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爸爸妈妈来到身边之后, 萧言翎就彻底安静了。她每天用自己的鲜血涂抹梵伽罗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仇恨, 也是因为心里的这一个执念。她想再一次见到父亲和母亲,最好是能够永远把他们留在身边, 而梵伽罗或许是唯一能实现这一愿望的人。

如今她得偿所愿,于是满心安然, 血红的眼珠子左边转转,看看母亲,右边转转, 看看父亲, 瞳孔里的深重戾气竟然散去很多。她缓缓倒退, 离开了染满血迹的金属桌,也远离了定定凝视自己的梵伽罗, 这才觉得放心了一点。她永远都忘不了梵伽罗破开母亲的魂体忽然显出身形的那一幕。她当时吓坏了, 以为母亲被这个人杀死了,所以才会在心神大乱之时被他偷袭成功。

她倒退着爬上了巨大的金属座椅, 一左一右握住了父母的手, 然后眯着双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她不知道如何与心魔战斗,但她遍布黑暗的扭曲心灵依然留存着一个美好又干净的角落, 只要退回这个角落, 她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纯稚天真的孩童。

梵伽罗隔着银色桌面静静看着她,浑身暴涨的气势也慢慢平和下来, 化为了柔絮。这便是心魔,你越邪恶,我越强大, 你若是悟了,我反而退了。

当萧言翎瘫倒在椅子上,疲倦地闭上眼,准备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温情时,椅背两侧竟忽然伸出两只机械手,牢牢将她抱住,末了一支针管由她脑后的金属夹层里探出,往她脖子里注射了某种药剂。

而梵伽罗却只看见了机械手,并不知道她具体发生了什么。

在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室里,宋睿却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立刻紧绷到极限,一把揪住孟仲的衣领,厉声诘问:“你们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嗯?”

孟仲也被这场变故惊呆了,尚且来不及回答,张扬就先笑嘻嘻地开口:“那是我家发明的药剂,能够瞬间提高一个人的潜能。我们想看看萧言翎的极限在哪里,正愁找不到试验品,梵伽罗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什么叫做‘我们’?”孟仲瞬间抓住了重点。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这才推门进来,温和有礼地说道:“没错孟部长,梵伽罗和萧言翎这一次的会面是我们事先设定的一个实验计划,目的是测试这种药剂的最大功效。孟部长,你先别生气,这是实验计划批准书,我们这样做绝对是合理合法的,你反对也没用。”

中年男人是绿河研究所的所长,这会儿正从随后跟来的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文件上盖着很多鲜红的公章,昭示着它的权威性和合法性。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梵伽罗和萧言翎看作是人,而是两只小白鼠,可以被他们随意摆布伤害。拿两人做实验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只随便弄一份似是而非的计划书就能糊弄过去。而张阳的一切行动都是获得许可的,换言之,他是奉命杀人,即便发生再糟糕的事情,后果多严重,孟仲也拿他毫无办法。

直到此时孟仲才明白宋睿和梵伽罗的心情。他们在进入研究所后一句实话都没向他坦露,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说给了他听,就等于说给了这些豺狼虎豹听,得知梵伽罗虚弱的身体状态,他们的第一想法不是顾念他的安危,而是趁机把他控制起来,就像控制萧言翎这般。

人心的可怕令身经百战的孟仲都感到了彻骨的恐惧和凉寒。他看向宋睿,不由露出愧悔难当的表情,而宋睿只是沉默地接过那份文件,飞快翻阅,然后撕成碎片扔到一旁。

他明白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房间,再高强的战斗力终究抵不过这些人腰间佩戴的.枪.械。他转身看向监控器里的青年,晦暗莫测的眼眸便忽然增添了几分亮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相信青年,而这恰恰是他从未动摇过的信念。

梵伽罗很快就发现了萧言翎的不对劲,只短短一瞬,她血红的眼珠就染上了墨色,继而渲染到了眼白,令她的双瞳深得像两个黑洞。随后,她的皮肤浮出一条条青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酝酿,随时准备爆发。

捂住她太阳穴的萧润民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魂力也随之松动,那原本失去了目标而彻底沉寂下来的属于萧言翎的磁场又开始在这个房间里慢慢地浮游,缓缓地颤动,继而频率越来越快。它们汇聚成一条盘旋的大蛇,三角形的脑袋上下左右快速扭转,似乎又具备了辨识的能力。

梵伽罗眸光一凛,立刻用自己的磁场锁住这条大蛇,也令萧润民不断扭曲明灭的魂体稳定下来。萧言翎的实力又增强了,转瞬之间就战胜了之前的自己,获得了破开封禁的能力,而且她的头脑似乎也不清楚了,瞳孔里黑漆漆的两团,已完全失去了神光和灵性。

她完全走火入魔了!

意识到这一点,梵伽罗立刻站起身朝她走去,仅仅只是从桌子走到座椅,五六米的距离,几秒钟的间隔,萧言翎的实力就突破了某个极限。几声轰鸣从头顶传来,原是那些精心组合的射灯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爆炸,被梵伽罗的磁场缚住的大蛇瞬间挣脱禁锢,昂着脑袋,张着血口,朝萧润民席卷而去。

梵伽罗只眨了一下眼,萧润民的魂魄就化为了一缕烟尘,尽数消散,封禁萧言翎意识的那些力量被她暴涨的神念一举击穿,她像是从炼狱的最深处爬上人间的魔王,肆无忌惮地播散着恐怖和死亡。

梵伽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萧言翎身边。然而他还是晚了半秒,捂着女儿嘴唇的温桂云只来得及冲他苦涩一笑便散成了一团雾气,萧言翎的言灵之力彻底获得了解禁,而她的父母也已经魂飞魄散。现在的她没有软肋也没有神智,俨然是个杀人机器。

梵伽罗的磁场被那条巨蛇绞成了碎片,短时间内无法凝聚,只能用手掌捂住萧言翎的嘴,而萧言翎也已经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目露凶光。两人的第二次对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开。头顶的射灯已无法组合出无影的光效,于是这原本一片惨白明亮的房间开始有许多黑影在窜动,也有许多光点在摇晃,显得眼前的一切那样凌乱,也那样光怪陆离。

这是人间还是地狱的缩影?

“奴,费,死!”萧言翎的嘴被青年的手掌捂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但那磅礴之力依然无法阻挡。

梵伽罗的手掌是最先承受这摧枯拉朽的破坏力的前站,于是瞬间就皮开肉绽、白骨森然、血肉横飞。从掌心到手臂再到肩膀,他的的半边身体竟差点化为乌有,却又随着恶念的急涌而飞快愈合。

这种景象仿佛非常神奇,似乎也并无性命之忧,但其中裹挟的痛苦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是粉身碎骨,肉烂糜躯,那是一次次的毁灭和一次次的重塑,是永无止境的痛苦。

然而即便如此,梵伽罗也未曾想过放手,他的躯体可以被摧毁,他的意志却从不会动摇,他不会放任这只恶魔行走于人间。当萧言翎失去了理智之后,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性,她的身体和意识是完完全全由恶组成的,道一句“万恶之源”也不为过。放她入世便等同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恐怖和死亡将处处遍布人间。

而这万恶之源是摧毁梵伽罗的力量,同时也是滋养他的甘泉。他的身体反复化为碎肉和血水,却又反复愈合,堵住萧言翎嘴唇的手掌未曾有分毫的颤动。

萧言翎被他牢牢压制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催动言灵之力和磁场与他抗衡。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磁场相互碰撞激荡而形成的焚风搜刮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脸颊上的肉都变了形。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地上的血水已不知不觉积了厚厚一层,它们全都来自于梵伽罗。

从未见识过如此可怖的打斗场面的研究所所长这会儿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有心情记录实验数据。倒是张阳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断点评:“他们两个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其实梵伽罗更被动一点,他一旦把手放开,萧言翎绝对能把他击杀。他现在是堵在枪眼上了,放手是立刻死,不放手是晚点死,没有什么区别。”

孟仲目光森冷地瞥他一眼,差点没忍住拔了他的舌头,最应该仇视他的宋睿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只是死死盯着监控器,大脑以超高速的方式运转。

屏幕里的两人又僵持了半个多小时,萧言翎终究是个孩童,体力有限,含糊念咒的声音开始慢慢降低,而梵伽罗的手却依然死死捂着她的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粉身碎骨足以让任何人疼得发疯,而他的意念却完全没有动摇。他是挡住洪峰的峻伟堤坝,也是镇压妖魔的高耸山岳。

看着这样的他,即便是处于狂乱中的萧言翎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她眨了眨漆黑一片的双眼,口里的诅咒竟然完全停止了。

直到此时宋睿才冷笑开口:“张阳,你的分析简直错得离谱。他们之间的战斗不仅仅是磁场的碰撞,意念的对决,还有意志力的交锋,你觉得谁的意志力更强?是没有人性的妖魔还是捍卫人间的斗士?邪不胜正,这句话我以前不信,但我现在相信了。”

他打开金属囚牢的功放器,徐徐说道,“萧言翎,你该清醒了,你的父母已经魂飞魄散,你永远都看不见他们了。”

屏幕里的萧言翎死死抓着梵伽罗的手,似乎不为所动。

宋睿也不气馁,继续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消失的,你还记得吗?”他停顿片刻,故作歉然:“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他们不是消失,是魂飞魄散。你应该明白魂飞魄散的意思吧?那是天上地下,永不复存。”

萧言翎缓缓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注意力被转移了,似乎在默默接收这些话里的讯息。

张阳眸光微闪,拳头紧握,似乎想砸烂通讯频道,却被几名实验人员挡住了去路。他们对宋睿的尝试很感兴趣,想要看一看陷入疯魔的萧言翎还能不能恢复理智。

张阳往旁边的空隙挪动,想去到宋睿身边,阻止他继续说话,却又被孟仲拦截住了。这人生来就是兵器,论起战斗力,即便是服用了大量药剂的张阳都不是他的对手。

宋睿拿着对讲机叹息:“你让我们把梵伽罗带来见你,最终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报仇吗?你不想见到你的爸爸妈妈吗?他们到底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萧言翎愣了好一会儿才左右转动脑袋,似乎在寻找父母的踪影。她的记忆开始复苏了,她记得妈妈好像在自己的左边,爸爸好像在自己的右边,他们分明是陪着自己的,怎么忽然消失了,不见了?

萧言翎的脑袋由慢慢挪移变成了快速转动,以至于梵伽罗的手臂不得不跟着她左右摇摆。两人的交锋竟然因为这几句话而彻底暂停了下来。

“帕帕,木木?”她最终看向了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梵伽罗,满带疑惑又含含糊糊地在他掌心吐字。

“他们魂飞魄散了。”梵伽罗语气平静地说道。

萧言翎的眼眶裂开了,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脑中飞快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定格成了父母相继消失时的不舍苦笑。他们拼着魂飞魄散终究没能挽救女儿……

巨大的恐慌令萧言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下就掰开了梵伽罗的手,急切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呐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她脑袋四处乱转,眼珠急急颤动,把血泪抛洒得到处都是。

当她陷入无尽仓皇和迷茫中时,宋睿缓慢地发问:“萧言翎,获得强大的力量之后你真正快乐过吗?你还记得自己笑得最开心的那一天吗?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你在干什么,都有谁陪伴在你身边?”

笑得最开心的一天?萧言翎的思绪不知不觉被引领到了久远记忆中的一天,那时她还未曾发现自己的特殊能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被父母分别牵着左右手,一会儿拉高,一会儿放低,让她像踩在云朵里一般轻快地走着。她咯咯咯地笑,犹不满足地说要骑马马,于是母亲就把她抱起来,父亲则弯下腰,将她抗在了肩上。

她坐得高高的,抱着父亲的脑袋,母亲在她身旁托着她的后背,时刻注意着不让她掉下去。忽然变得格外开阔的视野让她吓了一跳,父亲却在此时小跑了几步,笑声宠溺得像裹了糖:“哦,骑马马了!我们家翎翎骑马马咯!架架架!”

为了逗女儿开心,他竟真的扮成了一匹马,咴咴的叫声引得路人纷纷笑望过来。

萧言翎一会儿吓得尖叫,一会儿却又嘻嘻哈哈大笑,开心得忘乎所以。妈妈摘下路边的蒲公英往她吹去,飘飞的绒毛刮着她的脸,带来细细的痒和淡淡的暖。那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情至极的呵护像丝线一般裹缠着她,给她黑暗的内心清出一个干净的角落。

原来她感到最开心的时候不是无所不能、应有尽有,也不是被周围的人无限制地纵容和满足,而是与爸爸妈妈在一起,简单地笑闹,无忧无虑地游戏。有了爸爸妈妈才会有家,有家才会有幸福快乐的自己。

萧言翎想着想着便笑了,转瞬却又流下汩汩血泪。太过美好的记忆与极度残忍的现实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让她的神魂都开始动摇。她看向梵伽罗,眼里迸射出深刻的恨意,思绪却再一次被宋睿的话语打乱:“你看他做什么?你难道忘了吗,你爸爸妈妈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一次不够,而是两次,先是身死,后是魂散,直至永远消失,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萧言翎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由于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隔着一块屏幕的人都能发现她的异常。

她懵了,脑子里有一股尖锐的东西在横冲直撞,然后冲开那些黑暗的迷障,找回了之前的记忆。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她先是诅咒爸爸会出车祸,然后在盛怒之中杀死了妈妈,之后……之后她做了什么?她的意念好像连续把爸爸妈妈搅碎了!她,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宋睿却还不放过她,继续字字句句诱导:“你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你后悔吗?你想回到最快乐的那一天吗?你想永远留住这份幸福吗?你想回到过去,寻找曾经美好纯真的自己,与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吗?”

萧言翎被这些问题逼迫得频频吸气,然后捂住脑袋,又缓缓仰起头张开嘴,舌尖蠕动几下,猝不及防地发出惨烈至极的尖啸,这尖啸里蕴藏的痛苦和悔恨连梵伽罗都目不忍睹,于是默默后退几步,微微摇头。

偏在此时,异变又一次产生了,萧言翎的身体竟然从中间裂开,分化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她们拥有同样的五官,模样却截然相反,一个肤色惨白、眼唇俱黑,丑陋得像魔鬼;一个肤色粉嫩,眼神清澈,嘴角含笑,美丽得像天使。她们紧紧靠坐在一起,一瞬不瞬地看着彼此。

这诡异至极的场景吓呆了所有人,而宋睿却放下通话器,发出疲惫又如释重负的喘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好好的一个人, 竟然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后分裂成了两个,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梵伽罗都不禁愣怔了好一会儿,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惊异的光芒。

他谨慎地后退几步, 把浑厚而又浩瀚的磁场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随时准备进行反扑或轰杀。但那两个拥有一模一样面孔的孩童却并不看他, 甚至不在意他散发的威慑力,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彼此。

时间在两人之间静默,似乎连空气都在缓慢凝结。忽然, 那纯美如天使的孩童歪着脑袋冲恶魔一般的孩童灿笑, 似乎在释放善意, 双手却猛然掐住了对方的脖颈。恶魔般的孩子显然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干,立刻去抓挠她的手腕, 却又在她的嘶喊中停止了挣扎:“是你杀死了爸爸妈妈!是你干的!”

是的, 是我!恶魔般的萧言翎愣住了,眼角已凝固的血泪又开始汩汩往下.流。

天使般的孩子不断收紧十指, 施展着残忍的暴行, 笑容却天真可爱,纯美无暇。那恶魔般的孩子本已放弃了抵抗, 却又忽然睁开眼, 恶狠狠地瞪向对方,喉咙沙哑得像扯破了的风箱:“是我.干的, 同时也是你干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是我们杀死了爸爸妈妈!”她话音刚落, 长着黑色利甲的手便掏入了天使孩童的胸腔,握住了她砰砰跳动的心脏。

天使般的孩童吐出一口鲜血,嘴角的笑容却还是那么灿烂,颔首道:“是我,我也有份。我们都有份。”她松开右手,同样掏入了恶魔孩童的心窝。两人把各自的心脏紧紧拽在掌心,却又谁都没有先行捏碎,只是望入彼此的眼,透过那深邃的瞳,照见久远的过去。

恍惚中,母亲温柔的呼唤、父亲爽朗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萦绕;他们幸福的笑靥,满溢着宠溺之情的双瞳仿佛又在眼前晃动。那时的她们有父母的陪伴和呵护,是多么幸福快乐,远比现在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更无忧无虑。

原来她们最想要的不是漂亮裙子,也不是世界为我转动,而是一个温暖的,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家。

她们的眼里涌出滚烫的泪珠,冲彼此微微一笑,随后同时握紧手掌,试图捏爆对方的心脏。然而不知道那恶魔般的孩子是怎么想的,到了最后关头,她的指尖竟然松开了,先一步倒向了椅子靠背,瞳孔里的光在一点一滴消散,焦距模糊的双眼仿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漆黑的嘴唇张了张,无声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

恶魔般的孩子竟然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我毁灭,天使般的孩子却无悲无喜地看着她,手里抓着一个强劲跳动的心脏。她用双手捧着这颗心脏,一步一步走到梵伽罗身边,偏着头,笑得纯真灿烂:“大哥哥,送给你。”她举起鲜血淋漓的心脏,嗓音像淙淙的山泉,既清脆又甘甜。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中只能用恐怖至极来形容,但梵伽罗浩如瀚海的磁场却顷刻间消散了,慢慢俯下.身,接住了那颗漆黑跳动的心脏,温声道:“谢谢。”他甚至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因为他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孩子是由完全的善组成的,是萧言翎想要彻底摒弃却终究没能完全摒弃的最后一丝人性。

小女孩把手插.入自己的胸腔,把那颗鲜红的心脏也掏了出来,同样递给梵伽罗,满带怀恋地说道:“大哥哥,有一句话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

“什么话?”梵伽罗捧住了一黑一红的两颗心脏,语气温柔沉静。

“我真的很喜欢你,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只是我用错了方式。大哥哥再见。”小女孩挥着手慢慢倒下,脸上带着全然轻松喜悦的笑容。她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了……

两个孩子紧紧搂抱着彼此,分明死得那般惨烈,脸上的表情却像睡着了一般恬淡。她们是天使和恶魔,却也是相互依存的两个半圆,是人性之恶与人性之善的具现。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汇聚了所有恶的萧言翎却是最先放下屠刀的那一个,这样的转变让梵伽罗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长久地凝视她重归纯真的脸,最终仰起头,发出欣慰的叹息。只要有人,就会有黑暗,然而在最黑暗的人性深渊里却总会迸发出善的光,这大约就是世间最迷人的所在。

思及此,他忽然抬头看向监控器,与伫立在屏幕前的宋博士对视,然后微微一笑。

宋睿也在摇头低笑,脸上的沉痛和疲惫一扫而空。

孟仲打开了金属囚牢的承压门,转头看向如丧考妣的所长和震惊万分的张阳,讽刺道:“看来你们的实验做得很成功,潜能被彻底激发的下场就是自己上赶着找死,不错不错,精彩精彩!”他不紧不慢地鼓掌,嘴角的笑容十分冷冽。

研究所和张阳的做法彻底激怒了他。若不是梵老师隐藏了杀手锏,今天恐怕就死在这里了。他如今已是孤身一个,没有亲朋好友,死了便死了,研究所只需随便编造一个暴病不治的理由就能把这件事掩过去。宋睿名气很大,处理起来比较棘手,但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宋家根本就不承认他的存在,又哪里会为了他的失踪出头。

这两个看似强大得难以撼动的人,实则孤独得可怜,以至于他们莫名失踪了也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他们就像两滴水落入了波涛汹涌的海面,最终只会消失得无声无息。他们一路走来靠得全是自己,也只有自己,他们是被世界抛弃的,可他们却从未抛弃过世界。

孟仲脱掉帽子,红了眼眶,哽咽道:“兄弟,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出去之后随你怎么处置。”

宋睿摇摇头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器。

厚达一米的承压门已经自动打开,青年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凝视着两颗跳动的心脏,他脚边是两具一模一样的孩童尸体和厚厚一层血浆。说实话,这场景像极了某个恐怖片里的桥段,令人颇感毛骨悚然,但是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两颗心脏却又显现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正义终究能够战胜邪恶。”孟仲对这一幕下了定义。他被萧言翎的举动震撼了,对她的印象既掺杂了痛恨,又带着许多怜悯,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梵伽罗似乎远隔空间听见了这句话,也是低低一叹,然后把两颗心脏合二为一,又揉捏成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尽数吸入体内,完了掌心里竟骤然放射出一团银灰色的光。

除了蕴藏在自己心脏里的全部善恶、意识、感知、力量,这才是萧言翎真正想要送给梵伽罗的礼物,也是彻底让她沦落地狱的罪魁祸首。

灰白色的光芒慢慢散去,显露出一枚方寸大小的鱼形玉佩,雕刻得十分精细的眼珠里流转着灵动的光,尾部看似不动,却又仿佛在轻轻扭摆,竟似活物。梵伽罗立刻握紧手掌,以防它挣脱。

这回不等他主动走出金属囚牢,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群荷枪实弹的特安部精英堵住了出口,厉声呵斥:“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什么预防更大的灾难、做实验测试萧言翎的极限,都是这些人随便扯的幌子,他们真正想要的一直是这枚玉佩,也只是这枚玉佩。

梵伽罗握紧玉佩,勾唇一笑,与此同时,他头顶的射灯在刹那间全部爆裂,耀出璀璨的电弧和火花,惊得这些人连连后退,同时爆开的还有他们的思想和感知,于是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眼里暗了下去;耳朵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见;粘稠的鲜血顺着鼻孔、嘴巴和耳朵汩汩流淌,竟是差点连脑浆都糊了。他们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嗅、不能想,甚至连口里的血腥味都尝不到,一瞬间被剥夺了全部五感,这是何等可怕的攻击力!

比起萧言翎那个行走的凶器,梵伽罗竟也不遑多让!只是他懂得用温和的外衣包裹自己,以至于叫旁人忽略了他的危险性。

看见自己的组员竟然也参与了围捕梵伽罗的行动,孟仲对着通话器怒吼:“常琦,你们在做什么,立刻放了梵老师!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怎么能私自行动?”

张阳却打开另外一个通讯器,笑嘻嘻地说道:“梵伽罗,你还是老老实实跟他们回来吧,你的宋博士还在我手里呢!”他话音刚落,几名实验人员就已经拔.出.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宋睿的脑袋。

这个计划显然是他们精心制定的,无论最终得出什么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若是萧言翎杀死了梵伽罗,也算是张阳得偿所愿;若是梵伽罗杀死了萧言翎,这个囚牢就可以换一个居住者,继续进行研究;但现在,梵伽罗不但杀死了萧言翎,还拿到了那枚独一无二的玉佩,这显然是最完美的结果。

“精彩精彩!梵伽罗,你真的没让我失望,你果然像苏枫溪说得那样,是站立在山顶看风景的人。”张阳一边拊掌一边大笑,完全忽略了宋睿投射过来的死亡视线。现在轮到他无视他们了,这叫风水轮流转。

监控器里的梵伽罗低垂着头久久不动,围绕在他身边的特攻队员眼耳口鼻都在流血,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却又丝毫不敢松懈地举着枪。但其实他们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随时都会垂落下去,因为这座金属囚牢里充斥着无比稠密沉重的磁场,就仿佛深海之中的水压,令人窒息又无力。能在这里站立几分钟而不倒下的都是特安部精英中的精英,更多人已经悄然撤离,跪倒在外面的长廊大口喘息。

萧言翎可不可怕?她无差别的弑杀当然可怕!但是与她比起来,不动声色的梵伽罗却更令人感到恐惧,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的极限在哪里。

宋睿对着通讯器平淡地笑:“梵伽罗你走吧,不用管我。你知道的,我对活着并无执念。”他并不是逞英雄,而是说真的,因为他此刻正握着一名技术员的枪.管,诱惑道:“你开枪啊,只需轻轻扣一下扳.机,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轻轻扣一下,不难吧?”

“宋睿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孟仲急得心脏狂跳,却又不敢去碰这两个人,唯恐枪会走火。

那技术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往外冒,扣住扳.机的指尖更是一下一下地抽搐,眼看就要失控了。宋睿则轻轻握住枪.管,往自己眉心移动,继而按住技术员的手指,往下压。

张阳没想到宋睿竟然能疯到这个地步,飞快朝两人扑去,试图夺枪。若是宋睿被他们杀死,梵伽罗就会失去唯一的软肋和弱点,继而像萧言翎那般杀出一条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彻底被激怒的他会做些什么,谁都预测不到,届时谁都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

孟仲也脚尖一挪,窜到两人近前,扣住那名技术员的手腕,把枪.管往上抬,又卸掉弹夹,打上保险栓,杜绝了枪支走火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梵伽罗清朗的嗓音由通讯器里传来:“宋博士,你在原地等我,不要做危险的事。你对活着没有执念,但我对于你能否活着却心存执念。你不要做出让我悲伤痛苦的事。”

他的嘴里从未有一句谎言,所以宋睿知道,他说自己会因为好友的死亡而悲伤痛苦,那定然是真的。即便面对如此多的居心叵测之人,他也没有隐瞒这一软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宋博士就不会打消自我毁灭的念头。他非常珍惜这份友情,从头至尾都是真诚的。

一股滚烫的热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入宋睿冰冷的心脏,让他忽然很想活下去,很想很想……

永久冰封的冻土若是有朝一日融化,所展现的生命力是非凡的,也是绝无仅有的。只一瞬间,宋睿便抛弃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漠然想法,心中长出了一颗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嫩芽。这嫩芽舒展着叶片,拼命往深渊的顶部生长,试图看看外面的世界会不会有光明存在,恰如此刻的宋睿迫不及待地想与青年见一面。

一分钟前还决然赴死的他,此刻竟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捂住半边脸,微微勾唇,散发着无声的期待和欣悦。谁都看不见他漆黑眼眸里流转着一抹泪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宋睿原本想去金属囚牢外等待梵伽罗, 却被张阳用枪抵住了脑袋, 于是只能站在走廊的尽头遥遥与他相望。

梵伽罗也同样望过来,看见宋博士的眼角和嘴角均有一抹淤青, 不由皱眉:“你怎么了?”

“你先看看自己再来问我。”宋睿气笑了。

梵伽罗低头一看,顿时哑然。由于受了太多伤, 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而且破的破,碎的碎, 像是承受过千刀万剐之刑。其实这样说也没错, 梵伽罗的确经受了千刀万剐的折磨, 而且不是一次,是无数次, 那样的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宋睿不知道青年是以怎样的心态站在这里冲自己微笑的, 即便身为国际知名的心理学家,他此时也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具体的感受如何, 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进而发展成某种顽疾。他见识过太多自诩强大的人, 却没有哪一个能像梵伽罗这般拥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坚毅非凡的意志力, 这样的人往往不是生来如此,而是经历过无数的痛苦折磨甚至于生死抉择才能练就。

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宋睿简直不敢深想。

“去洗个澡吧。”宋睿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 温声安抚:“我没事,跟孟仲打了一架而已,我在外面等你。”

“好。”梵伽罗深深看他一眼, 这才在几名特安部精英的包围下离开了。

孟仲看向自己的队员,厉声诘问:“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为什么擅自行动?梵老师是我请来的贵客,不是囚犯!”

其余队员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怒气勃发的脸,领头的那名队员却心平气和地说道:“部长,对不起,我们已经不是第一特攻队的队员了,不用听凭你的调遣。这是我们的退队申请,上头已经批准了。”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沓纸,竟然是加盖了公章的申请书,而孟仲身为特安部的部长,同样也是第一小队的队长,却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人。

他接过这些申请书,看着人力部长、资源部长等人的签名和盖章,只感觉这样的特安部简直混乱的可笑。而他这个名存实亡的部长竟成了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耍弄的小丑和可供利用的工具。

人心是怎样变寒的?不需要天长日久的消磨,只需要一个足够令人失望的契机。如今的孟仲就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哑然一笑,把申请书又退了回去。

原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一队队员万万没料到他竟会是如此平淡的反应,脸上不由露出错愕的表情,内心的不安却也更深了。如果队长还愿意对他们发火,那表示他对他们还有情谊,日.后或许能找到机会缓和关系,但他现在的反应分明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们。

他们也不想的,然而现实由不得他们不做选择。

常琦捏紧这一沓申请书,解释道:“队长,我们的实力原本是最强的,也是最有资格使用潜能药剂的,但是你宁愿把药剂送给别的小组也不准许我们使用,以至于我们快沦落到与后勤小组为伍,这样对我们公平吗?那些药剂已经被研究所的科学家反复验证过,是绝对安全且无副作用的,别人都在喝,我们为什么不能喝?我们也渴望强大的实力,我们不像你,还没出生就配备了最强大的基因,我们是靠自己的打拼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们容易吗?那是用多少伤痛和鲜血换来的?队长,你应该为我们考虑考虑。”

孟仲冷笑了一声,又沉默良久,这才指着躺在囚牢里的两具孩童尸体说道:“我为你们考虑得还不够多吗?绝对安全无副作用,那你们倒是说说萧言翎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面容一僵,竟都抑制不住地心生寒意。

张阳却在此时不以为意地开口:“导致萧言翎产生异变的到底是什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你不用危言耸听。我天天把潜能药剂当饮料喝,我怎么没出事?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吗?”说完这句话,他便掏出一管药剂倒进嘴里,用事实证明其安全性。

一队队员们立刻安心了。

孟仲只觉得荒谬可笑,嘲讽道:“你敢保证你自己喝的药剂跟大家喝的是同一种吗?”

“有什么不敢保证的。”张阳把喝了一半的药剂递给常琦。

常琦会意,把剩下的喝完了,笃定道:“部长,是一样的,大家服用的药剂都是一样的。部长,我们相信组织,也相信科学验证后的结果。”

这群常年与不科学事件打交道的人如今却言之凿凿地说相信科学,孟仲不由被逗笑了,摆手说道“行,随便你们吧,看样子你们如今是九队的人了?”

常琦等人羞愧地低下头,张阳则哈哈大笑了几声,表情十分猖狂。他的九队的确是被灭了,但他可以从别的队挖人,只要拥有足够的药剂,这有什么难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给够了好处,不怕他们不来。

孟仲满是怀恋的目光扫过所有队员的脸,脑海中划过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画面,末了摇头叹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我明白,既然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那我只能祝福你们前程似锦。”他脱掉帽子、肩章、胸章,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眶不知不觉红透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天他是真的伤心了,也冷心了。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常琦等人连忙劝阻:“部长,你不要因为我们几个就退出!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头儿,真的!我们还是尊敬你的!”

孟仲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想与他们说,而是转过身冲好友无奈地笑:“你说的对,现在的特安部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私产,不适合我待了。稍后我跟你们一起走。”没了这些所谓的荣誉,他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的理念是守护国家,保卫人民,但现在的特安部已经成了某些人摄取私利的工具,完全违背了创建的初衷,他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早就该走了。”宋睿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完全不在意张阳的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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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梵伽罗被人带入一个巨大的冷库,冷库里的温度低至负数,穿着厚厚的棉袄还会觉得冷,但更令人遍体生寒的还是那整齐摆放的,数量多达几百个的停尸床,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具尸体,用白布掩盖着。

孟仲站在门口等待,身上依然穿着制服,但代表着官衔的那些东西都被他摘掉了,宋睿则站在他身边,脸上的伤没能得到处理,似乎更青紫了一些。张阳和几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听见脚步声立刻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梵老师辛苦了,来来来,我们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张阳有恃无恐地招着手。

“你们还想做什么?”孟仲已经极不耐烦了。

张阳.根本不搭理他,抬起手臂对着巨大的冷库划了一圈,笑嘻嘻地说道:“梵老师,干完这个活儿你就能走了,真的,我们不骗你。”

梵伽罗缓缓走到宋睿身边,用指尖触了触他青紫的嘴角,嗓音里透着罕见的恶意:“如果我要走,你们拦得住我吗?”

宋睿握住青年冰冷的指尖,略微用了一下力,暗示他自己很好。

张阳耸耸肩,笑容很是轻蔑:“拦不住,但是我们可以拦住他。宋博士,你说对不对?”他话音刚落,一名研究员就用枪.管顶了顶宋睿的太阳穴,意思不言而喻。梵伽罗的意念再快能快得过子弹吗?除非他是神,否则他根本救不了宋睿。

梵伽罗冲眸色暗沉的宋博士摇摇头,完了看向张阳,表情始终是淡然的,“你想让我干什么?”

“很简单,把他们体内的东西拿出来。”张阳行走在整齐排列的停尸床前,一一掀开白布,展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尸体。这些尸体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怪物,有的长着翅膀,有的拥有三头六臂,有的浑身遍布眼瞳,还有的根本就是猛兽,只长了一张人类的脸……

即便已亲手解剖过这些尸体,某些研究员却还是露出恐惧难安的表情,这会儿已偏过头,不敢再看。

反倒是第一次进入这里的宋睿依然平静如常。