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沈母显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把瘫软成泥的儿子抱进怀里,颤声询问:“途途是受了这个鬼东西的影响才会头疼对吗?他能好起来吧?他以后不会再梦游、失踪、撞头、癔症了吧?他的智商不会下跌,他还是那个小天才吧?”

宋温暖对这双熊父母非常无奈,敲着桌面说道:“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重点是他的智商不会下跌吗?重点是他造的那些炸.弹!他想干什么?炸了学校?杀死同学和老师?他已经毁了,你们知不知道?”

“不会的,他不会做那种事的!”沈父沈母疯狂摇头,完全不敢面对现实。

他们后悔了,却不是悔于没照顾好孩子,或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并加以阻止,而是悔于带他来参加节目。如果没有梵伽罗的通灵,儿子还是那个人人称道的小天才,他的前途会很光明!

他们显然把那些炸.弹忘到了脑后。即便不来参加节目,不通灵,他们的儿子也成不了人上人,而是会成为罪犯,恐怖分子!等待他的只有前途尽毁、身败名裂。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在编故事,我们不会相信你们的!途途走,咱们回家!”沈母推了推丈夫,勒令道:“你来背儿子!”

眼见他们三人想跑,工作人员立刻围拢过去拦截,就在此时,录制间的门被推开了,庄禛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跑进来,迅速环顾,末了锁定满身汗浆的少年,然后拿出一副手铐厉声说道:“沈途,我们在你的卧室里发现了大量的制作炸.弹的工具,你被捕了!”

沈父沈母愣了愣,继而发出惨烈的尖叫。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沈途被戴上了手铐, 他的父亲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的母亲则捶打着庄禛的手哭喊:“你放了我儿子,他是天才, 他是个绝世天才,国家知道了会保护他的。你们给他测智商啊, 他的智商很高的,他以后肯定能为国家做很多贡献!”

庄禛看向被自己拎在手里,狼狈得宛如丧家之犬的少年, 对这番话表示深度怀疑。少年用来凸显自己的深沉和智慧的方框眼镜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露出的眼睛里充斥着浑浊而又怯懦的光。他被梵伽罗扒了皮、拆了骨、剖了魂, 显现出了最真实的面貌。

“我,我只是想找你玩玩, 我没有恶意的。我以为我们是同类。”他眼泪汪汪地看向青年, 嘴里不断嗫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因为他只是一个听凭别人摆布的傀儡, 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见解和思想。

他以为自己非常独特, 但其实他早已泯然于众。

梵伽罗摇摇头,一字一句说道:“你错了, 我们不是同类, 我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少年最终还是被庄禛拎走了,失去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智慧, 他可怜的像个虫豸。他的父母哭哭啼啼、打打闹闹,最后还跪下哀求,后来似想起什么, 又嚣张地高喊:“我儿子不会有事的,他还没成年,他不用坐牢的!哈哈哈,你们抓吧,抓吧,反正今天晚上你们又得把他给放了。”

庄禛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如果不是梵老师及时报案,并牵制住了沈途的行动,那些炸.弹随时都会被他引爆。教学楼、行政楼、操场、食堂、图书馆,凡是人多的地方他都没放过,他准备血洗整个校园,毁灭几百甚至数千人的生命!然而他的父母竟然一点都不在乎,也不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反而时时刻刻惦记着所谓小天才的虚名和儿子会不会坐牢的问题。

所以说沈途长成这样也不全是受了那颗人头的蛊惑,他本身的性格就出了很大问题。

庄禛已经很郁躁了,却又不得不忍耐沈父沈母的叫嚣和攻击,然而更令他感到悲哀的是,法律的确拿沈途这种孩子毫无办法,哪怕他们杀了人,甚至企图制造毁灭社会的灾难,一条“未成年”的辩护就足以让他们毫发无损地逃脱法律的制裁。他们犯法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

意识到这一点,庄禛坚定的信仰竟也微微动摇了一瞬,不过想到那些被及时拆除的炸.弹和被解救出来的数千名孩子,他扣住沈途的手又越发用力了一些。即便明知道最后是做无用功,但他维护正义的心不会松懈,执法的脚步更不会退怯。他们是保护普通民众最前沿也最坚实的一堵墙,他们绝不能垮!

庄禛狠狠摁了摁沈途的脑袋,这大约是他唯一能施加给少年的惩罚。

宋睿却在此时徐徐开口:“庄禛,回去之后给这个孩子请几个精神科的医生好好看看,我怀疑他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需要隔离治疗。”

庄禛愣了愣,然后便点头笑了:“我明白,回去之后我就给他做精神鉴定。”

沈父沈母傻眼了,却不敢攻击宋睿,只是尖叫着追上庄禛。成年人做精神鉴定或许是逃避法律制裁的一种手段,但少年人要是被鉴定成了神经病,那一辈子就都毁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他们家的孩子是个小天才,这事若传出去,他们还要不要脸?用不用活了?

由此可见,这对父母真正关心的其实并不是孩子,只是孩子的附加价值,他们的想法是——我活不出理想中的模样,你得替我去实现,你要让我受到别人的羡慕。有多少孩子活在这样一对父母的阴影之下,从此一生被.操控?

宋睿看着一群人闹哄哄远去的背影,叹息道:“毁掉沈途的从来不是这颗头颅,而是他的父母。”

“宋博士说的对。”梵伽罗无条件地附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做。对于唯一的友人,他是非常信任的。

宋睿严肃的面皮绷不住了,忍了又忍还是低头浅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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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期节目都录制完毕,宋温暖正和导播商量放送时长的问题。由于种种原因,这两期节目的拍摄时长竟然还达不到一期的量,看这个样子,不补拍是不行了。两人正为补拍环节头疼,何静莲的母亲却气冲冲地闯进来,大声嚷嚷:“宋导,宋导,这一期的通告费你为什么没打到我卡上?你们这是毁约,得赔钱,要不然我家莲莲就不拍了!”

何静莲惨白着一张脸追进来,表情和语气都十分难堪:“妈,你干什么!宋导已经把钱打给我了。”

“打给你了?钱在哪儿?”何母立刻调转矛头:“你怎么能拿走通告费!你弟弟这会儿正急着要交补课费你不知道吗?钢琴课、小提琴课、油画课……哪一样不需要钱?”

何静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母亲的质问,宋温暖却看不下去了,厉声道:“小莲上周已经满十八岁了,你们的监护权已经自动解除,你们没有资格再左右她的人生。这是她辛苦赚来的钱,她自己拿着有什么错?儿子是你们的,他要上学,费用不该你们当父母的出吗?我告诉你,以后节目的通告费我只会打到小莲的卡上,你去告我我也不怕,你看看法院会支持谁。合约上有你的签名吗?有提到你一个字吗?没有你就赶紧滚,不然老娘派保安来撵你!”

宋温暖若是发起怒来,那张明艳非凡的脸的确能带给人不小的压迫感。何母不敢和她杠,于是转身去抢何静莲的背包,怒骂道:“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偷家里的钱!卡呢?卡呢?快把卡交出来,你弟弟的学习一点都不能耽误你知道吗!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

她是真的急着用钱,并不是故意来讹诈的,何静莲能感觉到,所以才更加心寒。什么叫做偷家里的钱?这些钱不原本就是她赚的吗?家里的所有存款,不都是靠她承受痛苦、贩卖灵魂挣来的吗?为什么弟弟大把大把地花用就可以,她私下攒一点却不行?

何静莲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背包,泪水止不住地流。毫不夸张地说,她虽然有一个家,但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却都在这个包里,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一部手机。银行卡和手机还都是宋温暖帮她添置的,她的家人从未考虑过她的需求,只担心她能不能挣到更多的钱。

她哭得全身发颤,手臂也就使不上力,眼看背包就要被母亲抢走了,一种绝望感涌上心头,令她差点崩溃。直到参加了这档节目,遇见了梵老师,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情,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存的那个地方根本不叫家,叫囚牢。

她不断祈求母亲不要这么残忍,好歹给自己留下一些什么,但何母根本就不听她的话,还无差别地攻击着围过来帮忙的工作人员。儿子每个月的补课费都要上万块,何母的压力也很大。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她只能把压力转移给女儿,一家人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啊,要不然还叫什么一家人?

但她显然忘了,他们对何静莲根本没有帮助,只有压榨。

感受到母亲的心情,何静莲终是慢慢放开了拉扯背包的手,偏在此时,阿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捞走那个包,举得高高的。

“有本事你把包从我这儿抢走,老子站着不动,随你怎么抢!”阿火是真的生气了,凶狠的样子像一只狼。

何母身材娇小,根本够不到那个包,只能不断在原地蹦跶,可蹦跶也没用,还是摸不着。她想跟工作人员借凳子,工作人员立刻把凳子搬走,没人待见她,反倒用鄙夷的目光看她的笑话。

何母蹦跶了几十下,又狠狠捶打阿火,对方都巍然不动,也不还手。他把包举得很高很高,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它抢走,但其实他真正想要守护的却是包的主人,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

“你把包还给我!那是我女儿的东西,还给我!你这个抢劫犯,我要报警,你等着,我要报警!”何母也是有羞耻心的,她知道抢夺女儿的东西不好,更知道别人正用何等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也要脸,所以她渐渐退怯了,拿出手机假装去打电话,却偷偷摸摸地跑了。反正女儿晚上终究是要回家的,她到时候有的是办法把女儿的钱掏出来,这个孩子被人带坏了,得好好教育教育!

何母走后,阿火立刻把包还给何静莲,心疼道:“别哭了,没事了。”

“谢谢,谢谢。”何静莲抱紧包,却哭得更加心酸。

大家看着蜷缩成一团,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女,心中无不叹息。这又是一个被亲情绑架的孩子,把儿女视作私产大约是华国父母最为可怕的一种思想,而重男轻女则是顽疾中的顽疾。

梵伽罗缓缓走到少女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关怀传递过去。无数人散发的善意汇聚成温暖的泉水,让浑身发冷的何静莲慢慢回温,并渐渐停止了哭泣。这个世界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此——它有黑暗,却又绝对会存在光明。

“谢谢大家,我没事了。”何静莲拽着包包不断鞠躬,眼睛红彤彤的,却充满了明亮的感激。

就在此时,四个穿着打扮极为不俗的男女走进录制间,领头那人是一名身材瘦小、容色灰败的老者,眼睛很深邃,却也同样浑浊,手里握着一支拐杖,走起路来一步一颤非常缓慢。一名长相靓丽、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子搀扶着他,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女子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涂脂抹粉的痕迹,却光滑得宛若最上等的白瓷。

宋温暖的目光在女人精致无暇的脸上巡视一番,心里像打翻了一杯柠檬汁,酸得要死。女人斜睨她,又淡淡地移开视线,态度十分倨傲。

走在两人身后的是两名年轻男子,一个高大威严,容貌英挺,一个身材修长,气质风流。

宋温暖并不认识老者和女子,却认识他们身后的两个人,于是连忙迎上去,“孟部长,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指示吗?”

孟仲尚未开口,站立在他身旁的年轻男人已笑嘻嘻地说道:“宋导,听说你们这次的录制时间不够?要不我帮你们设置一个补拍环节怎么样?来来来,所有的选手都过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阳,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这位是万炳彪万老,想必各位都认识吧?”

当何母吵闹的时候,所有灵媒就已经汇聚到了录制间,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男子。他真是人如其名,十分张扬。

选手们并不认识万炳彪,但整个节目组的人却都沸腾了,然后纷纷露出或敬畏或讳莫如深的表情。这位万老与总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量非常大,一档节目能不能播,过不过审,他发句话就行了。有他在,即便张阳无权插手节目的录制,大家却都选择了沉默。

“来,所有人都过来,摄像机都给我打开,灯光也调好。这台摄像机还要再放近一点,把这些桌子凳子都搬走,赶紧的。”张阳自然而然地抢走了导演的权力,把在场的工作人员指挥得团团转。

现场很快就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好了。他让年轻女子扶万老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完了拍着手笑言:“我给你们构思了一个补拍环节,叫灵媒之战。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刺激?”

宋温暖抱臂看他,没答话,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导播等人却讷讷点头,不得不屈从于权威。

仅剩的七位灵媒以梵伽罗为中心,看似散乱却又有序地站立在张阳的对立面,冷漠地旁观。

孟仲悄悄走到宋睿身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见大家兴致不高,张阳冲站立在门口的保镖招手:“来,把我准备的东西抬进来。既然大家不觉得刺激,那我就给你们一点人工的刺激。我敢保证你们会很开心!”

他话音刚落,几名体格高壮的保镖便抬着十个亮闪闪的银色金属箱走进来,又一一打开,陈列在地上。那些鲜红的、崭新的、成捆的百元大钞在灯光下放肆招摇,更有一股独属于金钱的香味缓缓扩散开来,刺激着所有人的视网膜和神经。

这一幕恰如张阳所说——很刺激!一个箱子一百万,十个箱子就是一千万。他想干什么?

张阳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嗓音低沉,笑容诡谲:“我要你们互相通灵,互相感应,然后说出彼此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说得最多最准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这一千万他可以全部拿走!”

宋温暖还沉浸在这新颖的赛制中回不过神,宋睿已猛然握紧了拳头,目露煞气——这不是比赛,这根本就是互相残杀!通灵是灵魂的博弈,其结果往往比□□的损害更惨烈!张阳是故意的,他是冲梵伽罗来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通灵也有难易之分, 对普通人进行通灵和对灵者进行通灵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操作方式。

普通人的意识体就像裹藏在密码箱里的放射物质, 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泄漏。那些不被他们重视的思想,譬如工作的烦恼, 恋爱的甜蜜,对某个人的好感或恶感, 总会不受他们控制地辐射.出去,轻易被灵媒读取。然而被他们视之为重大秘密的东西,譬如最深的恨、最沉的痛、最不堪的过往和最血肉模糊的伤, 却被他们牢牢锁住, 加了一层又一层防护。

灵媒要读取普通人的生平点滴很容易, 但要揭开他们的秘密却必须打开他们内心的保险箱,让最有价值的东西展露出来。有的灵媒会试着去寻找保险箱的钥匙或密码, 有的灵媒却会用暴力的手段砸烂箱子, 像一个强盗一般把这个人掠夺一空。

开锁和砸箱子,从字面上看就足以理解这两种方法的难易程度。

但是当他们遇见同类时, 同样的目的却需要用完全不同的手段去达成。这已经不是开锁和砸箱子的问题了, 而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对决。你要抢夺我的宝箱便必须与我一战,这种战斗是无声无息、无形无迹的, 却比真刀真枪、拳拳到肉、血溅三尺的搏杀更惨烈。

肉.体的伤害早晚都能复原, 但灵魂的伤害却有可能影响他们的一生。修为高深的灵媒可以找到修补灵魂的方法,但更多灵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一天一天消散。这个过程远比死亡更为可怕, 魂飞魄散代表着什么,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够想象。

所以说,张阳提出的“灵媒之战”, 翻译过来就是——你们互相残杀吧!

这是一个非常荒谬又极度残忍的要求,然而在一千万现金的堆积下,这样的要求却又透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其中一位灵媒很快就心动了,用贪婪的眼神扫过成捆的钞票,又扫过诸位同类的脸。

梵伽罗姿态闲适地站着,双目微微低垂,并未看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去看那些钱。他不表态,元中州等人竟然也不发表意见。

现场一片尴尬的沉默。

何静莲脑袋动了动,想要去看梵老师,却又很快打消了念头。她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现在的梵老师,因为她能感觉到,梵老师现在很虚弱,如果大家应战,原本最强大的他或许会成为大家联手捕猎的对象,其结果她简直不敢想!这是趁火打劫!太卑鄙了!

阿火虽然没有何静莲那般超强的感应力,却能闻到梵伽罗身上散发的浓浓的血腥味,所以他也知道,这人受了重伤,正是极度虚弱的时候。

他俩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元中州和朱希雅又怎么可能无知无觉。所以他们都明白,一旦答应下来,再联手解决了梵伽罗,这一千万最后落入谁手还是个未知数。是继续穷困潦倒还是一夜暴富,似乎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挑战对丁浦航而言原本是最有利的,他的能力简直就是为了探知别人的隐秘而生。绝大多数人的保险箱都是对他敞开的,加上再多心锁都没用,其中甚至也包括像元中州、朱希雅这样强大的灵媒。

但他此刻却闷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却还要假作云淡风轻,因为他根本窥探不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四个人的心理,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再者,他最大的秘密其实就是自己的能力,只要外人知晓他能读心,那他将面临怎样的下场已然可以预见。

看透别人的所思所想,把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拽在手心,这种能力强大吗?它自然强大!这种能力可怕的!它也极其可怕!它甚至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试想一下,当你的身边出现这样一个人,他能时时刻刻看透你在想什么,你每一个龌龊的心思、肮脏的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怕不怕?

没有人不怕,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拥有独特思想和超凡智慧的人还远远称不上异端,一个读心者才是真正的异端。丁浦航敢保证,一旦自己的能力被外界知晓,他将面临的结局只会有两个:一是被终生囚禁并利用,然后卸磨杀驴;二是被立刻铲除,完全毁灭!

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梵伽罗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不,他或许知道所有人的秘密!早在节目录制之初,他应该就已经把所有选手都看透了!他根本无需加入大家的乱战,只在此时此刻,稍微张嘴,他就能把所有人的秘密揭破!

丁浦航的猜测正确吗?是的,他的判断十分精准,梵伽罗的确知晓所有灵者的秘密:

元中州的能力是超凡的听觉,他像一只蝙蝠,能通过各种波段的音频去捕捉自己想要的信息,其中甚至包括别人的灵魂发出的呐喊。现在的他已经十分强大,然而闭上眼的他却比现在强大无数倍。蒙上眼罩,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他可以让自己的意识游走于阴阳两界,于瞬间穿透并击碎任何人的灵魂。他留了一手,隐藏了自己最为致命的杀手锏,但摧毁他也同样容易,只需摔断他的魂铃就够了。

朱希雅是一个女巫,可以施展咒术杀人或救人,但她同时也是一名蛊师,身体里蓄养着一只蛊王,可以在重伤濒死的时候每每让她转危为安。挖出这只蛊,喂给别人,哪怕那人得了绝症也能瞬间痊愈。她是行走的灵药,这个秘密足以葬送她的生命。

阿火是来复仇的,而且已经成功了,曾经.血洗了他的村庄的屠夫被他一拳砸烂脑袋,烧成了灰烬。他已经触犯法律,但他不惧,父老乡亲的在天之灵得到告慰才是他真正在乎的,即便他很有可能为此承受几十年的牢狱之灾甚或死刑。

何静莲的能力是通感,既触摸一个人或者一缕亡魂的时候,她的所有感观都会与对方同步,然后知晓他们曾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或者最不堪的秘密。她能无差别的接受任何人的思想和感觉,倘若好好训练,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她还能让这些人的思想和感觉与自己同步甚至同化。

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时时刻刻会受到别人情绪影响的可怜虫,但若学会反向操控,她会成为无所不能的灵者,然后轻而易举地主导任何人的思想和灵魂并取而代之。她的能力与远古时期的三个禁术极为相似,既夺舍术、傀儡术、摄魂术!若是对她加以引导并让她获得足够的成长,她能轻易把任何人制作成自己的傀儡,她才是行走的人间凶器!

丁浦航的能力只两个字就能概括——读心,却也是最不被世人所容的。

这些秘密梵伽罗全都知道,但这并不是他主动感应的结果,而是这些人在感应别人时外放了自己的意识和神念,被他捕捉到了。但他从不诉诸于口,此刻更是眼睑微阖,保持沉默。

他不说话,元中州等人也不说话,剩下的那个灵媒倒是急切地开口了:“我先来挑战!我可以感应到他们的秘密!”他说着说着就跳了出来,在六人面前不停地晃,不停地转,不停地感应。

然而梵伽罗只需收束磁场密密实实把自己包裹,这人就什么东西都感应不到,他的神念和磁场还没有强大到能与梵伽罗产生碰撞的程度,即便他眼下已如此虚弱。

这位灵媒在梵伽罗面前感应了很久,正想胡诌几句,张阳就笑着提醒:“待会儿说出答案的时候我们是要给你戴测谎仪的,你若是说了半句假话,这些钱就没有你的份了。要么说真话,要么不说,说假话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这位灵媒只能悻悻然闭嘴,走向元中州。

元中州眼睛一闭,灵魂就瞬间被隐藏,仿佛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那人感应良久,除了一脑门的细汗,竟也是一无所获。他走向了朱希雅,而朱希雅体内的蛊王已发出谁都听不见的啸叫。

“啊!好痛!”这位灵媒抱着脑袋蹲下了,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来。他立刻逃离了朱希雅身边,跑向了阿火和何静莲。阿火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牢牢锁控了自己的心门,那人照旧什么都没感应到。何静莲很害怕,很仓皇,可是正由于这份仓皇,她的思绪竟然像一团乱麻,纠纠缠缠、弯弯绕绕,叫人根本抓不住任何有意义的点。

这位灵媒盯了她很长时间,她的意识和神念就在自己的体外胡乱地窜,仿佛想了很多,实则什么都没想。那人本就剧痛不已的脑袋被她晃得眩晕,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好捏的软柿子。

他终于走到了丁浦航面前,丁浦航双手插兜笑得轻松惬意,实则后背已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的底细,除了读心,他几乎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更不懂得如何操控磁场来保护自己。如果这人用暴力破开他的心门,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回真是栽了!丁浦航不无懊悔地暗忖。

而那灵媒也忽然急喊:“我好像感应到了!他的秘密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快了快了,我快摸到了!”

丁浦航的灵魂在挣扎呐喊,可表面上他却还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对这人的话嗤之以鼻。他不知道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的动力是什么,那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动力,而是太过庞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自发进入了僵滞状态,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最原始的手段。

他的脑海中划过很多种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浸透了两个字——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温和的磁场悄悄蔓延过来,将看似强大,实则脆弱而又无助的丁浦航包裹了,安抚的气息渗入他的毛孔,让他差点就要颤抖起来的身体迅速恢复了平静。这股磁场所夹带的静谧与安详是那么的熟悉,令丁浦航下意识地动了动脑袋,想朝梵伽罗看去,却又连忙克制住了。

与此同时,那位灵媒的感应也中断了,脸色不由一白,失口喊道:“怎么会,你的灵魂怎么忽然消失了!不可能的!你做了什么?”他放下高悬的手,双目乱颤,嘴唇蠕动,竟仿佛遇见了大敌。他以为丁浦航的实力已超越了神念收放自如的极限,刚才是在故意戏耍自己。若是丁浦航趁此机会反戈一击,他的灵魂定然会遭到重创,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位灵媒终于知道自己在玩火,其下场除了自.焚还有什么?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腿都软了,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丁浦航也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异端,是阴沟里的老鼠,是钻入别人腐坏的心里以吸食脓血而赖以为生的寄生虫!一旦他的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的下场一定会非常惨烈!但他万万没想到梵伽罗会救自己,被对方温暖的气息包裹时,他差一点就哭出来!

难怪阿火和何静莲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难怪元中州和朱希雅谁都不搭理,只对他恭敬有加、推崇备至。因为他值得,他做人真的做到了一定境界!

丁浦航心里感动得哇哇大哭,面上却笑得越发风流倜傥。有了梵老师作为后盾,他自然更不会露怯。

被金钱所惑的那位灵媒什么都没感应到,还差点魂飞魄散,这会儿正瘫在地上痛苦地直揪自己头发,目光却又极度贪婪地流连在那些百元大钞之上。

张阳十分厌恶他的作态,面上便也表现了出来,见别人都不动,于是敲着桌子说道:“你们怎么不应战?是不是嫌钱少?没关系,我再给你们一点刺激!”他拍拍手,一群安保人员就又搬来十个箱子,筹码转瞬增加了一倍。

若在往常,丁浦航早就动心了,但现在,他却觉得张阳有些可笑。金钱或许可以收买任何人,却绝对收买不了梵老师。倘若真的爱财,凭他的能力要什么没有?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现在才会如此安心地站在这里,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感觉真的很好!

梵伽罗果然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元中州和朱希雅闭着眼睛诵经,同样不为所动。何静莲和阿火倒是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那些钞票,但瞳孔里却只有“哇,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的惊奇,却绝无丝毫贪婪。

笑得肆意邪诡的张阳见这些人还是没有反应,脸上的自得与胜券在握终于皲裂了。他咬着牙根喊道:“再给我加码,加!”

又有三十口箱子被抬进来,还有人把成捆的钞票取出,一摞一摞地码放,砌成了一堵鲜红的墙。金钱独有的浓香在录制间里扩散,红艳艳的色彩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五千万现金组成的围墙,这样的场景堪称壮观,且具备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即便是出身富贵的宋温暖都忍不住心神乱颤,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这可是五千万现金啊!只要说几句话就能拿走五千万,这事谁不想干?当工作人员们以为筹码已经足够,这些灵媒定然会展开乱战时,梵伽罗却抬眸扫了张阳一眼,淡淡道:“我拒绝。”

“梵老师你稳赢的!你再考虑一下啊!”宋温暖竟比当事人还着急,已经不知不觉把心里话喊出来了。

而梵伽罗却只是摆摆手,用格外平和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选择。有可能危及到善良之人的生命,且不该被揭穿的秘密,到了他这里就会永远成为秘密。

“好,你不参加可以,你们呢?不参加的人同样可以是你们的目标,你们五个,他一个,想赢还不容易?”张阳开始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他喜欢看这些人自相残杀,尤其喜欢看梵伽罗被围追堵截逼入绝境的场景,这可比他亲自动手要有意思多了!

然而元中州却撩起眼皮说道:“我也拒绝。”

“我拒绝。”朱希雅冷笑了一声。

“我们也不参加!”阿火和何静莲异口同声地说道。

丁浦航摇摇头,嗤笑道:“我同样拒绝。别说五千万,你就是给我五个亿,我也不会干这种事。什么狗屁挑战,你是在耍猴儿!”经此一事,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忽然觉得这些鲜红的钞票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张阳却裂开嘴,笑得十足邪肆:“很遗憾地告诉诸位,拒绝是不被允许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档节目的总导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阳的话引起了宋温暖的巨大反弹, 她将手里的台本狠狠砸在地上, 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这档节目的总导演是我宋温暖, 什么时候成了你?”

张阳笑嘻嘻地摆手:“怎么,宋导你还没接到通知吗?那你稍等片刻, 上面很快就会给你打电话。”

靠坐在沙发上的万老跺了跺手里的拐杖,慢吞吞地说道:“小宋啊,这也是台里的决定, 你可别有什么意见。我们知道你是这档节目最大的功臣, 它能火起来靠得全是你的识人之明和运营手段。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无论接手什么栏目都能干得有声有色,我们对你十分有信心, 也非常看重, 所以准备调你去主持另外一档节目,叫什么来着?”

万老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女子, 女子附在他耳边温柔低语:“叫《华国达人秀》, 跟这档节目的性质差不多,也是素人比拼的竞技类节目。”

“对对对, 《达人秀》, 版权还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听说收视率在国外的时候就很火爆。小宋啊, 这样的起.点够高了吧?台里还是很器重你的。你放心,阳阳接手这档节目之后一切还是按照你之前设定好的内容来拍,不会进行大改, 这档节目依然还是你的劳动成果。”

无论万老说得再好听,宋温暖也没有被迷惑,《奇人的世界》是她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做起来的,收视率也是她一节一节看着拔高的,而《达人秀》是买的海外版权,节目形式已经很成熟,观众也都接受了这一定式,她能做的工作非常有限。

这样说或许有点复杂,换个比较粗俗的比喻就是:《奇人的世界》是宋温暖亲生的孩子,《达人秀》则是别人家的孩子,亲生的和别人家的,那能一样吗?这些人怎么有脸让她放弃自己的孩子,转去领.养别人的孩子!也太无耻了吧!

然而不等她发飙,她的手机果真响了,是台长打来的,这个电话不能不接。

宋温暖僵立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与孟仲擦肩而过时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愤怒和无奈。就连位高权重的孟部长似乎也拿张阳毫无办法,这人的手眼能通天吗?他们张家凭什么?

几分钟后,宋温暖再次走进录制间,明艳的脸庞已灰败下去。她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强权,现实的丑陋每每都会让她愤怒,却又让她无可奈何。人活于世总会遇见许多挫折和打击,当抗争毫无用处的时候,似乎便只剩下了无止境的忍耐。

她握紧拳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恨,而张阳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径直盯着梵伽罗,再次问道:“怎么样,你们战不战?”

梵伽罗自然是不战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他的选择和决定。然而他的嘴唇仅微颤了一下,一只大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摇晃。

梵伽罗削薄的嘴唇又合上了,他知道宋博士有话要说。

宋睿放开青年的手,平静道:“张先生,我是这档节目最大的投资人,你也知道我和宋温暖的关系,既然你们撤销了她总导演的职务,那么我也只好从你们的节目中撤资。”

张阳以为他在威胁自己,当即便轻蔑地笑起来:“行啊,你撤,你当初投了多少钱?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谁是法务?法务法务法务?”他像遛狗一般扯着嗓子喊。

法务不得不站出来,表情敢怒不敢言,“张总,我是法务。”这人还真是京市一大纨绔,作风太嚣张了!

“他的投资协议在哪儿,你给我找出来,我把钱退给他,你立马拟一份撤资协议书,尽快让他滚蛋!”张阳踹倒一摞一人高的钞票,然后坐在剩下的半摞钞票上,翘着腿,哼着歌,有恃无恐。他试图用肆意的举动来表明自己的权威,也无声地告诉宋睿——你那点钱老子根本看不上,老子钱多的能当凳子坐!

看见他的作态,万老非但不阻止,反倒用指尖点点他,无奈又宠溺地道了一句“你呀”。这是长辈对极其喜爱的晚辈才会呈现出的纵容姿态,由此可见这位万老与张家的交情绝不简单。

年轻女子把一条薄毯盖在万老枯瘦的腿上,似乎对他照顾得极为精心,一双妙目却频频往张阳身上睃,俨然已被他的张扬肆意和跌宕不羁给迷住了。

张阳也是来砸场子的,而且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所具备的破坏力却比沈途更甚,因为他掌握了世间最强大的两股力量,一是金钱,二是权力。

孟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站在这里是何等的难堪。当初主张拍摄这档节目的人是他,现在让节目陷入困境的也是他,面对宋温暖频频投过来的质询目光,他竟有些无颜以对。

法务很快就把相关的合同拿来了,张阳随便翻了翻,鼻端发出轻蔑的嗤笑:“才八百万你也配在这里与我作对?老子给你一千万,你立马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