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给您抹点发油就好了。”撕撕姐把青年漆黑的发丝整理得又柔亮又顺滑,这才满意颔首:“行了,梵老师您的脸根本不需要太多修饰,您就是盛世美颜的最佳写照!我们头两期的收视率全靠您这张脸才撑起来的,现在全靠您的实力。您说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您这样完美的人?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梵伽罗笑得无奈:“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绝不会把所有好东西都堆砌在一个人身上。当一个人得到太多的时候,他总会失去些什么。”

这句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令等待中的男人露出了愣怔的表情。

梵伽罗轻拍他的肩膀,吩咐道:“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天无绝人之路。”

男人猛然看向他,哑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走到绝路了?您真的是灵媒?您看出来了?”如此说来,他原本也并不对梵伽罗抱有多少期待,他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怀疑论者,也曾对梵伽罗的炒作手段不屑一顾。但现在,他的信念却动摇了。不,说动摇都有些太过轻巧,他的世界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崩塌,轰然落地,摔成碎片!

他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找过来的,这些天他受够了质疑、谩骂和驱赶,他甚至差点被围拢过来的保安打成重伤,所以即便梵伽罗自见面伊始就对他不闻不问,他也没觉得难受。恰恰相反,这样的对待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沉淀和梳理自己的心情。

梵伽罗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摁住他的肩膀安抚:“你先坐着喝杯热饮,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撕撕姐,帮他打理打理仪容,我过会儿就来。”

“好嘞梵老师,您去吧,我会照顾他的。”撕撕姐竟也没多问,挑了几套合适的衣服鞋子让男人穿上,又说要给他剃胡子。

男人拒绝了撕撕姐太过热情的提议,自己动手刮了胡子,然后挑选了一套服装换上。他似乎对这些奢侈品牌非常熟悉,选中的衣服、裤子、鞋子既可以搭配成套,又是价格最便宜的过季款,在接受了梵伽罗好意的同时,他又尽量控制住了一个尺度,不会显得不识好歹,也不会贪婪。

若非外表太过憔悴沧桑,撕撕姐差点就以为他是一位贵族。他的教养和气质足以配得上这两个字。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真是梵老师的助理吗?”撕撕姐开始好奇了。

男人却只是苦笑摆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话落他撇开头,看向窗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迷茫。他始终没敢看向正前方的镜子,就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鬼怪。

---

与此同时,梵伽罗已找到宋温暖,直言道:“你能把刘钊请来参加这一期的心灵剖析吗?”

“谁?刘钊?大满贯影帝?”宋温暖满脸懵逼。

“对,是他。”梵伽罗点点头。

宋温暖开始哀嚎:“梵老师你疯了吗?你知道刘钊一部戏的片酬是多少?是九千万啊!我们这档节目的总投资才九百万,你是想让我破产吗?”

“所以说你请不动他?”梵伽罗拿出手机给赵文彦打电话,张口便问:“你能把刘钊请来参加这一期的节目吗?”

那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意思跟宋温暖差不多。

梵伽罗再次恳求:“你能试一试吗?你告诉他我们这边给的通告费很多。”

“你以为刘钊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吗?还通告费很多,他看得上你们那点钱才怪!他就是个铜豌豆,打不扁锤不烂,特别有主见!他从来不参加综艺节目,因为太浪费他的时间了。他只拍电影,只接好本子,不炒作,不卖人设,对自己的事业有非常清晰的规划,谁都做不了他的主!让他去上你们的节目,结果就两个字,没门!给再多钱都没用!”赵文彦激动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苏枫溪的复出令他的情绪总是处于崩溃的边缘。

梵伽罗安抚道:“别激动,咱们先试一试,不行就算了。你的事总能解决的,我还在呢。”

被苏枫溪欺骗玩弄了好几年的赵文彦自然很看重把自己拉出泥潭的梵伽罗,那边只嗓音温柔地安慰了几句,他的心就软了,叹息道,“行吧,我试试。不过我先告诉你,成功的几率大概只有0.01%,你别抱希望。”

“好的,谢谢你。”梵伽罗礼貌道谢。

赵文彦无奈地说不用,完了乖乖给刘钊打电话,所幸刘钊目前还是星辉的一哥,与赵文彦的关系很融洽,两人还是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的。

梵伽罗捧着手机静静等待,宋温暖见他一副请不到人就誓不罢休的样子,不由打击道:“梵老师,你别等了,回休息室去吧。谁都有可能来参加我们这个节目,就刘钊没可能。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他是真神,格调很高。苏枫溪之前牛逼不牛逼?超一线女星、国际影后,算登顶了吧?但是与刘钊相比,她还只是这个程度。”

宋温暖在自己的小腿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坦言道:“如果把咖位比作爬喜马拉雅山,那刘钊肯定是最先登上峰顶的那个人,而苏枫溪还只是爬到山脚。有的流量巨星看上去很红火,一呼百应,但其实他们连上山的路还没摸清。刘钊是把演员这个职业做到极致的人,你以前逮谁怼谁,不也从来没敢怼刘钊吗?很多男演员得了奖就喜欢自称影帝,但是在我看来,真正配得上‘帝’这个字的人只有刘钊。”

宋温暖叹息摆手:“虽然我本人也非常希望能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节目,不过还是算了吧,这只是一个白日梦。”

梵伽罗垂眸静坐,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宋睿捧着一杯热咖啡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搂了搂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你们在说谁?”

“我们在说刘钊!梵老师年少轻狂时唯一没怼过的人!哥你不知道吧?刘钊是梵老师的偶像,他非让我和赵文彦把人家请来录节目,不请就赖在这儿不走!”宋温暖扬声告状。

“你的偶像不是我吗?”宋睿坐在青年身边,脸上带着笑,眸色却暗沉了一瞬。

对任何人都不解释缘由的梵伽罗忽然靠近他,附在他耳边低不可闻地说了几句话,整个身体向前倾,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

宋睿紧绷的脸庞慢慢柔和下来,一只手握住杯子,另一只手搭放在青年背部,无意识地轻轻拍抚着对方。他们坐在一起说悄悄话,把观察室里的所有人都隔绝在一种极亲密的氛围之外。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竟从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了知交好友,还拥有了可以共同分享的秘密。从不与别人进行肢体接触的宋睿能毫无障碍地碰触对方、接纳对方、甚至拥抱对方;从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的梵伽罗亦能毫无保留地把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在说话的时候,他们会时时刻刻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即便没聊到任何有趣的话题也能无意识地冲对方笑一笑,这种太过亲昵的举止连神经粗壮的宋温暖都察觉到了异样,却又极度怀疑自己的目力。

与此同时,梵伽罗已结束低语,退出了宋睿的怀抱。宋睿把咖啡杯递给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梵伽罗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明亮,满怀期待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帮你把人请过来。”宋睿的回答果然没让梵伽罗失望,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成了青年的哆啦a梦,什么愿望都乐意为对方实现。

两人看了看彼此,然后极有默契地笑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宋睿给赵文彦打了一个电话,直接勒令:“刘钊还没到吧?待会儿我教你怎么跟他谈,你先把他的经纪人和助理都遣走,把他单独留在办公室,先静静地盯着他看,时长大约在五六分钟左右,等他开始不安了,你再说话。具体说什么我会给你发信息,你照着念就行了。办砸了是我的责任,不关你事。梵伽罗就在我身边,他听着呢。”

那边挂断了电话,似乎是妥协了,宋睿思忖片刻,然后编辑了几句话,又略作修改,这才发给赵文彦,内容并不复杂,总结起来就是三点:第一,告诉刘钊他目前与公司有合约,参加综艺是他的义务,不能拒绝,拒绝了就得赔钱;第二,节目组给出的酬劳很高,节目的热度也高,对刘钊的事业有帮助,让他自己酌情考虑;第三,梵伽罗是节目组的台柱子,刘钊若是答应了就得跟他对剧本,尽量配合他演戏。梵伽罗背景很强硬,如果这次刘钊不给面子,以后梵伽罗恐怕会给他穿小鞋,连公司都保不住他,让他慎重。

宋睿又在最后追加一句:【记住,在面对他的时候,你的态度一定要倨傲、轻蔑、高高在上,把你身为总裁的权威展现出来。】

宋温暖伸长脖子看了看,不由嗤笑:“哥,你这是骗小孩儿呢?刘钊跟星辉签的是s级合约,根本就不用听从公司的安排,更没有参加综艺节目的义务,他听了第一条就能把赵文彦厥死你信不信?再高的出场费能比他的片酬高?他能看得上咱们这一两百万?梵老师的确是我们的台柱子,但是谁说咱们这档节目有剧本了?你这不是纯粹的胡说八道吗?刘钊根本不怕有背景的人,他自己就是背景。听了这些话,他不但不会来,还会把我们这档节目拉黑!哥,亏你还是学心理学的呢,你也太不了解刘……”

宋温暖话没说完,赵文彦就打电话过来了,语气十分不可思议:“他同意了!你敢信吗?他竟然同意了!”

宋睿低应一声,俨然早有预料。

宋温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里直嚷嚷:“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答应?他脑子瓦特了吗?”

梵伽罗却竖起自己的大拇指,笑弯了眼睛:“不愧是我的偶像。”

宋睿轻勾唇角,自然而然地把青年微凉的拇指裹进自己火热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愿请来了刘钊, 梵伽罗便准备乘坐电梯回休息室。如今录制时间已从九点半改到了十点半, 因为刘钊那边刚接了通告,还在赶来的路上, 抵达之后又得化妆做造型,一个小时恐怕都不够。

电梯门应声打开, 梵伽罗抬眸一看,目光不由凝住。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站在电梯最中间的位置,几名体格高壮的保镖围绕着他, 呈众星拱月之势。男子的表情既安然又闲适, 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高人一等的待遇, 指尖捏着一副墨镜前后晃动,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斜睨着梵伽罗, 勾唇调笑:“哟, 这不是我们的大灵媒梵老师吗?真巧啊,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来来来, 快进来。”

他勾着手指,模样看上去很热情, 招呼人的姿势却像在逗狗。

梵伽罗静静看了他几秒, 最终还是走进了电梯,素来云淡风轻的脸此刻竟崩得很紧。这人的容貌与他的某位故人十分相似, 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他很多回忆,那些支零破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胡乱晃动,最终凝聚成了一双含泪含愧的眼, 那眼静静地凝视躺在血泊中的他,似有闪烁的泪珠要滴下来,却又忽然微微一弯,冷酷冷冽地笑了。

梵伽罗闭了闭眼,驱散这些回忆,再看向年轻男子时才发现对方此刻笑弯的眉眼与那人何其相似。

“你姓张?”梵伽罗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男子的态度似乎很热情,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阳,梵老师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张阳,站在苏枫溪背后的男人。梵伽罗明悟了,目中冷色更甚,一股强大的磁场悄然包裹了他的身体,并隐隐散发出摄人的威势。围绕着男子的几名保镖不知怎的竟产生了惶惶不安的感觉,一边把手探入外套内侧准备掏枪,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他们都是雇佣兵,对危险的感知力非常敏锐。

男子却全然像个普通人,只顾盯着梵伽罗的脸笑,仿佛对周遭悄然改变的磁场无知无觉。眼看电梯快到了,他忽然开口:“梵老师,苏枫溪在九楼录歌,你有没有兴趣去听一听?”他口中虽然叫着梵老师,态度却绝没有半点恭敬,反而透着一点猫逗老鼠的兴致盎然与冷酷戏谑。

梵伽罗也不是一个会退缩的人,笑着颔首:“好啊。”

两人并肩走出电梯,一路无言地进入录音室。苏枫溪果然在录歌,许久不见,她的脸庞似乎又美艳了几分,曼曼歌喉似九天仙乐,令几位制作人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几乎指不出她的半点错处,只是不停地点头,目中满是欣赏和赞叹。

瞥见梵伽罗,苏枫溪脸上的微笑不由僵了僵,却又很快调整过来,换成了更柔媚的笑。她微微扬起下颌,睨着他,用眼角的余光勾着他、缠着他,仿佛对他十分青睐,瞳孔深处却陡然划过一抹寒芒。

随着寒芒的消散,她闭上眼,捂住耳麦,开始放声高歌,一阶一阶往上攀升的音浪形成了无数锥刺,朝梵伽罗疾射而去。如果这暗地里的交锋能发出声音,那么在场的人一定会被箭雨划破长空的啸叫刺穿耳膜。不过即便他们什么都听不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次声所形成的共振也足以影响他们的身体,令他们的血液和脑髓开始逐渐升温。

再过不久,沸腾了的脑髓会让这些人失去理智,然后想方设法地杀死自己。为了向梵伽罗展示实力,苏枫溪可以毫无顾忌地残害任何人,她已经疯了,她认为自己终于变成了浩瀚宇宙中随性遨游的一条巨鲸。巨鲸是没有天敌的,曾经让她恐惧到战栗的这个人此时也仅仅只是一粒尘埃罢了。若是没有他,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峰顶的景色竟然如此美丽。

苏枫溪的高音终于攀升到了极限,几位制作人原本已捂着脑袋开始呻.吟,却又忽然被某种柔和的力量安抚下来。一名青年跨前几步,站在了透明的玻璃窗前,用森冷而又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引吭高歌的女人。

苏枫溪也睁开眼,笑盈盈地与他对望,两人全程无一句交流,却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忽然,那阻隔在他们中间的厚重隔音玻璃开始出现裂痕,然后缓缓扩散,又轰然破碎。巨大的爆炸声吓坏了所有人。

大家尖叫着躲开,口里嚷嚷着怎么回事,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唯独苏枫溪和梵伽罗依然面对面地站着,不躲不闪,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飞溅的玻璃渣刚袭到他们近前便被一层无形的薄膜挡开了,他们是离危险最近的人,却又毫发无伤。

“溪溪你快出来!别站在那儿了!”苏枫溪的经纪人回神之后连忙跑进录音间查看自家艺人的情况,苏枫溪这才收回极具攻击性的神念,妩媚一笑:“梵伽罗,我们好久不见了吧?你近来可好?”

“嗯,一切都好。”梵伽罗语气淡淡。

“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苏枫溪伸展双臂,婀娜多姿地转了一个圈,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越发迷人的身段。

但梵伽罗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摇头,遗憾地说道:“很抱歉,这个世界依然不属于你。”

苏枫溪咬牙欲怒,却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对方控制住了,这是神念交锋的大忌。她立刻敛去所有容色,风情万种地撩了撩鬓边的发丝,鼻端发出一声轻嗤。

梵伽罗也低低一笑,然后转身离开,把碎了满地的玻璃渣踩得嘎吱作响。

奇怪的是,当所有人都被两人的磁场或攻击或保护时,唯独张阳像个局外人,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旁观,他对他们的磁场完全无感。眼见梵伽罗朝自己走过来,他侧身让了让,却又忽然凑近对方的耳廓,戏谑低语:“梵老师,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也给你发布一条预言,记住了——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他张开五指,做了个揉捏的动作。

梵伽罗眸色沉沉地瞥他一眼,自顾走了。乘坐电梯下到二楼,又行至无人的楼梯间,他才缓缓靠倒在墙壁上,露出隐忍的表情。少顷,他的耳膜和鼻端竟开始渗出血液,口腔里也充斥着满满的铁锈味。由于强烈的磁场碰撞,他受伤了,可能连内脏都被搅碎了一部分。

苏枫溪果然变强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她把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等级,这种跨越绝非突破瓶颈那般简单,而是从一个物种异变成了另一个物种,仅凭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是完全做不到的,她背后还有别的力量。

梵伽罗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衬衫,脸上竟露出庆幸的表情,因为这样他就可以默默把自己清理干净而无需惊动任何人。他用袖子擦拭鼻端,又抹掉耳边和鬓角的血迹,然后不紧不慢、步伐沉稳地走了出去。

没有人能从他静谧而又淡然的眉眼中察觉到他真实的感受,他仿佛早已习惯了沉默地忍受所有痛苦。他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重新清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毫无异样才回到休息室。

“待会儿你也去上节目,参加心灵剖析的环节。”他对等待许久的男人说道。

“什么?”男人连忙站起来,脸上却只有惊讶,并无忽然被要求上镜的紧张。

“我会跟导演沟通,你只要坐在椅子上就行,不用说一句话。”梵伽罗推开门,走进休息室的隔间,礼貌颔首:“我想睡一会儿,你请自便。稍后会有人带你去别的地方等待,然后和你对流程,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但是我为什么要上节目?”男人依然搞不清状况,他仿佛是来求助的,而不是来当群众演员的?

“和你一起录节目的人是刘钊。”梵伽罗仅一句话就让男人安静了下来。对方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头,“好的,我明白了。”末了看向青年,目光充满敬畏和感激:“您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您是特意把那人找来的吧?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三天了,您是唯一愿意相信我的人,却没有聆听我一句解释,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他哭了,捂着脸咬着牙关,哭得很克制却又很心酸。他原以为自己走到了绝路……

梵伽罗摇头轻叹,然后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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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几名工作人员把男人带去了另外一个小房间等待,与此同时,刘钊也抵达了电视台,这会儿正在做造型。

宋睿让导播把两人所在房间的摄像头打开,再把画面转入观察室的大屏幕上。这些摄像头原本是用来拍摄幕后花絮的,如今却成了他观察两人的工具。

“你看出问题了吗?”宋睿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笑容十分兴味。

“没啊,他俩有什么问题?”宋温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拧眉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刘钊的状态很差,好像变丑了一点?”

刘钊的容貌在俊男美女云集的娱乐圈里也能算是最顶尖的那一拨。他的长相十分精致,却又不显阴柔,眉眼有些淡,以至于化什么妆都好看,演什么人都传神。他最令人难忘的地方有两点,一是他的眼睛,明亮、深邃、锐利,却又不失柔和包容,与他静静对视堪称一种享受;二是他的气质,优雅、淡泊、从容,却又贵气逼人。

他原本是草根出身,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凭借的全是自己的努力。他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最终成为了娱乐圈最强硬的背景之一,所以宋温暖才说他是站立在山巅上的那类人,这不仅仅指的是他的名气,还指的是他的能力。

但今天的刘钊却没了那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和淡然。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微笑,手指不停捣弄着额角的头发,似乎对自己的造型很不满意。

“给我梳个背头。”他对造型师强硬下令。

“刘老师,您今天穿的服装是慵懒随性的风格,不适合梳背头。”造型师连忙劝阻。

“我管你什么风格不风格,我就要梳背头,我这张脸配什么发型都好看。”刘钊自己拿起梳子和啫喱膏,把造型师好不容易打理得凌乱又有型的头发往后梳。

周围一圈人都在看他,面面相觑之间都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就是传闻中优雅迷人、谦逊有礼的刘影帝?也差得太多了吧!

被安置在刘钊隔壁的陌生男人却静静坐在化妆台前,任由造型师打理自己,偶尔还会帮忙递一些工具,闲聊几句。他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最新的时尚,而且很有见解,引得造型师频频发出愉悦的笑声。他的坐姿很优雅,神态也很放松,完全不像一个从来没录制过节目的普通人。

但即便如此,宋温暖也没看出任何问题,只是嘀嘀咕咕地抱怨:“没想到刘钊私底下是这样的人,一点品味都没有。我靠,他竟然不肯穿我们的造型师给他准备的高定,要穿这套大红色的西装,他是眼瞎了吗?与他合作过的设计师不都说他的审美情趣很高吗?这也算高?传言果然不可信啊!”

宋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她是如何错过那些显而易见的细节,得出如此肤浅的结论的。不过他似乎忘了,对他来说等同于昭示着答案的细节,对很多普通人而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他收回关爱傻瓜的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分列屏幕左右的两个男人都已经做好了造型,正在对流程。男人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刘钊却只是胡乱点头答应着,末了不耐烦地追问:“导演不是说要和梵伽罗对台词和剧本吗?他人呢?”

“他一会儿就来,您请稍等片刻。”工作人员微笑答疑,然后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录制时间快到了,这档节目根本不用对剧本,也没有所谓的台词,一切都是来真的。

然而刘钊并不知道,所以正骂骂咧咧:“什么狗屁灵媒,都是一群骗子!他到底什么时候来?架子竟然比我还大,有后台就是好啊,连影帝都得等他。妈的什么世道,等老子找到后台,老子一定要让他跪下叫爸爸!”

工作人员起初还能礼貌地笑一笑,到后来已经面无表情了。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还有没有素质?狗屁贵族,影帝,万人迷,我呸!

两人正各自吐槽,一名容貌娇美、穿着素雅的女人忽然推开休息室的门,诘问道:“你来录节目怎么不通知我?”

又有一名长相美艳、气势逼人的女子随后走进休息室,讽刺道:“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向你请示?刘钊,我说的对不对?”她挑高眉梢,冲男人笑得妩媚。

原本还左右为难的刘钊立刻偏向了美艳女人,觍着脸说道:“对对对,秦秦说什么都对。”

柔美女子面色发白,却又僵立在原地不走,咬牙道:“董秦,我们夫妻俩的事你别掺和,你马上给我走!要不然我就对记者说你破坏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第三者。”

董秦不为所动,刘钊却竖起了眉毛,似要发怒。

柔美女子立刻堵了他一句:“你要是想让自己名誉扫地事业受损,你就只管让她留下!反正离婚了我还能分到巨额财产,我不在乎把事情闹大。”

素来极有主见的刘钊竟然怕了,怒容一收,眼睛一眯,搓着手的样子显得既猥琐又懦弱:“秦秦,要不然你先出去?”

董秦深深看他一眼,末了转身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柔美女子名叫高芊芊,美艳女子名叫董秦。刘钊刚出道那会儿这两人就已经陪在他身边了,只不过高芊芊的地位很低,仅是一个生活助理,帮着刘钊跑前跑后地打杂,而董秦则是业内有名的铁娘子,金牌经纪人,能力十分强悍。

当年三人还曾因为感情纠纷闹出过许多绯闻,董秦爱得热烈高调,高芊芊爱得卑微隐忍。大众都以为刘钊会选择与自己势均力敌的董秦,毕竟对方家世显赫、手腕高超,能极大地帮助他拓展事业,却没料他最终娶了高芊芊,还对她格外深情专一,一年只拍一部戏,其余时间都在家陪伴妻子,堪称模范丈夫。

这也是刘钊深受大众喜爱的原因之一。但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急色却与传言十分不符!

这场闹剧似乎是两女争一男的桃色纠纷,宋温暖等人看得大呼过瘾,宋睿却知道真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他笑得越发兴味。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芊芊等董秦离开后便质问道:“你答应过我什么?才刚过了一天你就忘了吗?你脑袋好了?消肿了?以前的记忆都恢复了?”她说着说着就要去摸刘钊的后脑勺, 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挡开。

“我的记忆没恢复, 这又不是采访节目,我怕什么!你看看台本, 真的特别简单,我只要坐着就好, 根本不用说话,无论那个梵伽罗说什么我都点头,做惊讶的表情, 然后竖起大拇指暗示他说得真准。两百五十万啊!我躺着就能赚到两百五十万, 我为什么不干?”刘钊摊开台本, 目中是全然的得意和贪婪。

高芊芊盯着他,眼里有暗潮在涌动, 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刚从医院出来, 状态很差,我们不是说好了先暂停一切工作吗?你待在家里休息, 外面的事全都交给我来处理,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两百五十万根本配不上你的咖位,这钱我们不要也罢。”

“有钱赚为什么不赚?你是不是傻?那可是两百五十万, 又不是蚊子肉!”无论妻子说什么, 刘钊还是这句话。

高芊芊额角蹦出一条青筋,似要爆发, 却还是努力维持着温柔的语气:“我也是为你好,这档节目的导演我认识,叫宋温暖, 手段特别下作,为了收视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他们不按照台本来,在节目里给你下套,你能应付吗?万一他们以通灵的名义捏造你的黑料,你怎么反驳?”

刘钊被问住了,怕怕地说道:“不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是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你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多脏。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你都听我的吗?走,我们回家,这节目我们不录了。”高芊芊挽住刘钊的胳膊,眼角眉梢全是温柔小意,眼神却是冷的。

正偷听他们说话的宋温暖好悬没被气死,指着屏幕里的女人破口大骂:“草他奶奶的高芊芊,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前几天她还在宴会上捧我呢,背地里竟然这么诋毁我!想走?没门!”

另一头,高芊芊也打开了房门,对工作人员说道:“你去把你们导演叫过来,我们不拍了!”

“不拍是要赔钱的,刘钊已经擅自和人家签约了。”董秦并未走远,这会儿正捏着一杆玉制的细烟嘴,慢条斯理地抽着一支薄荷烟,一股清凉淡雅的香味伴随着她喷吐的烟圈徐徐扩散,令刘钊看迷了眼。

比起容貌寡淡身材干瘪的高芊芊,他显然更钟意董秦这种艳光四射的女人。

“这点钱我们还赔得起,”高芊芊把刘钊拽到身后,质问道:“董秦,你不是他的经纪人吗?你怎么会允许他跟这种野鸡节目签约?他从来不拍综艺你又不是不知道!”

董秦勾着唇角冷笑,似乎不屑于搭理高芊芊,一道爽利泼辣的声音却杀将进来:“你说谁是野鸡节目?高芊芊,你他妈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高芊芊不怕娱乐圈里的任何人,但宋温暖的身份不仅仅涉及娱乐圈,还涉及军政界,背景十分复杂,她又怎么得罪得起?她倨傲的表情立马收敛,换上了温柔浅笑,“宋姐,我也是被董秦气着了,有些口不择言。对不起,实在是冒犯了,如今谁不知道宋姐您的节目是王牌中的王牌,收视率都爆了!可是您也知道我家刘钊的定位很不接地气,他又没有综艺细胞,不会说话,拍出来的效果肯定不好看。宋姐,我知道您对节目的质量很看重,我正是因为这方面的考量才不敢让我家刘钊拍了,他真的不行,太木讷了。要不然这样吧,我们翻倍赔偿你们违约金,再帮您联系一位明星过来补拍,您看好不好?听说您最近有筹拍电影的计划,要不我让我家刘钊到时候去给您试镜?”

以刘钊的咖位和票房号召力,他决定参演哪部电影,哪部电影就得爆。听了这话,就连素来不讲情面的宋温暖都有些心动了。拍一期综艺赚到的钱哪里比得上拍电影!好钢还得用在刀刃上,像刘钊这样的大咖要是给她当主角,那她岂不是在电影圈一炮而红?

宋温暖明显被说动了,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高芊芊很擅长察言观色,立刻加大了游说的力度,几乎每一句话都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她本是一介家庭妇女,却能游刃有余地与一群职业精英周旋,态度能屈能伸,竟也算是个能人。

看见她的表现,董秦嘴角的笑容愈显讽刺,视线扫到刘钊,瞳孔里的光却又尽数熄灭。

当高芊芊与宋温暖一来一往过招时,谁都没发现隔壁化妆间的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名容貌沧桑的男人正用极复杂又极陌生的视线看着被众人拱在中心却丝毫不露怯意的柔弱女子。她真的很会说话,处事方法也非常老道,把大家的面子都给够了,其圆滑程度比董秦更甚。他一直以为她是娇弱的,内向的,寡言的,需要一个人精心呵护才能活下去,可眼前的一切却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她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甚至从头至尾就没认清过她。

男人隔着一条门缝凝望那个周旋于众人之间的八面玲珑的女子,眼眶里渐渐浮上一层水汽。

宋温暖差点就被高芊芊说动了,所幸梵老师及时出现在长廊,深邃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不行,这期节目你们不能不拍!”她扯着嗓子高喊:“违约金你们赔不起!小于,小于!把合同拿过来让高女士好好看看!”

一名助理很快就把合同拿给高芊芊,对方翻看了好一会儿才尖声嘶喊:“违约金怎么会这么多?!你们这份合同是违法的,我不承认!”

刘钊伸长脖子一看,顿时惊了:“五千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你要是老老实实录节目,这五千万就不用赔,还能拿走两百五十万,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你们要上法院去告我也行,我奉陪到底!堂堂刘影帝因为合同纠纷和《奇人的世界》闹上法庭,这一定是个大新闻,哈哈哈,也算是免费给我们炒热度了!”宋温暖笑得十足奸诈,所以高芊芊对她的评价还是很客观的,为了收视率,她的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高芊芊原本还想据理力争,听见“大新闻”三个字又犹豫了。打官司她是不怕的,她有那个财力物力和底气,可她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脸色发白的刘钊,却又不得不选择妥协。

“我们拍。宋姐,您这是在给我们家刘钊下套。”高芊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末了扬声问道:“梵伽罗呢?不是说要和他对台本吗?他怎么不见人?”

“我在这里,走吧,去对台本。”梵伽罗缓缓走出人群。

高芊芊毫不客气地打量他,恨不得将他里里外外都看透,目中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戒备。

刘钊却睁大眼,表情愕然,末了摸摸自己的脸,仿佛在品评自己和梵伽罗的容貌到底谁胜谁负。看来他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个淡泊名利、优雅随和的人,正相反,他的嫉妒心很重,心胸也十分狭隘。

高芊芊亦步亦趋地跟着刘钊,防备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梵伽罗,严密地杜绝了他与丈夫的接触。董秦漫不经心地走在最末,指尖夹着细细的烟杆,却没有再抽一口。她漆黑瞳孔里盛满迷茫和无助,当头顶的一盏射灯直直照在脸上,刺痛了眼膜时,她的眼眶忽然泛红了,然后狼狈地抬高下颌,飞快眨眼,让自己不要失态。待眼眶重又变得干涩,她看向走在前方的高芊芊,目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走到录制间,陆续落座,所有的摄像机都已经打开,但高芊芊和刘钊却并不知道。

梵伽罗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示意嘉宾对台本,刘钊则拍着椅子扶手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这剧本也写的太夸张了吧!梵伽罗只是握住我的手.感应一下就能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发生了什么事,每件事还都写得这么煽情,我真佩服你们的编剧,他人在哪儿?我要给他加鸡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妈妈为了供我上学竟然在外面捡破纸箱子卖。咦,我还得边听边流泪?这个操作有点难度啊!我要是哭不出来该怎么办?”

他俨然把宋温暖精心准备的剧本当成了《故事会》在看,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你很难相信他是一个通过自学拿到了硕士文凭的人,也很难相信他是一位演技精湛的影帝。

“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你准备眼药水。”宋温暖看向刘钊的目光很奇怪,她在片场欣赏过这人的表演,只要导演喊一声,他的眼泪立刻就能下来,不存在哭不出来的情况。

高芊芊也在翻看剧本,确定了这档节目完全是弄虚作假,她焦虑的心情已稳定很多,于是淡淡解释道:“他最近得了角膜炎,眼睛很干涩,可能真的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