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宋温暖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高芊芊柔柔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董秦则一直坐在外围,表情冷漠。她在看着他们,却又仿佛看不见他们,世间再无一丝美好能令她的目光停驻。

恰在此时,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一个气质成熟稳重,长相英挺周正的男人走进来,还把他安置在刘钊身旁。男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从容踱步,优雅坐定,然后一一礼貌颔首,浅浅微笑。他的表情很淡,眸光里却充斥着平和与真诚,即便脸颊已爬上一些风霜的痕迹,却依然显得那么迷人。岁月夺走了他的青春,却带给他更深的沉淀。

如不是亲手打造了他,就连撕撕姐都不会相信之前那个土了吧唧的男人与眼前这个迷人的帅大叔是同一个。要命了,这气质也太醇厚了吧!与刘影帝同框竟然也不输,还更胜一筹!

一众造型师都陶醉了,而董秦手里的玉质烟杆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这可是她花了几十万买来的古董,可她却一点都不心疼,只是用闪烁着泪光的眼瞳死死盯着男人,努力分辨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高芊芊尖锐的嗓音压制了所有喧哗,而刘钊却惨白着一张脸,完全不敢说一句话。

“他也是我们的嘉宾,一个巨星,一个素人,这样搭配起来节目才有看点。你不是说刘老师不会说话吗?正好,我们这位素人嘉宾很会说话,不怕冷场。怎么了,有问题吗?”宋温暖笑盈盈地问道。

“他是我们家的园丁,因为偷东西被我们解雇了,你们怎么能请一个罪犯来录节目?他前天还跟踪我,试图绑架我,你们快点把他赶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高芊芊拿出手机拨打110,却又始终没按通话键,只是扯着嗓子威胁。她的圆滑、事故、老练,在男人出现的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好,你报警,我在这里等着。”男人直勾勾地看着高芊芊,面容似乎十分平静,可瞳孔却在微微发颤,隐现水光。他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已达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可是坐在最远处的董秦却猛然站起身,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她张开红唇,吐出两个字,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声音。她踉跄着走到近前,厉声道:“高芊芊,你报警啊!你快报!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男人诧异地看向董秦,似乎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吧?

“行,报警吧,我亲自给你打电话。不怕告诉你,与警察打交道我最在行,敢搅合我的节目,我把你祖宗十八代的黑料都挖出来。”宋温暖这回是动了真怒。她原本就对刘钊的真面目大失所望,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高芊芊喧宾夺主、搅乱流程,心里早就气炸了。她见过耍大牌的明星,却没见过比刘钊和高芊芊更能耍大牌的,先是吵着不拍,后是闹着要换嘉宾,他们以为电视台是他们家开的呀!

意识到警察来了之后会展开深入的调查,高芊芊立刻退怯了,握住宋温暖的手说道:“别别别,宋姐您别报警,我们继续拍。刘钊身份敏感,不能闹到警察局里去,我刚才是晕了头了才会那样说。宋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还换人吗?”宋温暖斜眼乜她。

高芊芊强笑道:“不换了,这原本也是你们请来的嘉宾,我们没权干涉的。”她很想问问宋温暖这人为何会被请来,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却不敢开口。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陷阱,却只能寄希望于梵伽罗真的只是一个神棍骗子。

始终冷眼旁观的梵伽罗忽然敲了敲桌面,低声道:“先来排演一遍吧。”

“好好好,先排练,时间不多了。”宋温暖看了看手表,高声催促。实则这哪里是什么排练,而是正式开拍,高芊芊说得没错,他们的确给刘钊下了一个套。

原本还态度强硬的董秦这会儿已悄然退到梵伽罗身后,双手抱肩,努力让自己不要颤抖。

不要哭,千万别哭!她默默告诫自己,看着男人的眼眶却染上了一片绯红,可男人却只是看着高芊芊,同样熬红了双眼。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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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刘钊看了剧本之后更加确信这是一档弄虚作假欺骗观众的节目, 于是笑嘻嘻地伸出手说道:“原来网友们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们还真的会事先进行排演。小老弟,你的演技挺厉害的, 有一期节目我差点就相信你了。”

他拍打自己脑门,嘟囔道:“是哪一期来着, 让我想想,哦对了,是第二期, 石头青蛙那个, 妈的, 我当时都看呆了,我心说有这本事你咋不去赌石啊!赌到一块帝王绿的翡翠你就赚大发了, 出手就是几个亿, 不比拍戏强?有钱了你自己当老板,开公司, 养小明星, 那多痛快啊,这才是人生赢家嘛!你们这个剧本把你的人设也编得太玄幻了, 明显不符合现实, 下回编个像样点的吧。唉,我要是有你们剧本里写的这种本事, 我他妈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躺在床上就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钱,买彩票、买赌石, 哪一样不比工作强?那日子才叫快活!”

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不难看出刘钊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总结起来就两个字——金钱。在他看来,世间所有人都是为了钱在忙碌,活着图的就是一个钱,没有所谓的追求和理想,更不会有信仰。像梵伽罗这种明明有能力却还过着低调生活的人简直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梵伽罗是个骗子,因为对方没有利用这种诡异的能力去赚钱。

他的灵魂由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浓得刺鼻的铜臭味。

梵伽罗表情平静地听他说话,未曾反驳一字半句,只在握住他手的一瞬间犹豫了。他似乎终于能够理解宋博士每次与人接触之后都要用消毒纸巾擦手的习惯,某些人的灵魂的确已被世间污浊熏染得肮脏不堪。

宋温暖等人早已退到场外,用复杂的目光打量刘钊。他们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人竟然能够立住那么完美的人设,还一立就是十几年。他背后的运作团队也太厉害了吧!难怪他平时生活得那么低调,很少参加公开活动,这是怕一曝光就现原形吧?

思及此,宋温暖不由看向董秦,可对方却只是红着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刘钊身旁的男人,直到梵伽罗开始说话才勉强收回视线。

“我要开始了。”梵伽罗的嗓音没了往日的清朗温润,显得有些沙哑低沉。然而现场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一细微的变化,只除了待在观察室里的宋睿。他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一句话没说就穿上外套离开了该楼层。

自以为摸清了节目组套路的刘钊笑嘻嘻地把手放在青年摊开的掌心。

高芊芊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刘钊,连个眼角余光都未曾给予陌生男人,男人只得收回视线,垂眸苦笑。

梵伽罗并不在意周围人都是什么反应,他的神念只专注于眼前这一个,然后展开磁场将对方悄然包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能感应到的东西自然更多,也更轻松。若不是发生了特殊状况,他原本可以不用陪这人演一场戏以打消他的心理防御,直接用强攻就好。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一边感应一边述说,而是低着头,闭着眼,探知了很久,久到连神经粗壮的宋温暖都感觉到了异样。

“怎么回事?梵老师是不是睡着了?”她撞了撞工作人员的肩膀,开了一个小玩笑,于是大家全都掩着嘴低笑起来。

偏在此时,宋睿走了进来,那副金丝眼镜已被他摘掉,紧紧握在手里,额际的发丝也全都抹到脑后,露出锋利的眉眼。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的模样,反倒像行走的风雷,周身萦绕着层层渊云。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他,大家脸上的笑容竟都瞬间僵硬,连宋温暖都缩了缩脖子露出几分怯意。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如今这副模样才是堂哥的真面目,只是因为她一直未曾得见,所以始终不敢相信罢了。但现在,她仿佛又忆起了祖父的话——不要靠近宋睿,他没有心,是天生的坏种!

该是何等内心阴暗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天生的坏种?宋温暖常常会觉得祖父的话荒唐可笑,但眼下,她却丝毫也笑不出来了,只能木愣愣地看着堂哥走近。

他大步行至梵伽罗身侧,垂眸盯着对方,锐利的视线沿着这人苍白的脸颊来回搜寻,完了又向下滑动,仔细观察他身体的每一寸,然后死死盯住了他的袖口。

若在往常,即便处于感应之中,梵伽罗也能掌控全局,并对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但今天的他却只是沉浸在读取中,未曾察觉到宋睿的到来,更没有注意到他的打量。

宋睿慢慢退开几步,戴上了金丝眼镜,谁都没发现细细的镜架早已被他捏得变了形,而他眉眼间的锋利也瞬间隐去,换成了波澜不惊。他静静看着那人,瞳孔里划过很多暗芒,许久未曾分裂的灵魂在深渊里发出尖啸。

被安置在别处的何静莲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喊痛,与她挤在一块儿玩手机游戏的阿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入怀里拍抚。他闻到了浓得骇人的硫磺味,是地狱的恶魔爬上人间了吗?

元中州和朱希雅似乎也有感应,却只是盘坐在地上默念经文。

录制间里,众人已经等待了七八分钟,而梵伽罗依然握着刘钊的手,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刘钊不耐烦了,试图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竟然很大,已经把他牢牢控制住了。

“喂,不是说好了演戏吗,你倒是快说台词啊!你总拉着我的手干嘛?你他.妈.的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刘钊露出恶心欲吐的表情,越发奋力地挣扎起来。

高芊芊站起身试图去打断梵伽罗的读取,却被一只大手强硬地摁住了肩膀。

“谁都不准去动梵伽罗。”宋睿沉声警告。

“你谁啊……”高芊芊回头一看,脸上的厉色和不耐烦顷刻间就收敛得一干二净。宋睿在学术界、政界、警界、商界都拥有不小的能量和人脉,宋家已经够厉害了,可他却能独立于宋家,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的社会影响力,他是一个绝对不容小觑的人物。

“宋博士您好……”高芊芊娇美地笑起来,正准备说一些道歉或恭维的话,却见宋睿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下意识地闭紧嘴巴,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听话。另一头,刘钊还在抽.动自己的手,嘴里骂骂咧咧很不干净,其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反倒更像那些混迹在社会底层的下三滥。

坐在他身旁的沧桑男人分明想仔细观察他,却又会每每撇开头收回视线,仿佛目不忍睹。

终于,梵伽罗开始说话了:“我看见了你的童年……”

很好,这是剧本上的第一句台词,白白被占了七八分钟的便宜,排演终于开始了。刘钊不再挣扎,鼻端却发出气哼哼的声音,俊美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戾气和高人一等的倨傲,着实削弱了他八.九分的魅力。

董秦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高芊芊却全程盯紧了他,生怕他出现错漏。

梵伽罗的语速很慢,嗓音也嘶哑得厉害:“你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错了,是不幸的家庭。一来就幸福,你们节目还煽个屁的情!”刘钊为自己的记忆力洋洋自得。

梵伽罗却并不搭理他,继续往下说:“你有三个姐姐,她们都很照顾你,你的父母将你视为心头肉,非常宠溺。虽然你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你从小就不缺吃穿,想要什么你的亲人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愿望,以至于你总认为躺在床上,天上就能落下吃的、喝得、穿的、用的,因为你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

刘钊轻松的表情陡然变成了惊骇,末了脸色由白转青,差点丢魂。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却还是被那双看似纤弱的手牢牢禁锢在原位。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明明是独生子女,哪里来的姐姐!导演,导演,你快让他放开我!”刘钊伸长脖子呐喊。

宋温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拆梵老师的台,于是敷衍道:“刘老师,都说了这是排演,随便你们说什么都无所谓的,主要是熟悉熟悉流程。就算是在拍摄中你们说错了台词也没关系,我们后期会配音的。”

“不行不行,这节目我不录了,我赔钱,我不录了!”刘钊急得满头都是冷汗。

高芊芊也意识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地开口:“宋导,我们商量一下解约的事吧,多少钱我们都赔。”

他们夫妻二人的表现惹得董秦连连冷笑,而那个陌生男人却用极度复杂的目光打量着高芊芊,脸上的表情似悲似痛,却又充满挣扎。

宋睿拖来一张椅子坐在梵伽罗身边,锐利的目光锁定刘钊,徐徐开口:“只不过是胡诌的几句台词,刘老师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您的表情告诉我,您在心虚、胆怯、慌乱,这是典型的秘密被揭穿的表现。如果这些话与您毫无关联,您应该若无其事地旁听,然后在内心付之一笑才对。说实话,我现在对您充满了好奇,您的行为处处都是疑点和矛盾,梵老师的这些断言对您来说似乎不是毫无根据的,是吗?”

宋睿摘掉金丝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钊,原本就无比锐利的视线此刻竟化为手术刀,仿佛已把对方的皮肉、骨头和五脏六腑一一剥离,看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即便不知道宋睿的底细,刘钊也被他的话镇住了。是啊!如果这些断言真的与“刘钊”无关,那他就不应该这么激动,只需坐着听一听笑一笑就行了,干嘛抗议?干嘛要毁约赔钱?这样的举动只会更加惹人怀疑!

刘钊立刻就僵在沙发上不敢动弹了,他现在终于明白“骑虎难下”这个成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高芊芊却非常了解宋睿其人,更知道他具备何等诡异的能力。之前她还嚷嚷着宁愿赔钱也要走人,现在却连口都不敢开。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有宋睿在,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一旦对方起了疑心,就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挖掘他们的秘密。

刘钊放弃抵抗后,梵伽罗紧绷的脸庞果然松缓很多,语气也平和了一些:“你十二岁就辍学了,理由是学习太苦,于是你的三个姐姐也必须辍学,然后去外地打工赚钱养你;十六岁,你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光了家里的钱;十八岁你开始酗酒;二十岁,你爱上了一个姑娘,偷光了家里的钱还借了一笔外债,带着她来到京市;二十一岁,你们分开,而你还是一无所有;三十岁,你依然不愿意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三十一岁,你回到老家,将重病的父母扔在老屋里活活饿死,又拿走了父老乡亲的份子钱和三个姐姐凑齐的丧葬费。你父母的尸体在草棚里放了二十多天才下葬,尸水顺着棺材的缝隙流淌出来,熏得大家绕道而走。从此你在老家的名声也像尸水一般恶臭,你回不去了;三十二岁,你的三个姐姐与你断绝了联系,她们的家庭都因为你的索求无度而破裂;三十三岁,你众叛亲离;三十四岁,你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三十五岁饿得快死的时候,你终于找到一份种花养草的工作。”

刘钊的脸色已经胀紫了,却又死死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和急欲逃离的冲动。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骗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灵媒!什么排演,台词、剧本,全他妈是忽悠人的!这根本就是通灵!可是这些话他能说吗?他敢说吗?

高芊芊状似平静,下意识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她用右手捂住嘴,又用左手捂住胃,似乎在压抑呕吐的.欲.望。

董秦看了看刘钊,又看了看那个本该非常陌生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凌乱,却又渐渐变得明悟。

宋温暖等人却还是满头雾水。梵老师这次的通灵好像完全不对啊!刘钊的人生履历不是这样的,他是独生子,虽然家境贫困,但是很懂得上进,虽然人品不行,但能力是有的。他的经历和梵老师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么问题来了,梵老师为什么会出错?如果他没错,那他现在描述的这个人又是谁?品行恶劣成这样,怕是世间难找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梵伽罗的娓娓叙述中, 刘钊已经没有办法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的脸色一片涨紫,他的五官狰狞扭曲, 他的心跳狂乱又无序,怎么压都压不住。可是他却不敢反驳甚或打断这人的剖析, 因为宋睿就在一旁坐着,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他,默默分析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的言行背离了“刘钊”的身份, 就会遭到怀疑。

如果我真的是刘钊, 我会怎么做呢?“刘钊”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却发现自己的大脑贫瘠的可怕,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而真正的刘钊来了也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他就是他自己, 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与此同时,梵伽罗的通灵还在继续:“你的人生一直是平庸无为的, 但是在三十五岁这一年, 它终于染上了一丝传奇的色彩,因为你的雇主是一位传奇人物, 他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财富、地位和权势, 他几乎不用出去工作,只每天待在家里就能享受到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同样的年岁, 同样的草根出身,命运却截然不同,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怨恨老天爷的不公平,于是你常常会想——如果我和他换一换就好了。如果我变成了他,那该多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梵伽罗用力钳住刘钊的双手,一字一句缓缓开口:“你日也思夜也想,于是某天早上,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真的变成了他。你偷走了他的人生。”

“你胡说!你他妈胡说八道!你们别听他的,他是个骗子!”刘钊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喊大叫起来,梵伽罗的指控像一粒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他汗出如浆,目光闪烁,表情癫狂,哪里还有半分刘影帝的风采,活脱脱一个刚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耗子。

他挣脱不开梵伽罗的钳制,于是抬腿想狠踹对方,可梵伽罗却先一步放开了他的手,让他因反作用力而摔倒在沙发上。他胡乱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正准备再一次动粗,却被忽然冲上来的董秦一巴掌扇飞出去。这还不算,她脱掉自己的高跟鞋,用最尖锐的那一端去砸他的脑袋,美艳的脸庞充斥着浓浓的仇恨和戾气,俨然一个煞神。

刘钊刚被摄取了记忆,脑子还是晕得,根本不知道躲闪,额头不小心被砸了一个血窟窿。看见他最具有商业价值的脸庞受到了损害,呆愣中的高芊芊立马冲上去阻拦。

三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看傻了一众工作人员。

谁都没发现,当梵伽罗收回手时,一枚米粒大小的灰色光团被他纳入掌心,消失不见了。

宋睿脱掉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青年肩头,即便他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作用,青年冰冷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回暖。只不过一眨眼,他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这让宋睿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也会受伤,甚至消失。这个念头让宋睿的心发出持续性的怒吼和啸叫,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又一次从深渊里喷发出来。

陌生男人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这会儿正半张着嘴,错愕不已地看着闹哄哄的三人。董秦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优雅、高贵、冷傲的,即便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吐露半个脏字。别人都说他优雅的像个贵族,却没有人知道这份优雅最早是从董秦身上习来的。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可现在,这位公主正一手揪着刘钊的衣领,一手扯着高芊芊的头发,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她愤怒得像一头狮子,用自己的膝盖狠狠顶穿了嘴里不干不净的刘钊的腹部,让他弓着背瘫倒下去。

看见这一幕,处于绝境中的男人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丝痛快,然而看见董秦开始撕扯高芊芊,他又忍不住喊了一句:“别打了!”

盛怒中的董秦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她盯着男人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看了看头发蓬乱的高芊芊,表情几经变换才最终定格成了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她的愤怒和痛心,在这个人的眼里竟是如此的一钱不值。

男人手足无措地看着董秦,深感自己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宋温暖的怒吼掩盖了他的尴尬和慌乱,“都别闹了,砸坏了我的录制间你们赔得起吗?刘老师你慌什么,梵老师本来就是在演戏,你反应那么激烈干什么?你该不会入戏了吧?你该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偷走了别人的人生吧?你不是刘钊的话你能是谁?真是那个连自己爹妈都能饿死的畜生?”

刘钊知道宋温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其实就想骂他畜生。他敢打赌,整个节目组的人都知道梵伽罗不是在演戏,他们给他下了一个套!可他却不能反驳宋温暖的话,还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我,我的确有点入戏了,抱歉抱歉。”他一边强笑一边扒拉着自己被啫喱膏弄得硬邦邦的头发。

高芊芊自然更不能说什么,他们夫妻俩已经被节目组架上了高空下不来了,而且在打闹中她才发现,录制间里的摄像机竟然都是开着的,也就是说刘钊的丑态都已经被录下来了,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了宋温暖手里。她现在只能隐忍,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件事抹平,无论花多少钱,刘钊这块招牌她都是要保住的。

“撕撕姐,帮他补补妆,把额头的伤口遮一下,我们继续录。”宋温暖对刘钊已是半分尊重都没有了。她对梵老师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人既没有格调又没有涵养,绝对是一个冒牌货!他把自己整容成了刘前辈的样子!

“还拍啊!”刘钊的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佝肩缩脖的样子俨然是个怂逼。再好的皮囊没了气质的加持也会失去绝大部分光彩。

他下意识地看向高芊芊,而对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撕撕姐满脸嫌弃地走上来,把刘钊板结成块的头发打散,拢到额角,遮住那个伤口,又补了补底妆。

趁场面暂时得到控制的时候,宋睿掏出一张消毒纸巾,先把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完了又反复擦拭梵伽罗的手,然后才低声说道:“你受伤了。”

梵伽罗已经睁开了双眼,瞳孔里却再没有璀璨的星云,而是一片蒙蒙的雾气。他那不复殷红的薄唇紧紧抿了抿,似要隐瞒,却又最终选择坦白:“我在九楼遇见苏枫溪了,她的实力很强大。”

“你怎么会跑去九楼?”宋睿不愧是宋睿,从不放过任何疑点。

梵伽罗无奈了,只能更详细地解释:“我在电梯里遇见张阳,他邀请我去听苏枫溪唱歌。”

“他让你去你就去,你们认识?”宋睿简直明察秋毫。

“不认识,我只是想看看苏枫溪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因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对上。”梵伽罗靠倒在椅背上,侧过身,把自己的脸庞转向宋博士,借他的身影遮挡自己的虚弱和疲态。

看见他像个归巢的倦鸟一般蜷缩在自己的阴影里,宋睿竟不知该气还该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张阳和苏枫溪这两个人牢牢记在心里。

“待会儿的节目我们不录了。”他碰了碰青年苍白冰冷的脸庞,语气十分强硬。

梵伽罗闭眼感应片刻,摇头道:“不,我预感到这一期的节目对我而言是一个转机,我必须录完。”

“那我们就录完。”宋睿握紧青年的手,毫无原则地妥协了。

两人说话的空档,撕撕姐已经帮刘钊补完了妆,可以继续录制了。梵伽罗立刻离开宋博士的阴影,换上挺拔的坐姿,扫清满脸的疲色,重又变回那个神秘莫测的梵老师。

面对他的时候,刘钊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和鄙夷,反倒怕得要死。原来这人真的是灵媒!网上有关于他的传言简直没有一句是真的!他脑子有病吧?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还当明星,不知道买赌石买彩票赚大钱吗?妈的疯子!

刘钊在心里一句接一句地狂骂,可是当梵伽罗轻描淡写地瞥过来时,他却又缩着肩膀认怂了。这副皮囊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令高芊芊看得直皱眉,可董秦却一眼都不看他,只是默默凝视着那个陌生男人。她在乎的从来不是刘钊好看的皮囊,而是隐藏在其下的灵魂。

男人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只能微微偏头躲了躲。

梵伽罗就在此时向他伸出手,礼貌询问:“我可以看一看你的内心吗?”

“当然!”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青年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掌心。即便亲眼见识到了对方诡异的能力,他也并没有感到排斥,因为他活得足够坦荡。

获得了对方的准许,梵伽罗的读取会轻松很多,但他并没有窥探男人的**,只是略看了看他最近几天的经历,沉吟道:“三天前,你在自己的房子里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你几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家人不再是家人,朋友不再是朋友,没有任何人相信你的话,这令你感到绝望。”

即便早已猜到青年能够看见真相,可是当他娓娓道来的时候,陌生男人,也就是原本的刘钊却还是被震撼到了。

“是的,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红着眼眶看向妻子,可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始终被他忽略的董秦却捂住嘴,发出悲愤的低泣,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天里他都遭遇了什么。

眼看真相彻底被揭露,刘钊已经吓得整个人都萎缩了。

高芊芊却一边低笑一边拊掌:“宋导,你们真会编故事,精彩精彩!一夜之间两个人就换了身份,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科幻片吗?故事是这个男人告诉你们的吧?前些天他的确跟我说了同样的故事,还喊我老婆,企图非礼我,我怀疑他精神有问题,就把他赶走了。这事儿闹到警察局我也不怕,我家的监控就是证据。你们编吧,尽管编,我倒要看看外面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你们的话。”

她露出有恃无恐的表情,而宋温暖等人也很清楚,外面的民众的确不会相信他们的话,只要这无赖还顶着刘钊的脸,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件事已成定局,谁都无法改变。

男人仰起头看向桁架上的聚光灯,眼里泛出泪光。就算真相被揭开了又如何,他终究是回不去了。他的亲人要么过世了,要么远隔重洋,妻子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就连她也不愿意相信他,极力否定他的存在。除了这副全然陌生的躯壳,他还拥有什么?

男人捂住脸,发出困兽一般的低鸣,就在此时,董秦忽然站起来嘶喊:“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刘钊!”

“什么?”男人猛然放下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董秦咬牙冷笑:“我早就知道刘钊不是刘钊,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冒牌货!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高芊芊把你怎么了!我差点就跑到公安局去报案,让所有的警察帮我一起找人。我不管别人是不是把我当成疯子,我就是知道那不是你!可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你宁愿在外面游荡三天都不来找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她气红了眼眶,抬手想打人,却又舍不得碰对方一根指头。他憔悴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眼睛下面全是青黑,可见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说不定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只是在强撑而已。这种时候她又怎么舍得责备他?

董秦看着男人爬满风霜的脸,终是放下高举的手,却忽然改换方向,狠狠扇了刘钊一巴掌,把对方的脑袋差点打飞,“你滚吧,我以后不再是你的经纪人!”

刘钊捂着通红的脸颊怒瞪她,却懦弱地不敢还手。即便成为了“人上人”,他骨子里还是一只臭水沟的老鼠。

高芊芊下意识地怒喊:“董秦,我不准你碰他的脸!”

“去你妈的婊.子!你也是帮凶!”董秦又是反手一巴掌,扇得高芊芊鼻血横流。

男人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深陷于绝望的灵魂因为董秦的一句“相信”而获得了救赎,她挡在他身前为他战斗,眼角的泪也是为他而流。当这个世界都抛弃他的时候,她却没有。

出事之后男人根本就没想过向董秦求助,他以为像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又极其理智的人是绝不会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的,可事实却与他的猜想完全相反:妻子拒不承认他的身份,还将他赶出家门,而董秦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哪怕真相如此荒谬。

谢谢,谢谢……男人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两个字,眼泪止不住地流。

董秦回头看他,泪水也似决堤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钊的皮已经被梵伽罗给扒了, 然而无论旁人说什么, 怎么看,高芊芊还是坚定地挡在他身前, 维护着他。如果把眼前的这一幕换成任何一种情况,只不是现下这种, 她的举动都足以配得上“贤妻”二字。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就连宋温暖和撕撕姐这些外人都能看出刘钊的异常,她这个婚龄长达七年的内人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那么问题来了, 她到底维护的是什么, 是丈夫亦或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这样一想, 众人看她的眼神不禁变得十分微妙。

但高芊芊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只一径收拾东西, 完了牵住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猥琐男人, 边走边冷笑:“宋导,您编故事的能力果然很强, 这一回我算是见识到了。这节目我们不拍了, 您爱怎样怎样,我们随时奉陪。我家刘钊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 也不是吃素的。”

真正的刘钊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的背影, 很想问她一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我和他的区别吗?

然而他不敢问, 因为答案他已经隐隐知晓,且无法承受,所以他的潜意识选择了逃避。

董秦却冲着高芊芊的背影喊破了对方的心思:“我第一眼看见刘钊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假的, 你和他生活了七年,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高芊芊,你爱的到底是什么?是刘钊本人还是他的身份所带来的附加价值?没了那副皮囊,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吗?难道在你心里,他的灵魂一钱不值吗?”

“高芊芊,你回头看一眼啊,自从他来了,你一眼都不敢看他!”董秦把陌生男人扯到身边,高声诘问:“高芊芊,你心虚了是吗?你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当他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可你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所以你把他赶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你在谋杀!你的驱赶和否定是在杀死曾经的刘钊!高芊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高芊芊,你回头啊!”

高芊芊一直没回头,脚下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平稳又坚定地迈了出去。被她扯在手里的刘钊虚弱得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被她任意支配着。

反倒是陌生男人忽然甩开董秦的手,哑声嘶喊:“够了,别再说了!”

董秦被他推倒了,膝盖狠狠磕在地上,擦破了皮,若非宋温暖及时扶了一把,她差点就站不起来了。她噙着泪光,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呢喃道:“你还在维护她?刘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维护她?”

“我不是在维护她。”男人伸出双手,似要搀扶,又似要拥抱,却茫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靠近全身都写满抗拒的女人。他狼狈地低下头,嗫嚅道:“董秦,对不起。”

这三个字早已成了男人最常对董秦说的话:拒绝她的告白时,他说对不起;宣布与高芊芊的婚讯时,他说对不起;不愿意再接工作时,他说对不起。他把最好的年岁和最深厚的感情都留给了高芊芊,却把苦涩、失望和冷漠一股脑地丢给董秦。

自相遇到现在,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六年,经历了风风雨雨,看遍了至美壮景,也曾同在低谷中拼搏,也曾携手山巅上欢呼,而这十六年的点点滴滴珍贵回忆,却比不上高芊芊别别扭扭的一句话——我不喜欢你和董秦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