股凶猛的吸力消失了,梵伽罗轻轻放开崇明的手,隐在黑暗中浅笑:“好的,我们马上就来。”

崇明立刻倒退几步,撞开工作人员和虚掩的门,朝走廊狂奔。廊顶亮着一盏盏白灯,当这些灯光肆意扑打在崇明脸上时,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侥幸逃脱的喜悦竟令他产生了哭泣的冲动。

一名同样哭泣的女孩与他撞在一处,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把早已蓄在掌心却不能释放给梵伽罗的东西拍进女孩的身体。

☆、第六十九章

梵伽罗拉开休息室的门, 冲乖乖坐在原位的赵文彦招手:“走吧,节目要开始录制了,你可以站在场外等我。”

“好。”赵文彦连忙站起来, 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边,表情是十足的顺从和安然。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与梵伽罗待在一处。

曹晓辉对赵总的改变直咋舌, 心里暗暗揣摩梵伽罗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这么让人离不开?但是很快, 他就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炙手可热, 他显然低估了梵伽罗的魅力,当这人走进演播厅时,不仅选手们在看他,摄像机在拍他, 还有两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扑过来,迫不及待地占据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那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大大咧咧地挤开赵文彦, 一屁股坐在梵伽罗身边;那小巧可爱的少女悄悄贴住梵伽罗的一只胳膊,笑容满足地像是心底里开满了花。

曹晓辉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 既为抢不到空位的赵总感到悲哀,又为自家艺人无与伦比的魅力感到惊讶。

其余选手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纷纷收回视线,看向舞台。

丁浦航坐在人最多的地方, 不耐烦地盯着手表。恰在此时, 满头冷汗的崇明由门外仓惶跑进来,远远避开梵伽罗, 往第一排坐去。那里的灯光最明亮,人也最拥挤,可以带给他最强烈的安全感。

他的反常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倒是丁浦航看着他的后脑勺,陷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几分钟后,丁浦航的表情越来越惊恐,不得不反复调整呼吸,努力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这才克制住了回头去看梵伽罗的冲动。他把手插.入裤兜,坐姿看似潇洒,实则双拳早已紧握,并微微颤抖着。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档节目请来的都是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外场主持人正拿着卡片默记串场词,一名工作人员附在她耳边说道:“夏夏好像疯了。”

“嗯,疯了?”外场主持人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

丁浦航竖起耳朵偷听,心却在瑟瑟发抖。

“是的,疯了,一个劲地汪汪叫,连路都不会走,只在地上爬,还差点把尿撒在宋姐的化妆间里。你是没看见,她撒尿的样子也像狗,真是疯得彻底。宋姐已经让人把她送去医院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怎么好端端地忽然疯了?她平时表现得很正常呀!”

“听说是因为她的狗死了,受了刺激。那狗她养了七八年,感情很深。”

“狗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今天怪事特别多!g,时间快到了,你先工作吧,待会儿下班了咱们去医院看看夏夏。”

两人没再交谈,各自分开了,丁浦航这才颤巍巍地掏出一条手绢,擦拭额角不断冒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