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则更没有反应,只是眸色晦暗地扫过这些尸体,又平静地挪开目光,仿佛早已经司空见惯。

张阳一口气掀开了几十具尸体的白布,喷吐着白气说道:“梵老师,这些人体内都拥有一颗鱼珠,从而受到影响产生了变异,我们管这种人叫异人。据我所知,你是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唯一能感应到异人,并且把鱼珠从他们体内取走的人,所以我们想让你帮一个小忙。”他冲这些尸体努努嘴,哈哈一笑:“梵老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早点把活儿干完,我们就早点放你们走。”

他口里叫着梵老师,态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俨然把梵伽罗当成了廉价劳工,可以随便使唤。像他这样的人竟然掌控了特安部绝大部分力量,这越发坚定了孟仲想要离开的决心。

孟仲和宋睿都在强压怒火,梵伽罗这个当事人反倒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他受到了那么多的诽谤和质疑,一路走来堪称腥风血雨,如果事事都计较,恐怕心脏都爆了。

他垂眸审视这些尸体,摇头纠正:“你说错了,那些鱼珠并不是导致他们异变的罪魁祸首,欲.望才是。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是欲.望的具现。”

张阳对此毫无兴趣,催促道:“梵老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些人的异变我并不在乎,你也不用跟我说那么多,直接给我把东西取出来就行了。”

梵伽罗瞥他一眼,继续道:“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还留存着那东西,你要知道,它们是活的,可以从一个宿主体内转移到另一个宿主体内。”

绿河研究所的所长冲张阳点头,暗示梵伽罗说的是真的。其实他们早就给这些尸体拍摄过光片,自然知道哪些尸体有光团,哪些没有。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光团都能被扫描仪器发现,这得看它们的能量强弱。能量微弱的光团很容易捕捉,能量强大的光团却会隐藏自己。譬如萧言翎体内的那个光团,起初还能被仪器扫描到,再后来就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们差点以为那东西从她的体内逃跑了,曾一度想过放弃萧言翎这个实验体,但梵伽罗的到来证明了他们的坚持是正确的,那能量体始终都在,只是拥有了更厉害的隐匿手段。

“哪些尸体里藏着鱼珠,我想梵老师肯定能感应到吧?麻烦你把它们都取出来,每个鱼珠我们出十元钱收购。”张阳话没说完自己就先撑不住笑了,摆手道:“哈哈哈,刚才我是在开玩笑,梵老师千万别当真。我们怎么可能只出十元钱呢,我们自然是一分钱都不会出。你取也得取,不取也得取。”

他瞥了宋睿一眼,一名研究员就用枪狠狠顶了顶宋睿的脑袋,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孟仲已经气得脸都青了,托着帽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梵老师说躺在床上这些人都是欲.望的具现,照他来说,如今的特安部才是真正的欲.望横流。当那些他曾经最为熟悉的,坚毅的、正直的、勇敢的面孔一一消失在这个部门时,他就应该离开了,而不是苦苦支撑到现在。

梵伽罗冷冰冰地瞥了张阳一眼,又安抚性地望了望宋博士,这才绕着一架架停尸床缓慢走动,手掌虚悬在每一具尸体的上方,感应他们的残念。

他略过被张阳掀开白布的那些尸体,走到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前,沉吟道:“淫.欲,窥视。”

张阳掀开白布,瞳孔不由微缩。这具尸体的模样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是细长细长的一条,像蛇,却还拥有手脚,只是手脚的骨头仿佛被抽掉了,软绵绵地贴合在躯干上。他的皮肤白中透青,还包裹着一层暗黄色的油脂,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油腻的光和浓浓的腥臭味。他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细长的脸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软若无骨的身体像蛇一般盘扭,呈现出一个u形。

张阳被这具怪异的尸体吓了一跳,连忙扔掉白布,捂住口鼻,惊呼道:“卧槽,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他一直都知道异人恶心,却不知道他们能恶心到这种程度。

孟仲走到梵伽罗身边,解释道:“这具尸体是我们在某个高校的女生宿舍楼的下水管道里发现的。当时那栋楼的厕所和洗脸池总会漫出脏水,弄得宿舍里臭气熏天,怎么通都通不好。后来学校请了管道工人去修理才发现了这具尸体。他当时整个人都钻进了管道,却卡在一个u形口出不来,被憋死在里面。比起他怪异的身体,我们当时更想查明白他为什么会钻进管道,只可惜他人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永远都无法得到解答。”

宋睿在好几把手.枪的威慑下信步走到停尸床边,摇头道:“梵伽罗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他死于淫.欲和窥视。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钻进女生宿舍的下水管道里?你想想看,他要是没被卡死,而是顺着出口钻出去,最终会抵达哪里?”

还能抵达哪里?自然是女生寝室内部!

这样一想,孟仲竟然觉得这具本就非常恶心的尸体又恶心了数百倍。如果真让他钻出去了,他会对那些女生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人的欲.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梵伽罗的手久久悬停在蛇形尸体的上方, 未有动作。张阳一眼又一眼地睃他, 抿着唇,暗暗咬合着腮侧的肌肉, 显见已非常不耐烦,却又未曾开口催促, 唯恐打断他提取鱼珠的动作。

两分钟过去了,梵伽罗忽然放下手,看向宋博士, 无奈叹息:“你真的把洁癖传染给我了, 这具尸体里面的东西我竟然不想要。”

宋睿忍俊不禁, 挽起袖子说道:“那要不然我来?我说过,以后脏活累活我全包了。”

知道宋博士既是在开玩笑, 也是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态度, 梵伽罗扶了扶额,竟也忍不住低笑了几声。两人被五六把手.枪指着, 周围还全是各种各样怪异的尸体, 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随意地说笑着。

张阳被他们闲适的态度刺激到了, 挥了挥手里的木仓:“梵老师, 我看你还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啊。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把宋博士带下去料理料理, 好让你安心干活?”

“张阳,你们怎么敢对无辜市民动用私刑!别忘了你们是公职人员,你们代表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孟仲挡在好友身前, 目中是滔天的怒火。

“孟部长,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特安部由于运营问题已经被国家裁掉了,要不是我们张家及时提供资金、场地和人力物力,你这个孟部长早就当到头了。它现在和绿河研究所一样,都是我张家的产业,现在已经改名叫做龙图特安保全公司,相关文件很快就会发下来,你到时候签个字就行了。”张阳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那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这个消息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一直瞒着孟仲而已。如今张阳主动告知,一是为了欣赏孟仲如丧考妣的脸,二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他能在特安部横着走,并不是全无理由的。

然而孟仲却并未露出遭受重大打击的表情,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后竟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难怪他认识的那些果敢正直的人都走了,连一个简单的交代都没有,却原来不是他们放弃了理想,而是这里已经不再是实现他们理想的温床。

“我会签字的,希望我的离职手续你们也能尽快给我办理。”孟仲平静地点头。

“不用办离职手续,这个部门一解散,你的职务也就自动撤销了。早八百年前你就不是什么孟部长了,因为特安部已经不存在了。哈哈哈,大家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故意瞒着你,他们也是为你好。”张阳嬉笑着说道。

孟仲一脸讽刺:“什么怕我接受不了,说白了只是想借用我在军政两界的影响力,稳住改组初期的混乱而已。你们这是在把我当猴儿耍。”可怜他为了招募新成员和组建新部门的事上下奔走,不遗余力,临到头才知道人家只是在压榨他的剩余价值。

孟仲越想越觉可笑,看看梵伽罗和宋睿,又颇感懊悔自责。要不是他上了人家的当,这二位也不会跟随他跳进龙潭虎穴。如今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张阳这个人十分心狠手辣,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梵伽罗似乎感受到了孟仲强烈的担忧,于是冲对方略一摇头,完了掌心在那具蛇形尸体上轻轻一晃便摄出一枚芝麻粒大小的鱼珠。

张阳的眼睛立刻迸射.出亮光,哪还有功夫去刺激孟仲,急切道:“快把它给我!”

梵伽罗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径直走向下一具尸体。

“快把它给我你听见了没有!”张阳火急火燎地跟上去,在他身边来回转,咬牙切齿地喝骂:“你耳朵聋了吗?要不然我给宋博士腿上开一个窟窿,测试测试你的听力?”

梵伽罗摊开掌心,平静地说道:“你可以试一试。”只见那个芝麻粒大小的鱼珠竟像水滴落入湖面,顺着他波澜起伏的掌纹渐渐沉了下去,继而消失无踪。除了以恶念为食,他竟然还隐藏了一个杀手锏,那就是可以随时随地把别人体内的鱼珠取出,再吸纳入自己的体内。

换言之,萧言翎的那颗鱼珠也已经被他吸纳了,他现在的实力等于曾经的自己再加上巅峰状态的萧言翎,那是什么样的境界?又具备多大的杀伤力?或许只是翻倍,又或许是几何倍数的增长,其具体数值没有人能够猜到,也没有人敢去挑衅。

张阳盯着他空空如也的掌心,额头竟不知不觉冒出一层细汗。他终于知道自己托大了,梵伽罗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招惹的。

他的喉咙慢慢变得干涩紧.窄,心脏也一阵急跳,似想到什么,却又把握十足地笑起来:“梵老师,听说你还收养了一个孩子,我看过那孩子的照片,长得怪可爱的,眼下在孔府学校上小学四年级吧?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然我派我的人去接那个孩子放学吧?”

一个筹码不够,张阳便又增加了一个筹码。对付这种良心未泯的人他最拿手,因为他足够狠毒。

梵伽罗面无表情地睨视张阳,许久之后才冷声道:“我把所有的玉佩一块儿取出来再给你,你不要动任何人。”

“梵老师,你如果守信,我也会按照规矩办事。”张阳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做派,因为他有恃无恐。

宋睿闭了闭眼,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杀欲。他已经在脑海中把张阳大卸八块了,而且这绝不是一种泄愤式的幻想,是日.后必定要付诸行动的不可遗忘的任务。前所未有的破坏欲让他的灵魂产生了撕裂一般的疼痛。

梵伽罗走到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暗示他暂且忍耐。两人相互鼓励的举动落在张阳眼里就是认怂,就是走投无路,于是他晃着脑袋蔑笑起来:“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明明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被世俗所拖累?如果我是你,我会抛弃所有人去追求极致的力量。等我站在了峰顶,凌驾于所有人,我要什么没有?”

梵伽罗并未理会他,只是放开宋博士的手,走向下一张停尸床,悬掌感应片刻,然后高高扬起一边眉毛,似是非常诧异。

“怎么了?这具尸体有什么不对?”张阳紧张了。

“恶魔,与宋博士颇有渊源。”梵伽罗收回手。

张阳立刻掀开白布,看见的却是一具很正常的男性尸体,只是脑袋两侧各有一个血窟窿,像是被人砸死的。

孟仲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也忆起了他所牵涉的案件,随即又看向宋睿,表情有些不自然。

宋睿只花了一秒钟就想明白了事情始末,不由冷笑:“我认得他。孟仲,你不是跟我说他只是一个误以为自己是恶魔的妄想症患者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孟仲低下头躲避好友质问的目光,不敢答话,梵伽罗却经由尸体留下的残念,看见了他和宋博士的交锋:

这人原本是一个邪.教组织的成员,崇拜的神灵是撒旦,并且坚信自己是一只恶魔,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体内的玉佩听见了他的心声,便真的把他变成了一只恶魔,以吞吃人类的心脏为生。所幸他才刚做了两起案子就被特安部抓住了,没有造成更大的社会危害。

但恶魔是无法被人类杀死的,除非人类掌握了他们的真名并呼唤出来。那人始终这样坚信着,于是竟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孟仲拿他毫无办法,又从他嘴里套不出真名,只好去找宋睿想办法。所谓的真名其实根本不是这人身份证上的名字,而是他自己随便取的一个恶魔之名,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为了隐瞒异人的存在,孟仲真是煞费苦心,竟然把那人的尖角锯断,当做是撞伤了脑袋的妄想症患者带到宋睿面前,让他想办法找出这人的名字。

当时的宋睿哪里会想到世界上还有此等奇事,竟真的信了,拿出一本字典,一页一页让那人翻看,又根据他的微表情和微反应挑出了其中的几个字进行组合,最终唤出了对方的恶魔之名。

那人笃信自己会死,便真的死在了宋睿的办公室里,恶心得宋睿第二天就把室内的摆设和家具全都撤掉,重新装修了一遍。

类似的案件,宋睿帮孟仲解决过好几十桩,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异人、鬼魂和人类的想象力无法描绘的存在,直至梵伽罗的出现……他其实早已深陷其中,却直到今天才获悉真相。

看着这具再熟悉不过的尸体,宋睿的表情几经变换,却终究没有发作。

孟仲低下头,简直没有脸再面对这个老朋友。他当初是有多傲慢才会坚定地认为这种事唯有特安部的人才能知道,其余人都必须被隔绝在真相之外?然而一直坚守在最前线的,能始终不动摇初心的,却绝非特安部,反倒是他一直在欺骗隐瞒的这些人。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孟仲摇摇头,笑容极其苦涩。

宋睿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一言不发。

梵伽罗的掌心从尸体上方拂过,转瞬之间已摄出一枚黄豆大小的玉佩。

张阳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索要,却又克制住了。反正他刚才已经给属下发了信息,让他们去抓许艺洋,有两个人质在手,他不怕这人不听话。

梵伽罗一路走一路感应,很快就拿到二十六枚玉佩,然后告诉张阳这就是全部。张阳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办法证明他在说谎,只好把人带到一间会客室。

万老和那名年轻女子早已等候在此处,最角落的沙发里还蜷缩着一名沉睡的孩童。他听见开门声连忙揉着眼睛坐起来,甜甜地叫哥哥,不是许艺洋又能是谁。

梵伽罗快速朝孩子走去,却被两名特攻队员挡住了前路,又有几名队员拽着许艺洋走到张阳身后,用枪指着脑袋。看见这一幕,梵伽罗素来温和的脸庞已冷若寒铁,而宋睿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沉住气。两人走到长桌对面,等待着张阳的下一步举动。

孟仲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当即捶着桌子低吼:“你不是说你会按照规矩办事吗?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绑架过来?”

张阳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这种话你也信啊孟部长,你是不是从来没进入过社会,思想也太纯洁了吧?告诉你,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老子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他拍拍手,勾勾指头,勒令道:“来,梵老师,把你拿走的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我让这小东西尝一尝子弹的滋味儿。哦对了,你之前在节目里拿走的那个头骨呢,也把它交出来吧,那可是文物,要上缴国家的。”

当他说话的时候,几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特攻队员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如果阿火在这里,他一定会吓得肝胆俱裂,因为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重了,那不是杀了一人两人染上的,而是杀了几百上千人,甚至于在尸山血海里浸泡过。他们的瞳孔里没有光亮,没有温度,更没有感情,唯有全然的冷漠和残酷。比起枪.管,他们才是最大的威胁。

许艺洋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捂住嘴巴,坚决不肯呼救。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大哥哥的负累。

“不怕,没事的,哥哥一定会把你带回去。”梵伽罗隔着桌面安抚小孩,末了把头骨从裤兜里掏出来,摆放在手边,然后掌心倒悬,放出了那些大大小小,或明或暗,色泽深浅不一的玉佩。

一枚,两枚,三枚……张阳在心里默数,一直数到萧言翎的那枚玉佩也掉落在桌面上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这些珠子和那个头颅他全都要了,甚至于梵伽罗的命他也想一并留下!所以说他最看不起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因为要对付他们真的太容易了,只需抓几个人质就能搞定一切。

张阳的笑容既贪婪又阴狠,急切地伸出手去抓那些玉佩,却被梵伽罗挡了挡。

“你想干什么?”他心里一紧。

梵伽罗五指一划便把所有玉佩拢到一处,置于掌心慢慢揉捏,他的动作很有规律,大的托小的,小的叠加更小的,一个个地贴在一起慢慢地揉,揉着揉着竟把二十七枚玉佩融成了一个,比萧言翎体内的那个又更大了一点,颜色也由浅灰变成了纯灰。

张阳看呆了,随即满目骇然地追问:“你怎么做到的?你把所有鱼珠的能量都融合了?”当他拧着两条眉毛做出惊讶的表情时,宋睿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

梵伽罗并不答话,握紧玉佩继续揉捏,捏着捏着又把这块玉佩分成了二十七枚,大小、色泽均与之前一模一样。他诡异的能力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除了摄取和吸纳,他竟然还可以轻而易举地融合这些能量体,也可以转瞬将它们分化,就仿佛它们原本就属于他,可以被他随意支配。

如果再让他玩下去会发生什么?这些鱼珠里的能量会不会被他催动继而发生爆炸?

张阳心里一惊,连忙呵斥:“别玩了,快把它们交给我!你不想这狗崽子的脑袋变成爆米花吧?”他拇指往后一划,许艺洋便立刻被一名特攻队员掐住脖子比着脑袋推上前。

梵伽罗看着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向自己求救的小男孩,抿成直线的薄唇竟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才压住那些玉佩,沉声道:“你把我找来不只是因为这些玉佩吧?”末了看向万老,阖眼道:“你想问什么现在就赶紧问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张阳正待爆发,却被万老摁住了手背。是的,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能看出这一点,梵伽罗就还有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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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万老摁住了张阳的手, 强硬道:“阳阳, 给万爷爷一个面子,让我与他说几句话。”

张家目前还有求于万家, 张阳自然不敢与万老撕破脸,只能放下枪, 表情阴沉地点头。

“据说你是当世最强的灵媒?”万老浑浊的双眼锁定了梵伽罗,嗓音沙哑而又缓慢,仿佛岁月沉积的泥沙:“我了解你们这些人, 你们可以捉鬼、通灵, 但与和尚、道士又截然不同。和尚、道士是靠后天的修炼才能成就强大的实力, 而你们生下来就具备特殊的能力,你们还有一个称号叫灵者, 既天生拥有灵体的人。你们的力量也可以通过后天的修炼得到增强, 但更多的还是靠天赋。别人看你年纪小,会轻视你, 小看你, 但我不会。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人从来不靠年龄来积累经验和实力,你们是强大还是弱小, 生来就注定了。”

梵伽罗沉默地看着他, 苍白的面容不显半点波澜。

万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声道:“你能看出我的问题在哪儿吗?”

梵伽罗的右前臂刚动了动, 张阳就猛然举起枪对准他,仿佛如临大敌。灵媒的磁场就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他自然很忌惮这种类似于释放磁场的动作。

梵伽罗勾了勾唇角, 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右手缓慢地举起,掌心悬浮在万老脸前。

万老拍了拍张阳的肩膀,笑声沙哑:“阳阳别紧张,让梵老师好好看看。”末了又看向梵伽罗,语气陡然阴沉:“梵老师您悠着点,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你折腾。”看来他果然很了解灵媒,深知他们在读心时也能悄无声息地展开攻击。

不过正因为拿住了许艺洋,他倒也并不担心。别看灵媒似乎生而强大,但他们的意念再快却终究快不过子弹。梵伽罗一个人或许能全须全尾地从绿河走出去,但若是再加上宋睿、孟仲、许艺洋三个,他怕是会被拖累死。

梵伽罗并不理会万老的警告,只是掌心虚悬,慢慢感应。他的磁场可以锐利似刀、狂猛如潮,也可以温柔和煦得像春风细雨一般。也因此,万老很快就放下了戒备,露出舒适的表情,就连坐在他两侧的张阳和年轻女子都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感应了大约七八分钟,梵伽罗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万老两腮的肉耷拉下来,将脸拉得长长的,“哦?这话怎么说?”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已经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勉强维持着一缕活气的尸体。”梵伽罗收回虚悬的右手,又把它按在自己的左手背上,把那些鱼形玉佩压得严严实实,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是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除了外面的皮囊,你内部的器官都已经腐烂了,你的灵魂已经带不动这具僵冷的尸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万老干枯的唇瓣抖了抖:“谁?”依偎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已悄悄放开他的手臂,露出恐惧的表情。

“苏枫溪。”梵伽罗殷红的薄唇吐出三个字。

张阳刚放下的手.枪又飞快举起来,对准了梵伽罗的眉心,整张脸的肌肉都绷成了硬邦邦的石块,瞳孔里更是布满难以克制的杀意。看来他之所以把梵伽罗恨入骨髓,与苏枫溪存在莫大的关系。这两人颇有渊源。

万老眸光闪了闪,故作疑惑不解地试探:“你是说苏枫溪的情况和我一样?”

“没错,你和她都是将死未死的怪物,只不过你的情况比她更糟糕,已经快维持不住了。”梵伽罗捻起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鱼珠,对准了头顶的灯光,嗓音似云雾一般缥缈:“而她有这个东西支撑着,还能一直活下去。你之前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吧?作孽作到一定程度,老天爷会盯上你的。”

万老却盯着那颗微微闪烁的鱼珠,浑浊的瞳孔迸射.出灼热的光:“你是说,这种珠子能让我继续活下去?”只要能活着,他才不管什么老天爷!

梵伽罗重新把鱼珠压回掌心,嗓音更显空旷:“但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不会再有强健的身体,年轻的面容,一如现在苍老又腐朽,每一次张开嘴都会吐出内脏腐烂的臭气,每日每夜忍受着蛆虫啃食躯体的痛苦。”

梵伽罗低声一叹,下了定义:“这样活着倒不如死去。”

万老的情绪终于被挑动起来,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从未经历过死亡,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我要活着,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苏枫溪既然与我的情况一样,那她为什么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年轻的面容?是这些珠子吧?吞了这些珠子,我也能跟她一样吧?”

“这个谁知道呢。”梵伽罗越是不正面回答,万老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瘦弱的身体因为太过激动的情绪而微微打着颤,仿佛随时会倒下,原本浑浊的双眼却放射.出异常锐利的光,那光蕴藏着贪婪、狠毒和算计,此刻正牢牢锁定了梵伽罗交叠的双手,更确切地说是被这双手按压住的东西。

他原本对这些光珠并不感兴趣,但现在,他想要它们,统统都要!因为他想活几百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他要长生不死!

梵伽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徐徐揭破了他的最终目的:“你来找我,为的是长生不死。”

万老低喘几声,笃定道:“你有办法让我长生不死,我知道!我调查过你,包括这个孩子。你们不用吃饭、喝水、睡觉,你们是不是可以长生不死?你们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有这种珠子?”他的眸光越来越灼热,仿佛把仅剩的生命力都拿来燃烧在了此时此刻。

梵伽罗摇头轻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长生不死。”

“就连神灵也不可以吗?”万老试图反驳他。

“这个世界没有神灵。”梵伽罗斩钉截铁地否定,原本蜿蜒流转的眸光已然变得一片深暗。他极其厌恶这两个字。

万老冷笑起来,“你还是太年轻了,自以为了不起,实则孤陋寡闻。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见过神灵,亲眼!”

万老的话令眼睑微垂的梵伽罗猛然凝聚眸光,一瞬不瞬地看过去。

张阳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忘了之前的怒火中烧。

万老眯眼回忆,嗓音里饱含敬畏:“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具体是什么年代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闹了大洪灾,处处都是感染了瘟疫的人。大家都在等死,要么饿死,要么病死,要么被人杀了分吃,那是一个连恶鬼都待不下去的地方。忽然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女人,你们根本想象不出她长得有多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万老靠倒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很恍惚,笑容却充满了向往:“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你的魂魄就会被她夺走,而且是心甘情愿的。你恨不得她的双眼一直望着你,却又觉得那简直是对她的亵渎。她纯洁得仿佛不属于人间,是由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幻化而成,譬如阳光、雨露、花朵、云霞……她行走在感染了瘟疫的人群中,但这些往日里疯狂想把别人拖去地狱的人,却在她靠近的时候主动退开了,跪下了,不忍心让她沾染一丝一毫的不洁净。人人都在看着她,眼里不知不觉沁出泪水,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我也哭了,只是远远看着她,我便觉得十分感动,难以抑制的感动,感动于这个世界还有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存在。不不不,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她绝对不是人,她是神灵!”

梵伽罗专注地盯着万老,瞳孔却早已失去焦距。

宋睿瞥了他一眼,忽然就意识到他在回忆,而且还是深刻的回忆。他想起谁了?万老口中的神女难道他也认识吗?

由于灵媒的特殊性,梵伽罗绝不会让自己的意识泄露于体外,脑子里更是很少产生思考。但现在,他竟然在放纵自己的思绪,任由它们驰骋在过去的记忆长河中,这举动明显是反常的。

宋睿盯着青年看了很久,而对方始终未曾察觉。

万老的讲述还在继续:“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她果然是神灵,她是来拯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凡人的。她行走在放置危重病人的草棚里,一个一个轻抚病人的额头,为他们吟诵经文。奇迹发生了,被她抚摸过的人全都活了过来,一瞬间全都活了!那场景你能想象吗?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齐齐跪下给她磕头,而她却笑着离开了,没拿走任何报酬,也没留下一句话。后来我才听大人说,她一直在疫情最严重的泽州地带活动,被她救下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我们都管她叫泽州圣女。洪水消退的时候,她也离开了,之后又过了很多年,我长大了,却又一次见到了她。你敢相信吗,她还是像我幼时那般年轻,一点都没变,身体健康,皮肤光滑,眼睛璀璨!岁月在她身上完全停滞了!她只需在你脑门上轻轻一抚,就算是已经死了的人也能活过来。我亲眼看见的,错不了!”

万老死死盯着梵伽罗,露出狂热的表情:“你能告诉我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吗?如果不是神灵,那她是什么?要不是因为我始终找不到她,你以为我会来找你吗?你是灵者,你生而强大,但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更强大的存在,他们是你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峰,是神灵,是超脱了世俗的存在!你自以为有点本事就高高在上,凌驾众生,这个不救,那个不帮,显得自己特别有权威。但真正强大的灵者绝不是你这样的,她的仁慈会遍洒世界,她的光芒会照亮终生,她愿意救赎所有人!如果我能找到她,她一定会救我!你算什么?啊?你他妈算个屁!”

万老用力杵打拐杖,极为不屑地叱骂着。他眼里的怀恋和向往简直能化为火焰,将他仅剩的一点灵魂燃烧殆尽。只两面之缘,他就陷入了追逐神灵的梦想,若不是这个梦想,他不会拖着这具腐烂的尸体挣扎了一年又一年。长生不老绝非他的终极目标,他要成神!

梵伽罗被他嘶哑的吼声唤回了神智,这才察觉到宋博士凝注在自己脸上的锐利目光。他轻轻拍打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无事,末了语气冰冷地说道:“很不凑巧,我正好知道你口中的泽州圣女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想知道吗?”

正剧烈咳嗽的万老立刻抬起头,目露急切。张阳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全部心神。他知道万老没说谎,这个老东西对神灵怀揣着一种异样的崇拜和狂热,他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梵伽罗的眼里是一片氤氲的空茫,仿佛在看着所有人,又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语气不带半点感情:“她绝不是超脱世俗的神灵,而是附着于世俗中的疥癣,是再卑劣不过的存在。”话落,他眼里终于有了光,却是深暗的,阴寒的。

他很擅长控制情绪,这还是宋睿头一次见他情绪外露,而且还如此强烈、负面。那个所谓神女和他是有渊源的吧?他似乎对她很了解?

万老原本以为自己会听见一段滔滔不绝的赞美或是更为传奇的故事,却没料青年竟用“疥癣”来形容神女,不由愣住了。

张阳拨了拨耳朵,确认道:“你说什么?”

“疥癣你们都听不懂吗?一种由穿孔疥虫在皮肤中钻穴寄生所导致的螨病。得了这种病的人,皮肤会一片一片红肿、发痒、溃烂,流出脓水。”梵伽罗没有感情地勾着唇:“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时候到了,该死的人自然会死,重归尘土,不存残迹,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片洁净和繁衍新生命的能量。而她那样的人,亦或者你这样的人,”梵伽罗微抬下颌,望着万老,讽刺道:“就像那些疥虫,而俗世则是被你们寄生的皮肤。你们死死把口器扎入皮肤中吸取养料以肥沃自己,却顾不得皮肤会否留下红肿、溃烂和脓水。每一个生灵都会经历从生到死的历程,他们不断消耗着世界的能量,又因死亡而把能量回馈给世界,这是一种平衡,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而你们却试图打破这种规律,长久地停留在俗世。你们活得越久,消耗的能量就越多,却吝啬地不给半点回馈,世界该如何保持平衡呢?”

梵伽罗用力按压那些玉佩,一字一句说道:“世界保持平衡的办法就是从别人那里摄取被你们消耗的能量。也就是说,你们的时间和生命都是偷来的,是不属于你们自己的!你们活得越久,背负的人命和罪孽就越多,你们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病灶。”

这句话彷如奔雷,惊得万老眸光涣散,心神大震。

张阳也目光急闪,面如金纸。

他们这副心虚的模样惹得梵伽罗摇头低吟:“什么神灵,不过是寄生在别人的皮肤上吸血的疥癣罢了。你们躲过了生死轮回,偷走了别人的生气、生命,令俗世日渐缭乱。你们是寄生于黑暗却妄图吞噬光明的妖魔,是世界的顽疾,得治!”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敌意,以至于他的磁场都化为了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空中。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灵是万老的信仰, 是他苟延残喘至今也不愿奔赴死亡的执念。听见梵伽罗如此刻毒的评价, 他如何不恼羞成怒,当即便反驳道:“你胡说!神灵不是疥癣, 是天赐!是世界的福祉!你平生帮助过几个人,又救助过几个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疥癣、病灶、顽疾!你知道神女救了多少人吗?光泽州一带她就救了数万人,更别提别的地方,她是有大功德的, 你根本就不配与她相提并论!你找老一辈的人去打听打听, 说到泽州圣女, 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光是供奉她的庙宇就有好几十座, 她的信众遍布全国各地。我不准你亵渎她, 你这个该死的异端!”

由于身体原因,万老很少动怒, 这会儿却恨不得站起来追打梵伽罗。他狠狠骂了一通, 然后用力跺着拐杖咳嗽,仿佛连内脏都快咳出来了。

刚才还亲亲热热挽着他的女子这会儿却连碰都不敢碰他, 脸上惨白一片。他口里吐出的气夹带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恶臭, 像是尸体在**,又像是粪水在发酵, 很快就弥漫了整个会议室。

张阳的脸色很难看,从裤兜里取出一包餐巾纸,扔给那年轻女子, 呵斥道:“还不快点给万老擦嘴!”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老家伙的臭嘴给堵上。

女子捡起纸巾,整个人抖得快散架了,却又不得不给万老擦嘴。看见他东倒西歪的黑黄牙齿,看见他积满了青色舌苔的舌头,女子差点忍不住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她这才知道自己傍上了怎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梵伽罗不等万老喘匀了气便紧接着开口:“泽州圣女的事暂且不提,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是靠什么活过来的?我看不透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歪门邪道,但是不用猜我也能知道,世间的续命之法除了天材地宝,大抵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命换命。你换了多少人的命,你自己算过吗?”

万老浑身一颤,然后便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以命换命,我从来没听说过!我只不过是吃了……”

他话没说完,张阳就用力压住了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万爷爷,您老先喘口气,千万别激动!”

万老猛然醒悟过来,颤巍巍地指着梵伽罗,怒气勃发地斥道:“你,你套我话!”

梵伽罗垂下眼睑,心平气和地说道:“套你的话?那还不至于。你身上的罪孽已经深重到几辈子都无法洗清的程度,那续命之法对你完全失效了吧?它开始反噬了,你最近应该也察觉到了,以往很快就能让你恢复活力的东西,现在却在吞噬你的生命力。你活不过这个月。”

万老既想反驳他,却又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和了,刚张嘴却又吐出一口腥臭的脓血,显见生命已走到尽头。他狼狈又奄奄一息的模样从侧面证明了梵伽罗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